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1.生死两难

    邵云顺着媚生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钱大人正往院子来，想来是去找映露的。媚生和邵云两个人既然遇见了他，少不得停下脚步，双双行了福礼。

    媚生一改往日的爽利泼辣，竟是一径低着头，恨不得把个头杵进地里去的光景。反倒是钱大人，死死看了媚生几眼，还问了一句，“你就是媚生了？”

    媚生掐着嗓子，尖尖细细的，声音都让人觉得刺耳，“是。”

    听得邵云一哆嗦，想想两个人的对话，能听得出来媚生和这位钱大人应该没见过面。

    果然媚生这一嗓子让钱大人皱了眉头，随意点了点头，自己往后边映露住的地方去了。

    钱大人一走，媚生就一把拉住了邵云的手腕子，往外疾步而行，瞧模样似是有个鬼追她似的。邵云让她拽得脚不沾地，仓皇跟了出去。到了门口，媚生家的车已经到了等在那里了。

    媚生掀帘子上车，邵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媚生横了她一眼，邵云回瞪了过去，开门见山说道：“你不用瞪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

    媚生竟是眉宇间显出踌躇之意来，想了想，才低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又个叫赵文博的？”

    邵云仰着头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说道：“记得！就是那个轻薄了你，你打算去骂的人？似是个形状举止轻浮的，很是不老成。”

    媚生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那是旁人坑他的，故意与他打赌要他来得罪我，他一时不察罢了。”

    邵云点头，“很是很是，既然是你看上的人，必有个看上他的道理，只是你为难什么？”

    媚生叹了口气，“还不是为着他家里穷，买不起我。”

    邵云说道：“那我想法子给你凑出点来？只不知道你家妈妈要多少银子才肯卖你。”

    媚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个话，我也不肯做倒贴的事。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想要我，就该他想法子去。我一个女儿家，难道反而要我自己筹措银两，跟了他去？”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也不等邵云继续问，就自己说道：“如今那个钱鸿展知道了他要银子，竟是想要收买了他。”

    “钱鸿展是哪个？”邵云听糊涂了。

    媚生把小巧的下巴朝着车帘一点，说道：“就是方才那个钱大人，他原是新帝党的人，来咱们这个地方，若是收拢了一批士子，也是他政绩。偏偏那赵文博有点名气，人又穷，可不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那这又怎么跟买你牵扯上了？”

    “你竟是个呆子！赵文博若是得了他的钱，可不就有钱买我了？只不过，他也就算新帝的人了，这样的事做出来，也是丢人现眼的。”媚生愁眉不展。

    邵云想了想，劝道：“我听着你的意思，你大约手里有钱，只是不肯但个倒贴的名声。那你就想想，是污了他的名声要紧，还是你自己但个倒贴的名要紧。想好了，只管去做就是了。横竖，这种朝代更迭的事，也不是你我有力量的”

    她话还说完，就被媚生横眉立目的喝住了，“从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莫说我们在这种污秽地方，就要自轻自贱了起来。若是他真个要了那姓钱的银子，变了节，我宁可一根白绫子扔房梁上，吊死了也不跟他去！”

    邵云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纵观历史，哪里有个千秋万代的朝代？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罢了。谁听说过不更迭的朝代？这是事物发展的一定规律了。又不是外族入侵，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媚生自己生了会气，还要再说，外面的车夫已经等不得了，催促道：“姑娘，这会子天色上来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是个催媚生快回去的意思。

    媚生不敢违拗，只得让邵云下了车，自己恋恋不舍的走了。

    邵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隐隐的不安，媚生这个脾气，只怕将来会出大事了。

    一直到双燕出来找她，笑着说道：“姑娘还站着呢？这幸亏媚生姑娘也是个女的。若是送客送这么久，我们只说姑娘跟着他私奔了呢。姊妹间这样好，也是叫人艳羡。”

    邵云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心里还想着媚生的事，没情没绪的跟着双燕往回走。

    双燕见她不是个高兴的模样，遂笑道：“后边的消息姑娘要不要听？”

    邵阳刚一点头，双燕立刻说道：“那钱大人如今对映露真好了起来了！”

    邵云白了双燕一眼，“这也算消息？”

