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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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买下了那丫头, 乐安却并不高兴,到也没气恼。对三朵花说话态度虽然和气, 淡淡的疏离却也明显。

    等离了店中, 坐回车上她一句话不说,只一直面色淡淡借着窗缝看向街面。到是刘嫂子细心的问了很多。

    本来听牙婆说,刘嫂子还以为这丫头穷苦人家出来会蠢笨些, 没想到女红和灶上只是不精通。到也还能看得过去。

    可力气大到是真的,手脚又份外勤快, 眼睛里也有活。

    当刘嫂看着她拎着马桶轻松松跳下马车, 一口气跑出十几丈外洗涮干净,一个人又毫不费力拎着马桶跑回来跳上车后,登时就十分满意了。

    都司护卫大家一起长途跋涉赶路, 怎么能说停就停。况且小姐们都金贵,也不能随便下车找个地方就脱裤子。有个大小方便什么的自然都只能在车里。

    之前有春燕在,这些力气活还是刘嫂子让自家小子停了车, 陪着自己一起去做呢,没想到如今这丫头一个人就可轻松松包圆。

    这天投宿, 刘嫂子有心细品品这丫头的秉性, 留了她在屋里值夜。

    乐安洗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好半天, 才对睡在脚踏上的三朵花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一直说自己叫大丫的三朵花听她忽然开口愣了下,翻身而起赤脚单衣跪的板板整整回道:“既然跟了主子, 我就是主子的人了, 前尘往事尽忘, 还请主子赐名。”

    当时恍惚讶然下收了她, 乐安心里却到底不得劲,可人收了就不能在迁怒糟榻。

    闻言平和口气道:“不必,你就叫原来的名字好了。”

    三朵花也是个机灵的,不然也不能百里挑一被选出来,听了乐安的口气重重几个头磕在地上。

    “奴婢原就叫大丫。还请小姐给个脸面,赏个新名字吧!”

    听她砰砰的磕头声,心口本压下去的火几乎又要冒出来,真是有什么样的蛮横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既然犟就一直叫大丫吧!

    可对身边伺候的丫头,乐安因前事本就更宽仁几分,到底没呵斥,见她一直板正正跪在床前冰凉地上反而有些不忍。

    沉了沉心,淡淡问:“你的原姓是什么?”

    三朵花咬紧牙:“都不记得了。”

    哈哈,好。到是做忠仆的料,为主子连祖宗父母都不要了。

    乐安又笑又气的叹了叹,既然她这么说自己再问也是万事皆忘了的。

    懒得置气追问,想如今正是柳絮下来的时候,乐安自己又原本有个杏月的,这里又是曲柳县不如就叫她柳月吧!也算缘份了。

    “你今后就叫柳月吧!”

    “谢小姐赐名。柳月今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生生世世......

    “知道你的忠心了,以后不要说这话了。”再听到这句生死为自己的话,乐安胸口发疼,微微高声打断了三朵花表忠心。

    “对了,你这自梳是真的吗?”乐安看她紧紧盘在头顶的发髻又问了一句。

    “父母落罪后,为了养活弟弟奴婢就发誓终身不嫁了。”柳月摸了下自己摘下三朵红花,空落落的发辫,笑着道:“奴婢此生都会陪在小姐身边,忠心不二的,只求小姐不嫌弃奴婢蠢笨。”

    是她自己心甘的就好。不过,她这口舌眼色的还蠢笨,那天下也没有几个精明的了。

    “你睡吧,也累了一天了。”

    摇摇头,乐安不再问,压下满腹心事,一翻身向里睡了。

    柳月见主子睡了,长出一口气,轻手轻脚也睡在了床下。

    如钩弦月落到西山,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整个镇子的人大都沉入了梦乡。

    客栈后墙不远的空地上,却有七八个持剑拿刀的黑影围成一圈,圈子里面两个人正在打斗。

    一声轻喝,常青手中长剑势挟劲风直刺对面人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那剑眉锋锐的人却不慌不忙横臂一斜,手中寒月弯刀遮住面门,当的一声,剑尖与刀面相撞又一触及离。

