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8.青云之路 1

    这是按察使修玉升官到职的第一日, 工作内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轻松，一切都很顺利, 此刻，他与他的乩身已经完成意识连结，而乩身因为劳累过度, 很快就倒头大睡了。

    修玉认真灌注不少法力在乩身肉体上, 一方面可以加速气场同频, 另一方面也是方便自己翘班, 如果修玉临时开小差不在旁边, 至少乩身还可以借用他留下的能量，暂时解决一些简单的问题。

    修玉特地挑了一把彩霞斧给乩身，造型小巧, 适合让她防身使用。

    相逢即是有缘，他不忘在见面礼上系了一条粉红丝带。

    这名少女乩身收到了很开心。

    大部分的人类都喜欢修玉这样，毕竟乩身只是一个容器，完全依仗主神的法力，没有主神他们什么都不是。如果临时遇到突发状况, 主神却刚好不在，乩身几乎毫无防备。

    所以，像修玉这样主动留法力给人类使用，历任的宿主, 都觉得修玉这主神很贴心。

    虽然修玉的本意是懒得整天看顾宿主, 图开小差的方便罢了, 但既然利己利人, 何乐不为呢？

    嗯，宿主。

    天枢宫宣教司的同事们，总是这样开玩笑称呼自己旗下的乩身。

    天枢宫号称仙界第一宫，是十二仙宫中人数最多的，因为他们主要业务是治理人间这个最重要的殖民地，工作量实在庞杂。

    天枢宫底下，除了宫主紫源真君的秘书单位枢密院以外，又分为宣教司、掌教司、 巡政司、戌卫司、考铨司，五司各司其职。其中宣教司，又是五司之中官吏数量最多的。

    宣教司这单位，顾名思义，就是负责人间的教化工作。

    以宣教种子为中心，往外开枝散叶，他们教育“种子”成为神坛主、团体领导、心灵讲师、甚至是萤光幕上表演隔空抓药什么的作秀大师，再透过种子和下线的积极传道，去影响一般人的观念，宣扬敬神畏鬼、天威难测的传说。

    长期以来，宣教司采取的策略一直如此，他们算是教育机构，诲人不倦。

    所谓的“种子”，就是天枢宫旗下培养的传教者。

    天枢宫长期以来利钝兼收，广开大门，从感应微弱的敏感体质，到天赋异禀的战斗行令者，全都来者不拒，有教无类，先收进来再说。

    论起宣传这种事，不需要太强的法力，跟养五毛水军差不多，只要听从指示、热心招揽信徒就行了。

    也因如此，宣教司在天枢宫五司中，长期被视为最无聊的养老之地，也是升迁最慢的单位。

    毕竟杵在人类旁边说教这种事，男女老少谁来都能做，监督水军更不需要什么专业素养，根本连入行门坎都没有。

    许多年轻有抱负的仙官，被分发到宣教司没多久，就开始四处递转调申请。

    无论是跳槽到掌教司蹲年资，看有没有机会升上庙宇主神，或是巡政司管理地方督导业务，甚至是驻守交界口、几个月才轮调一次的戌卫司也好，不管怎样，都比粘着人类当保母有成就感多了。

    对于信徒，宣教司总是大开方便之门，来什么收什么，仅仅在内部进行级别区分。

    除了“种子”以外，毫无感应的凡人叫做“芒蚁”。

    等级最低的敏感体质，既看不到也听不见，却对容易对气场的变化不适，也很适合帮忙装神弄鬼，让大家疑心生暗鬼，宣教司管这类的叫“刺猬”。

    自我意识薄弱、适合当容器，可以拿来跳大神，叫做“蟹壳”，而领旨做事、能独当一面的记名通灵人，就算是“行令者”了。

    少数运气好的行令者，修行多年后有机会晋身仙班，这是宣教司订出来的游戏规则，不过竞争激烈，僧多粥少，毕竟升官这种事到哪都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可遇不可求。

    唯一例外的是首座行令.神裔府。

    他们是独立单位，直属巡教司长，负责督察业务，不归宣教司管。

    修玉原本在宣教司担任胥史，这次升官到巡政司成为按察使，虽然工作内容还是一样，但这次的宿主竟然是首座行令，连他自己都吓到吃手手了。

    这种人人梦寐以求的升迁机会，怎么会忽然掉在他头上呢？

    修玉一缺少背景、二无从关说、三没钱贿赂，活了这么久，他早就安于平淡，做好永远当基层胥史的心理准备，轻松也是过一天，拼命也是过一天，何须汲汲营营于名利呢？

    公务员混年资就好了嘛！

    这次居然被天枢宫主紫源仙尊钦点，成为首座行令的主神，胥史修玉心态上还是有些调适不能。

    修玉刚结束两个宿主的乩身生涯，有点依依不舍。毕竟，他带的两个宿主都陪伴了修玉快30年，一位是年事已高想退休，让自己徒弟接手，另外一位宿主刚过世了。

    病逝的那名宿主，生前非常仰仗主神修玉，也因为太过依赖，导致宿主的人类意识在临终前，根本无法与修玉顺利分离，更遑论去投胎。

    尴尬的修玉只剩两种选择：

    一种是把宿主的能量吸收殆尽，让宿主的意识彻底消失不剩。

    另一种选择就是强拆，但宿主长期跟修玉的能量连接在一起，硬撕扯的结果绝对是宿主的魂体碎裂，记忆混乱只是小事，最糟糕是可能会拆的千疮百孔，像被卡车来回辗过好几次一样，变成破烂的残魂。

    这种情况在宣教司同事之间也常发生，但修玉每次面对时，还是于心不忍。这回，修玉挣扎许久，决定采取第一种方法，他把宿主那意志薄弱的可怜魂魄吸收了，像是食物一样，化为自身法力的一部分。

    自古以来，人们不是都向往死后成仙吗？他能给的也只有这样了。

    另类的成仙，另类的慈悲，修玉觉得这跟安乐死差不多，总比把残魂弃置原地、自生自灭好一点。

    他理了理刚穿上身的新官袍，下意识又摸摸自己微秃的前额。

    如果是心安理得的慈悲，为什么还是有隐隐的罪恶感呢？

    算了，人类的性命就是这样，短暂而脆弱。

    修玉的经验丰富，他辅导过很多很多宿主，多到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记得又如何呢？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他总是反复担任乩身的主神，相处久了难免有点感情，每次生离死别还是惆怅，但很快就会被新工作所冲淡。

    修玉在黑暗中凝视着新宿主的睡脸，是个不太美丽的大饼脸少女，留着齐耳根的短发。

    此刻，摘下眼镜酣睡打呼的少女，看起来比白天更可爱一点。

    那副蓝色塑料框大眼镜真是丑得清奇，或许换一副眼镜，略施脂粉，学一下人类的易容术呃，是化妆术，再换个发型，努力打扮起来，也可以算是个清秀佳人吧。修玉暗自想着。

    这是修玉第一次跟年仅16岁的少女合作。

    新宿主的名字叫做白心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