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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城北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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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漠难得说个请字,还不是请人赴死。

    魏远书快步走近坐下,笑着道:“谢过关大侠。”而黄叶静静地站在魏远书身后,一双碧眼闪烁,不知心中所想。

    关漠长舒一口气,露出浓浓的倦意,“说吧,要我做什么。”

    魏远书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惊扰无处不在的黑暗,

    “万寿节当日,会有文武百官进宫贺寿,请关大侠作护卫打扮,随我进宫,诛昏君,杀乱党。”

    “昏君?”关漠笑着道:“怎么个昏庸法?关某替天行道,总得占个理吧?要不然被千夫所指,那可就惨了。”

    魏远书点点头,义正言辞:“为天子者,懒于朝政,怠于国事,疏于纲常,此三者,为大祸。”

    关漠嘴角挂起一丝讥讽笑容:“什么狗屁的朝政国事,还不是你们说什么,百姓就信什么,反正那驿道邮路也是摆设,六部共事也是放屁。坐龙椅的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讲到此处,关漠话锋一转,“倒是疏于纲常,是怎么个纲常?难不成皇上睡了太子妃?”

    魏远书点点头,神色淡然。

    这便是默认了。

    “呦呵,”关漠笑的愈发灿烂,“厉害啊这老头子,人老心不老,越活越出息啊。”

    这位以杀伐随性冠绝天下的大恶人,探着脑袋,一脸好奇,“那这太子登了基,岂不是要穿龙袍,戴绿帽?”

    魏远书眉头微皱,却依旧温和道:“关大侠,人君之威严,不在这些细枝末节。”

    关漠哈哈大笑,“好好好,皇上的细枝末节就是乱纲常,太子的细枝末节就是识大体,你们这些狗官,帽子戴的真利落。也好也好,反正百姓也不懂所谓朝政,讲些男女之事,他们说不准还能感同身受一番。”

    魏远书不可置否,“至于关大侠需做些什么事情,且容在下先卖个关子,待到进宫后,关大侠自然会明白。”

    关漠捋了捋散落下来的灰发,语气玩味,“关某行走江湖这些年,自认这大好头颅也是值些金银的,何况一进紫禁城,那可就不好出来了,当初素秋一脉何等威风,七情谷尚不能缨其锋锐,还不是折戟沉沙,宋梧‘举世无敌手’又怎样,还不是被挫骨扬灰。”

    紫禁城,江湖禁地。

    “那关大侠的意思是?”

    关漠语气悠然,只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寒意,“关某对紫禁城神往已久,若是死在其中也算一桩幸事,可惜我尚有要事在身,这条命还不能就这样交代出去。”

    魏远书了然,身后黄叶心有灵犀,递出一方小巧青铜麒麟印章,古朴厚重,在昏黄灯盏下露出一丝狰狞。

    “此乃东宫大印,见之如见太子。”

    关漠轻轻叩了叩桌面,那印章应声而起,弹入他手心中,如有灵性。

    “不怕我反悔?反正我要的是青鸾羽,谁给都一样,拿着这枚印章往巡捕司一甩,那可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魏远书语气越发尊敬,“关大侠何等人,便是反悔,也是我等过失罢了。只是,这礼,尚有个往来”

    关漠把玩着那枚印章,神色忽然变得冷酷,“滚吧,我累了。”

    魏远书当即起身,再不多说什么,只一拱手,便领着黄叶快步离开客栈。

    而关漠伸手捻灭烛火,在黑暗中将青鸾羽与青铜印章摆在一起,自嘲道:“与虎谋皮,关漠你倒是越活胆子越大。你若是死在紫禁城,你那可怜的妹妹该由谁照顾呢?”

    这年尚不足三十便满头灰发的人,悠悠地叹一口气,“若是不去,你那可怜的妹妹又怎么活过这个冬天呢?”

