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7.第97章

    六月十八那天, 天还没亮，韩蕾就被从床上唤了起来，先到了净室沐浴净身，那浴桶里洒满了玫瑰花瓣, 红艳艳一片, 芬香扑鼻。

    寒兰寒香两个在一旁服侍着，一个把韩蕾的头发挽起来，省的沾了水。头发是前一天晚上洗净晾干了的，就是因为成亲当日时间紧迫, 洗完肯定不能马上晾干, 恐会影响后面梳头。另一个，则帮着韩蕾沐浴。

    其实，韩蕾能自己动手以来，就再没有让身边的人服侍洗澡和值夜了，需要值夜也都是让她们睡在外间。但是今日大婚, 特殊情况也只得让寒兰寒香两个进来帮忙了。

    韩蕾坐在木桶里，鼻端充盈着玫瑰花香，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头脑慢慢恢复了清明，眼神也越来越清澈起来。沐浴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寒兰寒香两人的帮助下, 从木桶里出来，用干净的毛巾擦干了身体, 穿上了里衣和中衣, 才又到隔壁的耳房, 穿上了大红的嫁衣。

    嫁衣是金织坊前日送来的，逶迤拖地的织金大红衣摆，外面罩一层销金大红纱衫，嫁衣上绣着五彩的凤凰，随着韩蕾的动作翩然起舞，双丝绫宽大的广袖边缘上，绣着一圈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韩蕾本就皮肤白嫩，被这火红的嫁衣一趁，哪怕不上妆，也眉目精致，让人眼前一亮。

    当韩蕾穿着这身嫁衣走出房间时，海棠院里已经坐满了人。韩老夫人坐在上首的圈椅上，看到韩蕾，满脸含笑，姜氏和朱氏分别坐在老夫人左右两边，也是一脸笑容的看着韩蕾。孙慕筠站在朱氏旁边，刘氏和韩蓓站在姜氏旁边，见到韩蕾出来，三人眼中都略过一抹惊艳。

    韩蕾跟各位长辈行了礼，看着刘氏道：“今日让大嫂辛苦了！大嫂肚子里有我的小侄儿，还要到我这里来帮忙，大嫂可要多注意休息！”

    自怀孕后，刘氏长胖了不少，原先瘦削的脸上如今已是肉嘟嘟的，而且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心情十分愉悦的：“妹妹说的哪里话，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我怎么可能不来。再说了，有母亲婶娘和二弟妹，哪里用的到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来送送妹妹。”

    闻言，韩蕾便笑了，听闻送别二字，一抹酸涩悄悄涌上心头。

    这时，只听外头李嬷嬷高声喊道：“全福夫人到了！”

    全福夫人是内阁林大学士的夫人林夫人，也就是当今太子妃的生母。按说林夫人身份高贵，一般人家谁敢请林夫人去做全福夫人？可是韩毅章爱女如命，为了女儿硬是把林夫人给请来了。

    林夫人也穿戴喜庆的含笑走进屋子，姜氏朱氏忙起身迎上去，朱氏道：“为了小女，今日让夫人添麻烦了，小女还需要夫人多费心！”

    林夫人眼神柔和面带笑容：“二夫人说的哪里话，这样的喜事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今日我务必要将五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完，眼神转向房中穿着大红嫁衣的韩蕾，目露惊叹，“真是一个标致的姑娘！”

    韩蕾行了礼，低头羞涩一笑，谦虚两句。

    林夫人心知不好耽误吉时，和众人寒暄两句，便道：“还是先给新娘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再上妆不迟，不然这一整天，怕是要饿坏了。”

    老夫人点头道：“正是此理。”

    接着，李嬷嬷便让蓝心和红玉端了几盘子点心来，韩蕾捡着吃了两块，也不敢多吃，水更是不敢喝，怕婚礼行进到一半内急，可就贻笑大方了。

    待韩蕾吃完，净了手，林夫人便和她到了梳妆台前，开始帮韩蕾收拾起来。

    拿起梳妆台上的牛角梳，一边给韩蕾梳头，一边笑着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相逢遇贵人十梳夫妻到白头。”

    林夫人十分温柔，手里的梳子虽一刻不停，但一点都没有弄疼韩蕾，韩蕾还被林夫人口中的吉祥话给吸引了心神，真是没想到，梳个头还有这么多讲究。

    好一会儿，林夫人给韩蕾梳了一个漂亮的飞云髻。接下来，就是给韩蕾开脸儿，只见她一双手抻满了红色的细线，然后稍稍用力往韩蕾脸上迅速绞了一遍。

    虽然速度很快，可是韩蕾还是觉着有些疼。韩蕾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还没等轻吟出声，开脸儿就结束了，只见韩蕾小脸儿上红扑扑的，似乎都不用上妆了。

    接着，林夫人只淡淡的给韩蕾敷了面，用螺子黛细细的画了眉，又涂了唇脂，最后带上重重的凤冠。

    韩蕾本就生的美貌，平时不上妆，看上去有些青涩的孩子气，如今这一盛装打扮，看起来比画中的嫦娥仙子都要漂亮几分，顿时吸引了满屋子的目光。

    刚过来的韩毅文和韩毅章，分别姜氏和朱氏旁边，上首的老夫人看着这样的韩蕾，心中充满了自豪与不舍。

    林夫人忍不住赞道：“五姑娘不愧是大周第一美男子之女，果然有乃父的风仪，真是便宜了定远侯府家的小子了！”

    韩毅章闻言，不住的点头。

    韩蕾谦道：“夫人谬赞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众人知道，这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定远侯府娶世子夫人，而且又是这一代唯一一个嫡系媳妇，侯府自上到下十分重视。

