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8103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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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侑按在龙椅上的双手慢慢地握成了拳,他看了楚昭华许久,只见她一直跪在下方低垂着头,怒道:“退朝!”
丞相还想趁热打铁敲定此事,却见楚云侑已经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楚昭华站起身,觉得大概是自己抹了他的面子才会生气的,可是就算她这回推了,只要西唐那边不让步,最后这个质子的差事还是得落在她身上,更何况她的确比那些深宫公主更适合当质子。她下了朝堂,还没走出太远,楚云侑身边的内监就把她叫住了,带她去书房觐见。她问了几句,总算问出点之前不知道的情况出来,原来之前李毓一口咬死要南诏割让流云城,可流云城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的关卡,若是流云城割让出去,南诏也就名存实亡了。后来为了流云城扯皮了整整三日,李毓让步了,他可以不要流云城,但指名道姓要楚昭华作为南诏使节出使西唐。
她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一只香炉被扔了出来,直接擦着她的衣摆摔下台阶。楚昭华看了看那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香炉,突然发觉从来不发怒的人发起怒来才是很可怕。她低着头,脚步放到最轻,踏过门槛,走进书房。只见书房里已是一片狼藉,书案上的那副砚台被摔了下来,墨水飞溅地到处都是,室内满是墨香。
楚昭华抬起头,轻声道:“陛下。”
楚云侑怒气还没消,见她进来,便一拍桌子:“你就这么想跟着李毓走吗?!”
这里是她的国家,也是她的家,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他从前知道他们是有过些暧昧的过往,可是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可是
楚昭华被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已经跪倒在地上,她看着自己倒映在大理石上的身影,心里苦笑,从前楚云侑还是太子时候,她是一点都不怕他的,可是现在被他说了一句重话,竟自发跪下了,难道是他太有天子威严了吗?
“你”楚云侑见她这一跪,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之前的怒火全数熄灭,他愣愣地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是当今天子,任何人跪他都是天经地义,可是她现在做了,他却觉得一阵阵发冷。“为什么”楚云侑喃喃道,他走到她面前,缓缓放低了身子,“我只是不想你去西唐罢了。”
楚昭华抬起头,一直望进了他那双浓重的眼睛:“陛下可以派公主出使,可是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她这样一路风里雨里闯过来,不管是应对的经验还是她本身的坚韧性格,的确比深宫的公主要更加适合,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半的西唐血统。
楚云侑伸手按住了她的背脊,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他低下头,贴近了她的颈窝:“可我舍不得你离开。”
“陛下,丞相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对,民为重,君为轻,所有的个人情感对于国家大义来说,都是无用的。”她不说渺小或是自私,只说是无用的。楚云侑背负的东西远远比她的要多,他的情感,他的私欲,他喜欢什么,又或是不喜欢什么,都比不过他身为君王的责任。
“昭华,”他握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吾心悦汝尔。”
他的眼睛很干净,满脸认真,认真中甚至还夹杂着紧张。楚昭华听到他的剖白,也没有太大意外,更没有任何惊骇:“云侑,那一日,你母亲在你的生辰宴上对我说过,一个君王要维系各方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可我并不想看到我的夫君将来会娶了一个又一个,不管是不是他愿意的。就算你不会这样做,我也舍不得让你这么辛苦。明明可以有一条最平坦最好走的路,可偏偏因为我,要你去走那条满是荆棘的小路。”
楚云侑静静地看着她,直到他的情绪又全部都被掩藏在他最常用的面具后面,声音却完全嘶哑了:“起来吧,地上凉。”
“你总算愿意叫一回我的名字。”他缓缓道,“就算将来朕的名字真的成为天下人的忌讳,还是会有人记得朕的名字。”
楚昭华莞尔,正要说话,却忽听李毓的声音在书房外面响起:“陛下考虑得如何了?本王以为,一位郡主换一座城池,这本来就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楚云侑皱紧了眉头。
李毓踏过门槛,自然瞧见了地上晕开的墨汁,又轻笑道:“陛下若是心情不好,今日不谈也罢,我们改日再来。”
他要走,可在身边作陪的丞相可不愿意,忙道:“楚王殿下留步,陛下可没说今日不继续商议议和的事情。”
