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3.都会有的

    从前不觉得如何, 一晃就是三四年。但是下了趟山回来后, 玉石不禁觉得山中的岁月有些难熬了。白日也还好，逗弄逗弄枫寂，与师姐们说笑, 也不会胡思乱想。可到了夜里，四周宁静的只剩下蝉鸣的时候, 一闭眼那个孤寂的叫人心疼的背影时常晃到了眼前。

    她使劲摇了摇脑袋, 却依旧没法把脑袋里的那个人赶走, 索性也不睡觉了, 点燃了床旁的油灯，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呆。

    本来她应该住在自己的屋子里的，但是毕竟逗弄了枫寂, 又扯出了个枫蜜这样傻蛋的名字, 她自然就不好回原来玉石住的屋子了。子陌的意思是就让她住在自己屋内, 也好照应, 可做徒弟的如何能抢了师父的床榻？她没料到的是子陌屋子里会藏了个小房间，掀开帘子里面又是一间。

    想来本分的当了多年的弟子, 从不敢胡来也许也不是那么本分，也并非完全没有胡来, 但她总归没有做过翻师父屋子这种事情，想来这一间暗房即便是一帘相隔，也应该是鲜为人知的。

    毕竟谁都没有那个小鬼魅的勇气,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能一来就闯师父屋子, 也是一个奇人唔，她这次回山倒是没有瞧见小阿愁，不然这戏也演不下去。

    玉石不晓得的是这些日子都被关在小黑屋子里的阿愁，正在哭唧唧地拔着花瓣数日子。

    玉石看着那帘子发呆了片刻，心想道，师父如今就在这一帘之隔的地方，如今已经睡了吧？

    山上的日子虽然有些枯燥，但却宁静祥和，师父的庇护之下，永远遭受不到半点的灾难。若是她不下山去，或许一辈子都遇不到半点的火光

    回到山上的这些日子来，子陌起初虽然没有过问什么，但待到她身子好转时，还是将山下的事情细细问了一番的。

    “应该是有人知道了我的鬼魅身份吧，是个老道士，我也想法子寻过他，却是半点踪迹都找不到。”玉石皱了皱眉继续道：“他沿路卖着消息，但是我也想不通这次为何会要我性命。”

    这是得不偿失的，其实阿娘她们放心她在外四处游荡，多半是因为虽然有诸多人心怀不轨，但是若是知晓了她鬼魅身份，定然是想着如何护她周全的，毕竟鬼魅得心甘情愿的爱上他，才能替他救回心爱的女子。

    “自然是不知道这凡火也能要了鬼魅性命的。”子陌听她讲完当日的事情后，沉默了片刻道：“外界将鬼魅传得太万能了，鬼魅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不知是否是错觉，玉石觉得子陌说话时虽然瞧上去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淡漠的眸光深处却含了隐怒。

    玉石想了想，问道：“子陌，鬼魅与旁人除了畏火以外，还有什么能用来分辨的不同吗？”

    她觉得自己下山后就是毫无前因的就忽然被盯上了，她甚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背后就开始多了一堆无事献殷勤的人。

    子陌道：“世间是有能看破鬼魅的道士，鬼魅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普通人多半辨别不了，但得了指点却可以。”

    闻言，玉石眸光沉了下来，可想而知有多少的前辈因为这些所谓的指点而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子陌并没有过问她任何关于谢棠的事情，似乎他不是破了重重关卡入了谢院接她出来的，而是就一个普通的地方带她回的山上。也没有再提替她易容的事情，似乎她本该就是这个模样。

    不过子陌倒是跟她说了一件事情，叫玉石心下一颤，子陌目光落在了那盘她带回来的花上道：“这盆花之所以不招蚊虫，是因为土壤之中曾经洒过鬼魅的血，这也是可以区分常人与鬼魅的地方。”

    “洒过鬼魅的血？！”玉石猛然睁大了双眸，脑海里闪现出那一大片杜鹃花，喃喃道：“那么多的杜鹃花都不招蚊虫，那得要多少的血啊”

    鬼魅不招蚊虫，她们在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飞物，这在夏日少了诸多的烦恼，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鬼魅用血染泥土来换花草不招蚊虫的。

    就算是爱极了杜鹃花，那一盆两盆花洒了血还能说得过去，如此大的一片杜鹃花丛，岂不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心中隐约生出一种预感，这件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的

    子陌显然也猜到了，淡淡道：“世间有诸多的险阻，这也是自己的选择。”

    他这话音落下，玉石却是沉默了许久。

    她想了片刻，还是抬头对着子陌道：“师父，等我伤养好了之后，我还是想下山去。”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极淡，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底气，毕竟下山一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模样，玉石禁不住将自己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她话落后，果然没有立刻得到回应，难耐的沉默总是叫人心慌，正当她有些忍不住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头发上一暖，子陌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

    子陌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淡淡道：“想去就去吧，若是一辈子困这山上，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玉石鼻子一酸，抬头道：“那师父你呢？”

    她已经许久没有叫子陌师父了，此刻却是忍不住。

    子陌也是可以下山的，自己不过是几年，可他却是终年都呆在山上，岁月在他身上留不下半点的痕迹，可这样活着，是不是也很没意思？

    子陌眸光动了动，似乎闪过了什么她看不懂的情绪，却是没有回答她，只是有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乖一点，把自己这一生活好。”

    “可是就是活不好的啊！”不知道是今日的师父太过柔和的缘故，还是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点，玉石闷着声音道：“我永远都不可以去喜欢谁，永远都不能像个普通姑娘一样。”

    她这话中透着一股浓浓的委屈，可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委屈什么，其实她得到的已经很多了，能衣食不愁的活着本就是一种幸福了。即便世间有这么多的虚情假意，叫她多年来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敢露，但是她身边陪伴着的阿娘师姐还有师父，对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好。

    知足常乐，这些玉石都明白，但这次下山之后她心中的一丝贪念却被无限的放大，压抑到今日忽然爆发。

    她这般大的姑娘，哪个不想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守在一块，有一场叫人羡慕的情爱？

    但她却永远不可以。

    摸在她头上的手一顿，玉石忽然觉得一股力道将自己下巴抬了起来，而后眼角的湿润被他用指腹擦拭了。

    子陌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开始的时候有些犹豫，动作也满是小心翼翼，但瞧着玉石的眸光却是无比的认真的，他道：“你可以啊，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好好去喜欢。”

    玉石一愣，道：“可是”

    “没有可是。”子陌打断了她，沉默了片刻，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笑了笑道：“自在的去过你想要的日子，没关系的，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不会有人敢负你。

    这话子陌却是没有说出来，眸光深深，不知所想。

    师父这一笑宛若冰雪融化，春花开绽，一夕之间万物复苏，玉石看的有些呆了。但不会片刻，他便收了笑意，一切就跟梦一样。

    她自然不知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鬼魅的规矩哪能这么容易打破的？她全当子陌是瞧自己哭了，所以哄自己的。而且她如今十分心神七分都被那笑给吸引去了，在心中慢慢回味。

    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恍惚回神的时候，夜色已经颇深了。有些困意朦胧间降临，玉石吹灭了床头的油灯，拉上被子便睡下了。

    一帘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那清淡冰凉的美少年，却是此刻才坐回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