正文 41.第一张全家福 - 19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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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压住了胸腔, 拼力和死神博弈。
“塔克拉玛干沙漠要成了我的葬身之地了吗？不，不能死，爬也要爬出去！”
凭着一股强烈的求胜欲，苏祁林从黑沉沉的深渊中醒来, 未睁开眼便感觉到了明亮的光线, 新鲜没有一丝沙粒，带着热气儿和微微香味儿的空气让他不禁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氧气从口鼻进入肺腑，刚才压抑沉闷的滋味儿瞬间舒缓, 让他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苏祁林是一名地质勘查工程师，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做勘探时突遭沙暴，被埋在沙下, 不知道多久没有呼吸到这样新鲜干净的空气了。
闭眼适应了光线，苏祁林睁开了眼睛，用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打量周围。
视线之内是一间大约十四五平米的房间, 竹编的棚顶, 铁钩上吊着一只有些发黄的玻璃灯泡, 周围的墙壁上贴着报纸，脚头是一只棕黄大木箱子，上面贴了红色的喜字，看上去刚贴上去没多久，还是鲜红的颜色。
床头的位置不远处是门，挂着半截粗布门帘。
床对面是方格大窗户，看上去是用纸糊的，窗下放着一张黄漆剥落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书，还有一盏煤油灯。
煤油灯？
这个风格有些怪怪的，又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附近老乡的家里？是他们救了他吗？
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
苏祁林心里想着，要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别扭，低头看到右腿从小腿到脚踝被两片木头夹板夹着，纱布裹起来，像是受伤骨折了。
苏祁林纳闷，他没记得有压到腿啊！
身体没感觉疼，呼吸顺畅，身上除了睡醒之后的闷热还有些酸软无力没什么不适的。
常年在野外工作，苏祁林有些常识，脚指头动了动腿没有牵扯的疼痛感，夹板纱布包的有些不专业，很松，绷带一头耷拉下来，脚踝试着扭动了下，绷带就被撑开了一些，苏祁林拉开了绷带，夹板就掉落了。
苏祁林看着自己卷起裤管露出的半截右腿愣住，白皙细瘦，没什么肌肉，这不是他的腿！
再看看双手，手指细长纤瘦，骨节分明，也不是他的手！
常年野外勘探，尤其是最近接了塔克拉玛干的勘测任务，他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一身腱子肉，怎么可能这么弱鸡？！
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祁林准备下床出去看看时，粗布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灰白短袖，军绿色宽大裤子，黑布鞋的年轻女子。
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耷在胸前，肤色苍白，鹅蛋脸，眉毛细细弯弯，一双丹凤眼，眼尾上翘，眼角内勾，黑眸清澈水润，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不施粉黛，宽大的粗布衣衫丝毫遮不住她的清丽，气质中带着纯粹透澈，让人看一眼便被吸引。
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手工细面条，面条发黄，上面飘着点油星和菜叶，撒了葱花，放了颗荷包蛋，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肚子有些饿的苏祁林没顾得咽口水，只看着进来的女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女的他见过！
这不就是他在勘探驻地时，同事给他传来的一部家庭伦理剧程老实和他的女儿们里的第一女主角程素心吗？！
那部剧主要讲述了程家一家人的故事，七个女儿，七种不同的命运，从七十年代末讲到了两千年后，有亲情，有爱情，有时代的变迁，故事非常写实，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演绎的非常逼真。