楚云侑缓缓松开了皱紧了的眉头,脸上有挂起了云淡风轻的笑容:“是朕失手打翻砚台罢了,议和的事自然还是要谈的。”
李毓嘲讽地看了看周遭,只是失手打翻砚台?但他是来谈事的,可不是专门来嘲讽楚云侑的,便谦和地开口:“那么今日还要劳烦诸位了。”他的目光掠过楚昭华,却没有一点停留,他这几日虽说也是住在宫里,可跟楚昭华所住的延庆殿完全就是两个方向,根本连见都见不到一面,现在看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多半也该听说了她要出使西唐的事情。
楚昭华行了一礼:“昭华先行告退。”
楚云侑颔首:“嗯,你先退下吧。”
她走到书房门口,又回过头望了两眼,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楚昭华作为南诏使节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南诏割让染花城和周边的三郡五县,西唐则从流云城退兵。
出使西唐,南诏自然还要补上之前少纳的岁贡,再加上要用来打点西唐权臣的一些珍奇宝物,那清单共有三四十页。楚云侑让她先挑了些看得顺眼的宫女,她只选了原本延庆殿的那几个,他又帮她补了几个,随身侍卫则不多,不足的部分就由玄衣教的人补上。再者,这么多个侍卫加在一起,还不如她一个人的武功高,带得越多反而越是累赘。
他倒不怕她出去吃亏,谁敢让楚昭华吃亏,怕也讨不到好。他也就择了一些西唐位高权重的臣子提了提,提得最多的自然是丞相裴珩,裴珩曾经出使过南诏,对于南诏的风俗也知道不少,为人也正派,虽是陇川裴家出身,可也是朝中的清流。
楚昭华一听裴珩来到南诏,再一算时间,跟她的母亲逃婚去西唐不过间隔几月,算算时间,她是裴相的亲生女儿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再一听楚云侑说他是清流,便又笑了,若真是正人君子,就不要令拐带南诏公主,还让公主珠胎暗结。
她照例要从玄衣教里选人走,何长老是肯定要带走的,虽然她觉得惑心蛊肯定是不可能被炼制出来了,但是何长老这个人还是个危险人物,带在身边可以看着,要用人的时候那就是把磨快的刀子,何长老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至于秦川南带着这样一个二货,会不会被西唐人耻笑?毕竟这回她代表是整个南诏,可不是她这个人。
“宁襄,你想跟我一道去西唐看看吗?”自从瑞王府没落后,楚宁襄虽不说什么,可到底是有些闷闷不乐,南诏俨然成了她的伤心地,若是换个环境,说不定心情也会开朗起来。
楚宁襄也是这么想的,立刻就应承下来,赶去收拾东西了。
阮绡期待地看着她,之前去军营她是不愿意的,可现在远去西唐她却是没什么意见。她从前圈养的那些美少年都变成了粗糙爷们,好些留在了军中,有一些想要报答她的跟着她回来了,可是她看着那些明显黑了粗糙了练出了肌肉的少年,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谁知楚昭华看了她一眼:“前些日子辛苦你了,这回就不麻烦你跟着跑动跑西。”
阮绡掏心窝子的郁闷:她碰上了一个过河拆桥的教主,想当年她舍不得楚宁襄东奔西跑受苦就硬是让她顶替,现在有了好差事,好处全给了楚宁襄,就把她给忘了。
“这个真是不辛苦,就算这回跑得再远点,也没什么。”阮绡咬牙道,“就算教主不让我去,我也是要宁死追随教主的。”
楚昭华微微一笑:“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你在这里帮我看着肖易这小鬼就好了,千万不要让他跟着偷跑出来。”她知道肖易这小鬼鬼主意多,这回又不带他,他肯定会偷偷跟着。谁知道阮绡竟带着他一起偷跑出来,两个人甚至躲在马车后面的箱子里,一路跟出了城。
他们坐的马车并不是楚昭华坐的那辆,等到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到楚宁襄的马车外面跟她说话,就听见马车后面的箱子下传来了细细的呼吸声,便走过去把箱盖子一掀,露出了蹲在里面的两个人。
楚昭华还没说要他们送回去,肖易抢在她前面开始撒娇耍无赖,一双猫眼里含着水雾,嘟着嘴巴,一把勒住她的腰,好说歹说也不肯放手:“我知道你是讨厌我了,觉得我烦了,巴不得甩掉我,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我才不会放手,你是我的师父,就是我一个人的师父,我才不要放开!”
还以为她没有看见他死命地掐着自己腰上的软肉才能憋出满眼泪光。
楚昭华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只觉得头疼得都快要炸开了。
肖易还在假哭:“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会很乖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如果他没有在短短几个月里蹿高了好大一截,脸上的婴儿肥也没有慢慢褪去的话,大概做出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很招人同情的。
阮绡用袖子捂住唇偷笑,她教了这么多人,只有肖易把死皮赖脸撒娇耍赖的功夫学到家了,现在看着楚昭华这样子,她觉得可真解气。
“你先松开手。”楚昭华道。
“我就不放!我知道一放手你就要把我点了穴道丢下了,这里荒郊野外,要是有人要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总之,我是不会放的。”
这里是官道,算哪门子荒郊野外?还有谁会对一个男人图谋不轨!
