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千年树，缚越秦

    入云山上树种繁多，有以果实著名的醉仙树，也有以外形为人称道的红树。

    越秦站在树林里，被眼前的一棵棵红树夺去了目光。

    高大雄伟的树形与醉仙树的纤长高挑形成鲜明对比，自繁成林，四季长红的树叶逢秋不落，屹立枝头翘望天际。最让人惊叹的还是它那露于空气中的气根，连体生长，千丝万缕，随风飘动，似须髯在空中飞舞，垂落时，又好似杨柳枝条，微露轻柔。

    一支支气根从干枝上萌发而出，凭借旺盛的生命力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借助母树的营养向下生长，触及地面便一下扎入，落地生根。一条条气根粗细不一，有的壮如树干，有的细如藤蔓。相互交错缠绕在一起，构成一副奇特的景象。

    想不到红树竟然生得如此模样，越秦暗自咋舌。见他还在为红树的模样惊叹，妇人开口提醒道，“赶快把树根种下去吧，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便下山去了。越秦独留此处，见四周都是万条垂下红丝绦的样子，拿着树根不知所措。虽然王阿婆后来让他随便找一处位置种下即可，但他还是想努力把这这树根种回它出生的地方。

    他左右打量，通过树的相貌来判断年龄，猜测是否与树根的年龄相符然后再检查树根处有没有缺口，耗费不少时间却毫无建树。只是在红树林里绕了又绕，快要来到林子中间位置。他知道自己这样寻找不过是大海捞针，于是改换目标。既然找不到那棵树，就换一棵最大最壮的吧。

    带着这样的目标，越秦寻找红树的速度明显加快，等到天色渐晚时，整个林子已经被他搜索了一大半，最终看中了位于林子正中的那棵红树。

    这棵红树明显比周围的红树高了许多，树叶也更加丰茂，色泽光亮与众不同。从它身上落下来的气根个个挺拔非凡，好似已经自成一体。

    越秦站在那棵红树下面，觉得这棵红树简直就是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伞楼，以它为体，完全可以搭建出一座房屋。

    无心观赏，见傍晚又至，他赶紧在树下挑了一个较为平坦光滑的位置，捡来一根枝叉开始挖掘，原以为黑黄色的泥土还算柔软，结果一挖才发现这里的泥土异常坚硬，他又试了几下，树叉竟然不能进入泥土分毫，只留下几道痕迹。

    无奈之下，他只好另选土地，然而结果全都如出一辙，不信邪，又跑到其他地方试了试，依旧如此，心里奇怪忘山村里的人平时都是怎么种树根的呢？

    天色如同成熟的葡萄愈来愈黑，然而王阿婆的交付的事情还没有完成。越秦觉得老天爷成心和他作对，心里苦闷不已，回到那棵最大的红树下，准备今晚先在此将就一夜，明天回去问问村子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气恼，便一脚踹到一支气根上，想着自己怎么都挖不动这泥土，这气根倒是轻轻松松的进入了，伸手摸摸气根，没想到看似粗糙的气根却十分嫩滑，他忽然想折下一根来，不过树根坚韧让他无从下手，只好作罢。

    靠在红树树干上闭眼打坐。自从血脉被堵后，现在他已经无法感知外界的灵气了，连气血的运转都十分费力，如果那九个血结不能消除的话，今后的修炼怕是寸步难行。

    黑暗里，红树气根缓缓向下移动，根须伸展，气孔张开。星星点点的能量慢慢聚集，不断从土壤和空气中钻到气根里，再通过气根往红树身体里流去。每吸入一股能量，树上的叶子就会饱涨一分，散发出一丝肉眼难见的红光。

    修炼中的越秦忽然感觉有一长串细密的触角铺盖在他身上，像水蛭一样黏着，并发出一股隐约细微的吸力。越秦身体里的能量逐渐变得不安起来，一缕一缕从骨骼和气血中流出，有那触角移动的趋势。不过，好在九个血结犹如九道闸口封住了能量倾泻的路径，能量被堵在血结处无法流出体外，让那触角无可奈何。

    吸力逐渐加大，越秦从修炼中惊醒，他感觉背后异常，似乎什么东西正攀附在身上，连忙起身回首，正好看见一片细密的触须正慌忙收缩，好似一条条缠绕在一起的幼蛇，一边抖动一边回到所属气根。

    越秦转头看向周围，发现密密麻麻的触须已经将这一片空间占领，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在长牙舞爪。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要赶紧逃离这里，然而没有等他抬脚，一堆触须已经向他袭来，他奋力挣脱，无奈敌不过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最终四肢被缚，全身上下只有头颅还露在外面。

    接着触须们像是接到命令似的，把越秦从树底一直向上传递过去。很快就把他送到了树冠位置。

    他动弹不得，看着旁边簇拥着的红树叶，冷静下来并且开始猜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并在心里思索应对之策。

