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81109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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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毓看着她的嘴唇,眼神变得幽深了几分,最终还是把勺子伸向了一块桃肉:“我吃过的东西你也吃,就不觉得脏吗?”
楚昭华还笑得有些得意:“不觉得。不过如果你觉得脏,那我也没办法了。”
他可能是觉得饿了,几口就把甜羹喝得见了底,还有最后一块雪梨,他就用勺子盛了起来,正要放进嘴里,忽听楚昭华幽幽道:“我记得你最讨厌吃梨的。”
“什么时候的事?你是记错了吧。”他直接把那块雪梨往嘴里放,谁知楚昭华突然靠过来,叼住了那块雪梨,他咬住另外半边,也没有让给她的想法。楚昭华没想到他可以小气成这样,一顿宵夜真的不打算给她留一口,瞠目结舌之余,还是笑着贴到他的唇上,雪梨化为两截,各自入口,只觉齿颊留香。
李毓把手上的勺子扔到托盘,按住她的后颈,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唇上还沾着甜汤,在烛火之下红唇犹如沾着露珠的娇嫩花瓣。他越吻越深,只觉得神魂颠倒,恨不得将她吻得化了。
两人的嘴唇分开之时,还有一道银丝当断不断,他又靠近过去,在她的唇上舔断了那根就快断开的银丝:“半夜三更这么殷勤,说罢,有什么事求我。”
楚昭华被吻得面生红晕,眼角又有那么一丝泛红,闻言哼了一声:“现在连一更都没到,更何况,我说过我有事要你帮忙了吗?”
“如果不是有事求我,你会对我用美人计?”
楚昭华看了他一会儿,笑得很狡猾:“也许就是因为我想见你了?”她原本坐在他腿上的身子往前挪了挪,正好压住某个灼热硬挺。李毓闷哼一声,靠在她的颈窝,语气倒是跟平日里一样清淡:“你以为我会信?”
女人比男人要有优势的一点就是,动情之后,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不同的,可是男人根本掩饰都掩饰不住。而李毓,除了身体上的反应还有呼吸变得稍显急促之外,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跟平日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她伸出手,在他衣襟上来回抚弄着,嗓音轻柔如水:“我听说过完年你又要去北关,不知有多久会见不到你所以,我就决定跟你一起去了。”
李毓想也没想便道:“不行。”
“带上我,好处可就有很多了,我能帮你杀人,也能保护你,还能帮忙背东西。”她放在他衣襟上的手慢慢往下滑,压住了他身上不安分的那部分。李毓喘息得更急了些,双手不自觉地搂住她的腰:“别的都可以,唯独蜃海城,我不会带你”
“你这么了解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你不带我,我也有办法悄悄跟着去。”
“你不敢,”李毓微微皱着眉,似乎又是享受又是痛苦,还要维持神智清明,“你偷偷离开长安,一旦被发现,该如何交代?难道你你想置自己的国家于不顾?就算裴相爷愿意帮你遮掩,可他的发妻可不会,你身边的人也没这个本事帮你隐瞒上一两个月。”
楚昭华叹气,真不知道该称赞他不耽于美色,还是自己这美人计太失败,竟然到这个地步他还能条理清晰地分析她目前的处境和目的。她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所以要请你府上的念奴姑娘帮忙。等行馆打扫好了,我就立刻搬回去,自然会有人替我留在长安,我就可以随着你去蜃海城了。再说,去北关路途遥远,我还可以一路陪你解闷,难道你宁可对着那些迂腐书生,也不想看到我?”
李毓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四处点火的双手都给握紧了,目光灼热地掠过她的脸庞:“你想去蜃海城,是为了那幅堪舆图?”
楚昭华正要开口,忽听他又补上一句:“不要说假话,你知道我还是能够分辨出真假--”言外之意,就是一旦她说谎话,他们就没得谈了。
“你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楚昭华叹了口气,“的确是为了堪舆图,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
“我?”
她又不蠢货,虽然不能说假话,可是半真半假掺和着说,就不算说假话了:“北关这么远,怕是没有三个月根本回不来,虽然裴爹对我很好,可我的那位后妈太烦人,动不动就敲打我,要是让我和后妈待半年,我会气闷死的。”
李毓轻笑一声,放开了她的手腕,把她抱在怀里:“好罢,这个理由虽然不太好,但也不是最差的。”
楚昭华双眼闪闪发亮:“那你是同意了?”
“并没有。”李毓捏了捏她的脸颊,“看心情吧,如果临行前我心情好,就顺手带你去,若是心情不好,就留你在长安跟你的后妈过日子。”
楚昭华被他捏过好几次脸,正心理不平衡,顺势伸手抓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拉了拉,拉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来:“何谓心情好?”
