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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上》正文 53.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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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 女帝抬首看着大统领,神色略带些无奈, 言道:“你也跟着胡闹。”

    女帝一向从容温和,带着股江北女子惯有的矜贵, 她并非是敢爱敢恨的女子,但与安阳长年累月地住在一起,被她感染,骨子里的豪情现于面上, 就算是苛责曾经的好友, 也带了些许明朗的笑容。

    苏合知晓, 这句话其实她是很爱听的,只是小殿下不会同意的, 陛下做了很大的挣扎,才从恪守礼教的束缚里挣扎开来。

    不为伦理,不为朝纲,不为江北, 只为她自己。

    在与漠北的战役里, 万物凋敝、如火的战场上, 偷得半日闲的时候, 陛下曾经告诉她,自己心里装了一个人,她以为那个人会是像江北儿郎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是, 当凌州城破了, 小殿下毫无音讯的消息传来时, 她可以深刻感受到陛下那时心里哀伤,一个将军连自己的剑都拿不住了,不是无力而是心伤。

    她明白了,陛下心中的人非是男子,而是她养育多年的小殿下。

    礼教、伦理、朝纲固然重要,可是在死亡面前就会变得很渺小,那时,奕清欢终究突破了束缚,敢于面对自己心。

    然而幸福来得艰难,小殿下当初穷追不舍,现在竟将陛下往外推,若有朝一日醒悟,只怕会悔得去撞南墙。

    苏合笑道:“小殿下让您立皇夫,未言明立谁,不若您试试吧,小殿下性子尚可,不会与您生气的,大不了您再哄哄,横竖您哄了十几年了。”

    女帝被她打趣得脸色红了红,捏着朱笔,轻咳一声,试着转移话题到政事上:“此事交由你去布置,不易打草惊蛇,至于李佑,他撤了好办,只是李穆有些才能,被其父牵连有些可惜,朕觉得安墨城与李穆必有牵连,同样着人密切注意。”

    苏合处事冷静,父母又至凌州城,一心一意地追随君上,办事格外用心,称诺领命后就去暗中布置。

    待人走后,女帝面上难掩憾色,若是照着苏合的想法,只会将安阳愈推愈远,今日清晨她明明醒了,心中不舒服,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但还是没有吵醒自己,自己乖乖地入睡,至少安阳不再如从前那般反感她。

    念到此,又觉得精神很好,纵一夜未眠,也不觉得疲倦,案上堆积的奏疏也不觉得刺眼,万事都是好的开头。

    朝堂趋势日渐平稳,王权也是日益牢固,总有一日,她不必理会外人所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安墨城本就心不定,犯上作乱缺少机会,不如给他机会,一网打尽,也好断绝安氏不轨之心。

    奕清欢暗中布局,朝堂内水深,一时间也无人察觉,只是中州王遣回封地之事,让所有人看不明白,这些年安氏也算安分,特别是安氏嫡系的中州王,几乎不参与朝政,陛下亦觉欣慰,每年赏赐也多,只是突然回封地,让所有人茫然。

    侯府内的小殿下不知这些事情的发生,她只知自己出不了府门了,不,是出不了自己的庭院,连侯爷都见不到。

    开始几日觉得自己缺理,也乖乖应了,接着就待不住了,团子每日在庭院里溜达,偶尔去外面玩上半个时辰,就她出不了那道门,总感觉自己的待遇连团子都比不上。

    心中气恼,洋洋洒洒地写了封信让下人递给侯爷,痛诉上官衍的不是,恼他不给自己自由,原以为侯爷知道后会放自己出去,可不想侯爷连一字都未回她。

    如此,她好像真的没有了求救对象,阿嫂起初会来几次,等她写信之后,就不再出现了,也彻底不理她,门口的守卫凶神恶煞,恨不得每时每刻盯着她。

    她日日坐在台阶上,望着日出日落,闲来无事翻翻上官衍给她的课本,之乎者也,越看越烦,索性丢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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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听侍女说中州王来过一次,坐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不日即将启程去中州,无诏不得回凌州城。

    安阳觉得自己好像害了九皇叔,心中难安,便想着送一程,也好全了同是安氏人的情谊。只是上官衍知道后,不答应也就算了,将她捉去跪祠堂。

    她并非痴傻,中州王三字不可提,中间肯定有什么缘故,她知道自己问了,哥哥与侯爷必然也不会说,如父如兄的关怀让她觉得这个家很暖心,世间上她也有可信任的人。

    祠堂里的烛火一日十二个时辰不灭,日日有仆人来打扫,洁净无尘,前方的牌位光滑泛着渗人的寒光,安阳总觉得此处就算明灯高燃,心底里也有些害怕。

    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声音,风水草动都会钻入她的耳朵里,两侧的烛火在地面上晕出浅浅的光晕,她揪着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也恼恨时时出现的奕清欢,这些日子似是失踪了一般,也不见她过来。

