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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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恩公夫人亲自过来了, 这对于周府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又惊又喜的周氏婆媳两,赶紧让丫头看看自己衣服头面整不整齐, 正要抬步走。

    一旁站了好久的王姨娘上前笑道:“太太, 大少夫人,我的女红也不错, 你们有客不如我去带了丫头们给表小姐做活吧!”

    周大嫂欢喜过头,才看见身侧的人,立时瞪了眼睛斥责:“你怎么到后院来了,不是说让你在前边老实呆着的吗?”

    也不用王姨娘回话, 周大嫂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对着一旁的周正清道:“二弟, 你也该管管, 不能因为弟媳妇大度宽厚就太纵容了,宠妾灭妻一次还不够?”

    周姑妈本来就是于家姐妹的亲姑姑,那是骨血亲,是真心疼侄女。原来不过是因为老大夫妻结婚七八年也没孩子,老二这第一个孙子才在乎些。

    可现在, 亲侄女怡安已经有了身孕,乐安又要做王妃,她哪里还看得上这个乱家的小妾。

    沉着脸懒得搭理王姨娘, 扭头呵斥儿子:“还不赶紧带了她去前院,这里也是她能到的地方。”

    周老爷是男子不能训儿子的姨娘, 人多也不好说儿子, 只哼了声道:“大喜的日子真晦气”。甩袖子也走了。

    “二爷, 我不是有心的,我是真的想为四小姐做点什么!”

    王姨娘此刻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当初,她们家获罪,男丁都被流放,她怕回乡过没头没指望的苦日子,没法子才想办法爬上了周正清这有点傻书生的床。

    想跟着这个会负责的男人依旧过衣食无忧,也能照顾些娘家的好日子。

    如今,乐安成了王妃,也许给辽王吹一句枕头风,就能赦免了她父兄家族的罪,她当然要尽力巴结上去。

    被留下的周正清看王姨娘孤零零站在自己身前,眼泪汪汪又不敢落的样子实在可怜。难免心下不忍,又没有心情和力气去哄,只抬头去看前面的正房。

    他虽然对女子心思不太了解,可脑子却还是清醒聪明的,不然也不能金榜有名了。

    这些天来对于妻子的不对头,已经隐约有了察觉。

    周正清心里头有几分明白。

    为了他曾经的一步错,之后几乎不肯再和他亲近的妻子,如果这一胎怀的是儿子,恐怕,此生自己在也不能有夫妻恩爱的时候了。

    如今四妹妹又做了王妃,怡安恐怕是在也懒得应付他了吧!也许,连面上的敷衍也不肯了吧!

    想到此,一时间他竟然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己更可怜,还是王姨娘更可悲一些了!

    正房里,于家大姐也被叫去招待女客。

    饭桌上只剩下了怡安陪着妹妹。她虽然也欢喜,却没别人那样喜形于色的收不住。

    恭喜了妹妹后,怡安道:“天意如此,你就做好当王妃的准备吧!说来,辽王正妃也算世间少有的好姻缘了。你也真是好命。”

    谁也想不到乐安会当了王爷正妃,不能说辽王色迷心窍,用好命天意是最好的理由了。

    姐姐的话很公正,对天下女子来说,辽王妃真是少有的好姻缘。

    乐安点了点头,问道:“可给父亲写信了?”

    怡安叹口欢喜气,笑着埋怨道:“还说呢,你进宫时父亲来了信。说二哥贩货回来会到京都接你回辽东家里,这段就让你多玩一阵。父亲定是以为你要落选的。哪成想有如今的大喜啊!

    我听宫里隐约的意思,婚期就在明年正月后,你是不能回去了。父亲他估计得了赐婚的旨意,也要快马加鞭赶来京都领旨谢恩呢!”

    什么,现在都已经七月了,那不是还有小半年自己就要出嫁。

    乐安心头有些慌,忙问道:“消息哪听来的,不会那么快吧,赶得急吗?”

