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百物怪谈》正文 第18章 鬼婆雪娘(一)：投宿山林

    正午的烈日，在烘烤着整片大地。

    现在，正值初夏。虽没有盛夏时的燥热，但同样令人感到闷热难奈。

    空气仿佛都凝成一块，让人透不过气来。

    车轮快速压过石子的声音和马蹄声，从一条通往静冈的大道上，不断地响着。

    马车中，一位束着墨蓝色长发的白衣男孩端坐其中，他正是晴明。

    他盘坐在正中央，用手搭在膝盖上，支着头。眼睛半开，侧头望着车外的风景

    燥热难奈，马车也不同牛车那般平稳，路也不同京城和町下平整。颠簸的感觉，让晴明更加地烦燥和难受。

    困意袭来，却根本无法在这么颠簸的情况下睡着。

    昨日从骏河出发的时间太迟了，原本今日辰便可到静冈。结果没赶上，他就在马车上呆了一整夜。

    此时的晴明，已经不如先前充满活力。一方面，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无聊。

    自“手之目事件”算起，已经过了四c五个月了。这四五个月里，晴明从丹波到了尾张，又从尾张穿过三河到达骏河。在此期间，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有趣的事。

    好无聊。

    晴明第一次发现，游历也没有他想的那么有趣。

    正在抱怨的晴明，突然一个前倾，一头撞上了马车的板上。

    晴明扶着头，咬牙切齿地拍着板子，那叫一个疼。

    “车夫，你好端端干嘛忽然停车！”晴明边扶着被撞得生疼的头，边对马车夫喊道。

    “大人，不是小的想停，而是前面过不去了。”

    啊？！过不去？！晴明听车夫这么一说，也不顾疼，一个起身，便跳下马车。抬眼一望，只见原本宽阔的大路越往前越是变得狭窄，已经延伸到了座山里。

    茂密的树丛和灌木，把原本就窄的路变得更窄，仅能供一人通过。

    望着眼前狭窄的小路，晴明心中自叹倒霉。虽然他很不情愿自己走过去，因为太累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只能跟车夫结了路费，便继续往静冈的方向赶路。

    山间的道路，时而狭窄，时而开阔，很是难走。道路两旁的树用茂密的枝叶遮盖了正午的烈日，倒也凉爽。叶间，只有几缕金线穿过，点在男孩黑蓝色的长发上，撒在他白色的狩衣上。

    轻风徐来，树叶在风中轻响着，男孩发带上的银铃轻摇，脚上的木屐踏过。或许，是一副还不错的画锦。

    “今晚也在稻荷的森林中，孩子们竖着耳朵在跳舞”望着沿途的景，晴明无聊地哼起了曾经听过的摇篮曲。关于这首摇篮曲他没任何的印象，却莫名奇妙的会唱。

    吃掉舌头，草木亦歌唱，飞鸟还故乡。

    今晚也要在王子的山岗上，孩子们双眼燃烧在跳舞。

    断掉生气，草木亦休憩，飞鸟归故里。

    睡吧，睡吧

    单调的摇篮曲，被清亮的声音反复呤唱。模糊的记忆，仿佛逐渐清晰。

    好像，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给我唱过。是谁呢？晴明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放慢了，泛黄的记忆在脑中闪过：

    “童子丸，你现在不是应该睡了吗？”

    “因为我睡不着啊，母亲大人。”

    “为什么呢？难不成，童子丸白天闯了什么祸，害怕被你父亲大人和我发现，才睡不着的吗？”

    “才不是！”

    “好好好，我知道。那，母亲大人给你唱首歌吧。唱完了，童子丸就会睡着了。”

    “好啊。”

    “今晚也在稻荷的森林中，孩子们竖着耳朵在跳舞”

    月光透过障子，落在榻榻米上，映照出两个身影，是一个女人跟一个小男孩。

    女人穿着白色樱花花纹的十二单衣，长发垂至腰背，披散在肩上。

    小男孩则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黑蓝色的披肩发散着，显得有些凌乱。

    女人轻唱声，和着小男孩的呼吸声，慢慢变小，直至消失。

    母亲大人？晴明的意识逐渐从回忆中出来，两人模糊的面容让他无法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小男孩是我吗？母亲大人又是谁？