楚昭华按住额头:“好了,我带你一起走,你先放手。”
“真的?”他扑闪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瞧了她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在她身上嗅了嗅,“师父,你熏了什么香料,好香啊”
他们在那里闹腾,西唐那边的人绝不会看不到。李毓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插手的意图,甚至脸上还带着些笑意,可莫十一却知道他现在心里多半是有点不悦。然而南诏那边的侍卫都还没动手把那个少年怎么样,他们这边的人更不适合动手了。
“既然楚姑娘都说让你松手了,”突然有一道人影如青烟一般落下,肖易忽然被人抓住衣领,轻而易举地被提了起来,“小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保护郡主!”侍卫们反应还算迅速,齐刷刷地抽出刀剑来,将那人围在中心。
“姬教主,”楚昭华先注意到他这一身打扮,重紫色的袍子,袖子和衣角都绣着西域有名的千绡花,束发的是一支白玉簪子,那玉的水头很是清透,这样的打扮,看来是已经夺回教主之位了,“教主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认真?”
姬慕云勾起唇角,随手把勒住脖子脸色发青的肖易把边上一甩,举步走到她的面前,压低声线道:“长乐郡主,别来无恙?”
楚昭华只是笑了一下:“托福,尚且安好。”
姬慕云抬起那只白玉般的手,挑起她一缕鬓边的发丝,笑得风情万种:“可惜我过得不太好,所以想找郡主这位故人打打秋风。”
穿得这么华丽招摇,还要来打秋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楚昭华道:“这倒也没什么,就怕不小心怠慢了贵客。”
“没关系,我很好养的。”姬慕云挥了挥手,原本等在外围的黑衣人一下子都消失了,“这是你的马车?”他自顾自地坐上了马车,又撩起车帘道:“你也一道进来坐吧,里面还算宽敞,不会坐不下。”
“”楚昭华肯定不能上去坐的,虽然她不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可也没有何一个外男共撑一辆马车的事情,更不用说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她想过干脆改成骑马,只是今日出城前还是盛装打扮了一回,这身衣服也是没办法骑马的。莫十一走过来,轻声道:“郡主,楚王殿下觉得马车气闷,打算骑马,不如请郡主屈尊换一辆坐?”
有人给她递了一个台阶下,她自然是要接的,便道:“姬教主喜欢我的马车,敬请随意。正好前面还有空的,我便去前面了。”
姬慕云眯着眼看她走到前面去,忽又勾起嘴角笑了:“就尽管逃吧,我看你如何能逃出我的手心。”李毓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他伸手在马车壁上敲了敲,问道:“我们沿着官道一直走,到了西唐境内,就会经过不少名山大川,郡主可有想要游览之处?”
其实他们在刚出发的时候,李毓就让莫十一来问楚昭华是否想中间在崇玄停留。楚昭华回答无需停留,直接取道长安就好。现在姬慕云突然出现,她似乎好像也只能去一趟崇玄了。
至少崇玄是姬慕云不怎么敢去的地方。
“听闻楼观山景色甚美,不如就停留两三日,殿下以为如何?”
李毓自然不会反对,笑着说:“便如郡主所愿。”
傍晚在一间客栈住宿,自然把楼上楼下的客房都包圆了。侍卫和随性的将官住在楼下,楚昭华住在最南面那间,楚王李毓则住在靠东的屋子,剩下的则给了玄衣教众人分配。姬慕云直接跟着楚昭华上楼,才走了一半,就被李毓拦了下来。他看了李毓一眼,脸上露出了冷笑:“楚王殿下,本座原本同你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拦了我的道,又是想如何?”
“也不如何。”李毓微微一笑,可是眼睛里连一点笑意都没有,“郡主金枝玉叶,受不起惊吓,请教主离得远些。”
“就凭你,你以为你还能拦得住我?”姬慕云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轻蔑道,“别是最后还要金枝玉叶的郡主来救你性命吧。”他看他的神气自是轻蔑轻视的,在他看来,李毓出自崇玄门下,名声尚且不如楚昭华c林衍之,想必就会一点花拳绣腿,他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里过。
李毓见他突然身形一动,想要从自己身边绕过去,又是挡在他面前:“请自重!”