    在她将所有人都恼恨一遍后,深深叹息,兀自嘀咕道:“我姓安,又不姓上官,也不知面对祖先忏悔这句话哥哥是怎么说出来的,亏我以前觉得他仁厚,日久见人心,都学会欺负我”

    奕清欢未入内就听到里面嘀咕的声音,脚步一顿,明亮的室内,少女笔直地跪在前面,脑袋颓然地垂下,不过肩背挺直,亦如青松般直立。

    倒是未曾偷懒,也符合她的性子。

    许是许久未出门之故,安阳未着长袍,发髻如瀑布散在两侧,淡青色的曲裾很合适宜,听到脚步声,不安分地扭头一看,见了人,眸中骤然一亮,满是欢喜。

    不过这份欢喜转瞬即逝,她又回身冲着灵位,将单薄纤细的背影留给奕清欢。

    奕清欢没有错过亮晶晶眼眸里的情绪,正觉得欣喜时,安阳轻轻哼了一声,不欲与她说话,她觉得这个人愈发可爱了,以前不论开心还是沉闷都选择藏在心里,自己都窥探不得她的心思。

    她记忆里的安阳,在临别出征时,都是死气沉沉的,哪怕自己答应她平安归来,都未能消除她时时刻刻萦绕心底挥之不去的沉重与压抑。

    然而这一刻,她觉得眼前散发着鲜活气息的少女很好,那样的记忆确实应该抛去了。

    她年少时,也曾有过骄纵傲气,后来被深宫里的王权压制难以喘气,那些棱角被磨平后,就渴望自己养大的孩子可以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与风采,以前的安阳没有,但现在的上官年身上出现她想要的东西。

    或许,安阳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忘了不愉快的东西,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再被那些肮脏的东西所束缚。世上安得两全法,大体上不出错,便可。

    以前苦苦挣扎不可得的想法,倏然间烟消云散了。

    奕清欢轻轻走过去,半蹲在一旁,拽了拽安阳的衣袖,柔声道:“小殿下因何恼我?可是嫌我几日不曾来看你?”

    不知为何,听着这般柔声细语,安阳耳根红了,想到那夜被药控制下的自己做出来的事就觉得羞耻,胸口起伏了一下。

    须臾间,耳根红了,脸颊也红了,明亮灯火下,粉雕玉琢的模样极是让人爱怜。

    她害羞了。

    奕清欢不再逗弄她,言道:“你若想去给中州王送行亦可,她明日离开,待朝后,我来接你,与你同去。”

    安阳点头,默默地起身,坐在方才跪着之地,揉着自己的膝盖,跪得久了纵使身下有铺垫之物也觉得膝盖酸麻,她并非霸道不讲理之人,被奕清欢如此看待,心中难以做到不动容。

    她有些局促,捏着自己衣角的指尖发白,过了许久,才支吾道:“那夜那夜”

    “那夜你很乖,未曾做过不好的事情。”

    奕清欢低低应了一句,遂放下身段,也委身坐在一旁,与她几乎肩靠肩,安阳不敢去看她,心中委实愧疚。

    方才初见面的气势已荡然无存了,奕清欢觉得她傻得可爱,笑了一下,抬起安阳的下颚。安阳同样凝视着她的,她的眼眶里的眸子似深邃的夜色,点点星光,幽深如无底的漩涡,仿若多看一眼就会被吸入。

    此时的安阳更显乖巧,眉眼处的孱弱之态已渐渐散去,风华较之从前更加让人挪不开眼,女子的岁月很珍贵,她风华正好时,安阳方蹒跚学步,是她教会她一笔一笔写字,弯弓射箭,她会的几乎倾囊相授。

    她的宠溺只为弥补自己的愧疚,可此时她的宠溺只想安阳开心,此时她不想蹉跎岁月,可惜安阳忘了她。

    从前安阳想她念她,她犹不自知其中的苦处,现在轮到她,她又很心疼那时的安阳,这时她不用为自身而烦恼,而安阳却是时刻殚精竭虑自己的身世被人揭晓,受万人唾骂。

    安阳闷闷的,触及到奕清欢的手臂,低声道:“我那夜看到了我好像没有”

    此事,奕清欢自然记得,那时苏合笑了很久,她亦是如此,不觉弯了弯唇角,被安阳看到,恼道:“你笑话我”

    少年人气得脸蛋发红,起身欲走,被奕清欢一把按住,揽近后,认真道:“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

    安阳一心只在上面,未曾发觉奕清欢将她揽得很近,她静下心来,听她说话。

    “旧楚开国君主得天下之时,是我江北祖先辅助的,故此旧楚君主登基时会立我江北嫡系女子为后,为显忠贞,嫡系女子会用这守宫砂来鉴定,久而久之,江北女子都会谨守规矩。你那日见到的苏合就是这样,不过我已下令废除这个陋习。”

    奕清欢定定凝视安阳依旧未曾舒展的眉梢,忍不住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言:“你乃是皇族,怎会有人敢用这个来束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