“比如今晚虽然你半夜翻我楚王府的墙虽是做了件错事,可看在你这么想见我的份上,现在也勉强算是心情不差。”
楚昭华呵呵,仍然扯着他的脸颊没放手:“嘴硬。”
李毓总算忍不住,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笑道:“爱慕本王到肯半夜翻墙的女子,算是平生仅见。不过现在时候不早,我让莫先生送你回去。”
楚昭华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这样半夜投怀送抱,他竟然想要送她回去?若是行为端方的君子,她倒还信,可李毓是什么人,反正跟君子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她虽然诧异,到底不会问出来,就算她脸皮再厚,这种话还是问不出来的。
李毓立刻让莫十一安排了一辆没有任何楚王府标识的马车,把她送出了府外,考虑到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又亲自坐上了马车送她回行馆。经过刺客血洗行馆这件事,现在很多权贵子弟都不会在这么晚还出门寻欢作乐,嘉善坊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就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莫十一驾车避过了巡逻兵例行巡视的道路,直接把马车停到了行馆的背后。
楚昭华朝着李毓微微一笑,正要撩开车帘下车,却忽然被他从身后抱住了腰身。李毓贴近她耳边,轻声道:“按照西唐的惯例,在大婚之前,未婚夫妻是不能相见的。既然不能不见你,在大婚之前,我至少也要做到不冒犯你。所以就不留你夜宿了。”说完,便松开了搂住她腰身的手臂。
楚昭华回头,只见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眸正含着笑意,她停顿一下,又倾过身去,嘴唇轻轻拂过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她听见自己说:“可我却是可以冒犯你的,是吗?”谁知第二日,太后便下了懿旨请楚昭华入宫。
她在很久以前就跟萧太后见过面,那个时候她不过是身份低下的孤女,太后甚至就对她推心置腹说过话,尽管那全部都是看在她的孙子的份上,可太后本人对她是不坏恶意的。现在突然传召她入宫,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凶险之事。
楚昭华仅带了个司青玄就进宫了,司青玄是李毓的人,又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南诏皇宫潜伏了这么久,论起皇宫里的规矩和人事关系,远远比她要参透得多。她身边虽然有不少能人,可是大多无法无天,还很擅长下蛊,她倒真怕他们进了皇宫会拿人试蛊。
“萧太后是萧家嫡小姐萧旻如的姑母,不过她跟萧小姐的父亲关系并不近,连带着太后对萧小姐也不怎么亲。”司青玄一路上给楚昭华说了些萧太后的事情,其实萧太后也算得上是一介奇女子,她的容貌不算好,性情也太过刚强,这两者在后宫都算是致命的缺陷,可萧太后就是有本事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先帝驾崩后,自己的儿子登基,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后。
对于萧太后的光辉历史,楚昭华知道的也不少了,毕竟她曾在普渡寺待了十年,这十年就算每年听一个八卦也能听到不少事情,更何况一堆被斗败了的女人关在一起,除了说八卦还能做什么?
这十年,至少让她学会了忍耐和潜伏。
她进了宫,直奔太后的住所,结果门外的宫人却说太后正去了御花园的琉璃亭,还吩咐说若是楚昭华到了,就让她去哪里。
太后在御花园休息,自然让宫人在附近拦人,防止有人误闯惊扰了太后。楚昭华到琉璃亭附近时,正看见两名宫妃被拦在附近的宫人劝阻,那宫人一看到楚昭华立刻行礼道:“郡主,太后已经等待多时了。请郡主一人前去。”
楚昭华点点头:“我这就向太后告罪。”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两名被拦在外围的宫妃身边,太后的人为她让开一条路,她一过,便又堵上了:“太后今日只见长乐郡主,旁人都是不见的,两位娘娘请回。”
“长乐郡主?就是那个来西唐当质子的南诏郡主吗?”其中一位宫妃抬袖掩唇,一双妙目扫过楚昭华周身,压低声音笑道,“我知道当年定南夫人也是质子,可是当着当着,就和了亲,如今她年纪大了,颜色也衰败了,就换上自己的侄女替代自己吗?”