    一击不中,常青不退不闪,手腕快转剑身转眼化作一团晕光在刺向对方面门。

    弯刀男子不料他还有续力,忙飞身后退,可到底是慢了一步,额上被剑风划来,立时,一道血线缓缓渗出。

    看他见了血,围着的人就要上前相助。

    那弯刀男子却猛一抬手制止了群殴,剑眉傲然一扬,轻笑两声夸赞对面的常青。

    “好身手,怪不得青云门总是自称北地第一,追星剑法果然有两下子。如今,就让我青光派的斩月刀来领教一二。”

    话音未落,他腾空跃起,手中弯刀呼啸着已裂空而至。

    糟糕,没想到刚才那一下子,到激起了他的比斗之心。

    青光派和青云门之间,为这武林第一的名头,从永平帝萧策开始已争斗了数百年,常青听这弯刀男的话,料想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常青把手中长剑舞的泼水不透,挡住杀气四溢的弯刀,脸上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心头却已着慌起来。

    当初,他离开三梅庄回去江南接手了师傅留下的一些人,就想尽快赶回到于家的。

    哪知道事有巧合,却碰见了刚过江北来的十公主华阳,而且这位公主十分好运到,已经阴差阳错被恭顺侯的外室认做了女儿。

    当时,常青就决定先帮华阳公主立下来,定要成为恭顺侯家入族谱的正式大小姐。反正乐安已经坐实是于家的姑娘,不用太费心了。

    可侯府门第,外室女儿想进门进族谱那可不是容易的。

    就此,他就耽误在了华阳那边,一直没有空多过来照应乐安。

    后来于家落罪,想到乐安的前程难了,他们的人就更不上心了。

    自从知道乐安要去京都参选,又有了大希望的常青就从江南连夜快马赶了过来,一直想办法私下见她一面说些事情,可当他安排好时间时机,却发现于家四周总有人在守着。

    没法子,他只好跟着上路,却没想到那些人也充当兵卒护卫跟来了,白天不离于家马车十丈,黑夜就在乐安投宿的客栈同住。

    明白过来这些人目的只在乐安而非于家,常青一时心惊肉跳。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也是南宋旧臣吗?想到此,更急于见乐安一面问问清楚。

    好不容易今日于家投宿在他之前定好的客栈,今夜守卫的人也少了,他才趁天亮前人最困乏的时候潜过去。

    没想到,原来人家是故意露出破绽等他自投罗网,还准备了高手要擒下自己。

    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中,技高一筹的弯刀男子一击得手,常青捂着肩膀汩汩喷涌的血洞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冲着乐安的房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罢了,本就是要看天意的事,就随天而定吧!

    他猛掏出怀里的木筒一甩,七八十根银针暴雨似的喷射而出。

    弯刀男子一群人急忙挥刀闪避,而常青身如柳絮般顺风急驰,转瞬没了踪影。

    ...

    ......

    一路风尘仆仆的颠簸辛苦,半月后辽东秀女们终于到了关内。

    路上越见繁荣,碰到秀女的队伍也更多了。快到京都的时候,一眼去看路上十辆车,竟六七辆都是进京待选的。

    刘嫂子看得咂舌:“到底是皇家气派,娶个媳妇也这样大的排场架势。幸亏咱们家三小姐在京都一应都有她照看张罗,不然冒蒙进了城,客栈都不好找呢!”

    “是啊,幸亏三姐在京都。”乐安嘴上应了一句,心里想到在周家定然不如意的怡安,心底微微地叹了口气。

    “小姐,前边就是长亭了。”柳月掀开车帘。

    刘嫂一拍手:“呀,那就是快到京都了,三小姐可说会派了人在这迎我们的。不行,我得去车辕上坐着,也醒目些。”

    乐安他们这边进了京都,赵羿也安排好了北疆诸事,快马启程上路。

    一直负责安排于家事的苏诚收到消息,驱马上前很是惭愧的低声回禀。

    “主子,常青依然消息全无,但绝没有从关口入京。奴才已经叮嘱了他们,这回在碰到人决不可失手。”

    “你叮嘱了有什么用,上回难道就没吩咐,还不是让人走脱。”

