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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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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奶, 你看这孩子可怜相的,要是把他丢出去,真是不知道能活几日。你也老是教我,要善心做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借手助人一把, 总是积阴德的事”

    曹富贵拧眉叹息,啧啧摇头, 讲事实, 摆道理,下足十分力气拍阿奶的马屁, 这家里谁当家作主他明明白白十六年了!

    “富贵啊,我晓得侬心善, 只是家里这光景”

    阿奶摸摸孙子俊俏稚嫩的脸庞,一声叹息,欲言又止。

    “我晓得, 我晓得!阿奶, 我敢放话收留他,就有本事糊这张口,我不会让你和二婶犯难的。”

    曹富贵信誓旦旦、豪言壮语, 张氏微微一笑, 笑容却是牵强。

    算了, 也是可怜, 先收留这孩子几天,省口饭给他吃,再长久富贵也当知晓生活不易了。

    到时再作打算吧!

    得了阿奶的应承,曹富贵一颗心踏踏实实放到了肚子里,顿时觉得又累又饿,浑身酸痛。熬了整夜没睡,又是赶路又是揍人,还要花费精神安顿小崽子,打出娘胎都没这么熬累过!

    想到一个睡字,一连串的哈欠张口不断,他眨掉眼泪水,瞌睡满面,交待阿奶中午一定叫醒自己,他得和阿爷、二叔一道,拖了孙光宗去队里办拖油瓶的户口,就怕夜长晚多,孙家这窝子说不定又闹腾什么花头筋。

    走到楼梯间,曹富贵才睡眼朦胧地想起,哎呦,自已的床被那小崽子占了,他可睡哪里去?

    他家的屋子虽然宽敞,也有几间放杂物的屋子能整理出来住人,可一时半会儿哪里来得及弄。更何况,家贫屋陋的,被子褥子这些铺盖又哪里有得多,冬日里英子苗儿姐俩都挤一个被窝,宝锋还要跟着爹娘睡呢!

    心血来潮收留个小狼崽子,倒弄得自己没地方睡,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可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

    反正那小崽子一身也没三两肉,一起上床挤挤就是。他的棉被是当年老娘的嫁被,足有十斤棉花,东西虽是旧了也重,可阿奶年年翻新棉花让人弹一遍,够暖又够大,他们两人盖一床也没问题。

    打着哈欠进了屋,一眼扫见床上的小崽子竟缩到了床边角,靠着木墙壁睡得僵直,曹富贵轻笑一声,也不管他是装睡还是真睡,算他识相。脱了棉袄鞋子,囫囵吞上床,正想扯被子,忽地瞅到拖油瓶半露在外头的断腿,他手顿了顿,难得顾着别人,轻手轻脚,笨拙地为两人盖好被子,顷刻呼呼睡着。

    乔应年眼皮抖啊抖,直到听着曹富贵平稳的睡息,才警惕地悄悄张开一丝缝隙,轻轻的,慢慢地侧过脸,皱起眉,偷偷盯着身旁睡着的家伙。

    这个人当真很奇怪。

    在孙家老小嘴里,曹富贵就是个二流子混蛋,仗着队里老曹家的势欺压孙家,迟早点要进牢监。他抢了阿爹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那只玉扳指,可他也偷偷闯进孙家给自己上药,就算咬了他,他还给饿得半死的自己萝卜吃,现在,他又把自己从孙光宗手里救下,带回了老曹家。

    这人就不嫌他命贱克亲,秽气讨债,也不恨他咬得他血肉模糊还是,想把这笔账慢慢讨回去?让自己当牛做马来还?乔应年觉得,只要能吃饱,就算要打,不打死打残,那也行。总有回报的时候!

    乔应年盯着曹富贵睡梦中柔和的眉眼,把自己的呼吸都压得轻了再轻,心想,他睡着了倒不会笑得那么讨人嫌,反倒像是冬日里的日头,暖暖的,晒得人懒洋洋,眯上眼心中也是欢喜又舒坦。

    曹富贵突然翻了个身,伸过手臂就想捞被子,只是今日被子似乎格外的沉,他嘟哝几声,连被子带里头的小崽子一同裹着,搂到怀里,蹭了几下毛茸茸的玩意,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又呼呼睡去。

    乔应年懂人事以来,头一次被人这么亲热地抱在怀里,他只觉得脸上滚烫,身子僵直,脑海一片空白,大大,大概他又烧糊涂了

    曹富贵这一觉睡了个饱,他是被一阵古怪的声响吵醒的——咕噜咕,咕噜咕!起起伏伏,还有连音。晃晃脑袋,睁开眼,他瞌睡朦胧地想摸饿瘪的肚子,一摸摸到个毛茸茸的脑袋!

    “甚东西?咳咳咳——”

    曹富贵一惊,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定睛一看,自己怀里搂了个脏乎乎的黑脑瓜,这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抢了个拖油瓶回家。

    这一脑袋的黑灰泥渍

    曹富贵这才记起,昨晚根本没给这小崽子洗刷,他惨叫一声:“喔哟!我的被子铺盖啊!”

    哪里又来得及挽救他的棉被?