楚昭华停住脚步,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并不冰冷,甚至嘴角还天生上扬,就像无时无刻不带着浅笑一般,可是这一眼,却令那个宫妃毛骨悚然。楚昭华看了看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径自往前走去,面前是长长的石阶,一直通往最顶端的琉璃亭。
琉璃亭顾名思义,就是以琉璃筑顶,最早是叫流霞亭,因为建在高处,是看夕阳落日的好去处,后来整修御花园,原本的流霞亭经过日晒雨淋的侵蚀,有些不稳固了,便以琉璃为顶,重新修筑了一座亭子。因为琉璃透光,映着落日更是绚烂,成了御花园一处美景。
她很快便走到亭子外,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长乐见过太后。”
“起来吧,”萧太后瞧着她,脸上竟还露出了些许笑容,“过来让我瞧瞧。”
萧太后的自称用的竟是“我”。楚昭华迈步上前,她走得不紧不慢,可裙摆却是垂坠着,腰上的玉坠也一直压着裙摆不动,这样的姿态倒是不错。萧太后点了点头,笑道:“来,陪我下一盘棋吧。”
楚昭华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棋盘边坐下,看着面前的残局--这也是她将要下的一盘棋。她其实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弈棋,过去在崇玄光是练武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学别的,后来又是逃亡又是在南诏折腾,根本不会有时间去学这个。若是太后要考校她弹琴跳舞,那多半是要出丑,可下棋却不同,下棋是最重天赋的一项。
她拿起棋篓里的白子,填在棋盘上。
萧太后抬眼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落下一子。
原本黑子和白子混战的局面十分混乱,经过她这一手,局面更是扑所迷离。
萧太后道:“我当日便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女子,后来听少君说过你的一些事,你倒是很特别。”
如果是别的长辈评价一个晚辈特别,多半是春秋笔法,可是从萧太后嘴里说出来,特别就是特别,没有别的什么嘲讽的意思。因为楚昭华知道,萧太后也是个很特别的女人,正因为她“特别”,她才能在不够美貌也不够柔媚的情况下,在六宫之中坐稳位置,披荆斩棘为自己的儿子铺好一条帝王之路。
“这样吗”楚昭华摩挲着手上的白子,忽然一笑,“太后难道不觉得太过离经叛道?又或者太粗鲁不堪了?”
“你这丫头,不过是非要听人说一句好话罢了。”
楚昭华又落下第二颗子,她似乎下得并没有什么章法,可太后的神情却严肃了很多。她们没有再说话,而是闷头下棋,待下了十手,楚昭华终于割下了自己的第一块地。她的脸上倒没有什么欢喜的神情,而是淡淡的,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她向来都是这样,心思越重,脸上却越是不显露出来。
“听说你在秋猎时打赢了南诏禁军统领楚棘,”萧太后道,“我就担心,少君将来夫纲不振。”
楚昭华哆嗦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太后多虑,或许将来我还可以保护楚王殿下呢。”她又不是暴力狂,不会以揍李毓为乐的。不,就算不是李毓,她也不会以揍人为乐。
萧太后眯着眼笑了:“听你的语气,你是愿意的了?”
萧太后所说的愿意,自然是指愿意嫁给他。虽然李毓已经告诉过她已经请了太后懿旨,太后又突然召见她,多半也是要跟她旁敲侧击来谈下婚事的,可是现在这样摊开来开门见山地说,倒让她有点诧异,她还以为萧太后根本不会询问她的意见。
她的目光由棋盘转到了太后身上,眼前的老太太满头白发,眉目偏硬了些,颧骨又偏高了些,看上去固执强硬。她点点头,认真地说:“我绝不会背弃喻雅,除非他背弃我在先。”
萧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就算今后少君负你,你也绝不可负他!你既然是他的妻子,就要一直为他着想,将来他若有别的心仪之人,你就要为他安排求娶,哪怕到色衰爱弛,你也能得到他的尊敬,让你在正妻的位置上待一辈子,这才是你要做的!”
楚昭华摇摇头:“太后,楚王殿下将来要走得路会很艰难,可能没有人能陪他一直走下去,我既然决定跟他一起走,就不会轻易改变,可若是这一条路让我们互相怨怼,我一定会离开。没有人能阻拦我,您不能,楚王不能,老天也不能。”
她都死过一次,对于死亡根本没有任何惧怕,最多就有些不甘心。若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再可以阻挡的。
萧太后原来端在手里的茶碗重重地放下,面露薄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萧太后满脸的怒色忽然消失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还正青春,容颜也是最盛,但是眼神却很沉静,她很大胆,有时候大胆得有些过了,也过于刚强了。虽然她也是一个十分刚强的女人,但是她却不希望自己喜爱的孙子娶这样一个女人,她就像是一把开了锋的双刃剑,就算自己受伤,也会伤到别人。
可是她又觉得,若是李毓身边有这样的女子,他也就不会这么孤单。她第一次见到楚昭华的时候,因为孙子喜爱她,她的表现又特别像她年轻的时候,她才会跟她说些推心置腹的话。可那个时候楚昭华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孤女,她能给李毓当媵人便是造化了,所谓王爷的媵人,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对一个妾千宠万宠,和正妻举案齐眉,这是西唐贵勋之间最为常见的。
