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8.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2

    其实叶峰分不出夏羽寒缝得好不好, 单身男子在家政领域完全没有眼力，对他而言, 衣服只要还可以穿都算好。

    好像快要不能穿的，就先丢著，堆到一定数量之后, 再拿到做家庭裁缝的街坊阿姨那边, 看还能不能救。

    叶爸爸不在家时, 叶峰自己大概就是这么勤俭持家的过。

    叶峰接过被夏羽寒拯救完毕的衬衫, 很真心的感谢几句, 夏羽寒也在客厅沙发上落座，她不敢吃那碗疑似有毒的面，只好拆饼乾来充饥。

    但坐不到三分钟, 她瞄一眼电视萤屏上的仙侠浪漫古装剧，又看看专注沉浸在剧情的叶峰，忍不住嫌弃：

    “别看这个好不好？什么青丘什么上神的，还搞天/朝帝制，别看了, 通灵人看这个脑袋会变笨。”

    “唔，的确全都是假的啦，可是这剧收视率很高耶？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不就是群众的精神鸦片？”夏羽寒直接关了电视，再次强调：

    “不行, 吃瓜群众看就算了, 通灵人看这会变笨, 助长封建迷信, 还会增加奴性，容易入妄！容易被骗！你已经够傻了，别再看。”

    原来夏羽寒不仅扫黄，还秉持著红小将破四旧的精神，致力扫荡潜藏在大众文化里的牛鬼蛇神！难道她是从别的年代穿越来的？

    叶峰不禁感叹，身为通灵人，居然连逃避到浪漫仙侠剧里面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不做梦要人怎么活啊？

    那些被夏羽寒直接关掉，化为黑屏的粉红浪漫，正是自古以来人心最柔软的那一块，最期待最憧憬的救赎所堆砌出来的苍白幻想。

    夏羽寒美目轻睐，嗔道：

    “你还想啊？拜托，山海经的神兽早都灭绝了，至少我一只都没看过。难道你看过吗？”

    叶峰仔细一想，被仙界驯服在庙柱旁顾门的不算，叶峰还真的没看过野生的龙，可能跟大熊猫一样在里世界被列为濒危物种，只能靠人工圈养复育了？

    至于大概山海经里的那些神秘动物，什么穷奇啊饕餮啊，大概全数灭绝了？

    可见里世界的生态保育观念太差。

    或是其实根本就没存在过？只是从古代奇幻作家脑洞里跳出来的幻想产物？总之叶峰从小在里世界走跳，还真没看过什么奇珍异兽，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但最残酷的还是夏羽寒，老是要提醒人这些一点都不浪漫的残酷事实。

    叶峰忽然想到一个特例，他拍腿大喊：

    “啊啊啊！有啊我家小金，是龙。龙是真的存在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无形界的野生神兽都没了，连妖类都要在夹缝中辛苦求生，街上只剩一堆可怜又弱小的动物灵..........除了你的那只小金以外。”

    其实小金龙也不算野生动物，叶峰一出生身边就有小金了，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没听过别的通灵人有这种打从娘胎里就带来的龙，偏偏跟仙界也扯不上关系。

    但神坛乾爹就是冲著小金，才坚持收他为义子；踏入神裔馆的第一日，学长姊也忙著围观他的小金，大家都直接认同他的实力，一半也是因为小金。

    一个生长在都市水泥丛林的通灵人，居然能弄到一只守护龙养，人人都想问叶峰去哪里买的，能不能出借小金给大家骑一下。

    不不，不能骑吧！

    纵使学长姊一脸跃跃欲骑，很盛情难却，但叶峰还是难得硬起来，没点头屈服。

    不知道为什么，叶峰总觉得把小金借给人骑感觉哪里怪怪的，彷佛他自己被别人骑一样。

    夏羽寒却继续严肃分析：

    “你越看那些鬼扯的美梦，当你回来直视现实的那一刻，就会更痛苦。

    你自己看看，小金是不是很孤单？它连伴都找不到，是能像绦虫一样自体分裂繁殖嘛？

    至少大熊猫还有两只可以勉强配种，小金绝种定了。”

    “..................”