    双燕摆手，压低了声音，笑道：“原来那钱大人还不信映露是真个看上了他，只不过他是个不缺钱的，花点子钱试试倒也没什么，因此上也就包下来了。却暗中叫人查访着。”

    “姑娘不知道，咱们这里有一等人，或者是看上了某个穷人家的子弟，是出不起银子的，故意找个有钱人包占了自己，却把客人给的银子偷偷送了那穷小子去。还有一等，原就为了骗几个钱，一面说不见人了，一面背着客人偷偷见客，都是常见的事。”

    “那钱大人就是放心不下，怕映露是骗他的，因此上很是安排了几个人盯着映露呢。谁知道映露自从被包下了，莫说是见客了，就是院门口也不往出走一步，钱大人私下里给她银子，她竟不要。说什么‘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给我这些死拍拍连口热乎气都没有的东西做什么？’”

    “把个钱大人哄得，真以为映露心里眼里就他一个人，所以才来的这样殷勤。因着映露不要银子，怕她想要个衣裳头面的手里不方便，索性自己去街市上挑着贵的，什么珍珠宝石、绫罗绸缎，凡是市面上有的，都买了回来给映露搬到院子里去了。”

    “如今妈妈都赞叹映露好手段，若不是心坏了，将来是一等一的人才，行院里出类拔萃的姐儿。”

    邵云点着头，想着双燕告诉自己这些是什么意思？又听她提到了徐芙，这才明白，这话只怕是徐芙叫她传递的。笑了笑，跟着夸了几句映露聪明的话。

    夸完了，也不回去了，一径往徐芙住的院子里去了，连双燕也没带，进门去自己跟徐芙说了好一回儿话，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双燕看见徐芙亲自送了她出来，笑容满面的。

    双燕问了几次，邵云只是不说。后来几日，就有家里的婆子们抬了箱子往邵云房里送，把邵云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了，只几个徐芙信得过的婆子日日跟邵云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双燕留着心，可等她能进去伺候的时候，房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除了地下似乎是有点水渍，房间里觉得比平时凉爽了许多，再找不出蛛丝马迹了。

    正在往地下看着呢，莲月却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姑娘，出大事了！”

    邵云连忙问道：“什么事？”

    莲月气喘吁吁的，说道：“媚生媚生姑娘”

    邵云一发急了，站起来疾步走了过去，颤声问道：“媚生怎么了？”

    莲月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把话说利索了，“有个姓赵的公子，抬了足足五百两银子，跟上供似的摆在媚生家门口，要梳拢媚生姑娘。她家妈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反而把媚生拘在家里，听说媚生姑娘挨打了。”

    邵云越发急了，“可知道打得重不重？为什么要打她？她如今怎么样了？”

    莲月摇头道：“不知道，只听说里面媚生姑娘哭喊来着，还有篾条子抽人的声音。如今那姓赵的公子还在媚生家门口呢！”

    邵云急匆匆跑到徐芙处，百般哀求，想要见媚生一面去，“好歹容我给她送点伤药过去。”

    徐芙只是摇头不答应，邵云跪着求她，徐芙反倒让几个丫头把邵云拖回房去了，只叫几个丫头好生劝着她，却不肯放邵云出门去看看媚生。

    邵云不知道媚生如今是死是活，想着那日的话，真怕她真个一条白绫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可苦于日夜有人看守，心只管悬在了媚生身上，人却是一点都动不了。

    几个丫头天天换着花样哄邵云，邵云只是缩在床上哭，连茶饭也不肯吃了，想着绝食逼徐芙容自己去见媚生一面。

    她这里正闹着，谁知道后面映露处也闹了起来。不是映露折腾，却是钱大人在大发脾气，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的。除了映露没事，房里伺候的几个人都吃了他拳脚。

    双燕出去打听了一回，回来拿新闻说给邵云听，“钱大人也是为着媚生的事闹起来的呢！”

    缩在床上的邵云，这才急忙睁眼，问道：“这可与他什么相干？难道他竟也是看上了媚生不成？”

    双燕不肯说了，把碗莲子粥端给了邵云，“姑娘喝了我就说，横竖关系着媚生姑娘的生死呢，姑娘自己掂量吧。”

    邵云二话不说，一把接过粥碗，咕咚咕咚就灌了进去，喝完把碗狠狠摔在了地上，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看双燕，“我喝了，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