    陆明轩穿着大红的锦衣，胸前还有一朵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跟在八人抬的喜轿旁边。

    一般人这么打扮，怕是压不住这颜色。但是陆明轩虽然从武，却有一身白腻肌肤，哪怕这些年在边城风吹雨打，也不曾晒黑，被这正红一趁，好个唇红齿白的好儿郎！

    围观的路人无不赞叹，多少闺中少女羡慕韩家五姑娘能嫁的如此俊美的男子。

    长长的迎亲的队伍绵延了数里，从侯府到韩府一路行来，吹吹打打，不可谓不热闹。

    到了韩府，进了二门，到了海棠院门外，一行人就被拦住了。

    只听院内一声稚气的娃娃喊道：“外头可是我五姐夫？”

    陆明轩面带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朗声道：“正是，里头可是四弟？”

    只听里头韩渝四平八稳的声音传来：“四弟，这亲还没结成，叫五姐夫过早了。”韩泠不在，所以今日就是韩渝带着韩澈韩涵两个弟弟送亲。

    韩渝的话落，就听到里外两边哄堂大笑。

    陆明轩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过得片刻，只听韩涵懊恼道：“那就还是叫明轩哥哥吧！明轩哥哥，你要想娶我五姐姐，必要过我这关才行！”

    陆明轩：“没问题，你想怎么让我过？和我比一场吗？”

    “啊！”韩涵声音转为挫败，“我现在还打不过你，这个以后再说，明轩哥哥要答对题目，才能进这道门。难不成，明轩哥哥怕了？”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

    陆明轩大声道：“能娶到你五姐姐，是我的福气，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惜，何况几道题目，放马过来吧！”

    前来迎亲的众人拼命拍手叫好。

    韩涵气咻咻道：“大话别说太早，这题目可是我爹爹和二哥哥出的，他们都是探花出身，学问好的很，我可听说明轩哥哥连个举人都不是呢！”

    低沉暗含笑意的话音脱口而出：“是不是大话，等会儿不就知道了？四弟，你出题吧，今日我是必要把你五姐姐娶回家的！”为了应对今日，他可是请了强有力的外援。

    于是，先对诗，然后又对对子，到了最后，连四书五经的解释都出来了，直考的陆明轩额头冒汗。

    陆明轩连连告饶：“渝表弟，我要请求支援！”

    韩渝轻笑道：“当然可以。”待对方回答完毕，韩渝扶额，“赵兄，要是知道你给轩表哥当枪手，我就把你请到我这里来了！”

    原来，陆明轩请的强有力外援，正是赵秋生。赵秋生是和韩渝同届的，和韩渝学问不相上下，自然不怕韩渝的为难。

    赵秋生大声回道：“可惜呀渝兄，你晚下手一步。所以，命该如此，五妹妹和世子确是良缘绝配啊！”

    “轩表哥，算你过关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韩渝话音刚落，就听到开门声，还有韩涵大喊：“红包红包，给红包”

    院门口热闹非凡，屋中韩蕾自听到院门口的喧闹声，就忍不住的落了泪。

    林夫人忙拿了帕子吸掉泪水：“快别哭，刚上了妆，要哭可得哭花了”

    韩蕾身着新娘子大妆，上前跪下，给老夫人、父母和大伯父大伯母行了大礼，强忍住即将奔涌而出的眼泪，让寒兰帮她盖上了红盖头。

    老夫人和朱氏纷纷拿了帕子擦眼泪，不过因着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各自都强忍了泪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不过韩毅章就不行了，想到爱女马上就要出门，就立刻老泪纵横。

    林夫人看着心中十分感慨，这韩家对女儿想必是真心疼爱，才如此依依不舍。就是这韩大人哭的，有些让人忍俊不禁。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姑娘要嫁去虎狼窝呢！

    林夫人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宽慰着众人。

    寒香那边递给韩蕾一只大大的红苹果，朱氏上前嘱咐韩蕾，这苹果代表着平平安安，日子红红火火，不能吃，也不能掉，可千万握紧了。

    这边刚准备妥当，就听到院门口开门的声音，接着韩渝领着两个弟弟、还有陆明轩来接新娘子了。

    陆明轩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立在屋中穿着火红嫁衣的韩蕾，盖着红盖头，遮住了脸。

    陆明轩眼中一丝火热迅速散去，他定定神，上前牵了韩蕾的手，走到长辈跟前，行了礼。

    老夫人、朱氏、姜氏和韩毅文分别嘱咐几句话，无外乎是夫妻同心、举案齐眉之类的话，唯有韩毅章，通红着一双眼，哽咽着对陆明轩道：“你要是对蕾姐儿不好，我饶不了你！”

    红盖头下的韩蕾心中一阵抽痛，泪珠儿断了线似的跌落在地。

    那泪水一落入地上就消失不见，但是陆明轩还是看得真切，好似跌入了他的心间，烫的他的心隐隐作痛。

    陆明轩十分郑重道：“岳父放心，我今生定会一心一意对待五妹妹，绝不让她受委屈，若违此言，任凭岳父处置！”

    韩毅章心中觉得略欣慰一些，朝韩渝点点头。

    韩渝上前，躬下腰，陆明轩扶了韩蕾上了韩渝的背。

    从屋里到门外的喜轿，没有几步路，这一路耳边都是众人的恭贺声，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就在耳边，又好像离得很远。韩蕾紧紧的搂着韩渝的脖子，想着在家里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眼泪一颗一颗掉到韩渝背上，洇湿了他的衣裳。

    很快的，韩渝扶了韩蕾下来，送她上了花轿。

    韩蕾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陆明轩略显低沉又清朗的声音对众人贺喜的谢词，又想起刚刚他握住她的手，拉她一起和亲人告别，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她拿起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唇角微勾，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