    客栈外,人来人往,那先前挖到一窝蚂蚁的顽童陆续开始回家,魏远书与黄叶离了客栈,走出三条街,相顾无言,唯有劫后余生之喜。

    半晌,魏远书苦笑一声,说道:“也不知这关漠的武功怎么练的,真他娘的吓人。”

    他倒是难得说句脏话,黄叶也没调侃,而是有些凝重道:“我只当关漠武艺卓绝,为何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意,这不合常理啊。”

    魏远书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风度十足,“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五百年前哪有人能飞檐走壁,现在不一样轻功满天飞。”

    黄叶略带忧虑道:“关漠已如此可怕,宋归梦又当如何?”

    魏远书轻摇折扇,“管他作甚,又不是我们和他打。”

    二人离开布政坊,往更北处的修真坊而去。

    修真修真,去伪存真,这处修真坊当初起名时,也是因为此处原有一座宏伟道观,当中三清四御c五方揭谛应有尽有,香火鼎盛一时,后来百年之祸时被踏破观门,观中就连那泥塑上边贴的金银也都尽数刮去。

    后来长安城重修时,负责此地的官员在扫除旧物时,竟发现了前人深藏地下的道学典籍,他倒也没那个悟性,就那么上交了京兆府。

    只是此时不知为何,惊动了时人称之为“山水郎”的姚清镜,姚清镜是文武双全的奇才,素来崇尚黄老学说,彻读道学典籍后,也不知悟出了什么,上书太祖,重建钦天监,又将修真坊那破旧道观与一应旧居保留下来,既不许拆c也不许修缮。

    于是乎,修真坊成了长安城中少有的人烟稀少处。全因此处建筑陈旧的彻底,梁柱都被虫蚁叮咬的破烂不堪。隔壁的普宁坊,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一栋房子轰然倒塌。

    只是那座古时道观依旧在那儿,那幅本该写着“清净福地”的匾额早被劈了生火,道观隐秘暗室里的数箱道家典籍与手记也早早被搬出去,有说去了内务府,有说被搬到钦天监中,有说泄露天机c被天雷化作齑粉的。

    黄叶走在此间,倒是颇多感慨,待到走近那座道观遗址时,眼神之中满是古今交替重叠。

    魏远书抬头看一眼那本该挂着匾额的地方,笑着道:“这观本名道德,口气大的很,可惜道德保不了清净,还是成了这幅鬼样子。”

    黄叶感慨道:“不知我教百年后,是否也是如此。”

    魏远书拍拍身上的灰,语气淡然,“道家求清净尚不可得,拜火教还想着入世,如何能独善其身。”

    晚风吹过修真坊的破旧居所,魏远书忽的打个冷颤,左右瞧一眼,没半点人影,黄叶打趣道:“怎么,怕了?”

    “怕死了,”魏远书随口回道,“也不想想要去见的是谁。”

    黄叶忽然问道:“我教有所谓异端之说,那我在这道观前,是否也是异端?”

    魏远书收起折扇插在腰后,笑着道:“怕什么异端不异端,这道观自身难保,哪里顾得着你个波斯人,说不准你那智慧神和太上老君真把酒言欢呢。你那智慧神喝一口闷酒,太上老君吃一嘴仙丹,大家都是被拆了家的,一个惨字掰两半,谁比谁艰辛还不一定呢。”

    黄叶笑着摇摇头,“你这话痨,快些进去吧。”

    道观占地辽阔,单看大殿前广场,便能瞥见数百年前此处香火鼎盛c络绎不绝的景象。可惜雨打风吹去,此时砖瓦残破,野草纵横,唯独殿前那尊铜铸大鼎遗留至今,其上遍布铜锈,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味道。

    殿门早被拆的干净,站在殿前便能看见三清老爷的泥塑,可惜灵宝天尊手中本该持着的纯金如意早已不翼而飞,也不知他在玄都玉京仙府中会不会气的跳脚。

    魏远书与黄叶也不进那大殿,只站在那尊鼎前,神色凝重。

    四下风声渐起,吹动残枝败叶,沙沙作响。

    魏远书朗声道:“国子监高镇,求见叶金若叶老先生。”

