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93.陆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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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到庄子外面, 夏同麟先跳下马,然后打了帘子,又让旁边的亲卫拿了马凳过来, 让陆萱之下来。
陆萱之轻声谢过, 然后便往大门口走去。
夏同麟略站了一会儿,并没有跟上去,只道:“我明日让人给你送东西过来。”顿了顿, 又道, “这次不要推辞了吧?”
陆萱之止住脚步,转身看向了夏同麟。在他身上, 她感到过许许多多的意外,他并不像她从前遇到过的那些人,也不像她想象中的燕人将军,他太有风度了, 以至于都让她感觉到有一些不知所措。
“除了陛下要给你的那些, 上回我也说过, 我府上人口少, 许多东西都用不上。”夏同麟道, “我命人收拾了出来, 明日也送来给你。”
陆萱之看着夏同麟,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无法报答你。”
“我也不是为了求你的报答。”夏同麟道, “陆娘子, 或许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对你的钦佩, 在这样严冬中, 仍然收容了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人。”
“是么”陆萱之低低笑了一声,有些话当然不用说得太深,她也能明白。
“是。”夏同麟的语气十分虔诚。
“谢谢。”陆萱之道,她再次看向了夏同麟,“无论如何,今日你在陛下面前几次开口,我都应当谢你。”
“那么,陆娘子会回到城中过年么?”夏同麟问,“陆家的宅子不知现在情形如何,我可以派人帮你修缮吗?”
陆萱之无声地笑了笑,只摆了摆手,道:“过年还那么远,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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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同麟走后,陆萱之又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理了理并不算太凌乱的头发,才叩响了门环。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了颂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一旁的小门打开,颂珠露出半张脸看了一眼,见是陆萱之,颂珠面上一喜,急忙把门拉开了,自己冲出来扶住了陆萱之的胳膊。
“姑娘回来了!”颂珠喜出望外,“方才慧姑娘还在担心呢!”
陆萱之笑了笑,正想说什么,便见着周驰和江咸正一人抱着一个弓弩站在影壁后面的角落里面,顿时又觉得有些心酸——这几乎不用多解释,便知道他们俩在那里是为了什么。
周驰和江咸见到陆萱之进来,面上也是一喜,但还是往后看了看,见没有旁的人了,才上前来。
“陆娘子平安回来就好!”周驰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我们都不知要怎么办了,沈娘子只安抚我们说一定会好起来,可我们心里也都没有底。”
“是,我当然会平安回来的。”陆萱之安抚地拍了拍周驰的肩膀,“将来也不用怕了,燕国的皇帝会给我们很多钱粮,这个冬天应当都不用担心了。”
江咸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和周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道:“陆娘子有些人知道你去京中了,还知道你杀了个当官的,所以不打算留下了。”
陆萱之听着这话倒是不怎么意外,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道:“不过人之常情,她们想走便让她们走,不强留。”
江咸和周驰两人是最早就收到陆萱之收留的,对陆萱之和沈慧两人的忠心也并非后来那些人可比。听着陆萱之这话,周驰便有些愤愤不平,道:“陆娘子收容了她们,这正是难关的时候,不想着怎么度过,却只想着跑若这会儿听说之前的事情都不再追究,朝廷还给钱粮,她们一定又不会走了,一定又要留下来。”
陆萱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人么,都是趋利避害的,不能太过于苛求。只是既然想走,这会儿也一定收拾停当,想留下也难。”
听着陆萱之这么说,周驰和江咸两人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颂珠看着陆萱之神色,面上有些担忧:“姑娘出去了这么一趟,看着脸色都不好,是不是累着了?今天也有些晚了,不如早些安置了吧?”
周驰和江咸听着颂珠这么说,急忙也道:“是是,颂珠说得是。这是我们心急了,原便应当让娘子好好休息的!”
