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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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氏在林府住了将近十天, 决定要离开了。虽然顾雪萝和林檀百般挽留,但她还是执意离开。一大清早,顾雪萝就清点了五六个家丁,两个老嬷嬷和两个大丫头, 亲自跟着白氏回去, 日后就留在白氏家里伺候。

    临行之前,白氏握着顾雪萝的手,把她拉到一边, 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神秘兮兮地递给了她。顾雪萝接了过来,问道:“娘,这是什么?”

    白氏连忙把方子打开,递到顾雪萝眼前, 还不忘拿眼睛看站在一边的林檀。她小声对顾雪萝说道;“这是娘在家里给你求的, 可以让你快些生子的方子。吃的人可多了,说是百试百灵!”

    顾雪萝的脸立刻红起来, 那张纸仿佛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逼的她立刻收回。白氏把那张纸往顾雪萝手里塞。她推辞了一会儿,也没办法, 直接伸手接过, 又很快的折叠好,放在了衣袖里。白氏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那眼神仿佛顾雪萝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一般。

    白氏这几天和顾雪萝相处的已经如同母子一般, 要启程离开, 自然不舍,又说了好一阵的话,抬眼看看天空,已经乌沉沉的,太阳躲在了云层之后,不知道何时才能露出头来。估计很快就要下雨了。

    林檀又嘱咐了一会儿,才看着白氏上车离开了。等她走出街,林檀又走过来,问顾雪萝:“我娘刚才给了你什么?”

    顾雪萝浅浅一笑,道:“就不告诉你。”

    林檀转过身,道:“陛下龙体欠安,我今日不需要上朝,要往国子监祭酒那里去一趟。”

    顾雪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国子监祭酒,就是天天满嘴里怪力乱神的老大爷?你要去他府上么?”

    “他家祖上以算命为生,所以相信鬼神,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连陛下都不在意。张大人的小诗写的极好,颇有郭璞之风。郭璞偏偏也是以游仙诗闻名天下的。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他的生辰,我自然要带上寿礼贺一贺。不然,也太不像话。”

    林檀走了之后,顾雪萝便回到晚桐院。早上天气还是嫩阴的,谁知才刚将近中午,已经浓云滚滚,须臾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顾雪萝赶紧拉上帘子关了门,在房间里练习着白氏教她的绣法,用黑曜石捻线的珠子绣一只凤眼。

    这时,银蛾端了一碗百合莲子汤走了进来。道;“虽说今日天儿下雨了,可地上还是有些热气。奴婢炖了百合莲子汤,小姐喝一些吧。”

    银蛾把汤递到了她面前,顾雪萝便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清甜的汤水流入喉咙,她抬起眼,却看见了银蛾腕子上的翡翠镯子。

    顾雪萝把碗接了过来,略带嗔怪的看着她。银蛾意识到,立刻拉下衣袖,盖住了镯子。顾雪萝便问道:“谁送的?”

    银蛾掩饰道;“没有。这是奴婢前几日在集市上自己买来的。”

    顾雪萝哪里肯信,轻轻拍着绣板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哪里肯花钱去买这个?。连衣服都一两年没做新的了!”

    银蛾一张圆脸立刻红了一半,过了很久,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是不是郑南送的?”顾雪萝继续追问。

    银蛾微微一愣,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垂下了脑袋。过了半天,刚想解释一句。

    没想到顾雪萝却冒出来一句;“很好。”她的脸上带着欣慰开心的笑意。银蛾听的一愣。顾雪萝已经继续说道:“郑南是个妥帖正直的人,况且心思也细,又在这府中当差。又知根知底的,你跟他在一块,很好。”

    银蛾略带嗔怪地说了一声:“小姐.....”

    顾雪萝笑道:“只是不知道,郑南何时跟林檀说,向我求了你去呢!”

    银蛾已经羞的脸面绯红,接过顾雪萝喝完了汤的碗,说道;“小姐,你怎么说这种话!奴婢没有!”

    顾雪萝心里已经知道了七八分,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一面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说,你要是嫁到林府,以后,咱,们不就能在一起一辈子了!”

    银蛾低头,抚了抚腕上的镯子。这手镯不算华贵,用料也不是上乘,但做工很是精细。就像两人的情意,虽然没有多少轰轰烈烈,但求用心真诚。银蛾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说道:“不管怎样,小姐,奴婢一定会陪您一辈子的!”