    黄叶则俯身做个古怪礼节,朗声道:“波斯拜火教圣使黄叶,求见叶金若叶老先生。”

    两人说罢,面朝那大殿,一言不发,神色肃穆。

    无人应答,只有一片落叶不知从何处而来,缓缓落到鼎耳上。

    他们忽然听到身后有轻缓脚步声,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过了门,踩在青砖上,才听出步伐有些蹒跚。

    魏远书想回头,却发觉自己已不得动弹,僵在原地,经脉尽数锁死,余光瞥见黄叶神色凝重,应当与自己情形无二。

    而那脚步越发地近,魏远书也越发紧张。

    那人停在二人身后,拂了拂魏远书肩膀,一只枯叶缓缓落地,而魏远书只觉经脉一松,却依旧不敢动弹,只因那只枯枝一般的手掌上,戴着一枚枯草编成的指环。

    那指环就像小孩子的玩意,粗制滥造。

    那人越过二人,缓缓走到那尊铜鼎前,捻起那片落叶,双手虚按身前,缓缓问道:“二位所来何事?”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背影伛偻蹒跚,身上青衣浆洗的有些发白,唯独一双布鞋崭新。

    魏远书恭敬道:“叶先生,在下高镇,此来是为与叶先生谋划一件大事。”

    “大事?”叶金若的声音疲惫而语速缓慢,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我都快死了,还能做什么大事?倒是你身边那位朋友,人不人鬼不鬼,要吓死老头子么?”

    黄叶回道:“在下此来,是与叶先生做一桩生意。”

    叶金若叹一口气,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皱纹,又指了指自己满头的白发,“我才六十,就这个样子了,没几年可活,还怎么做生意?”

    这话不全是假的。他的确老的不成样子,并非是日薄西山的垂暮,更像是午夜的一只枭,冷不丁在鬼门关上瞧你一眼,死气蔓延在每一寸视线里。

    但这话又不全是真的。他是叶金若,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江湖的阴暗。在更久远时,在魏西云的时代前,这个名字代表着金玉堂以一己之力与七情谷抗衡的岁月。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叶金若,在三十余年前曾使太宗皇帝夜不能寐,直言“天下有两个帝王,一个在龙椅上辗转反侧,另一个在江湖里呼风唤雨。”

    他是“五通神”叶金若。

    黄叶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生怕惊扰了此间的静寂,“叶先生可以先听一听,若是尚合心意,再商讨也不迟。”

    叶金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黄叶继续道:“在下虽是波斯人,却也知道中原地大物博,故而也不会自取其辱,要与先生做金银往来的俗务。”

    叶金若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听完黄叶的恭维话,摇摇头,有些疲倦道:“波斯人怎么讲话比秀才都酸,直说吧,什么生意。”

    黄叶顿了顿,轻声道:“想与叶先生做一桩有借有还的生意。借叶先生一点空闲,还叶先生十年寿命。”

    这话未免太过可笑,叶金若背过手去,语气温和:“找死?”

    黄叶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仿佛有人攫住他的心口,但他还是运功压下心头悸动,缓缓道:“叶先生想必知道拜火教神启一事吧。”

    叶金若点点头,露出一丝恍然大悟,说道:“这些年和秦二联系的,就是你们啊。好好好,秦二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黄叶露出一丝惶恐,“叶先生莫要误会,秦当家的实则是奉您的命令才与我们做生意的。”

    叶金若点点头,咳嗽几声,继续道:“不错,老头子怕死,秦二替我寻延年益寿的法子,这也不算错,孝心可嘉。所以这些年的布置,都是和你们做下的?”

    黄叶道:“一点小伎俩,不成体统,叶先生见笑了。”

    叶金若摸了摸手上杂草编就的指环,语气有些怀念,“秦二当初把自己三个儿子宰了,我才让他接我的生意,怎么这些年过去,他也有算盘可打了呢?”