可现在不同了,她今非昔比,先不说她一个孤女,孤身一人前往南诏,能让母族承认了她的身份,现在甚至还一跃成了裴相爷唯一的爱女,她如果想要伤害李毓,根本不是一件难事。而她甚至还口口声声说若是李毓负她在先,她必将负了李毓,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萧太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下完这局棋再说吧。”
楚昭华棋力是不如李毓的,不过跟他对弈过几局,开始输得很惨,后来也偶尔会赢上一两局了,现在对上萧太后是分毫不弱的。她很快在棋局上站稳了脚,指挥白子反扑,很快就把局面扭转成了对自己有利的。
她轻轻敲击着手上的白子,七步之后,她就能够圈下另一个角,再把两块连成一片,再过十步,便能赢下这盘棋。
谁知萧太后突然扔掉了手上的黑子:“不必下了。”
“为何?”楚昭华有点诧异,“目前胜负尚且不明。”
“我是输了,不用等到下完就能看出来。”
萧太后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如果故意让她,还被她看出来,反而惹她不愉快,楚昭华又不像李毓那样弈棋水准高超,想下成什么样多半就能下成什么样,索性直接赢了萧太后。
“少君前几日进宫,请我为他赐婚。我没有见过他喜爱别的女子如同喜爱你一般,他对你的心意,可比你对他更有信心。”
楚昭华微微勾起嘴角,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太后其实也并不想听我的保证吧,就算我指天发誓,做不到就还是做不到,至少我能保证一点,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不需要我了为止。”楚昭华坐在出宫的马车上,望着腕上的镯子。这个白玉镯子是萧太后从手腕上褪下来,为她戴上的,虽然太后只说应当给她一份见面礼,只是身边也别无长物,只有这个镯子稍微还看得过眼些,可她也知道这个玉镯如羊脂一般温润,定是价值连城的。她其实并不喜欢在身上戴很多首饰,尤其是玉镯这么脆弱,不小心磕一下碰一下就会损毁的东西,反而会妨碍她的行动。
她抬起手腕,看着那只净色的玉镯,衬着她剔透的肤色,更显得净透无暇。
她想起萧太后对她说:“当初哀家进宫便是皇后,也想着若是先皇只有哀家一人。哀家和先皇也过了一段画眉弄黛c共读西窗的日子到后来,我也亲手为先皇迎进了不知多少妃嫔,帝王之爱总是广博,他会爱这天下,爱这国家,爱黎民百姓,就不可能只爱你一人。你现在不明白,将来总是会明白的。”
她忽然笑了笑,她听这类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马车在二道宫门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外面有人问道:“马车上的可是长乐郡主?”
她的马车是礼部安排的,自然是有特殊的印记,就算在街上遇到了,别人也不会认不出来,现在还要这样问一遍,显然是明知故问。
只听赶车的马夫道:“的确是长乐郡主。敢问--”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鞭子挥动的响声,马鞭正好抽到车帘上,把帘子掀开半幅。司青玄正坐在被掀起的车帘边上,被这无礼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探出头相询,却见楚昭华朝她摇了摇头。
只听外面那个声音继续叫嚣:“我家爷还没见过南诏郡主,不如请郡主下车一见?”
“无礼狂徒!”司青玄立刻道,“郡主身份尊贵,岂是说见就见?”
“既然相请没有用,我家爷不介意来硬的,就怕郡主不知道好歹--”
楚昭华直接打断对方的话茬,轻声道:“我其实是不介意别人在我面前横行。”她伸出手去,把车帘挂在帘勾上:“只不过既然当了螃蟹,阁下就不要介意被人当成一道菜。”
“郡主还真是伶牙俐齿。”面对面堵住去路的马车车帘也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英俊斯文的脸,正是陈家二爷陈浩淼。
其实她不止是伶牙俐齿,而且向来也不靠口舌之争取胜。
如果可以直截了当地以武力解决,她为何还要逞口舌之利?反正现在堵着她的路c还挑衅她的人是这位陈家二爷,她最多也算是正当防卫而已,只不过等下肯定会有点防卫过当。
陈家二爷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冷冷一笑:“你就是楚昭华,看上去长得也就平平无奇,姿色一般。”
她是南诏郡主,由一个男人对她的容貌评头论足,这就是一种侮辱,哪怕这个男人地位再高身份再尊贵,这样的举动也是粗鲁无礼的。
“你不会觉得你整垮了梁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吧?”
楚昭华垂眸一笑:“怎么会。”
她敢去捅梁家这个马蜂窝,就根本没把梁家看在眼里,只不过对方非要把把柄往她手里送,她若不收下,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再加上她跟李毓走得近,太子一派的人迟早也要找她的麻烦,李毓那里找不出疏漏,向她下手显然就简单多了。
“三十那晚,圣上宴请朝臣和各家女眷,郡主可要小心了。”
楚昭华抬起眼,忽然笑了:“陈爷是白身,不知该以何身份出席?难道是陈家的家眷身份吗?”