    这里一主一仆正在说话,话音还未落,门忽然被狠狠地推开了。夹杂着风气和雨丝,跑进了一个雨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顾雪萝站起身,定睛一看,原来是浑身湿透的贝锦。她回过神,连忙上前,把伏在地上的贝锦拉了起来。

    银蛾已经去后面端热热地姜汤了。顾雪萝连忙从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布巾,给她擦了擦脸。她看着贝锦苍白的小脸,还有些颤抖的嘴唇。自己的一颗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她忍不住问道:“贝锦,这么大雨的天,你怎么来这里连伞也不打!”

    贝锦没有着急回答,倒是先跪在了地上,抓着顾雪萝的衣角,哭着说道:“长姐,求求你救救子澄哥哥吧!”

    顾雪萝给她擦眼泪的手顿了顿,愣了片刻,才问道:“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她一面说,一面把贝锦扶到床上坐下。贝锦哆哆嗦嗦地坐在床边,只管留着眼泪道:“前几日,吐蕃来的使者,不知道为何,在驿馆里死了。大理寺调查之后,说是子澄哥哥的爹爹害死的。子澄哥哥现在正跪在雨里,求皇上原谅呢!”

    “你是说,子澄跪在雨里求皇上原谅吗?”顾雪萝从银蛾手里接过姜汤,喂贝锦喝下。她只喝了小半碗,就拉着顾雪萝的衣角,继续说道:“长姐,我去劝子澄哥哥,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我想着,也就只有你能去劝劝了。”

    贝锦的杏眼里含着泪水,跪坐在地上,求助地看着她。顾雪萝却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渐渐陷入了沉思。她记得,书里写过赵子澄的父亲赵益之,被诬陷杀死了吐蕃的使者,最后被处决。赵子澄也因此失去了皇上的欢心。

    这是后期黑化最重要的原因。可是,这件事情,林檀也牵涉其中。他截下了赵益之给赵子澄,叮嘱他不要去求情的信。赵子澄才会跪在雨里求皇上原谅,然后失去了他的欢心。她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如果她去了,必定会跟林檀生出误会隔阂,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好印象,就要尽数付诸东流了。可是,如果不去,一旦赵子澄真的因为这件事情黑化,那岂非是她的罪过了?

    贝锦看见她有些犹豫的样子,立刻握住她的手,泪水涟涟地说道:“长姐,你快去吧!”

    顾雪萝轻轻摇了摇头,道:“贝锦,你容我想一想吧。”

    贝锦连忙道;“长姐,不能再想了!刚刚我在子澄哥哥旁边时,皇上已经差人来传过话,让他自己珍视自己,不然就后果自负,长姐,子澄哥哥危在旦夕,真的不能再等了!”

    顾雪萝咬了咬牙,起身说道;“银蛾,林檀是不是还没有回来?”

    银蛾摇了摇头,道:“大人去国子监祭酒家里贺寿了,估计要午后才能回来!”

    她闻言,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顾雪萝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去林檀屋里,到他书架旁,第三行第二个格子上,最底下有一封书信,你把它拿过来给我。”

    银蛾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没有问,快速地去林檀屋里,把那封手信那里过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顾雪萝把手信塞到袖子里。去屋内找了一件鹅黄色染绣樱草覆纱披风,快速地系上,又给贝锦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和月白披风,然后撑着伞,两人一起坐着马车往宫中去。一路上,顾雪萝不住地安慰着贝锦,自己的心里却也并不好受。

    到了宫内,便由一个太监引路,到了朱雀门前,远远地就看见了跪在雨中,浑身湿淋淋地赵子澄。贝锦此刻倒踟躇起来,自己不上前,对顾雪萝说道:“长姐,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过去吧。还请一定把他劝好。”

    顾雪萝摇了摇头,道:“我是已嫁之人,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肯定会多有不便,传出去对我和子澄的清誉都不太好,你便跟我一起过去吧,守在一边,也好说话。”

    贝锦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雨丝伴着雷声,重重地打在地上。宫中的红色更加鲜艳如同鲜血染就一般。赵子澄便在着闷雷与急雨之中,像个石雕一般跪下那里,身上的衣衫不知道湿了几回,正跟着雨点一起往地上滴水。

