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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隐天下》正文 第四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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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一场大火烧光了客栈,连着后院几十具尸体一并成了灰烬,灾荒民难的年头,官府也抽不出精力来调查这起走水案,几十个无辜的生命自此偃旗息鼓,魂飘荒野。

    阿锦被迫和那怪物同车,那白发怪物让她喝下一碗绿色的汤药,哄骗她说是治嗓子的药,在她豪不犹豫的喝下去之后,当夜喉咙里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她捂着脖颈,疼得在车厢内满地打滚。

    颜墨抱着双臂看好戏,悠闲的靠着车壁,观赏性的瞧着她疼得死去活来,不时还插几句嘴,“这是治嗓子的药,药效发作的正常反应,别怪我袖手旁观。”

    阿锦疼得厉害,如同有人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不上来,只能大口喘气,迷迷糊糊的就往自己的胳膊咬,她下了狠劲,胳膊上便留下道道血印子,她牙齿缝间尽是红色的血丝。

    直到夜上中天,喉咙的痛意稍减,她整个人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车帘被掀开,颜墨看见她破损的衣裳有血溢出,挑着眉头,“嗓子治好了,怎么胳膊又伤了,这年头,药材可谓是千金难买。”

    阿锦以双臂环着双脚,戒备的看着他,生怕他又给她灌药,将她疼得死去活来,还不如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来得痛快,少受些痛比活着好千倍。

    颜墨揉着额角盯着她,思略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袖口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她,一脸惋惜,“你遇见本神医是你天大的运气,我看你尤为可怜,瓶子里装的可是上好的金疮药,我亲手配的,达官贵人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白发怪物将瓷瓶放下,便潇洒的离开了,阿锦望着小瓷瓶怔怔出神,虽然他先前给她喝的药是治嗓子的,他是救她的命,不是要害她的命,但她真的很怕药涂在伤口上的疼痛,撕心裂肺,她心里正犹豫着拿不拿,车外顿时响起一阵嘈杂声。

    车帘又一次被掀开,她伸出的手迅速的缩回来,一粗狂大汉登上车,踩上车内的地板,车身微微发颤,她被那双大手揪住丢了出去,摔在地面,周围的火把一汇聚上来,照亮她无处遁形的弱小身躯。

    火光杳杳,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掌迫使她抬头,大汉恶狠狠的压出一句话,“抬头,你看她是谁”

    粗茧磨着她瘦削的下巴,阿锦被迫抬头,如同虎口中瑟瑟发抖的小兽,她不明所以,透过散乱的长发间隙,火光映照下,她看见穿着一身破衣的赵婉儿,睁着红通通无辜的大眼睛,惊惧的望向她。

    他们屠杀客栈不就是为了找到赵婉儿,阿锦搅入这趟浑水可不就是托了她的福,被迫伤了嗓子来顶替她,真正的罪魁祸首出现在她面前,她抽不出力气再去指责了。

    她同赵婉儿一样入了虎口,谁又能独善其身,只不过一条死路摆在面前。

    她沉默了,她盯着地面怔怔出神,她想脱身已是隔着悬崖百丈冰,她此时若再拉她下水,是不是又陪进去了一条命。

    大汉敬畏的看向旁侧的男子,男子蹲下身来,一脚轻轻踩在她的手背,鞋底轻轻一扭,阿锦疼得龇牙咧嘴,她仰头恶狠狠的看向男子,正是白发怪物。

    颜墨手中端着透明的瓷碗,装了半碗清水,方寸之间隐约有条东西在碗底游动,阿锦瞧不真切,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是好东西,它长了密密麻麻的腿,看得人背脊发寒。

    颜墨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搅动着碗里的水,它咬着他的手指,一丝丝血从指头溢出,颜墨嗓音冷漠,“你若想保全她,便辜负了少公子保全你的一命。”

    阿锦喉头发紧,直勾勾的盯着那虫子咬着他的指头,血丝在水里扭动,似在共鸣一曲歌舞,扭曲的幻想占据她不甚清醒的头脑,绽开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你私以为不承认她是赵婉儿,她便会相安无事,其实不然,你是将她往死路上推。”颜墨的话在她脑海里回荡,如魔音久久不散。

    阿锦看向止不住发抖的赵婉儿,她盯着地面,如实回答,“她是赵婉儿。”

    颜墨很满意她的答案,移开靴子,叮嘱她一句,“记住你的主子是少公子,你的命也是少公子的。”