    拖油瓶睁开眼,一动不动,低头咬牙等着捱打,等了会却没什么动静,他疑惑地抬起头来。

    曹富贵没好气地瞪了眼这只捡回来的泥猴子,摸摸肚腹,看看天色,也快到晌午了。

    又是一记咕噜重重响起,却不是自己的肚子,他眨眨眼睛醒悟过来。昨晚上队里人分肉吃肉,拖油瓶估摸着是啥也没吃到,还又挨打又断腿的,折腾了一宿,这肚子里能不饿吗?要弄点吃的先喂他,别把人给饿晕了。

    猪肉倒是还有许多,只是拖油瓶饿成这幅样子,又受伤在身,一时也不能吃大荤,还是先让阿奶帮其熬点稀粥垫垫,再慢慢补体质

    等等!

    想到体质,曹富贵精神一振,顿时想起他那锅宝炉炼出来的“焖烧野猪肉”了。

    这锅神奇的肉,不但有附加的标签,而且家里几个人吃了后,个个脑袋上都缓缓飘起一个红色的字符“+1”,过了不久就消散了。当时惊得他差点把肉塞到自己的鼻孔里去。幸好看看家里人一无所知的样子,大约这个字和肉上虚浮的标签一样,只有自己这个炼庐的继承者才能看得到。

    就是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脑袋上是不是也浮起了一个红色的“+1”?

    老祖宗说是用宝炉炼制东西,会有一定机会加什么“把夫”。或是好事,加气力加运气;或是霉运当头,减气血,减运道。

    这“+1”大概就是他红运当头,撞到好事“把夫”了。

    可惜这锅肉多吃几块少吃几块好像效果都一样,一人只给加了一次体质,估摸着这“把夫”也是很难得能出,而且效果只有头一次吃才有。

    看看床上瘦得跟干柴似的拖油瓶,曹富贵骂了声:“算你小子好运!”

    那一锅,除了给家里人吃光的,其实还剩了点,昨夜忙得忘记喂了。

    他起身穿衣,破罐子破摔,索性把被子给小崽子裹上,裹得像只素鸡,自己转身出屋子,躲在楼梯间里悄悄进了炼庐。

    炉边的平台上放了只青花碗,碗底还有几块野猪肉,虽然已经冷了,也挡不住异香扑鼻。被曹富贵忘在炼庐里一晚上的大黄,正焦急地围着放宝炉那间屋子的大门团团转,时不时蹿起来半趴在窗台上,涎水淌了半身,只恨狗身不够高大威猛,翻不进屋子啊!

    曹富贵看它这馋样,笑骂一声,幸好昨晚还记得把那只稀烂的死兔子丢给它,要不然真要饿出狗命了。

    看到曹大爷进来,大黄兴奋得两脚直立扑上前来,讨好地呜呜叫着,直甩尾巴。

    “哎呦,大黄啊!吃饱了吧?对不住了,这野猪肉哥下次再让你尝吧!”

    曹富贵瞥了眼地上一堆舔得精光的兔子骨头,不太诚心地拍拍狗头,你个狗子加不加体质都无所谓,外面那个小狼崽子倒是真的欠补。

    在大黄哀怨凄厉的嚎叫声中,他捧着最后剩下的,几块能“体质+1”的焖烧猪肉,出了炼庐送到床头边。

    “喏,吃吧!昨天刚打来的野猪肉,各家各户都分到了。这是屋里自家烧得,喷香,你尝尝。”曹富贵鄙夷地看看狼崽子的小身板,说:“我说拖油瓶啊!咳,这绰号当真难听,我以后就叫你小乔吧!我说小乔啊,你噗嗤!”

    他突地想起阿奶讲过的三国故事,顿时乐了。咳,小乔就小乔吧,温柔体贴又漂亮有甚不好?

    乔应年不知所措地瞪着他手里那碗肉,小黑脸上震惊呆滞别扭惊惶,五彩纷呈,一时没想起来反抗这个娇滴滴的小名。

    “别磨蹭!你麻利地把肉吃了,早点好,早干活,我可不白养活你啊!”

    曹富贵一瞪眼,把碗筷塞到乔应年手里,懒得和他啰嗦:“我和阿爷一道去把你的户头从孙家划出来,日后你就住我家,总不会饿着你。等你伤好了,再从长计较。”

    乔应年楞楞地看着递到手中的碗,碗里那几块油汪汪颤巍巍的野猪肉,半肥不瘦,看上去就极好吃,丝丝香气直往鼻头里钻。

    为了捡根孙留根吃剩的肉骨头来啃,他昨夜被孙光宗打断了腿,挣扎中踢翻了灶头余烬,惹出那样一场火,差点把自己小命都丢了。

    如今却有这样一碗肉送到他面前,就是给他一个人吃的。

    乔应年眼中忽地湿意朦胧,他张开嘴恶狠狠地撕咬着,几口把鲜美的烧肉吞下肚去,只觉得这碗肉真是世上最最好吃的东西了。

    曹富贵盯着他把肉吃得精光,满意地看着小乔脑袋上飘起个红色的“+1”,总算不用担心这小子一不小心就去掉半条命了。

    他起身就走,边嘱咐道:“在家里别闹腾啊!要是烦着我阿奶,别怪我大耳光子抽你。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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