    怡安回说:“快什么,两位王爷都二十多了。膝下又没有一男半女的。换做一般人家早急的不行了。在说皇子妃的嫁妆向来都是皇家准备的,人手也不愁用,办场大婚还不容易。”

    是啊,皇家的事快慢都是它。乐安听到姐姐说嫁妆,忽然笑了下调皮的眨了眨眼。

    捂着嘴笑红了脸,才不好意思道:“父亲接到信一定不敢置信,二姐也一定会吓到的。她还会夸我说:又给咱们家省钱了。”

    的确,于存孝刚听到消息时,还以为同僚在跟自己开玩笑。

    在桃李县做小小县丞的他消息不灵通,但这种大事少不得有人先知道,于喜报圣旨送过来前上门恭贺。

    等亲手接了圣旨,于存孝惊喜交加后就是恐惧担忧。在第二天京都又一桩大事传来后,这种恐惧升到了顶点。

    因为跟乐安做了四王妃前后脚过来的消息,还有大皇子端王突然病逝的噩耗。

    至德帝只有嫡出的四个儿子,没了这位长子,次子齐王是之前元后所出,立为太子更明正言顺。

    可杨皇后一系努力三十年,怎么肯把皇位拱手让给情敌的儿子。皇上又迟迟不肯说话,看起来似乎有立贤之意。

    储位不定,京中必然要生乱了。

    姜是老的辣,的确如他所想,京都不用等立储风波起来,现在就已经乱上了。

    赵羿没想到自己弄死了两个神棍,大哥还能继续花样把自己作死。

    听到消息时,他惊怒交加带着人半夜飞马去了端王别院。咬着牙吩咐人把光溜溜,服用长生不死纯丹,又借着药性采红丸,极乐而死的大哥穿戴好。

    赵羿揉着发疼的额头和死去的哥哥对视一会,感叹两声命运无情,又飞马进宫。

    也许是经历过一次,重生再来一次死别,他没有多少悲伤,只有怒其不争。何况此时他也没有悲伤的空闲。

    宫里听闻噩耗的母后病得厉害,他自然要每天问候看顾。

    大哥留下的几个侄儿侄女都小,还不能顶门立户,丧事他自然也要一力监督着。

    偏偏大嫂子还整日哭哭啼啼,想让自己去求父皇追封大哥做太子。

    真是异想天开!

    国赖长君,就是哥哥生前是太子呢,父皇不糊涂,现在也不会越过儿子封孙子的。

    何况,父亲的皇位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可是从亲侄儿手里硬抢过来的。

    五年的靖难夺位大战才平息多久,前车之鉴不远,还有三个儿子的皇帝怎么会不顾前车之鉴,立孙子呢!

    再者,大哥死得这么丢人,父皇向来爱面子,珍惜羽毛,最恨这些歪门邪道。也容不下这些丢尽祖宗脸的丑事。

    大哥这回还能以王爷身份下葬,能体面的入祖陵,一是因自己遮掩的快,没让丑事闹出来丢尽皇家的脸。二是父皇上了年纪心软,又可怜母后病得厉害,才给的这个恩典了。

    以赵羿的推测,之后大哥的儿子们如果没有军功立身,这端王的爵位恐怕也要降等了!

    嫂子还妄求太子之位,让儿子做皇帝,她将来母凭子贵做太后,真是不知所谓。

    不知所谓的端王妃万万想不到,她的命会这么惨。

    丈夫死了,宫中不仅没有追封和抚慰,还给她送来了一道天大的‘恩典’。

    殉葬。

    “我不死,我不要死,我还要照顾孩子,求你们......”

    端王妃死命挣扎半响,瘫软在地终于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必然活不了,无力认命的闭上眼。

    片刻,又猛然冲开奴才们的手,拼命对自己的长子喊道:“叫你四叔过来,叫你辽王叔过来,孩子,听母妃话,快去叫你们四叔来,快去.....

    “听说为了保持容颜不变,端王妃是被剥开头皮活活灌水银死殉的。真是皇恩浩汤啊!”