“住口!”陈二爷还没发怒,可他身边的侍卫却忍不住了,手上的鞭子劈面朝她飞来,“我家爷岂是你可以出言侮辱的?”陈二爷想阻拦,可手抬到一半还是放下了,只是假惺惺地呵斥:“住手!这是长乐郡主。”
他倒不怕她告状告到裴相那里去,她一个女子,和外男有了冲突,最后还被鞭子划花了脸,就算说出去都很难听。更何况一个女子若是伤了颜面,还声张出去,难免以讹传讹,造成更坏的影响。
这一鞭子,就算给她的小小教训罢。
陈二爷微笑着看她,只等着面前那张白瓷般的面颊多处一道鲜红色的鞭痕,一定是异常好看。谁知楚昭华伸出手,精准地捻住了飞到面前的黑色马鞭。用“捻”这个字再是确切不过,她的动作轻描淡写,却又行如流水,就像摘下了一朵沾着露水的鲜花,天生上扬的唇角又往上了几分。
下一刻,她松开手,马鞭却像蛇一般缩了回去,比来时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啪得一声抽到那个侍卫脸上,直接把他抽下了车辕。
陈二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该死的梁继贤,从前都是避重就轻,说她有多狡诈奸猾对他的侄儿梁越陵背后下黑手,却从来不说她身负武功,看样子,她的身手还不差。他不禁联想,梁继贤那一百出头的死士尽数折在一个晚上,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她的手笔?
那个侍卫摔了下去,却半天没爬起来,哼哼唧唧了半天。
楚昭华掸了掸衣袖,微笑:“陈二爷,我等着您。”
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就怕那些招数太无趣,让她提不起劲来。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的宫宴。
作为南诏使者,她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裴相怕她没有可以赴宴的衣裳,又命人赶工了好几件华裳。她素来不爱艳色,虽然穿绛色或是正红色更能压得住场面,可这里到底是西唐,也是西唐的宫宴,皇后又爱穿正红色,她若是跟皇后穿一样的颜色,定会惹恼对方。
司青玄帮她挑了两套衣服,一套是桃花色的,一套则是浅青绿,桃花色的那套裙摆和衣袖上都绣了精致的桃花瓣,而浅青色的则是白色的玉簪花。
楚昭华看了一眼,便选了浅青绿色的那套。
司青玄劝道:“郡主,其实另一套更衬皮肤,也显得气色明丽些。到时候宫中有这么多世家小姐出席,若是颜色太素净,只怕显得太过朴素了。”
在一堆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中,穿得太素淡,显然容易泯然众人。三分容貌,七分却是要靠装扮,楚昭华的容貌是好的,若是再精心妆扮,定是能艳压群芳--还可以让楚王殿下惊艳一番。
后面那个想法她是不能说的,她现在是楚昭华的人,自然能不能从李毓的角度来看事情。
“我在大家眼中,到底是客人,一个客人在主人家喧宾夺主,也没什么意义。”楚昭华换上了衣裳,由司青玄帮她梳妆,她的手艺很好,动作又轻又快,也没太折腾她便完成了。她还是头一回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浅青绿的缎子打底,上面绣着白色的玉簪花,露出来的交领又是银色缎子做衬,穿在她身上倒自有一股清雅之气。
司青玄笑道:“郡主穿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
谁知她埋头找了一个和衣裳颜色相配的深绿色丝绦,抬头的瞬间正看见楚昭华正在一堆匕首之类的轻巧兵器中翻找。她忙道:“郡主,今日是不得带兵器的!”
楚昭华从这一堆东西里找出两个镯子,那镯子是李毓送来的,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银镯,其中一个只要用巧劲一掰,就能掰开变成一把利器,另一个则能从镯子里抽出两根精钢的峨眉刺来,虽然太短了,但对她来说也足够用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两个镯子都戴上了。
司青玄只得把丝绦穿上了一块玉佩,挂在她的腰间:“奴准备了一些小点心,可以带在路上吃,今日可是一整天呢。”
楚昭华调整了一下手镯的位置,方便她可以在特殊时刻动手,如此重复了几回,才选定了一个最顺手的角度:“今日也要辛苦你了。”
司青玄摇摇头:“奴是郡主的人,自然要为郡主考虑,怎么会辛苦?”
她们从行馆出发,经过永泰坊,又经过横街,终于到了宫门前,因为今日赴宴的朝臣家中的女眷太多,虽然现在还早,宫门口已经堵满了准备入宫的马车。刚巧不巧,她们的马车正排在裴家的后面。
一过二道宫门,所有女眷都必须下车行走。
她下了车,正好跟杨氏打个了照面。如果杨氏没有看到她,她可能也就懒得上前请安了,可是现在都看到,不请安显然是很无礼的,她便在杨氏格外勉强的眼神中行了个礼,唤道:“母亲。”
杨氏是裴相的嫡妻,于情于理她都得叫母亲,平时只有她们两人在场,她肯定不这么叫,可是现在被这么多裴家小姐看着,她是非叫不可了。
杨氏敷衍地点点头,言不由衷地夸赞道:“今日的衣裳很相称。”
虽然颜色素淡了些,可一看面料就知道这缎子是十分昂贵的,那些精巧的玉簪花刺绣也栩栩如生,总比她平时穿得那些窄袖胡服要好,至少看上去还像个女人,那些窄袖胡服却是不伦不类,不男不女。
“姐姐今日这般打扮,可是要艳压群场了。”裴秀水见她看过来,双腿都软了一下,她喜欢被人这样夸,也就这样称赞楚昭华。谁知道她刚说完,边上的裴秀深立刻道:“今日是宫宴,当主角的可不是我们,公主们才是容色秀美。”
楚昭华又看了裴秀深一眼。
裴秀水心中暗喜,裴秀深这么霸道,撞上楚昭华那是正正好,不管是谁吃苦头都对她有利。却又听楚昭华道:“这是自然,更何况我姿容寻常,泯然众人,更不敢同公主相比。”
她虽然说得谦虚,可怎么听都觉得古怪。再者,楚昭华的容貌在西唐的世勋贵女中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好,若她都是泯然众人,那别的贵女难道算是丑陋不堪吗?