    阿锦双手抓着地面的沙土,狼狈的点了点头。

    他说的很有道理,她救赵婉儿,其实是送赵婉儿去死,她承认她是赵婉儿,赵婉儿兴许能够活下来一命,毕竟赵婉儿是他们辛辛苦苦要找的人。

    阿锦这次没能享受独立马车的待遇,她和赵婉儿被押至到一辆更大的马车上,四匹马拉车,外头的人没看见内部,还以为是哪家贵胄官勋府上的车马,但当车夫掀开布帘子,阿锦被推上马车才看清车壁是坚硬的铁板所铸,车厢里足足挤满了十五六个女孩,混着脚臭汗臭。

    阿锦硬着头皮上车,赵婉儿一上车便哭哭啼啼,车厢内的女孩们只冷漠的扫一眼,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谁也没开口讲话。

    阿锦靠着坚硬的车壁,神情困倦,她好几天没合过眼,如今只想好好睡一觉,但耳边细如蚊吟的哭泣声恼得她不能轻易入眠。

    “死了,护卫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赵婉儿边哭边说,自幼在深闺长大,阿锦当初见她吃着糕点,还是几分俏皮模样,不过将将过了几个时辰,她便从有下人伺候的小姐跌落至任人宰割的刀俎。

    “你被抓进来了,我乳母呢。”赵婉儿的小手揪住阿锦的衣摆摇晃,一声声质问她。

    阿锦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不忍告诉她客栈里的人,就她一人活了下来,她吐出两个字,“逃了。”

    “你骗我,他们是不是也死了。”赵婉儿哭喊着,阿锦听着也烦,她真的很讨厌死这个字眼。

    赵婉儿不放手,抓住她衣服纠缠几下,发现了另一片新大陆,“你穿的衣服是我的,你给我脱下来。”她直接上手来扒阿锦的领口,吓得阿锦捂住领口坚决不放手。

    “你给我闭嘴,吵死了。”阴暗的角落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阴森森抬起头,她的脸上划过一道自额头向眼角的伤疤,目光犀利,其余女孩皆瑟缩了一下,阿锦看出众人都怕她。

    这下,赵婉儿被那刀疤女一凶,不做声了,硬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松开了手,咬着唇,十足闺家小姐的深深幽怨派头。

    阿锦与那刀疤女的视线一相交,她人阴沉沉的,眼底卷过一抹狠厉,阿锦觉得她的眼神真不善,令人不舒服,但她这嗓子解救阿锦于水火。

    阿锦慢慢移开视线,昏沉沉的靠着车壁,车夫夜晚赶车慢,阿锦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车厢内寂静极了,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哪知赵婉儿一到早上,肚子又饿了,呜咽的哭声吵醒了阿锦,连累一车人都被她吵醒了,不少人怨气横生,恼怒的瞪她一眼。

    赶车的大汉也受不住赵婉儿的哭哭啼啼,递进来几个粗粮馒头,阿锦和赵婉儿是坐在最外头,阿锦最先去抢馒头,后面的女孩叠人墙般抢夺食物,而赵婉儿被车夫一把拽下马车,混乱之中,阿锦反应过来,丢了馒头,双手去抓赵婉儿细嫩的手臂。

    赵婉儿吃痛的闷哼一声,哭得呼天抢地,阿锦坚决不松手,车夫拉住赵婉儿的大力一扯,赵婉儿哭得愈加厉害,馒头终于抢完了,车厢内的混乱停歇后,谁也没发现少了两个人。

    车夫拎小鸡般一手拎一个,赵婉儿兀自在挣扎,吹弹可破的脸蛋被树枝剐蹭出几道血痕,阿锦相较于安静许多,她在回想,她为什么又趟了一趟浑水,她本该可以无视赵婉儿被车夫抓走,可她偏偏要出手相救一把,自个儿脑子进水了。

    车夫将二人拎着往马车后面走,阿锦瞥了眼车队,发现十几辆马车停下就地安营扎寨,她没看见白发怪物,也没瞧见被称之为少公子的年轻男子。

    “罗崇,把罐子打开。”车夫使唤一个布衣杂役。

    罗崇眉眼浓黑,二十出头,扫了阿锦和赵婉儿一眼,一声不吭的照做,手脚利索的搬下一坛罐子,黑漆漆的罐子,不知里头装什么东西。

    赵婉儿哭得更厉害了,阿锦听久了,都嫌她烦了,要不是她哭起来没完没了,招惹了赶路的车夫,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车夫拎着二人近前一步,烦躁道,“哭得老子烦死了,一夜没消停过。”眼神示意罗二将罐盖打开,好家伙,罐子口探出条红蝮蛇,嘶嘶咧咧吐着红信子,殷红的蛇身泛着血红般的光芒,赵婉儿惊惧的叫了一声,双眼一闭,活生生被吓晕过去了。

    阿锦也怕,嘴唇哆嗦着,手心里浸出细汗,让这蛇咬一口,怕是真要小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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