    一定要这么实际吗？

    叶峰搔搔头，认真烦恼起自家守护龙下半身的幸福，如果面对现实的话，以后他跟小金可能一辈子都是双洁组合，不禁令人悲从中来，不能让他再逃避一下吗？

    但夏羽寒懒得跟他在这话题纠缠，身为通灵人，她的精神洁癖长在特别奇怪的方向。

    她吃过仙界的亏，看到那些屡屡被恶心到，把仙界描绘的又唯美又令人向往的就更恶心，真不懂为何这些古代用来愚民的牛鬼蛇神又复辟了，还占领著当代文化？人类的精神意念是有力量的，聚沙成塔不可忽视。自古以来为何总有人刻意兹兹不倦的造神？因为对神话的憧憬也能在无形之中助长人民的信仰力，供给鬼神。

    所以她有更重要的燃眉之急。

    首先呢，她得先防止自己的元神睡到一半莫名其妙飘出去，免得走著走著又在如此遍地糟粕的环境，给里世界的神经病缠上了。

    “你有没有空？教我怎么把元神锁死，别飘出去。”

    “蛤？自己锁自己？”

    这种要求，叶峰一辈子都没听说过。

    通灵人能见鬼见神没什么，但修行上有个很明显的分水岭，就是“能不能自由出灵”。

    毕竟里世界的空间，和现实界的空间是截然不同的，常见的鬼魂和地灵跟一般人类世界多有重叠，但也不完全一样。例如修行再怎么低微的鬼，都不会被人类的水泥墙所障碍。

    其实江湖一点诀，说穿了不值钱，因为在鬼魂的眼里，那儿“什么都没有”。

    本来无一物，没有墙，当然也不会被障碍了。

    相反地，神裔馆坐落在建筑物的五楼，看起来只是很普通而且对外敞开的楼房罢了，就算是四楼登山社的肌肉壮汉们也可以来找荏，想上来便来了，虽然他们自从十八年前被创社元老击退过后，从来没胆这么干。

    但对于里世界的神鬼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神裔馆简直是小型的军事碉堡，有城墙，有陷阱，一层又一层门户森严，甚至无法窥探里面的通灵人在做什么。对灵体来说，108道魁罡流铃阵，才是真正坚实又有屏障能力的建筑物。

    人类科技发展至今，飞机能飞到平流层，太空梭能冲破臭氧层，却依旧不会撞破仙界，也丈量不出天堂和地狱的座标，双方都有各自遵守的物理原则，不外如是。

    所以，如果通灵人只会以肉身活动的话，有一大堆地方全都到不了，他们得学会自由出元神，这才是深入里世界的分水岭。

    像心慧从小就有仙官认亲，自然没事就拖她元神出去参观神廷，像婴儿学走一样，一开始总得依赖学步车，多走几次也就稳了。叶峰和太子也类似这样。

    社内当然也有比较尴尬的角色，例如心琪和佳嘉，清醒时要她们出元神比登天还难，至今仍学不会。

    还有一个更神秘的特例，卜师邵德岳，他的灵气非常纯净，清新自然，绝不能说他修得不好，可偏偏就是无法自己出元神，好像少了些什么。东东有一度很努力亲自调/教，但不管怎么督促，邵德岳真的就是不行，反倒让他那如叶片般细碎可爱的青绿色灵气越飘越多，于是看起来就更可笑了。

    能够自由出元神很重要，是通灵人实力与见闻更上一层楼的关键门槛，尤其是首座行令的定位，本来就不是帮乡民收钱作法除祟，坐读万卷书，不如起行万里路，关于修行，真正的经验全都得在里世界的实战实作积累。