接待女眷的场所在御花园,而御花园的东侧则是一个巨大的击鞠场。西唐显宗皇帝喜爱看击鞠,还在宫里养了两支击鞠队,不管是皇帝,就是整个西唐,击鞠也是贵族最爱的一项娱乐活动。女眷们进入御花园,夫人们聚在一块儿,聊些家常事物,为丈夫拉拢关系,而小姐们则纷纷向击鞠场而去。
楚昭华也随大流去了东面,只见台下分了两队,正比拼到胶着,击鞠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运动,如果不甚从马上摔落,且不论会不会摔断脖子和脊梁骨,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也很容易在一片混乱中被马踩伤。
她才刚坐下,就看见有一个贵族子弟摔下了马,被担架抬着下去。
李毓也在其中的一支队伍,他一身玄色胡服,衣袖和腰身都收紧到合身,正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长腿,尤其是当他趴伏在马背上,更显出优美而有力的腰背线条。他正截下对面蓝队的击球,蹴鞠在他的马球杆上不断旋转,但就是稳稳地伫立在杆子上面,不论对方几个人上来围攻拼抢,也没掉落。
他弯下腰,整个身子突然挂到了马背之下,灵敏地避开了朝他身上击来的马球杆,众人只看见一匹空鞍的骏马狂奔过重重阻拦,忽然眼前一花,李毓又重新坐回马背,手上的球杆就这么轻轻一挥,马球擦着粗麻编织的球网滑了进去。
顿时,整个击鞠场上就只听见贵勋小姐们清脆的欢呼声。
李毓勒住马缰,回过身朝台上看去--
平日里矜持的贵族小姐们更加激动,只觉得他是在看自己,有些胆大热情还把手上的帕子抛了下去。
李毓的目光定格在一点,突然笑了,笑得温柔多情,一转头又冲进那场拼抢马球的战场中心。
司青玄低声道:“楚王殿下刚才对郡主笑了。”
楚昭华一点都不掩饰地掩唇打了个呵欠,一看就是兴致缺缺:“无聊。”
“”司青玄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郡主想吃些点心吗?”
“不用了。”她是真的对击鞠没什么偏爱,这么多人救抢一个球,还很容易惊到马,受重伤,真不知道这样耗费人力的游戏怎么会这么受西唐贵族欢迎?
转眼间,李毓又进了两个球。虽说是两支队伍,可是分配人手时却是抽签的,两支队伍里都同时有楚王和太子一派的人,这样的队伍根本就无法打出配合,而李毓也根本没想和队友打什么配合,都是单枪匹马进球的。
这种毫无战术配合的打法其实是大忌,只不过两支队伍都十分涣散,李毓这样单打独斗反而还能占到上风。他今日也一改往常收敛的习惯,根本连一个球都不让对方得手,很快就把比分打成了五比零。
楚昭华在一片贵女们的欢呼中昏昏欲睡,忽然眼前被一道光闪过,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她还是觉得这不对劲,顿时站起身来,扔下一句:“我下去看看。”便把司青玄扔在看台上,朝地下的击鞠场走去。
她看上去徐徐而行,可很快就走到场内,只见场上烟尘滚滚,众人有些杀红了眼,拼抢起来也根本不收敛力气。
她环顾四周,很快就找到了刚才闪过她眼前的那道光源,一个小太监正缩在墙角,手上还拿着一面铜镜,正对着太阳调整角度。她疾步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镜子,可已经有些晚了,一道刺目的光线正好照到场内,其中一个骑手顿时惊了马,那匹马本来就是身高腿长的大宛名驹,野性难驯,突然被一道光照到眼睛,立刻就发起疯来。
那匹大宛名驹扬起前蹄,直接把背上的骑手甩下了马背,还踢开了周围的两匹马,猛地朝场边冲了过去。而所冲过来的方向,正对着李毓。
楚昭华伸出手去,干净利落地把那个小太监打晕。拿镜子反射光线刺激马,是故意想在击鞠场上制造意外,只是不知道针对的人是谁。
她把人打昏了,再回过头去看,只见李毓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朝他冲来的马,手臂伸长抓住了马缰,用尽全身力气一拉。那匹正疯跑到兴头上的马被他勒住缰绳,前腿直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竟然把李毓连人带马拖出了好几米。
这马是好马,可越好的马在不受控制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危险。
太子李疏正坐在场边,转眼间就看见那匹疯马就快冲到自己面前,他身边的太监都吓得腿软,根本记不起应该做什么。而太子养尊处优惯了,猛然碰到这种事,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李毓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臂,手心和虎口早已被震得鲜血淋淋。正僵持间,只见楚昭华骑马飞奔而至,她和李毓左右夹击,正好把那匹疯马逼离了原本的行进方向。而禁卫军也赶了过来,几个禁卫军手持盾牌,就地往马蹄下一滚,以盾牌护身,手上弯钩为武器,朝马腿上砍去。
那匹马被砍掉四条腿,轰然倒地,补位上去的禁卫军一刀刺入马腹,只见鲜血喷涌,那匹马哀鸣一声,就此到此倒地不起,只见那双圆圆的马目中流下了一串串眼泪。