没信号又无聊的日子，苏祁林用这部据说是婆婆妈妈最爱的伦理剧熬过了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
是程素心，他是错认不了的！
难道是在做梦吗？！
苏祁林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疼，真疼！
程素心的惊讶丝毫不亚于苏祁林，看着他解开的绷带下没有肿胀伤痕的小腿脚踝，脸色变的很不好。
“苏祁林，原来你真的是装的！”程素心摇头眼中露出失望，嘴唇微微颤抖的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我今天放麦忙假，下学回来做饭，妈特意让我给你打个鸡蛋，希望你能早点好。小七馋鸡蛋，我都没舍得给她吃一口。没想到，你真的是装的！”程素心说道，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原本清澈的眼眸里看起来更加水润，似乎要哭了。
苏祁林看着程素心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眼看着程素心转身一手端着碗一手抹了下眼睛的位置出去了，面条没给他吃！
苏祁林抓了抓头发，下床穿了床下摆的黑布鞋，几步跨到了窗台下的桌子边，看了下，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封面上隽秀的字体写着“程素心”的名字。
苏祁林拿起了一边有着铁边的圆镜子看了下。
镜子里的青年，大约二十岁出头，头发睡的有些翘，模样还算周正，浓眉大眼，高鼻梁，有些清瘦，下巴和上唇有点胡茬，五官组合起来，也是一帅小伙。
苏祁林却看的惊悚。
难怪程素心会出现在这里！
怪不得觉得这间房间有些眼熟！
原来，他莫名其妙的成了程老实和他的女儿们中和他同名同姓的那个男人，程家的上门女婿，程素心的丈夫！
那个好吃懒做，赌博成性，会打老婆，到处借钱，交了一堆狐朋狗友，为人极为不要脸，全剧最极品，每次看都恨不得冲进电脑里打一顿的渣男！
苏祁林震惊了几秒，拍了拍脑袋。
他想起了这个情节的时间点，是最初第三集的时候，八一年，程素心和那渣男结婚应该没几天，渣男还没到没脸没皮的境地，还在努力做表面功夫，此时正是麦忙的日子，又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分到地后的第一年，渣男自告奋勇去借黄牛拉麦子，为了躲收麦回来路上假装被牛踩了下骨折了，去诊所绑了夹板上去。
渣男骗了淳朴的程家人，躺在家里睡大觉，而程家老小都去抢收了。
程素心高中毕业后在大队小学教书，放了麦忙假回来的路上，好像是有人跟她提了一句，说渣男假装受伤，还奚落了程素心找了一个孬汉。
原剧情是，渣男戏精上身，看到程素心还内疚的说着不能去帮忙还要程素心照顾他，非常过意不去，还说要瘸腿去收麦，骗过了程素心，这次假装躲过了麦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才渐渐暴露本性。
现在苏祁林突然穿成了剧里的人，导致他拆了绷带，被程素心当面撞破了。
苏祁林看完了程老实和他的女儿们，对剧中人物都很熟悉，最中意的就是第一女主角程素心，她的性格温柔坚韧，命运却坎坷多难，让人心疼，苏祁林在看剧时对她这段不幸的婚姻很同情，对她在跌宕起伏的命运中努力奋斗的精神很佩服。
当看到剧中的渣男打程素心时，苏祁林气的想揍人，心想若是这是自己的老婆，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苏祁林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父亲打跑的，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
苏祁林最瞧不起的就是没担当打女人的男人，原主可以说是苏祁林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人。
这狗日的渣男，根本对不起苏祁林这个名字，要是在自己面前，他非得打的他妈都不认识了。
苏祁林没想到一朝一日，自己竟然穿成了这个渣男！
不对，电视剧，那不都是演员演出来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这部剧看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演员表，掐头去尾只有大标题下来就是正片，里面的演员没一个眼熟的。
而且，他的样貌年龄现在都变了，这种诡异的事情不是人力能为的。
苏祁林在房间里又看了一圈放下了裤脚，走出了房间。
外面温度依旧很高，只是有风吹过凉快了一些。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农家小院子，周围用土墙围着，土墙上栽种着仙人掌，院子宽约十来米，长度在三十米左右，他刚才所在的房间在院子的西侧，一排有三间房间，都是土和泥用木头支撑做成的，在院子上面还有一栋房子，相比侧面这排显得结实高大，屋顶有瓦，算是瓦房。