    怡安和妹妹说这件事时,强扯出笑,手不停抚过胳膊。

    乐安知道强撑着笑的姐姐,是害怕得起了鸡皮疙瘩。

    说实话,她听了这道至德帝给儿媳妇的恩典,也怕得很。

    北宋帝王历来都有妃嫔殉葬的惯例,但生了儿子,出身显贵的王爷正妃殉葬,还是被皇帝公公下旨的,也够让闻者惊心的了。

    “乐安你放心,辽王武艺好,身体更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作为姐姐的怡安是担心妹子将来也会遭遇端王妃的不幸。才心内忐忑不安。

    呃,乐安害怕却单单只为这道皇家大恩。

    想一想恩人赵羿如果有一天真要离开,她倒是心甘情愿陪着他赴死的。

    当然,这傻话眼下不能说给姐姐听,不然一定要吓坏她的。

    不知道自己未来王妃已经动了和自己生死与共之心,赵羿此刻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茫茫乱乱中就到了端王的头七,他不放心最大才十岁的几个侄儿守在灵前,也留下相陪。

    刚上完一柱香,从外面进来的高怀德带了几分惊恐惶惶上前道:“王爷,皇上传了口谕让您急速进宫。禁卫首领已经等着了。”

    什么?

    祖宗严令,自来夜间除非敌袭,国难等大事外,万不可叩开宫禁。如今已经半夜,父皇怎么会突然传他进宫?

    是战事还是又有大丧?想到如今母后病的昏沉不起,赵羿心头一紧,飞马而去。

    这夜无月无星,天黑沉的很。但坤宁宫内外却灯火通明,宫女们进进出出端水端药忙乱不堪。

    赵羿到时,三哥晋王也到了。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匆匆进了殿门。

    外间,太医跪了一地动也不敢动,金砖上还有摔碎的茶碗,盘子。

    “两位王爷快进去,皇上和娘娘都等着呢!”王嬷嬷眼睛红肿着迎了出来。

    杨皇后的确病得不起了,刚才都已经咳血晕死了半刻。此时,喝了烈性些的药,才勉强撑过来有些精神。

    扫了眼跪在床前的两个儿子,在看坐在身前的皇帝,杨皇后紧抿嘴唇,又使劲闭了闭眼,尽量让脑子更清醒些。

    对自己病体了解的杨后知道,她的病看着险,但这条命怎么还能拖上一年半载。

    寿数天定,她不强求。

    可这皇位她却必要为自己的儿子夺来。决不能便宜了元后所出的二皇子齐王。不然自己这几十年隐忍煎熬,最后不都成了笑话。

    她自己的老三是如论如何扶不起来的,皇上绝对不会让个懦弱病秧子继承大统。

    如今能跟齐王一争的只有老四赵羿了,可他肯不肯去争去抢呢,这儿子的脾气实在难说?

    想到这杨后心里发急,脑袋里“突突突”地跳着疼,咬着舌尖,死命喘了喘,才算压制住了。

    她又开始后悔当初为了大儿子顺利登上皇位,自己给赵羿的妻子选得出身太低,少了助力臂膀。

    转念又想,不过这也许是好事。

    当今皇上向来对高位有权的外戚深恶痛绝,不然当初也不会只因为偏宠自己,对出身将门的元后一直淡淡,还刻意冷落了。

    齐王应该也是知道皇上此种心思的。所以这么多年,他从不提拔亲近的,曾兵权大握的母族,妻子又听当时太后的话,选了清贵没实权的。

    现下看来,他虽占尽优势,但圣心却偏疼老四的。

    而且齐王婚后多年一直没儿子就是最大的劣势。当初她还觉得于家姑娘有些岁数大了,性子又太沉静,如今看却好的很。

    年纪大,性子静,不仅能在乱象中稳得住,进门也能很快就生下健康的男孩吧!

    自己病重也算个契机,她要以母亲痴心慈心,求皇上让自己看儿子们成家立业在闭眼。到时候只要老四先有了能传承皇位的儿子,就是对齐王一系最大的打击。

    脑子里飞快把利弊权衡,杨后猛的睁开眼,却看也不看心心念念的儿子们,只定定瞧着至德帝流泪。半响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才吐出话来。

    “万岁,咱们的儿子们还都没成家立业,一旦我去了,您这个做父皇的要多照他们些才是!为了他们,您也不许太为我伤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万岁万岁才好。他们这些小的,一个个可还都指着您呢!”