    顾雪萝摸了摸袖子里的手信,拉着贝锦,她的另只手里握着一把竹骨伞,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顾雪萝在雨中站定,她打开手中的竹骨雨伞,举到赵子澄的头顶。巨大的伞叶顿时把他遮的严严实实。赵子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跪在那里。

    顾雪萝缓言说道:“子澄,从至交好友的角度,我奉劝你一句,就算你在这里长跪不起,直到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事情的结果。”

    浓雨之中,赵子澄全身湿透,一缕黑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雨水粘着泥印在他的淡灰色锦服上,已经快分不出本来的颜色了。顾雪萝把伞往前移了半寸,却听见赵子澄被雨打的浑浊的声音。

    “至交好友,好一个至交好友。”

    顾雪萝垂了垂眼睛,又开口道:“子澄,皇上圣旨已下,你父亲是必然要搭进去的,难道你还要把你自己也搭进去吗?”她理解赵子澄的心情,也不想跟他争个长短,只希望他快些回去。

    赵子澄终于转头看向他。他被冷雨打的微微颤抖,可那一双眼睛还是温润好看,似乎带着隐隐的笑意一般。

    顾雪萝戴着银质镂花嵌猫眼花钿,一根水玉碎月石步摇斜斜地插在鬓发上。顾雪萝的妇人发髻让他觉得越发刺眼,也稍带了几丝对林檀的恨意。

    他转过头,脸上带了一丝苦笑:“林夫人何必过来?我是有罪之人,你还与我站在一起,不怕给你的夫君抹黑吗?”

    顾雪萝叹了一口气,道:“你非要这么讲话吗?”

    赵子澄的手紧紧地攥着拳头,雨水顺着他的肌理,缓缓地滴落在地上。在这样的地方跪着,对赵子澄这种天生身份高贵的人来说,无疑于是一种折辱和摧残。但是,即使他跪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

    她想尽力一试,希望可以劝说赵子澄回去。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把从林檀那里拿到的手信给他。

    她却听见赵子澄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萝儿,有时候,我真的很庆幸你当初没有嫁给我。我这般无用,除了跪在这里求情,什么也做不了。赵家的三世荣光,就要毁灭在我的手上了。比起你的夫君林檀,我真是一无是处。”

    顾雪萝心生不忍,立刻道:“子澄,你是人中龙凤,千万不要说出这种妄自菲薄之语。你只是对朝堂里的心机算计不在意罢了,怎能是一无是处呢!”

    赵子澄浑身颤抖,贝锦哭着把一件披风兜头罩在他的身上,又被他狠狠推开了。顾雪萝看那披风上的绣工花样,知道那是林檀的东西。是贝锦留着心带出来的。

    可那做工精细的披风刚上了他的身,就被赵子澄拽了下去。贝锦的哭泣伴着他执拗的样子,加上这瓢泼的大雨。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十分难受。估计是前日的病气又发了。

    顾雪萝皱着眉头,抬眼一看,被雨浸润如血色的朱门,从门缝里,已经有两个宫人和太监在哪里偷偷看了。

    她便不敢再耽误,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手信,递到了赵子澄的手里。一面说道:“这是你父亲才刚托我跟你送来的手信,你看看吧。”

    赵子澄接过信来,顿了片刻,看了看上面的字迹,说道:“果然是父亲的笔迹。”

    顾雪萝起身打伞,道:“你看看吧。”

    赵子澄用湿润的手指轻轻取出信,一字一字地读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萝只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只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赵子澄抬头望他,温润的面庞上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父亲要我速速回府,不要想着他的事情,以后要报效朝廷,以待来日。”

    浓雨之中,顾雪萝低头望他:“子澄,其实你不妨想想。赵大人之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一味只想替他洗刷冤屈,但是现在跪在这里,就是在点皇上的眼。等到皇上再次降罪与你,那个时候,赵家的荣光,才是真正的付诸东流了。”

    “可是父亲....”

