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雄丽》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诳语警君心

    辞了黎桦，熊丽再次走上喧闹的街市。青楼小倌儿娇媚的揽客声一下子就把熊丽拉回了现实。义军在姜焰的治理下，纪律严明，没有给百姓的生活带来任何困扰，大家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大齐变天了，仿佛都跟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熊丽似乎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些庙堂之上的决断杀伐，百姓们似乎并不在意，只要日子还像之前那么过，至于谁当上了女帝，女帝姓甚名谁，他们都不在意。

    思及此，熊丽心底生出一股悲凉。天迅速黑了下去，更显得繁华街道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熊丽闻着街边店子里飘出来的各种香味儿，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原来自己从军营里出来，说是采买来着，却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人下馆子实在囊中羞涩，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卖面的小摊儿生意不错，就加快了脚步。

    “姑娘，来碗生烫牛肉面可好？这可是我们店的招牌！”老板见了熊丽面生，走进来又东张西望的，赶紧笑脸相迎。

    “嗯！就听您的。”熊丽环视四周，几张桌子都有人坐着了，她杵在摊位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才好。

    “姑娘，和其他客人拼个桌吧。来我这儿的啊，都是吃了十几年的熟客，这些主顾都是老荧城了，人可好了！”老板手脚麻利，端着刚下好的牛肉面，引着熊丽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桌上还有另外两人，一黑一白，都是年约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她俩朝着熊丽点了点头，就埋头于海碗之中，一片吸吸溜溜的声音随之响起。

    熊丽受了她俩的感染，也夹起一大筷子面条送进嘴里，这味道，真不错！她又赶紧夹了一块牛肉，简直绝配！面条的爽利还在口齿之间缠绵，经过生烫的牛肉一口咬下去，浓郁的味道瞬间点缀了面条带给口腔的绵软回忆，让人忍不住再下一大口。

    “丫头，来点店家自己晒的干萝卜皮解解腻。”同桌的那位白面妇人见熊丽吃得香，好心地推过来一碟小菜，“看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咱们荧城的黄牛肉香着呢，就是这最简单的吃法，都能尽得其味。”

    “谢谢您！”熊丽夹起一块干萝卜皮，送进嘴里。酸酸辣辣的，嚼起来特别劲道，而且果然解腻，熊丽觉得前二十年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完全无法跟这一碗牛肉面和小菜相比，“真好吃！”

    “哈哈，看你饿极了，却吃得如此斯文，可是读书人呀？”黑面也妇人慈祥地问道。

    “嗯我原本来云州寻亲的，途径荧城，刚刚歇个脚，就碰到义军攻城，我还有些害怕呢，见着她们并未扰民，方才出来寻些吃食。”熊丽顺着妇人的话，编了个身世，又故意把话题往义军身上扯，就想听一听这些个寻常百姓的想法，以解开心中疑惑。

    “我们和你一样。没想到荧城守官直接弃城逃跑了，义军不费一兵一卒，就白得了城池，我们最怕打仗了，这打起来，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最底层的人啊”白面妇人道。

    “就是。天下谁做主都跟我们无关，再说了这天下谁做主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只是上头的这些祖宗们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闹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安宁。这义军攻了城，官府的赋税也不需交了，我们才开开荤，来吃这些带油星子的好东西！哈哈！”黑面妇人接过白面妇人得话头，爽朗地笑了。

    “哎！你们俩可别在我这小摊儿上议论家国大事啊，我怕”店老板多少是有些防着熊丽的，对着两妇人说话，却拿眼不停地瞟着熊丽。

    “老板，您放心，我就是一介草民而已，无权无势的。”熊丽道。

    “就是嘛！我说老关，你也太胆小了，你看咱们的父母官邱大志早跑没影了，你还怕他？”黑脸妇人不屑地说，“她估计带着这几年搜刮的金银财宝，投奔她在京城做大官的远房姑姑去了！”

    “听说京城早就被长公主封了，她哪里进得去？”白面妇人问道。

    “咳，这你都没听说？给长公主守京城的八十万禁军头领邱贤，就是她的远方姑姑！”店老板插话道。

    邱贤原来自己身边守卫皇城的人都被长姐收买，何况朝中其他人等？可见自己这几年来，渐渐被架空，一步步走进了长姐的圈套里。熊丽又埋头扒了两口面条，掩饰脸上的神色。

    “哎呀，这几年，都说是大齐盛世，要我说，狗屁！官家还不是照样徇私枉法，滥用手中权力。你们说，就邱大志那种货色，能当上荧城太守，真是见了鬼了！”白面妇人啐道，“打一仗也好，无论谁上位，夺了江山，总是要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吧？这样啊，咱们还能宽松过几个好年！”

    “瞎说！要真打起来，你们还能在我这里坐着好端端地吃饭说话？怕是黄牛早就被各路军士杀了吃光咯，怕是我这个小摊儿早就被掀翻了去咯！”

    老板的话引开一阵哄笑，白面妇人也红了脸，嘟囔了一句：那咱们这些人要怎样才过得舒心些嘛

    “考个功名，当官去呀！再攀个高枝儿，娶个权贵家里的公子，这样不就能够舒心了？不仅如此，还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从古至今，不是向来如此？可曾变过？”黑面妇人怼道。

    又是一阵哄笑，笑声随着面摊前大锅里升腾的雾气逐渐飘散，氤氲了熊丽的眼睛：“呔，这面条怎么越吃越辣”

    走出小摊儿，一碗牛肉面吃得熊丽浑身热乎乎的，除了心是冷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营地的，满脑子都是面摊上那几个人的对话。看来，她又错了，百姓们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不在意庙堂，他们在意得很，可是早就已经看透了，心灰了。只是，指望自己的小日子还能过下去就谢天谢地。而自己呢？又一次强烈的挫败感席卷而来，她本以为，自己在位数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量不折腾，没想到，庙堂之上的蝇营狗苟，一直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发生着她如此不强势，如此容易被蒙蔽，也怪不得长姐肆意培植自己的势力，乃至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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