    杨后因剧咳刚又吐了血,声音沙哑无力,可话里面却偏蕴含着真诚的牵挂与不舍。

    这几句话面上听着是说让皇上在自己死后多照看儿子,内里却是怕皇上因自己死了伤心太过,伤了身子。

    至德帝自然听得明白。

    一个女人,一辈子只爱自己,痴心的甚至把儿子都排在后。

    这份难得的深情,对于九州天下尽在手中的皇帝来说,可比什么都珍贵。

    大男人的至德帝一时感动的不行,刚要点头许诺些什么。

    咳咳,勉强把话说完,杨后苍白的脸突然红透,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至德帝大喝一声太医,屋子里又忙乱起来。

    闹了大半夜,抢回一条命的杨后沉睡过去。

    至德帝看着忽然间就苍老上十几岁,干瘪老妪一样的妻子,心头突然间涌上股悲凉惶恐。

    他们是老夫老妻,老妻不在了,老夫又能年轻安康多久?

    一缕日光透过窗户照入屋内,细细的尘埃在光线里翻跃起伏。

    摸了摸眼角的细纹,他看着还焦心守着杨后的儿子们,长呼口气,传了钦天监诸臣。

    三天后,旨意就传了下来,十一月初六晋王大婚,十二月初八辽王大婚。

    婚旨下来第二天,赵羿进宫谢恩,看过母后听了半天嘱咐,出来就去了营造司。

    杨后的意思是夫妻一体,要辽王多给于家些脸面,也让未来王妃尊荣几分。婚后宗亲勋贵夫人们也都会高看乐安一眼。

    赵羿到并不觉得刻意抬举于家就能让人高看了。自古夫荣妻贵,只要他有本事,谁还敢小瞧自己的女人不成。

    况且京都这几年不是文臣好呆的,他并不准备将于家父子调入京城趟这要命的浑水。甚至为了保全些,都不准备让人觉得他看中妻族。

    但想让母后安心,也考虑于小四那丫头住在别人家里,怎么也不如自家舒服自在,换了宅子出嫁也更好看。他还是立马给于家在京都置下了宅院。

    三天后,他给于家在西城买下的四进带花园的新宅子,就紧忙修缮布置起来。

    消息自然很快传到周家,全家上下听了喜得不可,都觉得脸上有光。

    虽然对王府来说一座宅子不过九牛一毛的花销,但这心意难得啊!

    怡安也坐在妹妹屋里,难得打趣。

    “上回你说二姐知道你做了王妃,必然要称赞你给家里省了钱。如今不仅嫁妆省了,还赚了个大宅子。果然嫁的好!”

    乐安心里虽然也欢喜,但更担心长兄去世,母亲重病赵羿此时的身体和心情。

    她自己是经历过几番亲人离丧的,能体会那种悲痛欲绝。不想此时也身心俱疲的赵羿在为自己多费心劳神。

    不想在说这事心烦,乐安问起家里:“三姐,你说父亲收到旨意就会来京都,那算来最快也要下月底吧!不知道他和二哥谁会更快些。可惜二姐不能过来了!”

    听妹子提起二姐,自认两人一母同胞该更亲的怡安小醋了下。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可是你一母还是一个胎胞里一起待着十月的亲姐姐,对你自认也比二姐更加尽心,你还是一天到晚想着她!”

    “我冤枉。”乐安撒了个娇趴在桌上装委屈。

    “我还不是想着二姐如果可以进京,也能帮你看看侄儿吗?”

    怡安有孕快三个月了,肚子已经鼓了起来,比一般孕妇都要大一些,找了几个大夫看脉都说双胎的可能性大。

    周家到是为有两个孩子高兴了,乐安却担心的很。都说女儿随母亲,当初怡安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姨母,就是怀双胎难产死了的。

    她实在替怡安未来的生产担心,只希望二姐能有什么好法子,让这母子三人都能平平安安。

    因死得不光彩,端王只停灵三七就入了葬,赵羿亲自送完长兄回来正逢十五中秋。

    京中热闹非凡,富贵之家门前都悬了数排数丈高的各色彩灯,平常百姓门前少说也挂着红灯笼两个取乐。

    满城灯火世界中,不时传来丝竹箫管的清乐,锣鼓吹打的戏曲。

    赵羿骑着马,停留在十字路口一时踟蹰。

    快马不歇奔回京都,他本是想着去给乐安送节礼,可此时离夜深人静还早,到不好潜行登门。

    自己清冷冷的王府,书案上等着处理的公务已堆积如山了吧!