这构造和在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苏祁林用手撸了把脸，听到刚才程素心的声音，转头看去。
“小七，你吃，我吃过了，快吃，吃完姐带你去地里找爸妈。”房前木头方桌边的小板凳上，程素心挑了面条和鸡蛋放在一个小碗里，让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吃。
那小女孩和程素心长的有三分像，都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睛更大更圆，稀疏发黄的头发被扎了两个小辫子在脑后，脸型尖瘦，穿着带了几个补丁的小衣服，乌溜溜的眼睛正看着鸡蛋面条露出欢喜，嘴巴吞咽着口水，干瘦的小手拿起筷子夹了鸡蛋往程素心嘴边送，程素心摇头让她吃。
如果剧情和苏祁林看到的都一样的话，这小女孩应该是程家最小的女儿，排行老七，大名叫程落英，小时候生病用错了药导致失聪，现在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程素心去大队小学教书都会带着她。
程素心让程落英吃鸡蛋面，她将剩下的面条倒进了一只塑料桶里，盖上了盖子，用粗布方巾裹了几个杂粮饼子放在桶盖子上，打包了几只碗，看上去是准备去麦田送饭的。
程素心垂眼没看一眼苏祁林，睫毛湿润，眼角微红，明显刚哭过。
程素心心里复杂无措，回来的路上村里一个妇女黄美凤挎着篮子看着她笑的怪滋滋的，那阴阳怪气的话，原来都是真的，他以往的表现也都是在做戏吗？！
程家现在有三个学生，两个中学，一个高中，他们住校时吃饭也需要钱和饭票。一家子起早贪黑也过的紧巴巴的，一分一厘都扣着。
原主借了十块钱，花去哪里了，苏祁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借的钱，他更不知道了，因为剧情里略过了。
要是原主还在，就还会听他们的，这样的话，借钱的事儿就没有暴露，等到攒到了一定程度才爆出来。
现在被穿了，剧情已经不太一样了。
苏祁林之前换衣服，洗衣服，兜里是一毛钱没有的，八成是被花掉了。
苏祁林无奈，前世的时候十块钱算什么？！
作为一个高级工程师，又在偏远危险地区工作，其他补贴年终奖不算，月收入有两万多，偶尔接个私活画图纸，两千起价。
当然，那个时候的物价和现在没法比。
干了两天活，自我感觉好感度一直在升，可不能被这几块钱给败坏了。
“行，我知道了，我等下吃完饭去。”苏祁林想了下对沈长峰说道。
“这就对了嘛，林子哥，你别怪我，是长发哥让我来催的。”沈长峰说道。
“我知道，你先去吧。”苏祁林朝沈长峰点了点头。
沈长峰离开，苏祁林看向前面等着他的程素心，她在看着他，显得有些严肃，看上去不怎么赞同。
“你晚上要去枣树村？”程素心在苏祁林走过来时问道。
“嗯，去一下，他们有事找我，看上去有些紧急，不去不太好。你放心，我说过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就不会乱来。你看我像是做坏事的人吗？”苏祁林说道，露出一口白牙。
“像。”程素心道，水润的眼眸很是实诚。
“不会吧？”苏祁林无语，他现在的形象虽然谈不上刚正不阿，可也算得上正派吧，又没有贼眉鼠眼的。
最初的负分现在还没升上来吗？
程素心看苏祁林苦着脸，轻哼了声，转身继续走，嘴角微微翘了下。
虽然口里说像，苏祁林那么说，还有这几天的表现，她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素心，我这两天的表现一分也没加上吗？”苏祁林快走几步问道。
“没有。”程素心收了嘴角道。
“程老师，你说我现在能打多少分？”苏祁林问道。
“不及格。”程素心道。
“这么惨！那能不能请问下，怎么才能提高分数？要不你给我补补课，我保证好好学习。”苏祁林道，跟程素心开玩笑，一脸虚心求教。
苏祁林靠程素心有些近，这样说话还带着笑，程素心脸色慢慢变红，加快了步子。
“回去再说。”程素心闷闷的说了句。
苏祁林笑了笑跟上了程素心，两人一起回去。
程家对于干活的两个男人总是很照顾，下午饭是粥，稠的给他们，母鸡下的鸡蛋也给他们。
“我去下枣树村，很快回来。”苏祁林吃完饭，临走时，将鸡蛋剥好了塞到了程素心嘴巴里说道。
程素心嘴巴里多了鸡蛋，说不出话来，却也没有阻止苏祁林，算是信了他。
之前借的自行车还没还，苏祁林便骑着去了，顺便把自行车还了。
枣树村就在程家村东侧，出了程家村，直走两里就到了。
“林子哥这边。”沈长峰等在村口，看到苏祁林，招了招手。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不来长发哥就真生气了。”沈长峰看到苏祁林说道。
“怎么会不来。到底有什么事儿？”苏祁林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都在我家呢，开会。”沈长峰说道。
苏祁林没想到这还有组织有纪律的样子，很社会。