姬慕云见没甩脱他,一双碧色的眸子也慢慢眯了起来:“你是在找死--”
嘭得一声,两个人在电光火石间对了一掌,两人都是岿然不动。姬慕云点点头,忽然笑了:“倒是还有两下子。”他正要在出掌,却见楚昭华又反身下了楼,脸上带了点不耐烦的情绪:“你们很吵。”
“”被说很吵的李毓。
“不是我,”姬慕云立刻软下了态度,再加上他的容貌本来极盛,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他是如何被人欺负了,“我知道你累了,不会吵你的。”
楚昭华点点头:“好,要是谁吵我休息,我就”她晃了晃手里的剑,又朝他们瞄了一眼,转身又上楼了。
李毓也跟着上了楼,却是往另一个方向去的。他的房间跟楚昭华的隔得很远,再加上他自持身份,总也不会做出半夜爬别人的窗子的事。
姬慕云就近找了间房直接住了进去,也不管这个房间是不是有人住。隔了一会儿,吃饱喝足的肖易推开门,看见房里的人,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姬慕云躺在床上,架着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里已经有人住了,你自己想办法。”
肖易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连争也不跟他争,嘴里自言自语:“既然连住的屋子都被人占了,看来也只能去找师父了,师父这么心疼我,肯定是不会让我连张床都没得睡。”
他还没关上门,就觉得眼前一花,姬慕云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扔在外间的榻上,还顺手点了他的穴道。
肖易是被点了穴道,可也是动不了,嘴还是可以说话的:“师父这么疼我,要知道我被这样对待,肯定是要心疼的。”
姬慕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喝道:“闭嘴!”
“瞧你长得妖里妖气,师父才不会喜欢你呢”肖易眼珠一转,又继续道,“看你一双绿眼睛,像个妖怪,师父才不会喜欢绿眼睛呢。”
姬慕云反而被气笑了,柔声道:“你就继续说下去,不用怕我等下生气了,打断你的手脚,反正你师父一定会来救你的。”
“你c你如果打断我的手脚,师父就更讨厌你了,岂不是给那个楚王捡了便宜?”
姬慕云慢慢闭上眼:“李毓根本不足为惧。”回到长安,他就得去娶他的萧家嫡长女,跟他作对,他根本连资格都没有。
这一路北上,跟西唐大军汇合之后,继续往北,李毓一行取道崇玄,而三十万大军则回到原本的驻扎地。离得崇玄越近,能认得出姬慕云的人也多了,他也不好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入崇玄的地界,只得先和自己的属下汇合去了。
楚昭华上一辈子终此一生,停留时间最长的就只有崇玄和普渡寺,对于崇玄的一草一木,她甚至都还有感情。
只是,她原本以为她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里。
进入崇玄的山门,眼前是一道天然形成的平滑石壁,那石壁如镜,平直下来,连个可以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崇玄的祖师爷却可以在这样的石壁上用剑刻下崇玄二字,一笔一划都透出一股淋漓的剑意,但凡仔细看了,就会觉得冷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楼观山山道陡峭,加上现在正是冬日,山里有结冰,马车和马匹都是上不去的,只能把马匹和马车寄存在山下知客道人那边,整理了些物品,徒步而行。
李毓作为主人,自然是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楚昭华面纱蒙面,就走在他身侧偏后两步走得不疾不徐,却一点都没被结冰的山道难倒,反而走得很稳。莫十一作为贴身护卫,则走在他们两人身后。
“这里并没有怎么变化。”李毓道。
楚昭华想说自然不会有变,和那些名山大川c江河湖海相较,她作为个体实在太过渺小,就算百年之后,她早已经成为一抔黄土,此山此景只会依然故我。而眼下,她胸中充斥着一股烦闷的情绪,或许是近乡情怯,这是她长大的地方,此刻回来,却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能露出。
“不必担忧,即使师父他们认出你来,也不会说破。”
楚昭华轻叹一口气:“我并不是怕师父他们会认出我,而是我没有办法面对他们。”
李毓看了她一眼,呼出的气在清冷的山间变成了白色的一团,他的睫毛上还沾着山间的露水,似乎开始凝结成霜。冬季的西唐比南诏的要凛冽,眼下风雪未至,天色却是灰蒙蒙的,一看就是一场狂风大雪正在等待着他们。
楚昭华走到半路,忽然回头一看,只见山道下面,阮绡紧紧攥着肖易,正艰难地结冰的台阶上走着,好几次险些摔倒了,却死死地拉着肖易,一副“就算我滑到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心中的郁闷又消去大半,虽然她再也回不去师门,可到底还是多了很多朋友,虽然大家相处的模式大多是互相拆台和互怼,也足够让她忘记掉不光彩的过去。她把玄衣教众人安置在山下,只有他们两个偷跟出来的硬是要上楼观山看雪,哪怕现在没有雪,看看冰也好。
她正往下看着,忽然觉得肩上一沉,就见李毓拿着一件雪貂的披肩披在她的肩上。披肩是深灰色的,皮毛顺滑,又没什么拼接过的痕迹,这样大一件,用的都是丰厚背毛,不知要废多少同样颜色的雪貂。
“看来是要下雪了。”李毓看了看天边的灰云,“得赶在下雪之前上山。”
楚昭华摸了摸肩上的雪貂披肩,披肩上围住脖子的那一块却是稍浅些的狐狸毛,衬托着她的下巴精致,这件披肩对她来说大了不少,几乎把她包裹在里面。她又摸了摸领子上的狐狸毛,她其实并不觉得冷,李毓也是一样,都有内力护体,她细长的手指在狐狸毛上轻轻地拂过,就像有一只爪子在李毓心头挠了挠,挠得他情绪有点不稳。楚昭华看了他一阵,终于嘴角一勾,原本就自然上扬的唇角弯得更高了:“这是送给我的?”
