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方寸乱 18.7.28修

    方寸乱泪湿罗衣脂粉满, 四叠阳关, 唱到千千遍。

    “皇上有意将宁安帝姬嫁往吴国为王后。”

    只这一句, 便似水入滚油，宋笙妤惊异不已, 不可言表。当下便道：“胡说！父皇最疼我和八姐姐, 绝不肯叫八姐姐往外去和亲！何况子”“旋”字在舌尖滚了滚, 到底改口：“夏国国君昔日归国，父皇也曾赐婚。到底不必皇家帝姬, 是打世家贵女里拣择出好的。”言至此处, 不免略定下心来。因笑道：“你想哄我上当, 我偏不信你。”

    “我素日对着你时只说真话, 从未哄过你。”盛瑢见她不信, 又道：“夏国焉能与吴国相提并论？吴国国君最喜征战，虽未敢攻大成, 属国之中未曾蒙他攻打的，实是少数。吴淑妃身为国君嫡妹，入大成不过半载便已亡故。为安抚吴国, 大成送位帝姬过去, 原是合情合理的事。”

    倘使吴国国君年华正好, 宁安帝姬嫁过去便是王后，自然是桩好事。只是吴国国君已近耳顺，思及宁安帝姬正值好年, 不免为其可惜。

    见他神态认真, 不似作假, 宋笙妤心头渐生凉意。直起腰身往后退了两步，踉跄着靠到碧梅枝干上，连连摇首：“太荒谬了，怎可如此？”

    盛瑢见她步子凌|乱，不由上前，伸手将她双肩按住，沉声道：“这话我原不该告诉你，如今说了与你听，是想叫你心里有个计较，届时别太伤心。你听了也只牢牢放在心里，千万不能说出来。”

    见她仍神色恍惚，似大受打击，盛瑢手下力道添了几分，声音略大了些：“心宝，听着了没？”

    宋笙妤心神已乱，想起昔日皇上在坤仪宫里曾与他们说，便是将这江山拱手送，也绝不令坤仪宫|内两位帝姬嫁至外邦。她原先当帝王一言九鼎绝不改，故而皇上说的话，句句都信。言犹在耳，帝王之诺竟不可再追。心中不免惴惴生疑，今日是宁安帝姬，来日或就成了宜安帝姬？

    盛瑢的声音将她唤醒，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反手将他手掌握住，脱口道：“我不想往属国去，连珺，我只想与你在一处。”

    当日未遇着盛瑢时，与夏倾衡同投琅琊骆九门下习艺十载。朝夕相对，两小无嫌猜，只当那便是欢喜了。乃至夏倾衡为归旧国舍了她，她虽失望，到底未曾苦痛悲戚。后又遇着盛瑢方知，原真正的欢喜是，只消想着与他分开便似肺腑俱空。说能瞧着他与旁人在一处的都是假话，倘使真有那天，只愿能与他死在一处也是好的。这方是生死相许的模样。

    “你放心。”盛瑢并无旁话，只将她手掌握入手中。二人执手相看，只这须臾之间便知彼此心意，是终生不肯再分开了。

    二人静静立了一刻，盛瑢便扶宋笙妤上马，仍送她回去。来时小跑，回时便成了慢走。

    宋笙妤坐在马上，面色仍显不虞。想了一刻，忽与他道：“八姐姐素日体弱，吴国民风彪悍，我怕姐姐往那里去了，难以自处。”不带盛瑢回话，便又呢喃：“不成，我不能安心，须得求父皇一求，求他蠲了这念头才好。”

    盛瑢有心要她如此，面上却显出忧色，口中道：“一国之君言出必行，恩旨已发，吴国已预备迎新后过去，此命如何收回？心宝，快别胡闹。倘使叫皇上动怒，只怕你我之事更不能成。我虽为宁安帝姬叹息，到底是因着你的缘故，再没人比你更打紧。我如今只求平平顺顺，皇上快些许了咱们的事才好。”

    他言辞句句恳切，宋笙妤听得动容。此外又添郁郁，心道妄为一朝帝姬，婚事竟不能自己做主。如此一波三折，委实艰难。又听他字里行间要自己听皇上的话，不由心生逆反。

    说话间二人已至原地，盛瑢翻身下马，伸出手去要扶宋笙妤下马。她正七零八乱地想事，陡见盛瑢伸手过来，不及细思，当即喊道：“不许你抱我！”

    话音未落，便听耳畔传来几道笑声。面前盛瑢亦忍俊不禁，笑道：“好，我不抱你。不晓得帝姬许不许我扶你下来。”

    宋笙妤这才回神，抬眼望去，只见盛瑢含笑望着自己。又抬眼打量四下，只见尹篍与陆稚雁站在一处，二人正一面指着自个儿一面捂着嘴笑。从大姑娘半掩在丫头身后，瞧不出她是什么模样，想着想必也是在笑。

    她当下面色涨红，见了盛瑢伸出的那只手，更觉面上火辣辣地，脑中混乱，心间羞恼，竟不知作何反应，只得愣愣将手伸入他手中，任由他扶着自个儿下了马。

    旋即冷风一吹，脑中立时清明过来。宋笙妤陡然将手抽回来，咬着牙既爱又恨地道：“你下去罢，这里不必你服侍了。”言辞间俨然将他当做侍从。

    众人俱打眼瞧着盛瑢，想他是什么反应。却见他笑意更深，唇角上|翘，更显俊美勾人。只听他轻声笑道：“是，盛瑢告退。”

    说着，果然牵了马，自往另一处去了。

    宋笙妤不舍与他就此分别，待要叫住，偏又想起尹篍等尚且在此，不肯叫他们笑话自个儿，只得强忍住了。目光瞧着地面，连他走时背影亦不肯多瞧半分。

    她已如此，尹篍犹觉不足。一面往她这处走，一面伸出食指将眼下一寸皮肉往下拉，口中笑她：“你们浓情蜜|意被我瞧见了，现下羞不羞？”

    宋笙妤虽觉羞涩，嘴上却不肯退让，仰起头来，扬声道：“我羞什么，偷瞧旁人的人才该羞呢！”

    尹篍分毫不让，脆声笑道：“我们羞什么，光明正大立在这里，你们偏要撞进我们眼里，我们还能不让？”

    “我说不过你这张嘴，只盼着来日有个尹五妹|夫，比你更牙尖嘴利，好治治你这刁钻的毛病。”说着便扔了手中马鞭，“我现下有事，不与你计较。等我明儿有空，看怎么治你。”又命描绫：“往皇上那处去问刘福，皇上现下有空子见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