    赵羿淡淡一句后,不在乎的挥了下手。

    “行了,常青武功早就有大成,又自来心思缜密行事小心。他剑法清绝诡异,本就与青光派刚猛的路子相克,你们能一直拦住人就算有功了。”

    不是安慰手下,赵羿这是公正点评。

    常青本就是练武的材料,又从小断了根,体质与一般男子有异,特别适合清灵快绝的剑法,因骨骼细身体轻瘦轻功自然也更好,逃跑也比别人快。要不是重生,赵羿自己都不敢保证可以轻而易举胜过。

    本来,这样难得的好手,又有头脑,胆量,勇气谋略更都不缺,爱才的赵羿是必然要招到麾下尽其才的,可惜......

    手指用力一攥,青筋跳起。赵羿暗暗发狠。

    重生一世,到底老天是眷顾自己的,所以谁也不能拦着老天给自己的缘分,否则神挡杀神,佛当灭佛。

    希望常青有了这回的教训能知难而退,隐姓埋名过他自己的日子,看在他两世都救了乐安性命的份上自己就抬手饶过。

    不然下次在遇。自己抽出手来可就是必留下他的性命了。

    听主子这么宽容还给记了功劳,苏诚又羞又愧低下了头。

    青光派本是他的师门,此次他派几个高手师兄弟去拦截擒拿常青也是有私心,想在主子面前得功让同门进身王府。可没想到几次布下罗网都让人跑了。

    暗暗叹息两下,苏诚把第二条好消息回禀。

    “于四小姐已进了京都在周家住下了。柳月依然留在身边伺候呢!”

    呵呵,赵羿笑了下。转而又揉了揉额。

    他早料到乐安会收下那丫头,既然收了有相处一路的情份,在见那丫头规矩老实,勤快懂事,乐安就是到了姐姐身边不缺人使了,也是不忍心驱逐去的。

    但以于小四的脾气,这次被迫收下自己送去的人,心里一定气坏了,还会为柳月那句话而暗自伤心好久吧!

    赵羿清楚,几年前乐安在江南公主府逃出来前,甘心替她赴死的丫头银芽最后的话就是:‘奴婢自从跟了公主,就打定了主意为您生为您死,求你让奴婢报恩尽忠一次。’

    本来他是不想在提旧事,让乐安伤情。

    但,自从国破家亡亲人尽丧后,乐安心就更软善了,心里又时常惦念那两个为她死了的丫头,总是过不去。所以对身边伺候的份外和善宽仁。

    女孩子心软行善也是积福积德的事,到没什么。

    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念这份好回报一二的,更有那没良心的会趁此作恶,甚至反噬主人。

    上辈子她就吃过这亏,不然老二也不能早产而死。这辈子自己可不能再让她委屈被害了。

    春燕那丫头本是于家按通房买了的。就算一时忠心本份,终究心里已有了妄念。年纪又太大了性情已定。

    将来进了王府做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不说能不能上得了台面,掌不掌得了事务。给王府丢了人到没什么。