“多谢你借了我自行车。上次你说这个自行车是淘换来的，是什么意思？”苏祁林跟沈长峰一起往沈长峰家里走问道。
“长发哥做的事儿，可大着呢，各种票，在黑市里跟人换，有人有糖票，却想换粮票，就找长发哥，有人有钱想换粮票也找长发哥，就没有长发哥没有的票。新自行车需要票，不过这旧的，有人急需钱，或者粮票就卖给长发哥，长发哥给他想要的票。”沈长峰低声说道，语气颇为自豪。
若是胆小的村民，早就吓死了，倒卖粮票，倒卖东西，这是典型的投机倒把行为，县里有专门的“打击投机倒把办事处”，简称“打办”，专门抓这种人。
剧情里苏祁林只知道沈长发是个强人，胆子大的很，是这一片第一个万元户，后来开商店，开公司，放高利贷，一直都是有钱人，只是到了九十年代股票投资失败，被打的一贫如洗，身负债务，离开了庆丰县，就此在剧里就没见过这个人了。
这人谈不上好人，却也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
这么早就有这样的商业头脑，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现在政策其实已经宽松了很多，但是没人敢触碰底线，也不敢试探，所以还是偷偷摸摸的。
苏祁林本身是九十年代生人，对于八十年代除了剧里的放的，就是那句话“八十年代摆地摊就能发财，可是没人敢”。
现在看来，赚钱的方式不止摆地摊。
苏祁林跟沈长峰套了几句话，算是心里有数了。
他们很快到了沈长峰家里，自行车扎在院子里，两人进了一间开了二十瓦灯泡的小房间，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看起来规模还不小，云雾缭绕的，烟气很重。
“祁林来了啊，坐。”坐在炕头吸烟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穿着普通，跟众人一样款式的宽大纯色衣服，只是没有补丁。样貌也是中等，国字脸，浓眉细长眼睛，放在人堆里不起眼。
“长发哥，对不住，是不是来晚了？”苏祁林笑着说道。
“不算晚。人都来齐了，我说下。最近收麦，县城里不少人拿各种票跟我买粮食，你们在自己村里注意下，谁家要卖粮食的都给我先预定下来，放心，目前预定的有好几万斤，吃的下，三百斤给一块钱奖励。供销社那边统购价现在是两毛一斤，我这边收的是两毛一。怎么做事儿，你们自己清楚，出了事儿，别牵扯到我，我会想办法让我三叔帮忙的。”沈长发吐出口里的烟说道。
苏祁林听着，心里感叹，能人，有才，竟然能接到订单，好几万斤，看来做的年头不少了。
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压住了胸腔, 拼力和死神博弈。
“塔克拉玛干沙漠要成了我的葬身之地了吗？不，不能死，爬也要爬出去！”
凭着一股强烈的求胜欲，苏祁林从黑沉沉的深渊中醒来, 未睁开眼便感觉到了明亮的光线, 新鲜没有一丝沙粒，带着热气儿和微微香味儿的空气让他不禁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氧气从口鼻进入肺腑，刚才压抑沉闷的滋味儿瞬间舒缓, 让他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苏祁林是一名地质勘查工程师，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做勘探时突遭沙暴，被埋在沙下, 不知道多久没有呼吸到这样新鲜干净的空气了。
闭眼适应了光线，苏祁林睁开了眼睛，用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打量周围。
视线之内是一间大约十四五平米的房间, 竹编的棚顶, 铁钩上吊着一只有些发黄的玻璃灯泡, 周围的墙壁上贴着报纸，脚头是一只棕黄大木箱子，上面贴了红色的喜字，看上去刚贴上去没多久，还是鲜红的颜色。
床头的位置不远处是门，挂着半截粗布门帘。
床对面是方格大窗户，看上去是用纸糊的，窗下放着一张黄漆剥落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摞书，还有一盏煤油灯。
煤油灯？
这个风格有些怪怪的，又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附近老乡的家里？是他们救了他吗？
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
苏祁林心里想着，要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别扭，低头看到右腿从小腿到脚踝被两片木头夹板夹着，纱布裹起来，像是受伤骨折了。
苏祁林纳闷，他没记得有压到腿啊！
身体没感觉疼，呼吸顺畅，身上除了睡醒之后的闷热还有些酸软无力没什么不适的。
常年在野外工作，苏祁林有些常识，脚指头动了动腿没有牵扯的疼痛感，夹板纱布包的有些不专业，很松，绷带一头耷拉下来，脚踝试着扭动了下，绷带就被撑开了一些，苏祁林拉开了绷带，夹板就掉落了。