    顾雪萝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吐蕃使者死于非命。朝中上下,总要有一个说话,赵大人,不过就是这个说话罢了。”

    赵子澄抬起头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萝儿,虽然早知如此,但是听你这么说出来,我还是觉得,这么不甘心。”

    顾雪萝不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子澄终于动了动,磕了一个头,道:“微臣今日失仪,还请陛下原谅。”虽然皇上并未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赵子澄站起身,转头看向顾雪萝,刚要说话,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带着寒气的声音:“左右寻找夫人不见,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顾雪萝猝而转身,却发现林檀手里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正在静默地望着他们。

    “林檀。”顾雪萝呢喃着开口。雨势渐渐小了起来,可还是冷,她的脸上冷一阵热一阵,觉得两下里熬煎,愈发难受。林檀缓步上前,顾雪萝抬头望着他,刚要走上前去说话,却被赵子澄一把带到了身后。

    “林檀,你警告你,不许对萝儿无礼。”赵子澄先一步寒声说道。

    林檀走上前来,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轻笑,平静地说道:“萝儿,我还不知道,我夫人从前在闺阁之中的名字,竟然会从你口中说出。”

    赵子澄咬牙切齿地说道:“林檀,你这无耻小人,当初你是用何种方法娶到萝儿的,这种无耻之事,还需要我说出口吗?”

    林檀走到赵子澄眼前,一双清冷的凤眸微微眯着,淡然开口:“无耻,要说起无耻,赵大人你现在手里抓着我夫人的手,不觉得更无耻吗?”

    顾雪萝连忙挣脱了赵子澄的手,走到林檀面前,说道:“夫君,你别误会了,我只是给他来送个东西。”

    林檀侧目看向她。顾雪萝却觉得心里更加害怕。他实在太懂这个眼神里,书中的描写,如今历历在她眼前。这种眼光像是一条毒蛇,冷静地观察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一击将其他毙命。

    可他却只是轻笑着说道:“夫人累了,回去吧。”

    顾雪萝此刻连回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不断地点着头。林檀不由分手地握住她的手。过了片刻,忽然装作惊讶地说道;“夫人的手好凉,可是冷着了?”

    顾雪萝只管低着头,并不说话。林檀旋即一笑,解下了自己的玄色蜀锦龟蟒披风,紧紧地将她裹住。还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林檀的一双手抓的紧,让她觉得很疼。可林檀却像无事人一般,连说话的语气都甚是温柔。

    “夫人,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回去吧。”林檀侧面到顾雪萝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赵子澄闻言上前,说道:“你放开她,等会我自然会送她回府。”

    林檀放在顾雪萝肩上的手又紧了紧,他的袖子很宽大,这样看起来,倒像是自己在他怀里似的。她痛的动了动肩膀。

    林檀只是微微侧目看向他,冷声开口:“滚。”

    他没再等赵子澄回话,而是抓着顾雪萝的肩膀,缓步离开皇宫。赵子澄刚要上前,却被贝锦紧紧地抓住了。他侧目而视,贝锦也是冷的脸色苍白,但还是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赵子澄想了片刻,还是没有跟上去,任由两人走了。郑南看了看被丢在地上的,林檀的披风,知趣的把它拾起来拿走。

    直到上了马车,林檀才放开了攥着顾雪萝肩膀的手。顾雪萝还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偷偷注视着林檀。他透过半透明的梅花窗棂,看外面的景色。

    顾雪萝只得开口道:“我只是,去给赵子澄送个东西。”

    林檀的声音像是深冬寒冰:“送什么东西?送我的披风,还是从我房间里拿出来的手信?”

    顾雪萝心里一惊,刚想开口解释,郑南却站在辕木上,打开了马车的小门,把那个湿淋淋的披风拿在手里,说道;“大人,您的披风,我给您取回来了。”

    “给我。”林檀伸手去接。

    郑南不解其意,却也不敢耽误,只得伸手递了出去。林檀接了过来,顾雪萝抬眼看去,那月白披风还再往下滴着水,已经是湿透了。

    “夫人披那件披风,颜色实在不相匹配,不如穿上这件吧。”林檀握着那件带着浓重的湿意与寒气的披风,递到她眼前。

    顾雪萝一直在难受,如今身上依旧热一阵冷一阵,一定是发烧了。林檀看她没有动作,便伸手解开了顾雪萝的玄色披风,把那件月白色的给她穿在了身上。还贴心的系住。

    冰冷湿寒的披风如同一块寒铁,里外煎熬着她。让顾雪萝瑟瑟发抖。不出片刻,她就缩在了车的角落里,手指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

    林檀轻笑着问道:“冷吗?”