    就怕眼界窄心又大,自己妒忌向往富贵如云,或者让有心人挑唆了做出什么事来,到让乐安没得伤心。

    不如来个一了百了到省了许多事。

    赵羿这些话和打算,没法对那傻丫头讲,就是说了那小倔脾气也未必肯听,只好干脆来个先斩后奏弄走了春燕,送去柳月。

    又担心于小四倔劲上来赌气不买了,才让柳月不得已时说出那句必然让乐安心软买人的话。

    反正柳月是得用的,将来也是要一辈子陪着乐安的,生死尽忠自是本份。

    且要是为这句话,乐安能对她另眼相看,早日当成心腹丫头用,也不枉一时的伤心了。

    到真应了赵羿这句话,乐安确实只一时伤心。

    也许生离死别经得太多,又饱受离乱,这几年在北地日子苦,她的性子却反而更加锻炼出几分刚韧坚忍来。

    当然,那个大咧咧洒脱率直二姐的耳濡目染,也是大大起了作用地。

    而且柳月实在是个好的,性子沉稳平和,言语行事爽利,对自己痴忠尽心得很,贴心得更象是从小伺候大的丫头。

    乐安又不是个挑性的,人家一片忠心伺候自己,她自然不会无故把人撵了。

    所以在进了周家二门,三姐怡安提出要给她添换丫头时,她还是留了柳月在身边伺候。

    随着三姐进了自己的客房,乐安抓紧时间洗漱梳头。如今周家姑妈这房都在京都一起住着呢,她头回来,是必要去郑重行礼问安的。

    “小姐,套上这轻红纱衫吧!”柳月拿着衣服走过来。

    没用乐安扭身看,一旁的怡安已满意的点头。笑着上来帮妹妹整理裙边夸赞。

    “你这丫头到会打扮,桂粉的裙子罩上这水红衫子,大方又喜庆正好穿了去见姑母。”

    镜子里看过,乐安也满意这身,笑着道:“好,就听三姐你的。”

    换好衣裳,怡安一边帮妹子梳头,一边说着府中的格局。

    “这三进院子是周家祖上留在京都的房子,还是头几年你周大表哥进京做事才修整起来。京都居大不易,又是祖宅,小些也只能将就了。

    如今姑妈和姑父两人住在正房,大哥大嫂住二进东厢,西厢那里他们做书房,我住三进的,也和前面一样布置。

    你来前我就和姑妈把这三进西厢给你收拾出来了,虽然没有大明府的地方大,但也一定不会挤到你的。你二表哥就自去前院先住着。”

    说到这怡安停住,笑恼的拍了下自己的手,摇摇头道:“说习惯了,总记得周家是姑母家,却忘了如今二表哥是你三姐夫了。既然住在周家,你也记着改口了吧!”

    是自己的三姐夫,不也是三姐你的丈夫吗?难道你就不用记这个了。没有姐姐哪又有姐夫呢!

    乐安本就一直留心怡安,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担忧不安。一时却不好问也不好说。

    身边又都是丫头婆子,很多她并不认得,想来是周家的人,只好静默顺着三姐的指点,大略看过屋子各处。笑着做满意状。

    一时间收拾妥当,怡安拉着她到了正屋,姑母已坐在上首等着了。身边还站着个二十五六,眼珠灵动,满面含笑的小媳妇。

    虽然分别几年,乐安倒还记得她就是大表哥的妻子大表嫂吴氏。

    见她们姐妹进来,周姑母笑着受了礼,等乐安和大儿媳也见过后,亲自拉她坐到了身边。

    细细从于家父母的身体问到北地风情,当时去的路上多辛苦,又问起静安的婚事,二哥于勤的皮货生意......

    林林总总大事小情说了个遍,却并没有提起这回选秀的事。

    最后吃过饭也只吩咐让怡安好好陪陪她,有空也去京都各处名胜转转玩玩。

    送她们回房时,就是最圆滑爱打听的周大嫂也没问上一句。

    回到西厢,怡安坐在罗汉床一侧拉着乐安的手,又把这嫡亲妹子好好看了几遍。

    “看来我的妹子果然国色天香,过几天选秀第一轮完了你也不急着回家去,让我带你把京都好好看个遍。回去也说给二姐和二哥让他们眼馋眼馋。”

    知道三姐的好意,周家上下估计都料定她这模样,初选就得被淘汰下来。乐安不恼还挺高兴。

    也笑着跟着打趣姐姐:“你想夸自己长得好就使劲夸,屋里都是自己人也没谁会笑话,干嘛拿我做筏子。”

    屋里此时到都是于家的人,刘嫂最不见外先上前插嘴,跟着凑趣。

    “四小姐这话说的对,你们姐妹一胞双胎一个模子,三小姐夸你美,不就是变着花样夸自己。”

    哈哈,怡安难得放肆大笑,房里人也都人人忍不住捂了嘴。

    端茶上来的杏月原是乐安的丫头,因于家祸事被留在了大明府,跟了怡安几年也是忠心耿耿很受信重。

    听了这话对两位小姐左看看右看看,使劲点了点头。

    “刘嫂子说的极是,以前刚到大明府时,两位小姐还只有八分象。如今四小姐长高了些,更长了些肉,也梳起了头。三小姐也爱笑眉眼越发柔和了,冷眼一看两个人竟然分辨不出了。不过那是四小姐不笑时,不然唇边梨涡一现就露馅了。”