    “叶先生说笑了,秦当家的为了您的事,可谓煞费苦心。”

    叶金若像个寻常老人那般,笑呵呵地点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你讲吧,我听着。”

    黄叶反倒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三百年前,我教一位贤者受上神启发,智慧大增,改良教义,带领我教走出危机。此事叶先生想必也有耳闻。”

    叶金若点点头。

    黄叶语气逐渐平静下来,“但另有一事,叶先生不知,世人也不知,只有我教口耳相传。”

    “我教有教主,却是虚名。实则有长老会十二人,掌管教中大小事务,又有先知,历代相传。这先知一位,地位尊崇,纵使灭教之祸临头,也要先保住先知的传承。”

    “先知之位秘而不宣,寻常教徒知而不得见。如此尊崇,不是因为先知武艺如何,也不是因为先知有怎样的财富,而是因为先知之位,实则代代都只有一个人在坐。”

    叶金若的眼神霎时变得炽热。

    黄叶继续道:“这一个人,就是最初那位贤者,就是最初带领我教走向重生的,三百年前那位教主。”

    叶金若气势一凝,身后千斤重铜鼎竟向后移了一寸有余,“三百年?”

    黄叶肃然,不仅为拜火教秘辛,更为叶金若展露的恐怖实力。

    “没错,他活了足足三百年,三百年间,他伪装自己,每一任先知都是他扮演,从农夫到商人c骑士c乃至领主,他每扮演一个人,就会先以现任先知的身份发出天启,待到寻回那人,便带他入密室,亲手将那人挫骨扬灰,再出来时,那副面具之下仍旧是他,旁人却只当先知又完成了传承,行大礼尚来不及,哪里会质疑。”

    叶金若眉头一皱,“那你是如何知道?”

    黄叶语气悲恸,“先祖侍奉他左右,瞥见这秘辛被灭门,在下改名换姓苟活至今。若是叶先生有所怀疑,大可去查五十年前我教变故,萨珊王朝因此而亡。”

    叶金若默然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黄叶,想要发现一丝说谎的迹象,但黄叶所说无一不是真,他又如何能质疑。

    少倾,叶金若缓缓道:“金玉堂耳目遍天下,商贾所到处我尽有消息,拜火邪教那场变故莫名其妙我也知道,却不知是这场因果。”

    魏远书适时道:“至于我们与叶先生做的生意,想必秦当家的也说过。不知叶先生意下如何?”

    叶金若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眼神中的锐利逐渐消散,又变回了那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秦二现在当家,我也不管这些事情很多年了,至于那不知真假的三百岁,二位,这话未免太过可笑,请回吧。”

    魏远书露出一丝急切,“叶先生,此事绝无虚假,若有欺瞒,天打雷劈。”

    叶金若微微一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感慨,“发誓有用的话,我早就死过千百回了,何苦还在巡捕司的榜上呆着。”

    魏远书还想在说些什么,黄叶拦下他,向叶金若深鞠一躬,“叶先生,若您有意合作,在下随时恭候。”

    说罢,二人一个心不甘,一个情不愿,离开了这座道观。

    道观中只余叶金若一个苍老身影。

    他瞥一眼身后鼎中绿芽,眼神复杂。

    而魏远书出了道观,才瞥见道观门口一具灰衣尸体,被一根孤拐插入太阳穴,死状凄惨。

    两人撒腿狂奔,直直跑出修真坊,打道回府,回了通化坊,魏远书苦笑一声,说道:“再给我二十坛美酒,我也不和叶金若打交道,实在太过阴森。”

    黄叶平缓心境,倒是比魏远书感觉好些,毕竟教中有个三百年的老不死。只是他眉宇间有一丝疑虑,“叶金若真会答应?”

    魏远书抽出折扇,语气肯定:“人老则畏死,叶金若这些年出海求药,入山拜佛,定然不会舍弃这大好机会,何况你说的真真切切,我演的欲拒还迎,由不得他不信,明晚前,定会看到消息。”

    黄叶远远望向修真坊的方向,语气变得很轻,“但愿我们谋划之事,不出意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