    可这天清如水,月明如镜的团圆美景夜,他实在不想一个人还为公事辛劳。

    前行,是无一声喜音的宫中。

    病重的母后心性刚毅,不需要自己看顾安慰,只需要自己去为她搏杀。何况,这时辰过去也太打扰她修养。

    最近因丧子,妻病而感伤自身,衰老很快的父皇不知如何过节。但想来,父皇身边殷勤伺候的美人,孝子贤孙不会少的。

    比如二哥齐王,如今文臣里呼声很高的太子人选,此时必然格外孝顺,小心侍奉在父皇膝下呢!

    左手是还挂着白,没有了端王的端王府,等自己安排的侄儿侄女们。

    嫂子端王妃不知道哪里听了些闲话,临死前不求父皇追封大哥做太子了,竟起了新主意。要把最小的侄子过继给自己。还把这些话说给了侄儿们听!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算自己将来真会当了皇上,自古又有哪个皇上愿意把皇位传给侄儿的。

    何况,现在自己还只是个王爷,这钓大鱼的长线也放得太长了点!

    不知道是大哥骤然离世,她慌了神乱来。还是人本就是心野又没脑子的。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为母亲而尽心尽力照料端王府,就真的是孝悌无古今,可以任她予取予求了。

    或者,这根本就是有心人挑唆她的,是为了太子这摊浑水更乱。

    如今她一死百了,侄儿们却认为自己必然会顾念死者的遗命。见面就眼巴巴看着他,嘴里是要改口叫爹的可怜样,呵呵,真是心烦死了!

    看着主子单马白衣立在街心半天不动,跟在后面的贴身近卫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出一声。

    忽然有快马而至,苏诚过去接了消息,瞳孔瞬间变大,毫不犹豫上前回禀。

    “主子,三王爷今日带了重礼去了寿昌长公主府,承恩公府二爷几个陪同着。”

    三哥?赵羿一愣,转而竟笑出声来。

    上辈子一心在府中跟他那宝贝贞儿两个厮守,闲来拜佛求死后超脱的三哥,如今也有一争九五的心思了。为此还能做低伏小去拉拢人心,到真是难得。

    权势地位果然是好东西,竟然瞬间就能改变一个人。

    暗暗好笑一会,明白自己也是这权利旋涡中一片挣扎打转叶子的赵羿,对着明月清辉长叹一声。

    上辈子都没有的皇权之争,残酷的兄弟相杀,如今终于要上演了吗?

    他是退避让位,还是抽刀杀亲呢!

    这赵家天下,此生自己是依然熬心练血的操持,还是随它去的好呢!

    呸,什么赵家的,这江山万古,又真属于谁过,还不是庸人空谋一场。

    上辈子已经算在万万人之上,无趣劳累了十几年的赵羿,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好,终于止不住满心烦躁。喝了一声,一紧缰绳,调转了马头。

    中秋,现在作为准王妃,不方便出行的乐安没去庙中,也没到外面看热闹。依然是由两位姐姐陪着在家拜了月,吃点各色月饼就算过节了。

    想着以后真做了辽王妃,想自在出门游玩恐怕更不便了,乐安竟然还生出点得陇望蜀的不满来。

    周家人因她在后院呢,哪怕帖子接到手软也都不出去应酬,只在前院吃了团圆饭,招待些亲友。

    三姐怡安有孕,现在各方面注意的很,二更就回去养神休息。

    所以,现在正房只有乐安自个仰躺在美人榻上,从窗口看圆月胡思乱想。柳月带着几个大丫头守在外间伺候。

    “嘘,是我!”

    “恩人,你怎么来了?”