    “真的,快拿镜子来我看。”怡安听杏月有理有据分析一通,好奇的要亲自比对比对。

    镜子里姐妹两的脸确实十分相似。除了乐安比姐姐多了一个梨涡。

    乐安却不为这份相似高兴。

    自己这几年在苦寒的北疆弊衣疏食还长高了,也胖了许多。三姐怡安呢,在京都这里不说锦衣玉食也不愁好吃穿,却比在大明府时还瘦削了。

    而且,进门她就发觉了怡安的不同,以前三姐可是朵冷傲的雪莲花,就算笑也常是浅笑淡淡,如今依然端庄还时时把笑挂脸上,却蓦然让她有了初见继母姚氏的感觉。

    周家的日子,不,该说跟二表哥周正清的这桩婚事,怡安到底是觉得多煎熬啊!

    早知道当初一家人不分开,齐去关外受苦也好啊!

    怕她路上累了,说笑一会怡安就带人离开,让妹妹好好睡一觉。

    乐安心情不好,怏怏没精神也懒得看屋子,脱了外衫上了床。

    她休息了,柳月和刘嫂子却不肯去睡。两人到侧间小心整理行李悄悄说话。

    刘嫂道:“到底是一母姐妹,三小姐把这屋子收拾的真不错。还特意隔出个小书房,你看墙上莲花壁瓶里的月月红多娇嫩,一定是今早刚摘下来的。”

    柳月有心问别的,点点头后道:“听说周家老爷太太原本在大明府住,怎么如今也上京来了?刚才怎么没见到咱们三姑爷的那个妾啊,不会也住在咱们这院子里吧?”

    呃,刘嫂子犹豫了下,担心她年纪小露出什么口风,又怕她不知道内情出什么差错,还是简单遮掩着说了。

    “几年前周家大爷考中,在刑部做了个从七品给事中,就带了家眷入京。如今的周家二爷,就是咱们家三姑爷也考中了。大明府就剩下周家老爷太太,可能是觉得孤冷,他们才也到京中跟儿子们一起住吧!

    至于那个王姨娘,三小姐早半月前就让她搬到前边照看三姑爷去了,怎么会留了她在这院子让四小姐看了脏眼睛。你没听三小姐说,以后饭食小姐都只跟着她吃就好!”

    虽然猜到周家老爷太太必然是因为二儿子不争气,纳妾生怪物的事才留在京都守着,但只要这院子干净不影响到四小姐,柳月也就无所谓了。

    听了刘嫂的话她假装当真,又转头说起别的。

    内室床上的乐安新到了地方,除了认床又心事满满怎么能轻易睡着,不过是养着精神。

    外面柳月和刘嫂子的话她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想到那个生了‘妖怪’的妾,想到三姐怡安如今面具般的笑,想到自己还要在周家这里不知道住多久,不由心酸又心烦。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乐安在高床软枕上也没睡一个好觉。

    当天晚饭前,出去办公和看生意的周家三个男人都回来了。乐安依然是穿戴齐全去拜见姑父,表哥们。

    几年未见,周家人都没什么变化,自己的三姐夫周正清看起来依然儒雅斯文,对乐安很和气,言谈举止上对妻子怡安也很关心尊重的样子。

    乐安是晚辈又是女眷,姑父和表哥不过是问候寒暄两句。不过晚饭到是一家子团圆桌上吃的。

    周家人口简单,除了自己的‘好姐夫’周正清无媒苟合带回来个妾室,其余男子都没有纳妾。

    而那位王姨娘又一直没被准许露面,所以饭桌上的人都算至亲了。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姑母不时问乐安菜可口不,负责家里中馈的大表嫂也殷勤的夹菜倒汤。

    饭吃到一半,周姑父仿佛不经意的说道:“乐安,你路上劳乏了,好好休息两天再去孙家看你大姐吧!”