苏祁林看着自己卷起裤管露出的半截右腿愣住，白皙细瘦，没什么肌肉，这不是他的腿！
再看看双手，手指细长纤瘦，骨节分明，也不是他的手！
常年野外勘探，尤其是最近接了塔克拉玛干的勘测任务，他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一身腱子肉，怎么可能这么弱鸡？！
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祁林准备下床出去看看时，粗布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灰白短袖，军绿色宽大裤子，黑布鞋的年轻女子。
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耷在胸前，肤色苍白，鹅蛋脸，眉毛细细弯弯，一双丹凤眼，眼尾上翘，眼角内勾，黑眸清澈水润，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不施粉黛，宽大的粗布衣衫丝毫遮不住她的清丽，气质中带着纯粹透澈，让人看一眼便被吸引。
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手工细面条，面条发黄，上面飘着点油星和菜叶，撒了葱花，放了颗荷包蛋，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肚子有些饿的苏祁林没顾得咽口水，只看着进来的女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女的他见过！
这不就是他在勘探驻地时，同事给他传来的一部家庭伦理剧程老实和他的女儿们里的第一女主角程素心吗？！
那部剧主要讲述了程家一家人的故事，七个女儿，七种不同的命运，从七十年代末讲到了两千年后，有亲情，有爱情，有时代的变迁，故事非常写实，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演绎的非常逼真。
没信号又无聊的日子，苏祁林用这部据说是婆婆妈妈最爱的伦理剧熬过了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
是程素心，他是错认不了的！
难道是在做梦吗？！
苏祁林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疼，真疼！
程素心的惊讶丝毫不亚于苏祁林，看着他解开的绷带下没有肿胀伤痕的小腿脚踝，脸色变的很不好。
“苏祁林，原来你真的是装的！”程素心摇头眼中露出失望，嘴唇微微颤抖的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我今天放麦忙假，下学回来做饭，妈特意让我给你打个鸡蛋，希望你能早点好。小七馋鸡蛋，我都没舍得给她吃一口。没想到，你真的是装的！”程素心说道，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原本清澈的眼眸里看起来更加水润，似乎要哭了。
苏祁林看着程素心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眼看着程素心转身一手端着碗一手抹了下眼睛的位置出去了，面条没给他吃！
苏祁林抓了抓头发，下床穿了床下摆的黑布鞋，几步跨到了窗台下的桌子边，看了下，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封面上隽秀的字体写着“程素心”的名字。
苏祁林拿起了一边有着铁边的圆镜子看了下。
镜子里的青年，大约二十岁出头，头发睡的有些翘，模样还算周正，浓眉大眼，高鼻梁，有些清瘦，下巴和上唇有点胡茬，五官组合起来，也是一帅小伙。
苏祁林却看的惊悚。
难怪程素心会出现在这里！
怪不得觉得这间房间有些眼熟！
原来，他莫名其妙的成了程老实和他的女儿们中和他同名同姓的那个男人，程家的上门女婿，程素心的丈夫！
那个好吃懒做，赌博成性，会打老婆，到处借钱，交了一堆狐朋狗友，为人极为不要脸，全剧最极品，每次看都恨不得冲进电脑里打一顿的渣男！
苏祁林震惊了几秒，拍了拍脑袋。
他想起了这个情节的时间点，是最初第三集的时候，八一年，程素心和那渣男结婚应该没几天，渣男还没到没脸没皮的境地，还在努力做表面功夫，此时正是麦忙的日子，又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分到地后的第一年，渣男自告奋勇去借黄牛拉麦子，为了躲收麦回来路上假装被牛踩了下骨折了，去诊所绑了夹板上去。
渣男骗了淳朴的程家人，躺在家里睡大觉，而程家老小都去抢收了。
程素心高中毕业后在大队小学教书，放了麦忙假回来的路上，好像是有人跟她提了一句，说渣男假装受伤，还奚落了程素心找了一个孬汉。