    顾雪萝微微颤抖着身体,举目看他,终是摇了摇头。

    林檀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嘴硬?”

    “我犯了错,你要来惩罚我,是应该的。所以,我就算是冷,也不能说一个字吧。”

    “你认错倒快,可你既然知道我会如此,却还是要去给他送手信,不是吗?”

    顾雪萝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执拗地不肯开口说出一个字。

    直到到了林府,下了马车,银蛾才趁着林檀不注意,悄悄地把顾雪萝身上那件湿淋淋的披风取了下来。顾雪萝觉得头越发晕,好像再走几步就要晕倒。可看着林檀走在前面的身影,她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想要跟林檀解释清楚。

    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可是有些理由,却是无法说出口的,即使说出口,别人也是不会相信的。她现在只希望,她和林檀之前长久相处下来的信任还值钱,林檀可以相信她这一次,以待来日。

    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顾雪萝本来心里的几分把握和胜算也没有了。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檀,找到合适的时机跟他解释。

    只是如今,她却也不懂了,林檀为何如此急切的对付赵子澄,其实在朝堂之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人,也并不是赵子澄。

    但是林檀一路快步行走,根本不回头去看顾雪萝。她快走几步,才勉强能跟在他的身后。顾雪萝忍不住开了口:“林檀,我对赵子澄没有私情,只是觉得,你没有害赵子澄的必要。”

    林檀终于缓缓顿住了脚步,瞟了她一眼。但他却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就继续往前走了。

    顾雪萝只得继续跟着他,补充道;“林檀,赵子澄他不会是你的威胁,你相信我,真的不会的!所以你没有必要做这件事!”她觉得身上更加难受,只不过是强忍着,不敢说出口半句而已。

    林檀终于再次顿住了脚步。顾雪萝脸上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点,略带试探的看着他。谁知,他却转过身,上前几步,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顾雪萝脸上一痛,惊讶地抬眼看向林檀。此时刚下过雨,天气阴冷,地面湿滑,微冷的风如同细小的钢针,刺着顾雪萝的头皮和身体。

    她觉得脑袋更痛,胸口烦闷,仿佛立时三刻就要晕倒过去。远远跟着的银蛾和郑南看到此情景,皆是一愣,银蛾思虑片刻,便要上前,却被郑南伸手拽住了。

    此刻,林檀锐利好看的眉眼,却带了几分气恼与寒意,他的声音依旧是晴朗而且好听:“顾雪萝,你竟然去我的屋子里拿东西,交给赵子澄?”顾雪萝的下巴小且窄,他捏着并不费什么力气。她的肤色白皙,林檀用的力气不小,她的脸上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几道醒目的红色痕迹。

    顾雪萝有点被吓到了。她还从来未曾见过林檀这般生气的模样。只得试探着开口:“林檀,我就不明白了,赵子澄根本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你为何一次次地要对付他呢?”

    “那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对赵子澄没有私情,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怎么回事?你手上的戒指,是谁送给你的,不用我说了吧!”林檀抓起顾雪萝的手腕,把带着戒指的手举到两人的眼前。

    顾雪萝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林檀一直没有相信过她,一直都在提防着她。不过,也真是亏了他的心性,一直忍到现在才说出口。

    她的眼上几乎是立刻就蒙上了一层稀薄的水气,她想解释,可是有些话,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她心里几番挣扎,还是拼尽力气说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林檀继续道:“我让你说的是,你为何还带着这枚戒指?”

    顾雪萝的下颌更痛。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林檀的嘴角爬上了几丝冷笑:“你不必说了,我替你回答,如何?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心,始终都是放在那个赵子澄的身上,为了他,委屈求全,忍辱负重......”

    “住口!”顾雪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挥开了林檀的手。他有些惊讶,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顾雪萝捂着胸口,像是极力忍着疼痛一般,她的眼泪几乎是立刻夺出了眼眶。

    林檀从未见过顾雪萝在她的面前哭。他缓缓收回了手,过了许久,才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他走的极快,顾雪萝回过神来,又立刻追了上去、可那木台上,因为是刚下过雨,又湿又滑,顾雪萝本就觉得头晕眼花,还没走出几步远,脚下就一个踩空,一个不稳,顺着栏杆,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银蛾大呼一声,立刻跑到了顾雪萝面前,蹲了下来,口中不断地叫着她。可是顾雪萝已经苍白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应了。林檀错愕地愣在原地,一双手伸出来,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她。

    郑南想要上前查看情况,刚碰到顾雪萝的衣袖,却被银蛾一把推开:“走开!别碰我家小姐,还嫌我家小姐被你们害的不够吗?”