    孙家是大姐和安的婆家,当初在于家落难时怎么避之不及无情无义的举动,周家是都清楚的。

    后来大哥中举,孙家又主动送年礼到黄龙府就是有意求和了。

    虽然对这种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的姻亲没有好感,但自家女儿在人家做媳妇,很多事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计较了。

    而且大姐姐的公公孙南仲,现在都察院做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大姐夫也在六部谋了个不错的六品官职。

    于家父子将来在官场不说求不求得到他们,但交好怎么也比交恶强。

    于存孝送乐安出门的时候也嘱咐过,这回上京不去孙家落脚,但礼数还要尽到,还特意给准备了几张好皮子几根好参当礼物。

    知道姑父是怕自己人小存着气,不肯上门让大姐姐难做才好意提醒,乐安笑着应下。

    “我不累,明天就和三姐一起去孙家看大姐姐,父亲还特意让我给孙伯父伯母带了礼物呢!”

    饭后喝了茶,怡安依然亲自送妹妹回房,留在她这里说笑。

    没想到,不一会三姐夫周正清也跟着进了来。

    “二爷,你怎么过来了。”怡安起身相迎。

    周正清坐下道:“我想来看看四妹妹和你,正好把之前准备的礼物送了来。”

    她们本事至亲的姑表兄妹,一起坐着说话也是正常。何况又是特意送礼来。乐安亲自端了茶给周正清。

    “三姐夫请喝茶。”

    听她叫自己姐夫没叫表哥,周正清很高兴的笑了,推了个锦盒过去。

    “四妹妹,你看看,这是京中最近流行的领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看了眼端茶不抬眼的三姐,乐安笑着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是两枚领扣,花嵌珍珠和累丝灯笼的式样,漂亮精致又小巧可爱,非常适合女孩子带。

    乐安弯了眼:“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三姐夫了。”

    “怡安,我也给你买了一枚,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回没有锦盒,周正清从自己袖口拿出一枚卷红宝石的金珠花,直接放到了妻子手边。语气轻柔带着不经意的讨好。

    “很漂亮,我很喜欢。杏月帮我收起来。”怡安依然是浅笑温婉。

    竟然直接让丫头拿,自己手都不沾一下吗?

    不知道怎么,看到三姐对丈夫这隐隐厌恶疏离的做派,乐安忽然想起了二姐夜里的话。

    “不喜欢,就算他天神下凡,百般温柔体贴也只觉得恶心。脏了的更食不下咽看了都想吐。”

    可三姐刚嫁时还好好的,如今这是压根没喜欢过,还是因为那王姨娘的事因爱成恨了呢!

    妻子依然淡淡的,他主动说了几句都嗯啊的答应,跟四表妹也没什么好说的,周正清枯坐了一会只能怏怏离开。

    乐安看了眼三姐一直端着却并没有少一口的茶,默然无语。

    在周家住了大半月,乐安隔三差五被三姐带出去逛街买东西,除了给她买,怡安还给家中父母兄姐都买了不少穿的用的,说是等乐安回家时直接带着。

    姐妹两还抽空去了回京都潭柘寺游玩。

    大姐和安也做低伏小在婆婆跟前再三央求得了空,带着儿女们和两个妹妹去京郊孙家有花园果园的庄子上,痛快玩了三天才回来。

    和安因父亲被落罪降职,这几年在婆家事事做不得主,也说不上话。公婆跟前不敢高声,妯娌间也不敢争强。委屈艰难得不得了。

    但好在丈夫私下很能体谅她,又有孩子撑着,到底还能忍耐着保养自己,脸色看着还好。

    她本是于家老大,很有大姐如母的风范,对乐安这小妹妹很是照顾体贴,除了见面礼私下还偷偷塞了二十两的银票过来,给妹妹做京都零用。

    乐安清楚,于家当初获罪孙家怕牵连不肯帮忙,这边上下打探活动得钱必然是大姐的嫁妆。这几年大姐在婆家又过得艰难,手里肯定很紧。

    她本来是不想要大姐姐这不知道哪里省吃俭用,才能费力藏下来的钱。转念想到当初于老爹的举动,还是懂事的把银票收下了。却暗暗打算好,临走的时候多给大姐和安买些衣服送过去。