原剧情是，渣男戏精上身，看到程素心还内疚的说着不能去帮忙还要程素心照顾他，非常过意不去，还说要瘸腿去收麦，骗过了程素心，这次假装躲过了麦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才渐渐暴露本性。
现在苏祁林突然穿成了剧里的人，导致他拆了绷带，被程素心当面撞破了。
苏祁林看完了程老实和他的女儿们，对剧中人物都很熟悉，最中意的就是第一女主角程素心，她的性格温柔坚韧，命运却坎坷多难，让人心疼，苏祁林在看剧时对她这段不幸的婚姻很同情，对她在跌宕起伏的命运中努力奋斗的精神很佩服。
当看到剧中的渣男打程素心时，苏祁林气的想揍人，心想若是这是自己的老婆，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苏祁林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父亲打跑的，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
苏祁林最瞧不起的就是没担当打女人的男人，原主可以说是苏祁林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人。
这狗日的渣男，根本对不起苏祁林这个名字，要是在自己面前，他非得打的他妈都不认识了。
苏祁林没想到一朝一日，自己竟然穿成了这个渣男！
不对，电视剧，那不都是演员演出来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这部剧看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演员表，掐头去尾只有大标题下来就是正片，里面的演员没一个眼熟的。
而且，他的样貌年龄现在都变了，这种诡异的事情不是人力能为的。
苏祁林在房间里又看了一圈放下了裤脚，走出了房间。
外面温度依旧很高，只是有风吹过凉快了一些。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农家小院子，周围用土墙围着，土墙上栽种着仙人掌，院子宽约十来米，长度在三十米左右，他刚才所在的房间在院子的西侧，一排有三间房间，都是土和泥用木头支撑做成的，在院子上面还有一栋房子，相比侧面这排显得结实高大，屋顶有瓦，算是瓦房。
这构造和在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苏祁林用手撸了把脸，听到刚才程素心的声音，转头看去。
“小七，你吃，我吃过了，快吃，吃完姐带你去地里找爸妈。”房前木头方桌边的小板凳上，程素心挑了面条和鸡蛋放在一个小碗里，让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吃。
那小女孩和程素心长的有三分像，都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睛更大更圆，稀疏发黄的头发被扎了两个小辫子在脑后，脸型尖瘦，穿着带了几个补丁的小衣服，乌溜溜的眼睛正看着鸡蛋面条露出欢喜，嘴巴吞咽着口水，干瘦的小手拿起筷子夹了鸡蛋往程素心嘴边送，程素心摇头让她吃。
如果剧情和苏祁林看到的都一样的话，这小女孩应该是程家最小的女儿，排行老七，大名叫程落英，小时候生病用错了药导致失聪，现在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程素心去大队小学教书都会带着她。
程素心让程落英吃鸡蛋面，她将剩下的面条倒进了一只塑料桶里，盖上了盖子，用粗布方巾裹了几个杂粮饼子放在桶盖子上，打包了几只碗，看上去是准备去麦田送饭的。
程素心垂眼没看一眼苏祁林，睫毛湿润，眼角微红，明显刚哭过。
程素心心里复杂无措，回来的路上村里一个妇女黄美凤挎着篮子看着她笑的怪滋滋的，那阴阳怪气的话，原来都是真的，他以往的表现也都是在做戏吗？！
程家现在有三个学生，两个中学，一个高中，他们住校时吃饭也需要钱和饭票。一家子起早贪黑也过的紧巴巴的，一分一厘都扣着。
原主借了十块钱，花去哪里了，苏祁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借的钱，他更不知道了，因为剧情里略过了。
要是原主还在，就还会听他们的，这样的话，借钱的事儿就没有暴露，等到攒到了一定程度才爆出来。
现在被穿了，剧情已经不太一样了。
苏祁林之前换衣服，洗衣服，兜里是一毛钱没有的，八成是被花掉了。
苏祁林无奈，前世的时候十块钱算什么？！
作为一个高级工程师，又在偏远危险地区工作，其他补贴年终奖不算，月收入有两万多，偶尔接个私活画图纸，两千起价。
当然，那个时候的物价和现在没法比。
干了两天活，自我感觉好感度一直在升，可不能被这几块钱给败坏了。
“行，我知道了，我等下吃完饭去。”苏祁林想了下对沈长峰说道。
“这就对了嘛，林子哥，你别怪我，是长发哥让我来催的。”沈长峰说道。
“我知道，你先去吧。”苏祁林朝沈长峰点了点头。
沈长峰离开，苏祁林看向前面等着他的程素心，她在看着他，显得有些严肃，看上去不怎么赞同。