楚昭华和李毓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和困惑。马突然失控,这肯定不是偶尔,可是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击鞠场上有这么多人,那个人要操纵一匹失控的马达成目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太子被哆哆嗦嗦的太监扶起来的时候,嘴唇都泛白了,声音也变了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马怎么会突然失控?”
楚昭华回过神来,翻身下马,飞快地掠到刚才那个被她打昏的小太监身边:“我刚才在看到此人手上拿了一面镜子,依照镜子来反射光线,这就是马失控的原因。”她抬足在他头顶的穴道上轻轻一点,那小太监渐渐苏醒过来,脸上惊恐万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逃跑,可因为穴道刚刚解开,身体还没恢复自如,才刚爬起来又跌倒了。
楚昭华弯下腰,捡起了那枚掉落在地的小镜子,她翻过去正过来看了看,这镜子就是宫里最寻常的款式,就凭这面镜子显然也证明不了什么。
“来人,把此内侍捆起来。”李毓立刻道,“此人意图行刺太子--”
“我看未必是冲着本宫来的,”太子由内侍扶着,走到他们身边,“也许是冲着少君来的,谁知道呢。”
禁军的统领满头都要冒汗,不过打一场击鞠,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刚才摔下马背的正是安国侯的公子,虽然没摔断脖子,可肋骨断了好几根,大腿骨也骨折了,至少得在床上躺上三个月才能下床,更加不要说伤愈之后,还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而太子和楚王都被牵连其中,太子差点被疯马冲撞到,楚王为了制住马,现在手上的皮肉都磨开了。
而太子跟楚王势成水火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自从秦王李琉被废,楚王手上的权势渐渐变大,转眼间就能压制住太子,两人的关系怎么会好?可是刚才如此危机的时刻,李毓为了拖住疯马,竟用双手去强拉缰绳,当时他连人带马被拖出好几米的场景,很多人都看到了。
哪怕是一直中立的人也不由想,楚王到底是个宽厚的人,在危机关头,竟还要去救太子。其实中立一派最怕的就是将来登基的会是个手段残忍的暴君,手段残忍并不代表那人是个昏君,其实在历朝历代中,也有过不少刑罚严苛的明君。他们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朝廷清洗一遍,斩首流放无数,几乎动摇了国本。
“说!是谁主使你暗中下此黑手?”太子怒不可遏,抓起刚才坐过的椅子便砸了过去。
楚昭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李疏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他端着君子端方c温文尔雅的面具,此刻突然失态,也是因为他刚才遇刺,情绪激动些也可以理解。可是楚昭华就觉得不对劲,太子不是秦王,没有母族势力的支持,他的生母就只是个整理书房的女官,没有支持,没有母族势力,他还是长子,可想而知他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会比任何人都要艰难。而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刚才的危险而失态吗?
“来人,先打二十大板!要是还是不肯说,就继续打,打到他肯招认为止!”
太子都发话了,谁还敢反驳?虽说当场就审问犯人并不符合程序,禁军统领也没有审问的权力,可现在情况特殊,一下子便牵扯了两位皇子一位小侯爷在里面,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们这些当值的都要被砍头。
禁军首领上前,亲自拿起手上的庭杖,用力打了下去。那小太监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身材也很瘦小,几杖下来,已经打得他皮开肉绽,全身都在哆嗦,可就算这样,也一声不吭。
那些看到惊了马的世家小姐们想要下来看,都被禁卫军拦住了。偌大一个击鞠场,就只有楚昭华一个女子,她没有去看那个小太监被庭杖,反而看着太子,若有所思:这真是太奇怪了。
忽然李毓在她身边轻咳一声,她这才慢慢地转过头去,不解地看着他。
李毓摊开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便展现在她面前。楚昭华看了看他的手,他本来就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细长,指关节十分有力,现在不光是皮肉受损,就连指甲都劈开了,可见刚才他勒住马缰时用力之大。她看完他的手,又抬起头看着他,忽然醒悟:“你疼不疼?”
