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91.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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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之往京城方向前行时候, 仍然是北风肆虐。
雪地中唯有王荼和他手下那些人留下的脚印,除此之外,更看不到别的踪影。
她有些眷恋地往庄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又更加坚定地拖着王荼的尸体, 往京城方向走去了。
会不会在京城丢了性命呢?
她并不能肯定。
但正如她对沈慧说的那样,假如下次是禁军到庄子上来,恐怕便是无人生还的境地。
她没有办法带着一个庄子的人都逃离, 哪怕不带上整个庄子的人, 如今沈慧大腹便便、身怀六甲,她也不可能带着她在这样寒冬当中路途颠簸。
那么剩下的法子, 便是先发制人了。
达官显贵也好,皇亲国戚也罢,以陆萱之多年经验,都是好面子最多的。
她便只能赌一赌, 这燕帝也是好面子的人, 她在宫门口——假如真的能进入到宫中的话——她在宫门口闹上一场, 能稍稍改一改燕帝那强征钱粮的想法。
在凛冽北风中, 她面色更冷静了一些, 只是加快了速度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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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荼的家仆仓促地回到了城中, 他们一行哭一行跑,倒是惹得街上众人侧目。
待到他们跑回府中, 这一路上的人几乎都已经知道京兆尹丢了性命的事情。
一时间, 便是议论纷纷。
王家如今只有一群女人——王荼是好色之徒, 家中除却正妻之外, 还有七八房小妾,因父母兄弟姐妹都为着燕国牺牲,如今也没个人管他的荒唐。
听说家仆哭着回来,王荼之妻隋氏带着人出来问过,听闻是王荼死了,连尸身都没能留下,顿时大骇,把为首那人留下来问了个究竟。
“你是说,有人对着朝廷命官动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你们怎么不还手?”隋氏焦急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出去找人家麻烦?你们说是个女人,这女人是什么来头?”
为首那家仆嚅嗫了一会儿,却又不敢说实话了。
隋氏眉头拧起来,道:“难道这些你们统统不知道?你们跟着老爷出去做什么,这总能告诉我吧?”
家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道:“是、是陛下让老爷去宣旨,给那女娘一个诰命。”
“诰命?”隋氏顿时觉得有些心慌了,“这女人是诰命,杀了老爷?这、这究竟是为什么?”
还没等家仆们应答,从后头已经涌出了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姨娘,她们大声哀泣着,哭哭啼啼,几乎吵得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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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呜呜老爷死了我也不活了可怜我肚子里面的孩儿啊”
“嘤嘤嘤今天奴家才刚用老爷送的新衣裳料子做的衣裳,还没给老爷看过呢”
“这一定是假的吧老爷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有三长两短”
“我今天给老爷做了梅花粥,老爷一口还没吃呢”
“老爷才不喜欢你的梅花粥,老爷喜欢吃肉粥!老爷最讨厌你这种假清高的人了!”
“你胡说!老爷最讨厌你这样粗鲁的人了!”
“你不就是脸好看,你这个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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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氏被吵得脑袋发胀,平日里原本便讨厌这么些莺莺燕燕,这会儿更加是忍不了。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然而这一拍桌子,并没有让这群人安静下来,相反她们却更变本加厉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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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都不在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就是!老爷说了,老爷根本不喜欢你!”
“老爷死了,这家产就都是我儿子的!我儿子是长子!”
“你有儿子,难道我没有儿子?在座姐妹,哪个没儿子?”
“哎呀,太太生不出来嘛!别说儿子了,女儿也没有的呀!”
“老七肚子里那个也能算一个,咱们家里姐妹八个,个个儿都有依仗,太太就难过了!”
“人死了没什么,这人生在世谁没个死呢?五妹妹读书多,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人生自古谁无死?”