    乐安看着突然从屋顶飘落,白影一闪就进了房的赵羿不算惊讶,到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只没想到他会二更这么早就到了。

    转身站定,心头为皇位,为亲情而发愁的赵羿一时冲动,忽然低声问。

    “乐安,你愿意跟我走吗,从此四海九州逍遥恣意,放心,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呃,这家伙怎么上来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乐安一怔,飞快打量了下窗侧阴影里的赵羿。

    他眼睛里血丝缠绕,看来最近很劳累。

    换了最普通的常服,还带着斗笠围布,可这上下一身青素色,还是能看出是孝中。

    乐安是个小女子,虽然不懂怎么能抢夺到皇位,却深知其中的残忍冷酷。

    当初南宋宫中,乐安自己的大哥也是几番九死一生的血斗,才废了前太子从众兄弟中爬上太子宝座的。

    如今,至德帝膝下皇子只有三个实在不多。可真争起来文武大臣站队不用犹豫,皇子间你死我活的目标也更精准,斗起来反而会更惨烈决绝。

    大皇子端王一死,杨后一脉该转投赵羿了吧,也不排除一部分人投机搏狠,奇货可居的反而去支持三皇子。

    那赵羿就要跟两个至亲兄弟厮杀了!

    等等,不对,听他的话分明是想沧海小舟逍遥自在的意思。

    心念电转间,明白赵羿所想的乐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那里心惊发怔,赵羿也心乱如麻。

    他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进门就先问了句任谁都会稀里糊涂,女孩子更会心惊肉跳的话来。

    懊恼的敲了敲发涨的太阳穴,刚要开口说不要管刚才自己的糊涂话。

    乐安就给了他当头一棒。敲得赵羿满脑子电闪雷鸣。

    “王爷,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这一生一世不管苦寒边塞,还是绿水江南,吃苦还是享福,是生还是死,自然是王爷你去哪,我也跟着去哪的。”

    王,王,王爷?

    咔哒,赵羿脑子里脆响一声,整个人僵住了。黑亮亮的眸子里只剩下了错愕与懵圈。

    乐安本来还没想好怎么揭穿恩人真实身份的,可听到他那句过后品起来有私奔之意的问话,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出更妥帖的说辞。

    正愁着,二姐曾经的爱情警句闪现在脑海里。

    有情人间有些误会不可种下,更不能拖延,不然就是千千结在难解开。之后,很可能解开也有了芥蒂。情与情之间,只该有真心与坦诚。

    虽自己早知道恩人就是赵羿,也早就曾动了情思,可拖久再说,也许还真是会自生烦恼。

    略微思忖了下,乐安就干脆揭穿了赵羿恩人身份。

    在乐安跟前,勇冠三军,刚猛威武的大将军赵羿,本就只是个最普通简单的世俗男子。

    此时被心上人猛地揭开真实身份,竟然有些羞恼和羞涩,还有一点点担心和害怕。

    虽然他并没有想一直隐瞒自己是辽王的意思,之前也是想自己说明的,怎奈时机不巧都错过了。

    这一下让乐安先说出真相,他不仅满腔的烦躁郁气都吓没了,反而还有点不自觉的低声下气。

    呆了半响,赵羿垂下眼帘呐呐低声:“你怎么知道是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咦,这家伙不向来理直气壮,天老大他老二的嚣张样子吗?此时怎么了,说话声音小小,脸还有点微红?

    乐安暂时不能体会赵羿这份在爱人面前的另一面,只管诚实道:“那年七月十五中元节,我在大慈恩寺放河灯祭拜亲人,就知道王爷就是我的恩人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想到这么久自己一直傻乎乎演来演去,看戏的乐安不定怎么觉得他好笑好蠢呢!有点羞恼的赵羿瞪了下眼。

    “说什么,怎么说?我以为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这个大恩人,其实就是名扬九州的战神王爷。”

    乐安柔柔声很有理的,把杏眼睁得更大看回去。

    “哎呀,头疼,我得躺会。”

    反正也被揭穿了,破罐子破摔的赵羿一时无说辞,又不好面对乐安。一把粗鲁的掀了斗笠,借着不舒服盖脸,一屁股坐在乐安刚才躺的榻上,倒头闭上了眼。

    看着‘豪爽’踢了脚上靴子,大方方抱着自己软枕倒头睡下的赵羿,站在一边的乐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家伙是要闹哪样,刚说开身份就这么不见外,是把这当王府了吗?把自己当主人了?