李毓斩钉截铁地回答:“疼。”
“”楚昭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又问,“有药箱吗?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击鞠本来就是一项很危险的贵族运动,而今日场上的都是贵勋子弟,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家世显赫,边上自然会有太医官看着。楚王殿下都发话了,原本被他用眼神示意不必上前的太医官立刻搬来了药箱和椅子:“殿下,请坐。”
楚昭华看见太医官提着药箱上前,正要把位置让给太医。谁知那名太医官异常识时务,直接把她这句话给堵在了喉咙口:“微臣刚入太医院不久,恐怕对付不了殿下的伤势,不知郡主”
皮外伤她是能处理的,所谓熟能生巧,就连打跌和错位不太严重的脱臼,她处理的手法也不会比名医差。她一边清理伤口,一边瞥了李毓一眼,只见他低垂着眼,睫毛细密,在眼睑下方晕开了些阴影,她不知怎么走了一下神,手上的力道重了。李毓还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太医官倒抽了一口气,像是这伤口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楚昭华利落地把他的两只手都包扎起来,趁着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飞快地在他的手腕上亲了一下:“这样,就不会痛了。”
李毓抬起睫毛,那双水墨色的双眸脉脉地望着她,阳光正好撒在她的面颊上,映得她的肌肤瓷白,就像在发光一般,他紧紧地盯着她,喉结微微一动,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吻在她沐浴着千般光彩的脸上,可是他不能,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如果这样做,楚昭华的名声就彻底被他毁了。
楚昭华挠了挠他的手背,轻笑道:“你真的不带我去蜃海城?不带着我,我们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一面”
“你真是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到底是为了谁去?为了楚云侑,还是为了我?”
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那个小太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招认!我全部都招认了!”
李毓望了那个方向一眼,没有动,也示意她先不要动。
只听那个小太监道:“指示我这样做的人就是长乐郡主!是她告诉我可以用镜子反射光线的办法让马受惊!我说得都是真的!”
这一句话不但令太子沉默,也让禁军首领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这个小太监指名道姓说是长乐郡主指使他这样做,可是他们再蠢也知道,长乐郡主来到西唐才短短半个月,期间除了去过裴家几回,几乎可以算是足不出户了。她怎么可能支使得动宫中的太监为她办事?
“你口口声声说是长乐郡主指使,可有证据?她是如何指使你这样做?你为什么会听从她的话行事?”太子连续问了四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问在关键点上,“如果让你当面辨认长乐郡主,你是否能够认出她来?”
不待对方回答,李毓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所说的指使你的人是否是她?”
小太监艰难地仰起头,看着站在李毓身后的女子:“再再走近一点,我看不大清楚”他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满脸都是汗水,那汗水流进眼睛里,他不断地眨着眼睛,想要把阻碍他视线的汗水挤出去。
楚昭华走得更近了些,脸上似笑非笑,她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就算这个小太监一口咬定是她做得,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这一定是栽赃嫁祸,她一共进过一次宫,是去见太后的那一回,进出都有太后的女官陪同,根本没有机会跟别的人接触。更何况她不过是南诏郡主,远道而来,就算是收买人心,也没有这么快的。
“还是看不清再c再近一点”他嘴唇干裂,气息微弱,连眼神都开始涣散。
楚昭华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弯腰,她的腰身才刚弯到一半,忽然面前银光一闪,只见那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小太监突然鱼跃而去,手中捏着一根五寸长短的峨眉刺,朝她心口刺了下去。
楚昭华嘴角一弯,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拂衣袖,衣袖柔软,可是夹带着罡风,竟一下子把那个小太监摔了出去,他倒在地上,抽搐片刻,嘴角溢出黑血,竟是在口中藏了毒药,咬破装毒药的药囊,立时毙命。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就连那些禁军侍卫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已经自尽了。
太子一脚揣在禁军统领身上:“继续查,查他是哪个宫的,何时入宫,平日会和谁走动,一定要把幕后主使给查出来!”
楚昭华倒不太意外那个小太监最后会突然偷袭她,她之前在他被庭杖的时候就发现,他调节呼吸的方式像是练过内功的,之前他被她一下子打晕,第一是因为功夫跟她差得太远,第二是因为她出其不备。一个练过武的小太监口口声声说受她指使,还想要暗杀她,多半是和陈二爷有关。毕竟她结下仇怨的,也就是他一人。可是就这样低劣简单的手段,陈二爷觉得会成功?
她并不这样认为对方会是如此愚蠢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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