    原本安安静静的红树叶忽然扭动起来，片刻间竟然在越秦面前变换出一个棱角模糊的人脸出来。看不出男女和年龄。

    这是红树妖幻化出来的树脸。

    越秦早有心里准备，所以在树脸出现时立刻压抑住心里的慌张，然后紧盯树脸，等待它的下一步动作。

    树脸张口道，“人类，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越秦强装冷静地道，“来种树。”他感觉身上的触须一阵蠕动，把他放在衣服里的红树根给翻了出来，然后呈到树脸面前。

    它看了看竟然嗤笑道，“愚昧的人类。”

    红树妖在入云山上修炼上千年，目睹一代又一代的忘山村村民来此地挖红树根，在红树下许过太多太多诺言，以红树根起誓天长地久，挚情不离。那时红树妖甚至可以从他们的誓言中获取一种神秘的修炼能量，不过那些能量终究不稳定，往往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尽数消散。

    红树妖知道这神秘能量来源于人们的誓言，也毁于人们的誓言。

    越秦和树妖解释，说这红树根是一个人的寄托，承载着浓浓的感情。希望树妖可以放他一马，他不过是想来地此种树完成那人的夙愿，这才意外闯入树妖领地。

    然而红树妖对越秦说的话不为所动，心神一动便指挥着触须将那红树根丢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黑夜中，连落地的声音都没能听见。

    越秦见状不由双目圆瞪，惊怒之下扭动身体想挣脱触须去寻那树根，嘴里破口大骂道，“你这不通人性的妖怪，快快放我离开！

    红树妖忽然冷笑道，“人性？我确实不解，但你又懂的多少呢？”

    “呸，你个妖怪岂知何为人性？”

    树妖面色暗沉，“好，我们来看看人性。”

    说着它开始默念咒语，整片红树林摇摆起来，像波浪般翻滚，在有节奏和规律的震动间传出一个苍老而古怪的声音，直奔山下而去。

    忘山村，罗长生从王阿婆家回来后久久不能入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奈何家里的醉仙酒已经喝完，不能一醉方休。脑海里充斥的往事趁机折磨着他，他忽然想到王阿婆如果逝去的话，那么村子里，那一代人里就剩他一个了。

    今夜屋外风声四起，十分不静。

    一声悠长苍老的声音传遍整个村子，说道，“吾乃入云山千年红树，汝村有一人犯吾领地，被吾缚住，本尊要将他炼为树骨，尔等若想救他，便一同炼制。”

    村里人听见红树妖的话，顿时惊慌一片，他们想不到入云山上竟然有一只生活了千年的红树妖，觉得他们的安全一下子没了保障。

    至于那被抓之人，村人都已经猜到是越秦，大家虽然关心他的安危，但是心里并不愿救他。甚至有人在心里埋怨，说其惹怒妖怪，为村子带来灾祸。

    罗长生穿好衣着站在家中踱步，叫来村里其余几位管事的人物，一起商量对策。

    然而前来的几个老者像是事先商议过，纷纷表示越秦毕竟只是外族之人，不必派人去救。村里本来人丁稀少，若是为了救他再丧几人性命实在不值。当误之急应该是为村民的安全考虑，这树妖一出，村今后不得安宁，应先安抚妖怪与其谈判，如果不行，又无法与之抗衡，只能举村迁移。

    罗长生沉默不语，他心里知道妖怪的厉害，如果前去救援的话恐怕机会不大，但是，越秦毕竟是久忘先的徒弟又认过王阿婆作为娘亲，让他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条性命离去，其于心不忍。

    罗一在旁边不停劝说罗长生带人去救。越秦是为了王阿婆才上山种树的，如果村子不去救他，是为失义，有违祖训。

    觉得此话在理，罗长生最终还是决定带人去救，然而那几名老者依旧极力阻拦，表示不可。若是要救，罗长生和罗一去，他们不会去送死。

    罗长生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闭眼长叹，忘山村已经不是以前的忘山村了。

    罗一见状抓起自己的武器夺门而出。

    几人想追时，罗一已经在夜色里消失了身影。

    罗长生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子去冒险，立马找来几名身手较好的村民，与他一起往山上去追罗一。这次几位老者不再阻拦。

    红树林里，红树妖一脸戏谑地看着越秦，嘲笑道，“你说会有人来救你吗？”

    越秦不想回答它的问题，冷冷道，“你于此处修炼想必受过忘山村村民祖辈的恩惠，又被村民看作情感寄托的象征，如今忘恩负义，竟想为祸村子。”

    这话惹得红树妖大怒，一根树条抽到越秦脸上，直接将他的脸颊抽出一道血痕。树妖怒道，“我生于此处千年，何曾伤过村人一分一毫？我本知人心之恶，只顾向大地深处生长。我不干人世，只不过笑你愚昧罢了。”

    越秦默然，一只在山上修炼千年的妖却说出了他无可反驳的话。

    树根本知人心恶，自向大地里处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