    不得不说,女人直觉很准。

    赵羿此时不仅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地方,还真的习惯性把乐安当成自己上辈子,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了呢!

    那夫妻一起自然毫无避讳,可以万事随意随心了!

    在榻上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赵羿从怀里掏出个锦盒,反手放在一边,眼也不睁的说着。

    “喏,这是给你的节礼,一刻钟后叫我和你一起赏月。还有,从皇陵一路回来我还没吃饭呢,准备碗面!”

    见赵羿大刺刺霸占了自己的暖榻翻身睡去,还十分理所当然的吩咐自己一会叫起他,还要给他准备吃食,乐安简直被吓呆了。

    可,看着男人眉间浓重的疲倦,小几上百忙中还给自己带来的贺礼,心口一软,乐安还是轻手轻脚去床边拿了薄被给他盖上。

    被子软软搭在腰间刹那,赵羿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抖了抖,慢慢的眉宇舒展,沉沉睡去。

    没有先看桌子上的礼物,乐安捡起被赵羿甩到一边的斗笠,小心的放到床边。又把那东一只西一只的靴子归正到榻前,才走到门边轻轻掀起了帘子。

    果然,门外丫头们都不见踪影。只有柳月一个人低头垂眼的守在大门处,见她掀帘子出来还抬眼笑了下,象是替自己欢喜高兴的样子。

    看来她早听见动静了,到是好耳力,不会是有武技在身吧!乐安暗自猜测又转念。

    但既然早就听见了动静,还不进去问询打扰,眼下又笑得如此,就证明这丫头是王府出身,是当初以辽王名义放到自己身边的。

    难道,那时候赵羿就打算让自己做王妃了。

    他可真是高瞻远瞩,敢想敢干啊!

    想到此,心里有点恼又有点甜,乐安抿了抿唇吩咐。

    “你传话厨上,做点面条汤羹和素点心过来,一个时辰后我用。”

    “是主子。”确实为乐安欣喜的柳月笑眯眯点了点头。

    脚步轻轻返回房内,乐安坐在一旁绣墩上,拿起小几上的锦盒打开来。

    “呀!”见到东西,她不由惊呼出声。

    反应过来,又赶紧捂住嘴巴,起身探头看了看,见赵羿还睡得很熟,她才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又坐了回去。

    绿缎锦盒里是数十枚玉润盈光的药丸,带着蔷薇油和莲花的馥郁香气。

    低光荷是荷中奇珍,花叶难萎,芬馥之气,彻十馀里。食之令人口气常香,益脉理病。加上花油等调配好,是最好的香体丸,传闻吃上百天就可透骨幽香。也是治疗咳喘的良药。

    乐安幼年时每逢初春,总要犯上咳喘的毛病。

    母妃为了寻这古方,还有消失几代的荷花可废了大力气。

    只不过那时候她吃的是调配了散寒破结,平复咳喘的桂花蜜油。

    七岁以后她算立住了,身体也好多了,低光荷实在难寻,就不常吃了。整个人却也从内腑里,留下了淡淡桂花香。在加上泡脚香料,身上时常有点心甜香。为此,不知被十姐笑过多少回俗气。

    如今,赵羿又是从哪弄来的低光荷呢?还特意用了价高于黄金,更馥郁浓香的蔷薇花油去调配。

    呆了呆,乐安想到这几年赵羿按时送给自己的药丸,花油都是蔷薇的,浓郁得可以遮去桂花淡淡甜香,不由心惊。

    她怎么这么大意,自己身上可是多年浸染的桂花淡香,虽然桂花香是世间女子多用的,大众不起眼的很。

    可毕竟自己呵气都带着那淡香,如果让有心人以此捕风捉影往乐安公主上靠,也许就是大祸。

    赵羿到是比自己更谨慎周全,几年前就开始防备万一了。如今,还配出了这彻底改变体香的蔷薇香丸以绝后患。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有心呢!