“老爷又没什么丹心丹青,我们姐妹几个也不贪心,死了就分家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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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情形,让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家仆都收了哭声,几乎是不知所措。
隋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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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外头进来了一个小厮,慌忙道:“太太,有个女人拖着老爷的的去了宫门口喊冤”
“什、什么?”隋氏再没有心力去理这些姨娘们,倏地站了起来,“去喊冤?喊什么冤?赶紧备车,我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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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面八个姨娘看着隋氏匆忙出去,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又相互给了对方一个白眼,扭着腰又往后院去了。
似乎对她们来说,王荼的死并算不了什么,只要有银钱在,这就不算天塌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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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之进到京城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她从延兴门进了城,便顺着熟悉的接到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现在燕国律例如何规定,她只知道从前大魏是只要手持大魏律便能去宫门口告御状,从前张氏还在的时候,便与她说过许多从前京城发生过的事情,还有许多大魏明君轶事。
她如今也找不到什么燕国律例,更不知道现在燕国会是怎样的规矩,然而最坏不过一死,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害怕。
在宫门口站定,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北风当中,她的声音显得渺小,哪怕她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哪怕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在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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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陆氏,求见燕国皇帝陛下!”
“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民女陆氏,求见燕国皇帝陛下!”
“若再不离去,便按照刺君处置!”
“民女陆氏,问燕国皇帝陛下,为何要逼死百姓,抢夺百姓钱粮!”
“民女陆氏,问燕国皇帝陛下,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你也不过是大魏的燕王,所以如今就要把无辜的大魏百姓当做奴隶!”
“民女陆氏,求见燕国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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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震惊。
理应把陆萱之拖走的禁军心生踟蹰,他们已经看到了陆萱之身后拖车上王荼的尸身。
他们看到王荼的尸身,再听着陆萱之一声声逼问,已经敏锐地觉察到有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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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禀告陛下!”
“不知道这个女人后面还有没有别的人?”
“夏将军不知道在不在?”
“对对、去请夏将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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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们一边用刀枪对准了陆萱之,一边又急急忙忙做了决定,一行人去请了燕帝赵离,一行人去请了夏同麟。
他们看着那已经冻得僵硬的王荼的尸身,又看着这面上半点惧意都没有的女人,便想起来燕帝让王荼去给城外一个庄子上的女人嘉奖的事情。
既然是嘉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王荼死了?
为什么说他们陛下逼死百姓,抢夺百姓的钱粮?
为什么会说得好像好像他们陛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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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之看着这些禁军,也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宫殿。
这宫殿与从前没什么不同,甚至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大燕与从前的大魏有什么不同呢?
她禁不住这样荒谬地想着。
她听到身后有哭声由远及近,她不知是什么人哭,她也不想回头去看。
她看到宫门中首先出来了一个人,她定睛看去,却是夏同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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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同麟在宫中正在给禁军统领讨论宫禁中的安排,忽然听说外头有个女人带着王荼的尸体来喊冤的时候,便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他几乎立刻就知道那女人是陆萱之,于是便急急忙忙与禁军统领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几个亲卫匆忙到宫门口来,果然便看到了陆萱之。
他上前来,便先让禁军收起了刀枪。
“将军万一这女人要是动手”禁军们有些犹豫。
夏同麟摆了摆手,只道:“不会动手的,你们尽管收起来便是了——陛下知道这事情了吗?”
“已经去禀告陛下了”禁军又看了陆萱之一眼,又指了指远处在哭哭啼啼的一个女人,“那是王荼的夫人,我们拦住了没让她过来。”
夏同麟点了点头,只道:“我去与那位陆娘子说几句话,想来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将军、将军务必小心”禁军小心地看了一眼陆萱之。
夏同麟摆了摆手,只走到了陆萱之面前,温声道:“陆娘子,出了什么事情吗?有什么难处,也不必在此处跪着不如到一旁慢慢说来,如何?”
陆萱之看了一眼夏同麟,心中很快权衡了一番,在思忖着是否要开口。
而这时,燕帝赵离也从宫门口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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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有人要求见朕。”赵离淡淡地扫了一眼宫门前的人,在看到陆萱之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眉头也皱起来,“朕记得你,你是”
陆萱之闻言也看向了赵离,她当然也记得他,当年赵离是燕王压在京中的质子,他那时候便在宫中不得出入,倒是不知为什么与六皇子关系好,她是见过他许多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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