“你晚上要去枣树村？”程素心在苏祁林走过来时问道。
“嗯，去一下，他们有事找我，看上去有些紧急，不去不太好。你放心，我说过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就不会乱来。你看我像是做坏事的人吗？”苏祁林说道，露出一口白牙。
“像。”程素心道，水润的眼眸很是实诚。
“不会吧？”苏祁林无语，他现在的形象虽然谈不上刚正不阿，可也算得上正派吧，又没有贼眉鼠眼的。
最初的负分现在还没升上来吗？
程素心看苏祁林苦着脸，轻哼了声，转身继续走，嘴角微微翘了下。
虽然口里说像，苏祁林那么说，还有这几天的表现，她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素心，我这两天的表现一分也没加上吗？”苏祁林快走几步问道。
“没有。”程素心收了嘴角道。
“程老师，你说我现在能打多少分？”苏祁林问道。
“不及格。”程素心道。
“这么惨！那能不能请问下，怎么才能提高分数？要不你给我补补课，我保证好好学习。”苏祁林道，跟程素心开玩笑，一脸虚心求教。
苏祁林靠程素心有些近，这样说话还带着笑，程素心脸色慢慢变红，加快了步子。
“回去再说。”程素心闷闷的说了句。
苏祁林笑了笑跟上了程素心，两人一起回去。
程家对于干活的两个男人总是很照顾，下午饭是粥，稠的给他们，母鸡下的鸡蛋也给他们。
“我去下枣树村，很快回来。”苏祁林吃完饭，临走时，将鸡蛋剥好了塞到了程素心嘴巴里说道。
程素心嘴巴里多了鸡蛋，说不出话来，却也没有阻止苏祁林，算是信了他。
之前借的自行车还没还，苏祁林便骑着去了，顺便把自行车还了。
枣树村就在程家村东侧，出了程家村，直走两里就到了。
“林子哥这边。”沈长峰等在村口，看到苏祁林，招了招手。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不来长发哥就真生气了。”沈长峰看到苏祁林说道。
“怎么会不来。到底有什么事儿？”苏祁林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都在我家呢，开会。”沈长峰说道。
苏祁林没想到这还有组织有纪律的样子，很社会。
“多谢你借了我自行车。上次你说这个自行车是淘换来的，是什么意思？”苏祁林跟沈长峰一起往沈长峰家里走问道。
“长发哥做的事儿，可大着呢，各种票，在黑市里跟人换，有人有糖票，却想换粮票，就找长发哥，有人有钱想换粮票也找长发哥，就没有长发哥没有的票。新自行车需要票，不过这旧的，有人急需钱，或者粮票就卖给长发哥，长发哥给他想要的票。”沈长峰低声说道，语气颇为自豪。
若是胆小的村民，早就吓死了，倒卖粮票，倒卖东西，这是典型的投机倒把行为，县里有专门的“打击投机倒把办事处”，简称“打办”，专门抓这种人。
剧情里苏祁林只知道沈长发是个强人，胆子大的很，是这一片第一个万元户，后来开商店，开公司，放高利贷，一直都是有钱人，只是到了九十年代股票投资失败，被打的一贫如洗，身负债务，离开了庆丰县，就此在剧里就没见过这个人了。
这人谈不上好人，却也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
这么早就有这样的商业头脑，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现在政策其实已经宽松了很多，但是没人敢触碰底线，也不敢试探，所以还是偷偷摸摸的。
苏祁林本身是九十年代生人，对于八十年代除了剧里的放的，就是那句话“八十年代摆地摊就能发财，可是没人敢”。
现在看来，赚钱的方式不止摆地摊。
苏祁林跟沈长峰套了几句话，算是心里有数了。
他们很快到了沈长峰家里，自行车扎在院子里，两人进了一间开了二十瓦灯泡的小房间，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看起来规模还不小，云雾缭绕的，烟气很重。
“祁林来了啊，坐。”坐在炕头吸烟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穿着普通，跟众人一样款式的宽大纯色衣服，只是没有补丁。样貌也是中等，国字脸，浓眉细长眼睛，放在人堆里不起眼。
“长发哥，对不住，是不是来晚了？”苏祁林笑着说道。
“不算晚。人都来齐了，我说下。最近收麦，县城里不少人拿各种票跟我买粮食，你们在自己村里注意下，谁家要卖粮食的都给我先预定下来，放心，目前预定的有好几万斤，吃的下，三百斤给一块钱奖励。供销社那边统购价现在是两毛一斤，我这边收的是两毛一。怎么做事儿，你们自己清楚，出了事儿，别牵扯到我，我会想办法让我三叔帮忙的。”沈长发吐出口里的烟说道。
苏祁林听着，心里感叹，能人，有才，竟然能接到订单，好几万斤，看来做的年头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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