    更何况，夏羽寒带著东东给的七政君子，如果她一辈子都学不会出元神的话，这法器也等于废了。

    夏羽寒如果只能以肉身持剑，绝对娇软脆弱不堪一击，她可是连体育都要挂科的病弱边缘人，以那可悲的手速，无论那把剑再好，谁都不会被她砍到。

    如果真有鬼灵会被夏羽寒砍到，肯定是低端鬼口中的低端，叶峰都要为它掬一把同情泪了。

    肩负著教育新进小萌新的重任，社长叶峰赶紧晓以大义：

    “你已经会出元神了吗？这样很好啊！千万别锁。”

    “不......我很怕我又飘出去了。”夏羽寒又说：“老是烦恼这个我睡眠品质不好。”

    “我看看。”叶峰赶紧爬起来，把灵气微聚于右掌，在夏羽寒的身边轻挥检查：

    “没事啦，你没有出去啦。”

    “我不想出六甲缚邪阵，我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叶峰把抱枕往旁边推，在沙发上盘起腿来。

    “那我教你一招。你看我喔。”叶峰以剑指按着自己的胸口处：

    “把意念放在膻中，深呼吸，观想你所有的能量全都汇集到这边，重点是要从头部往下拉。因为睡着时如果乱跑，大部分都是从头顶飘出去的。”

    “原来如此，我试试看。”

    夏羽寒模仿着叶峰的动作，半阖着眼，缓缓深呼吸尝试。

    “膻中在这里，稍微再上来一点。”叶峰伸手协助，移动夏羽寒的手指摆到正确的位子。

    “还有啊，如果想增强防御，你要学一些基本的炼气不过，我不太确定耶，术师好像跟武尉不太一样耶。”

    叶峰更加热心讲解：

    “反正睡前先把意念收好，就不用担心了。而且你还不会出元神啊，一般来说，没有出元神经验的人，睡着时也不活跃，会被肉身的概念束缚住，不容易飘出去，所以不用害怕啊！除非你之前常常被外力拉过”

    “我被拉出去好几次了，数不清。”

    原本认真学习的夏羽寒，语气突转冰冷。

    “咦，我以为你没有老师带耶？”

    “我是没有老师。”

    “那谁拉你元神出去？鬼仙何君吗？”

    “大概是仇家吧。”夏羽寒把眼神转开。

    叶峰并未察觉夏羽寒的异样，反而兴冲冲想多分享一些自身经验：

    “欸，我跟你说喔！我小时候也常被拉，是一个仙界的老阿公，他每次拉我都会把我乱丢到一堆乡民之间，害我老是跟大家打成一团。

    我以前超不爽的，后来发现啊，那也是一种教学方法！武尉从实战中学习最快，他也不是真的要害我，拉你元神出去的不一定是仇家，其实那就是老师啊”

    “我的情形跟你完全不一样！”夏羽寒忽然提高音量，厉声制止他：“叶峰，不要再说了。”

    “”

    叶峰立刻乖乖闭了嘴。

    他刚刚教学教得努力，正高兴跟夏羽寒坐得很近很近，近到可以闻到她发丝的香气。原本聊得好好的，但他又把事情弄砸了。

    叶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从夏羽寒激烈的反应看来，很明显踩中了她的超级逆鳞。

    她是不想听到仙界的老阿公？

    还是不想讨论出元神？

    还是觉得叶峰的学习经验很罗唆？

    还是？

    他从来没看过她这样发飙，就算是在神裔馆面临意识形态的争议时，她对于不认同的观点，也顶多是冷言几句而已。

    “那我还可以坐在这里吗？”叶峰小心翼翼地询问。

    方才叶峰在厕所埋伏了好一阵子，穷尽洪荒之力思考才推理出可能的方向，东东让夏羽寒跟他住，肯定是要他近水楼台教导夏羽寒。

    这的确是一举两得的美差事，可是为什么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好？现在连怎么失言都搞不清楚。

    他心里又再度羡慕起别人，东东对任何人说话都很轻松，发生这种难堪的场面肯定能从容应付。

    但对叶峰而言，跟夏羽寒说话，竟然比跟心慧说话困难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