    林檀晃了晃神,才想起来吩咐道:“快来人,把夫人带到屋中去,再去找人到宫中请太医过来!”

    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走了上来,把顾雪萝抬到春凳上,匆匆往晚桐院去。林檀还呆愣在原地。郑南走了上来,提醒他道:“大人,大人,是要去请赵太医吗?”

    林檀转过身,刚要回话,二门上却跑过来了一个小厮,见了林檀,也顾不得行礼,急吼吼地说道:“大人,大人,宁王带着人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宫里来了人?”郑南问道。

    林檀伸手抓住郑南,敛衣前进,到了门口,恭恭敬敬地跪下,等着宁王进来。他刚跪在那里,宁王就带着数十个禁卫走了进来。

    宁王年纪将近三十,身材高大,肤色微黄。一双眼睛又细又窄,好像是刀子划出来的。他又经常眯着眼睛带着笑,所以看起来总像是在思考或者堤防着什么事情一般。他看见跪在地上,拱着手的林檀,脸上立刻浮出了浅笑,把他扶了起来。

    “林大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宁王立刻把林檀扶起来,随手一指身后的禁卫,又说道:“父皇说了,赵益之大人谋害吐蕃使者,意在影响番邦之交,但是前日大理寺调查所得,说是赵大人只怕在朝中还有同伙,夹杂了书信笔迹等物,所以,叫本王来朝中各位重臣府内搜查。”

    林檀顿了片刻,说道:“原来如此,宁王殿下前来,微臣有失远迎。”

    宁王连忙握住他的手,说道:“林大人无需多礼,只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而已。”他挥了挥手,那数十个禁卫便到府中各处,开始搜查起来。

    林檀眯了眯眼睛,说道;“宁王殿下,可要微臣带路?”

    宁王又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那就更好了。不知道林大人的住处在哪里?”

    林檀拱手带路,把宁王带到了自己的隐松阁,一路上路过晚桐院,他抬头看那院中蔷薇月季,开的十分娇艳漂亮,便对林檀说道:“林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林檀低头回道:“这是微臣内人住的院子,微臣处理完了事务,晚上也到这里歇息。”

    宁王抬了抬头,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禁卫们不管不顾,也冲到晚桐院里去搜查。林檀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开口说话。

    禁卫们在府中搜查了一个遍,最后到了隐松阁内。林檀负手而立,看着禁卫们把屋子里上上下下翻了一个遍,什么东西也没找出来。

    宁王转而笑道:“林大人十分清白,那本王就回去复命了。”

    林檀跪身行礼,说道:“恭送宁王殿下。”

    直到宁王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林檀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被翻找的乱七八糟的屋子,立了很久,最后,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郑南已经带着一群家丁进来收拾屋子,看见林檀就随意坐在书架旁边的地上,手臂搭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郑南思虑片刻,缓步走上前,说道:“大人,屋子还没收拾好,要不,您到晚桐院歇歇?”

    林檀微微抬头,道:“也好。”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复又问道:“太医请来了吗?”

    郑南立刻回道;“已经去请了,刚才府中来了人,稍微耽误了一会儿。现在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夫人如何?”林檀越过被丢在地上的书卷,随意地踩着,到了门口。

    “暂且无碍。”郑南回道。这时,一个家丁拿了一幅卷起来的画,走了过来,说道:“大人,这幅鹤归图被弄破了一个角,可要出去请个匠人来修补一下?”

    林檀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说道;“扔了。扔到府外去。”

    两人到了晚桐院门口,那里倒是静悄悄的,虽然禁卫才离开不久,但顾雪萝和银蛾手底下调理出来的丫头,都是机灵利索的,还不到一个时辰,上上下下就已经收拾清楚了。

    林檀快步走了进去。内室燃了茉莉香,清新凝神。银蛾正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擦着顾雪萝微冷冒汗的额头。见了林檀,也不行礼,仿佛没有看到一半,依旧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他知道银蛾的性子,也并不怪罪,直走到床前,并不落座,而是蹲下了身子,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