    大家女眷不好抛头露面,两个姐夫又都不能作陪,她们姐妹能游玩的地方实在有限,但乐安已经很知足了。

    很快暑热来袭,大选的日子到了。

    初选是宫廷内臣带着太监们粗粗看过。

    第一轮,高矮胖瘦乐安顺利通过。第二轮五官型体又过了。第三轮眼力,耳力等竟然还通过了。

    听说这三轮淘汰了三千人竟然没有自己,别说乐安,就是周家上下也都有点惊讶。

    北宋历年选秀为了避免凤子龙孙沉迷女色,向来不许特别美艳的女子入宫。

    第一关特别丑,特别美的秀女,除家世才学超然外,统统都不予录进。

    眼下,就算各花入各眼,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可是只要长眼睛的人,谁看乐安也是秀女里十分出挑,凭容貌三甲那是必进的。

    那些太监难道眼睛都瞎了,还是审美奇葩呢!怎么就把她选进去了!

    尽管疑惑不解,但只因是初选到也无碍,何况复选马上到了。

    复选只有两大项,先由医女们带着老宫女们将秀女一一带入密室,从皮肤是否光洁,到身体是否有隐疾一一检查记录。

    乐安从小在皇宫养得娇贵至极,虽然这几年在北地苦俭了些,但也没做过什么粗活,一身皮肤依然嫩如凝脂,白皙如雪。

    检查过后嬷嬷赞叹的点点头在册子上写下,无伤疤,无胎记,无体味,无疮痕。

    这一关通过后,就是宫廷女官对于秀女的仪态谈吐,女子才艺的一一考核。

    虽然讲究女子无才就是德,但作为妃嫔还是要识几个字的,女红是女子四德之一,更是考校必须的一项。

    乐安一手字是不敢骗人的,毕竟她为皇后抄过经也和常家大小姐切磋过,真翻出来就欺君大罪。

    但乐器,这两年可没人见她弄过琴箫,下棋反正也没人问。女红和仪态吗,更是容易!

    其实乐安她之前也是打过生病脱身的主意,但入册的秀女病重太医都会上门。

    要病就必须真病,一时半刻好不了的那种。

    那不仅是自己舍得糟蹋自己,甚至要全家豁得出去欺君灭族大罪才行,谁也不会做那种傻事。

    眼下这才艺到是打了瞌睡就来了枕头,正好把自己淘汰的好机会。

    女官选看时,乐安说自己什么才艺也没有,做女红时又稍微夸大的本色演出,把本该活灵活现的五彩鸳鸯绣成了残废的死鸭子。

    当然,这确实是乐安实际水准了。她对于绣活,是真没天赋。平时绣个叶子已经算了不起,这精细的鸳鸯是真做不到啊!

    在女官让秀女们成排走路时,她又故意缩肩有点外翻八字的走路,见人只低着头小小声跟鹌鹑似的唯唯诺诺,一看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可惜,尽管出丑卖怪成那样,最后她还是被选进了第三关里。

    接到入选牌子,乐安真是心塞到想哭。

    而周家人得知这消息时的表情只能用无话可说,一脸懵逼形容了。

    坤宁宫中,杨皇后正和侄儿说话。王嬷嬷亲自捧了东西进来。

    “娘娘,这是几位秀女的册子和字画女工。”

    哦,杨皇后正惦记这事呢,闻言赶紧让她送上来亲看。

    王嬷嬷是皇后心腹,知道主子心里想着什么,送上来的几位秀女都是重点人物。

    寿昌公主的女儿王延芳,怀宁侯孙堂的外甥女吴佩珠,吏部尚书王溥的嫡长孙女王纯如......桃李县丞于存孝之女——于乐安。

    看着各位贵女的评录,书画,女红,杨皇后频频点头。

    嗯,即使出身世家豪门各个的学识女工也都没落下。确实都是真材实料的名门淑女。

    不过,等等,这是哪一位女孩子的手艺?

    看着浮在有棱有角水波纹上,缺毛少肉的死鸭子,见多识广的杨皇后眼睛瞪大了一圈,在看后面女官的评录,不由敛了神色。

    ‘不通音律,不懂画艺,少言拙语,过于柔懦......’