    恍惚间,曾经预兆般的种种梦境再次飘入脑海,前世今生怪力乱神,乱纷纷的白云阴云层层在心头飘过,清冷月光下乐安凝神成一具雕像。

    “我睡了多久?”醒来的赵羿翻了个身,仰躺在榻上也叫醒了对着自己发呆的乐安。

    嗯?乐安转了头,看了下落地钟,回道:“才一个时辰。”

    “怎么不喊我,还好月色还在?”

    窗外圆月已西斜,赵羿赶紧翻身起来。

    十五团圆夜又是乐安曾经封公主,南宋皇室为她大肆庆祝过的大日子。对于如今真名实姓都不能拥有的乐安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他是必须要陪着她一起过的。

    猜到他几分心意,心口暖暖的乐安把暖巢里的帕子拧个八成干,递给赵羿擦手擦脸。

    又伺候他用温水漱口润喉,才亲自到外间端了吃食摆上桌子。

    如今,乐安是准王妃了。地位水涨船高,厨下一天到晚有人候着。

    吩咐下去要简单的素面汤粥就好,端上来的却七碟八碗,样样色香味俱全。

    从皇陵一路归来,心情低落的赵羿几乎没入口吃食,此时一觉醒来到真饿了。

    拿起筷子,从汤碗里挑了根面条出来,放在小碟子里嘴角勾起个笑,示意乐安先一口吃了。

    这是南方的风俗,乐安虽然晚饭很饱,这几年在北地艰苦,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还是领了好意,在男人含笑目光下一口吞了。

    见她先吃了好兆头的面,赵羿才开始风卷残云。

    ...

    ......

    “今夜的月色真美!”

    伏在窗口遥望天际,赵羿随意的感慨一句,转过头跟乐安憧憬。

    “水光月色最相宜,可惜这院子里没有高阁、桂花、湖水。实在委屈你了。等明年,我陪你湖上泛舟赏月,咱们府中有几株醉云金桂开得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咱们府里,明年一起泛舟,这话里分明是把彼此做了夫妻的意思。听得乐安心口有小鹿乱撞,耳后也起了热。

    更让她心乱心甜的,还有那一句随后说的。

    今夜月色真美。

    古灵精怪的二姐之前夜话时,可跟她讲过。这是一位大诗人对爱人说‘我心悦你’的含蓄表达。

    男人把对女子的爱慕隐藏在“愿意与你共享美好月夜”的令人回味诗意里!

    虽然乐安也清楚,此时赵羿分是真心赞美月夜,没有什么言下之意。可听在耳朵里自己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少女情丝。

    赵羿想不到女子心内七转八弯,看着她怜惜道:“这几年在北地很苦吧,中秋时,辽东那边湖上寒风都起了。赏月也不能尽兴。”

    北地太冷,十月飘雪,水上的景致风情确实没法和京都江南比拟。但那种苍茫豪阔,也是其他地方所缺的。乐安还挺喜欢的。

    听赵羿对自己心疼的口气,乐安笑着摇摇头。

    “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呢!我在北边时跟三姐一起过节,自己动手做月饼糖糕,熬果子也很有趣的。当然,如今这京都暖风下赏月更不错。”

    因为有恩人王爷你陪在身边,连此刻月亮都份外圆满了呢!这一句话乐安没出口,只微低了头暗暗回味。

    “对,事若求全何所乐。”

    赵羿感慨一句,眼角微弯,暗道:有你在身边,哪里都是天仙地界了。就是现在让我去月宫跟嫦娥一起赏桂花,也不如现在舒心痛快。

    顿了下,赵羿转过头,兴味盎然道:“北地怎么有趣,和我说说!”

    有趣的事多了,可很多都不好和外男出口。也曾淘气十分的乐安笑了笑,瞳仁闪烁抿着红唇一时没说话。

    小丫头,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多调皮了。你还去地里偷葱以为我不知道吗?

    北地中秋之夜,大姑娘们会去农家田园里‘偷菜’,以讨个好彩头。所谓,‘偷着葱,嫁个好老公;偷着菜,找个好女婿。’

    有静安那大胆的姐姐带着,乐安自然也去过别人家菜地一游。

    赵羿十分想知道,心上人去菜地偷葱时,心里有没有过自己的名字。

    可又怕乐安面皮薄闹了,不好打趣,只能按压心思,决定等大婚后在拿这话和小媳妇消遣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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