陆萱之道:“不碍事,我先去慧姐姐那儿,让她安心便行。你们也各自去休息,晚上让宁娘子做些好菜,抚慰一下大家今日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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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颂珠慢慢地往正院走,见两旁没人了,陆萱之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这样情形下,颂珠虽然有些话想说,但这会儿也并没有开口,只沉默地扶着陆萱之的胳膊,希望她见过沈慧之后便早些休息。
两人到了正房外头,还没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陆芳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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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芳之道:“这样大事,杀人偿命,姐姐也是没法子的。慧姐姐,你如今身怀六甲诸事不便,这庄子上总缺个人打理。我嫁人之后也管过几年家,不如便由我来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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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之停下了脚步,也拦下了想进去的颂珠,只在外面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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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慧道:“这庄子是萱姐儿一人置办起来的,假若有一天萱姐儿不在了,这庄子便依着当初萱姐儿的意思,全部捐给云华寺,倒是不费心芳妹妹你来管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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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珠眉头拧起来,看了陆萱之一眼,才低声道:“方才我便想说,只是看着姑娘您脸色不好,也不好拿着这事情来烦心。”
陆萱之好笑地摇了摇头,几乎已经猜到陆芳之做了什么事情。
颂珠看了一眼屋子里面,道:“姑娘才刚走,四姑娘便来了,说是要帮着慧姑娘管着庄子。慧姑娘没应下来,但她就是不走,慧姑娘好歹话都说了,她就仿佛听不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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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面再次传来了陆芳之的声音。
“这三姐姐攒了这庄子起来,也是为了让这冬天里流民有个去处。”陆芳之说道,“捐给云华寺,岂不是让三姐姐心思白费?”
“芳妹妹错了,这庄子可不是为了什么流民置办起来的。”沈慧的声音很冷,“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不会给你。哪怕萱姐儿不在了,我又是个孕妇,我也什么都不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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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不足。”陆萱之嗤了一声,便不再在外面听着,只快走了两步,掀开了厚厚的门帘,进到了正房当中。
听见门口的响动,陆芳之和沈慧一起看了过来,见是陆萱之进来,沈慧脸上浮现了一个欣喜异常的笑容来,而与之相对的,便是陆芳之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没什么事吧?”沈慧扶着腰站起来,便也不顾自己这会儿不好太大动作,就朝着陆萱之走过来。
陆萱之上前两步拉了沈慧的手,又搀着她坐下了,然后才道:“既然回来,便是没事了。我今日去得匆忙,倒是让慧姐姐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慧握住了陆萱之的手,眼眶微红,“我就恨不得与你一起去了”
陆萱之道:“姐姐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让姐姐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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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慧与陆萱之两人姐妹情深相互问候,倒是让一旁的陆芳之有些尴尬。她抿了抿嘴唇,干巴巴道:“姐姐没事就好。”
沈慧看了一眼陆芳之,只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陆萱之根本看也不看陆芳之一眼,恍若她并不存在一样,只向沈慧又道:“我刚回来的时候碰见周驰江咸他们俩,是说有人准备走了,我想着他们要走,我也不留着,这原本便是来去自如的。”
沈慧又看了一眼陆芳之,这会儿倒是忍不住一笑,只接着陆萱之的话往下说道:“我也是这样打算,已经吩咐了任嬷嬷和江家的常娘子一起去送他们离开,要走的人每人送一点干粮,省得被人说我们凉薄,大冬天的还赶人走。”
陆萱之冷笑了一声,道:“这是慧姐姐好心,若是我,便什么都不送了。我又不欠他们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名声,只是走了就别想再回来了。”
一旁的陆芳之听着陆萱之说这话,露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神色,道:“但是但是燕帝不是要给姐姐嘉奖,姐姐是因为收容了她们,才有的嘉奖呀将来会被人说姐姐贪墨燕帝钱粮的”
“哦?”陆萱之这才看向了陆芳之,眼中也都是嘲讽,“我是为了燕帝的钱粮收容了你们吗?那你们大可以带着钱粮现在马上走——现在你们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还说我用了燕帝的钱粮,钱粮在哪里?你倒是说给我听听看?”
听着这话,陆芳之面色涨得通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萱之好笑地看着陆芳之,道:“方才你与慧姐姐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事情我懒得与你纠缠,看在你与我算是姐妹的份上,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但是做人得要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收留你,是因为我可怜你,你大可以看做我是在施舍你,你可有摆正了你自己的位置?”
“可、可我是你妹妹!”陆芳之面露屈辱,“我和你是亲姐妹!”
“那又如何?”陆萱之反问,“所以你要谋算我的庄子,欺负我身怀六甲的慧姐姐?就因为你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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