    杨皇后可懂宫廷里的规矩,这说的在委婉,拙也不是寡,懦也不是弱。

    女孩子得多上不得台面,被嘱咐过一定要选了于四姑娘进来的女官,才能如此小心换了词。

    抖了抖手里的白纸,杨皇后眉头紧皱问当初做保的侄儿。

    “这就是你说的温婉大方,才艺出众,配得上你四表哥的淑女?”

    不会吧!看了纸上形容的这个蠢笨至极的村妞,杨世子也有点懵。

    头些天他还怕耳听为虚,手下人言语不实,偷偷跟着周家的马车见过那丫头呢!

    当时,她挽着那个冰山雪莲姐姐的胳膊,有说有笑大方可爱的很呢!

    对了,自己还看她在庄子里火红石榴树下,给小外甥女吹曲听呢。

    对啊,当时那姑娘明明拿了个粗糙的短笛吹曲的,那笛曲低回婉转,意境悠远,自己当时还沉醉了一下下呢!

    脑子一转,想明白这姑娘意思的杨世子鼓着脸跟皇后诉委屈。

    “姑母,你这回可冤枉侄儿了,我前些天还听过这姑娘吹笛子哄孩子,怎么说她不通音律。而且向来字画不分家,她那字在呢,怎么就一笔画都画不好了,把鸳鸯绣成鸭子啊。反正,如今她也入选了,宫中住这一个月您就眼见为实吧!”

    嗯,杨皇后听了侄儿的话一顿,对啊!

    当初自己还见过那女孩的双胞姐姐,虽然看着不苟言笑,冷傲些,但气度端凝,娴于礼法,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怎么妹子会如此不堪!

    原来如此,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个志气和傲性。

    好,难得有一个是个不慕富贵权势,不想进宫攀高的,自己还非要给她个恩典不可了呢!

    在杨皇后得到信前,赵羿就对乐安的表现了尽已皆知。

    听大太监高怀德满头黑线,结结巴巴学完了乐安奇葩诡异的选秀表现,赵羿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一阵,他又十分好奇她那个把宫里女官和嬷嬷都震到‘悚然心惊’的绝顶绣技,绣出来的僵硬死鸭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看主子笑够了,也回味够了。

    一直觉得于家就二小姐跳脱不正常了点,没想到近墨者黑,四小姐现在也欢脱起来。

    为王府和自己未来命运十分担忧的忠心大太监,苦着脸继续给主子学起后续。

    “听王内监传话出来说:四小姐交完自己的绣活,得了入宫待选的牌子,她自己当时应该也吓了一跳,满脸的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后,还把入选的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几次,确定是入选的也是自己的名字。当时给她放牌的李姑姑看着于小姐的‘活泼天真’劲,脸都能挤成包子了。”

    哈哈,于小四费尽心思‘表现’,没想到还得了入选的牌子,吓呆之后一定茫然不解,觉得北宋宫中的欣赏水平如此清奇诡异,玄之又玄吧!

    也不知道当时她的模样多呆,才让久经世事的姑姑都惊讶得变了脸色!实在太可惜,自己怎么就没看到呢!

    赵羿又笑着遗憾了好一会,忽地又懊恼起来。

    于小四这傻丫头,绣活真不行还有情可原,但能装外八字大呆鹅走路,又装样子扮演畏畏缩缩的小鹌鹑,这些抖机灵的蠢招,一定都是跟她那个二姐学来的吧!

    真是越来越淘气的不像样了。

    还好今儿只是一天的粗看言谈举止,以后可以说一时胆怯紧张,或者不舒服。

    这要是三天五天她有一处装露馅,将来入宫在圆不回来,宫里六尺长的红漆杖可不是摆设。

    就算自己飞着去救,估计她也被打的血肉模糊,骨断筋折了。

    还有半月入选的这三百秀女就要宫中住上一月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又闹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自己要不要在塞个人看着她呢?

    可母后掌持内宫多年,一点不妥都能发觉的吧!

    躬身束手等了半天不见主子吩咐,高怀德偷眼用余光去看,就见主子脸上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

    至于吗,多少左右九州的军国大事王爷从来也是当机立断得,如今只是一桩小事怎么还要犹豫半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难懂,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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