    正为这两个问题发愁的晴明瞟了一眼天空。夕阳无限好，用在此刻应该很合理吧。

    等等！夕阳

    意识到哪里不太对的晴明，再次望向天空。果然，太阳早就跑到西边山头上了，而晴明却还没有走到静冈。

    完了，真的完了。

    晴明望着夕阳美景，在心里恨不得把自己骂死。自己哼小曲就算了，居然还让自己因为这个摇篮曲而露宿山野，他安倍晴明是倒了什么霉，今天会点背成这样！

    要知道，这可是个妖魔横行的年代。所以，在这个年代，走夜路是真的可以撞见鬼。撞见鬼还算好的，要是碰上了难得一见的百鬼夜行。人家吹人可是从不吐骨头的，所以，那你决对要去西天见佛祖了。连正式的阴阳师也有点应付不过来百鬼夜行，晴明这个阴阳生更加不可能了。

    希望这地方有人居住。

    晴明只能加快脚步，在内心祈祷着。

    月渐升，夕阳的余辉也开始染上墨色。周围开始变暗，属于鬼魅的时间要到了。晴明焦急地望向四周，希望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或是废屋。

    突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处跳动的烛光。

    那是一间晃晃欲坠的木屋。

    太好了。

    晴明暗自松了一口气，便走向木屋。

    今天我也没那么倒霉嘛。他得意地想。

    到了木屋门前，晴明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没人开门，也没人应答。

    “请问，有人吗？”他又敲了敲门，又没人应。

    “请”当晴明举起手，准备敲第三次的时候，破烂不堪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晴明见门开了，正准备向那人说明情况。岂料，他抬眼一望，那开门的人顿时把他吓了一大跳。

    开门的，是一个不知年岁，蓬头垢面的老妪。她双瞳淡得几乎都要看不见了，再加上泛黄的眼白。与其说这是人的眼睛，倒不如说是死鱼的眼睛。

    整个脸就想核桃一样，布满了折皱，还有一道道用刀划开的伤口。

    银灰色头发跟干枯的树枝一样，乱蓬蓬地散在老妪头上。

    老妪身上，穿着一件小袖，能勉强看得出是白色。但已经被灰尘和污秽的油污覆盖，还有一些补丁和未来得及补上的破洞让这件白色的小袖，看起来更像一块破布。

    在她同枯柴一般的手上，还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晴明眼睛扫过老妪全身，这个老妪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被家人丢弃的疯婆子。

    他害怕地咽了口唾沫，放平心态，壮起胆子，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老老人家，在下安倍晴明。徒经此处，未未能及时赶往目的地。请问，可否借宿一晚？”

    晴明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他才不想再被人看不起。

    “可以。”老妪用她那双死鱼眼盯着晴明看了几秒钟，吐出一句话。“但是，不可以进那个房间。”说着，伸出皮包骨头的左手，指了指左边的房间。

    老妪的声音，就像坏掉的齿轮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压着她的声带，显得沙哑。

    “多谢。”晴明把头微微一低，表示感谢，便被老妪领进了屋内。

    刚进屋，一股冷气袭来，让晴明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也太冷了吧，他想着。

    可环顾四周，这个用破烂木板围成的屋子，虽然还留有一点窗户，但却完全紧闭。一些墙上的破洞，也被用厚厚的木板封住了。并且，现在正值初夏，外面已经是有些闷热，这里却凉爽得有些过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忽然，从背后传来了一股肉汤的香味打断了晴明的思路。他转身一看，是刚才那个开门的老妪。此时，她手中，正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把汤放在桌子上后，老妪转身正想走。

    “老人家，这是给我的吗？”晴明望着肉汤，问题。

    老妪点点头，便走了。

    她走路的姿势十分僵硬，关节不灵敏地却着，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

    但，晴明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的了。饿了一天的他，早就已经看得非常眼馋。毫不犹豫地上前，准备开饭。

    等等！刚伸手准备端起肉汤的晴明，突然停住了。把手缩了回去，歪着头，打量着这碗香喷喷的肉汤。

    看这屋子这么小，顶天了就两个房间。所以，这屋主应该是那开门的老妪。

    可是，那么一个行动不方便的老妪，怎么会有肉汤。

    想到这里，晴明又靠近了一点，仔细地看了会儿。

    晶莹的油滴，浮在汤水的上方。一旁不断摇拽的烛火，让这些油滴更加诱人。几块切得整整齐齐的肉块，沉在汤底。也没什么怪味，一切都很正常，非常的正常。

    难道，是我想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