李毓点点头:“你喜欢,就是送给你的。”
她便笑着从他身边擦过,加快脚步走到他的前头去了。
她一加快步子,李毓便赶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包在他的手里。楚昭华侧过脸看了看他,还屈起手指在他的手心划了两下,却被握得更紧了。李毓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漫山遍野似乎都是他的心跳声,其实他们做过比牵手更加亲密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只是双手交握,他却觉得,这一刻,才是他最满足的时光。
可惜山路太短,在到达崇玄内的一刻,她松开了他的手。接待他们的是玄修长老。
玄修长老也是楚昭华曾经的授业师父,他如今看上去比他实际的年纪还要苍老好几岁,满头斑白,先是为掌门近日闭关无法亲自来接的事情告了罪,又带他们去参观了行知馆,行知馆是崇玄弟子读书的地方,每日晨钟暮鼓,早课和晚课都是必不可缺的。课桌和地板都被磨得油亮,不知有过多少埋首伏案的身影,上面三层则是藏书库,里面的藏书竟有十几万册,还没进门都能闻到一阵纸香。
楚昭华对这里的每一处摆设都太过熟悉,几乎不用回想就能知道,哪一张桌子被调皮的弟子刻过字,那一面墙上被涂鸦后再抹白了。她的沉默反而被玄修长老默认为兴致缺缺,他也并不意外,南诏的郡主总是喜欢些没见过的新奇风景和事物,对于行知馆不感兴趣也是再正常不过,他改变计划,领他们上山去看风景。
楚昭华默默地看着玄修长老的背景,她知道师父的腿脚早年受过伤,右脚是跛的,山上路滑,走路本来就困难,可他还是尽力走得稳妥,就像跟腿脚健全的人没什么两样。他一辈子都十分刚强,就算腿坏了,还不想让人看出来,可曾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楚昭华,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污点。玄修长老领他们去看了玄女峰c秉翠亭,又走了一圈楼观布道石台,才让弟子把他们送回行馆。
楚昭华心里还有唏嘘,脸上便显了出来。李毓道:“我提出带你上山,可不是为了让你不高兴的。”
她只是抬起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目光清澄如水。
李毓顿住了。
他想伸出手去,捂住她的眼睛,可又舍不得不去看她的盈盈眸光。
“殿下,刚才有人送了一封短笺过来。”莫十一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道,“让属下传给郡主。”
那是一张竹纹短笺,比一般的纸张要好些,但也好得有限。楚昭华展开信笺看了看,蓦地又叹了口气,这字迹她是熟悉的,行文的方式她也是熟悉的,内容却是约她在流水台上叙旧,落款只有个林字。
林。林衍之。她的现世报果然又来了。从小到大,做了不太好的事要保持一张理直气壮的脸其实不难,最难的是在林衍之面前保持那张不知错的脸。她以前她做过的最糟的事情大概就是背叛师门,可现在最糟的事情却是她刺了林衍之一剑。
那日被梁家众人围攻,虽是被迫之举,可她到底也没多少犹豫。
流水台是楼观山上一处风景,在水上修筑了亭台,亭台里的人可坐在里面观鱼,而鱼和溪水就这样环着亭台东去。亭台悬在水面,可水面上除了几块嶙峋踏石,也没别的路可以走到流水台上。现在溪面结了冰,鱼也观不了,流水台就成了冰上孤岛。
林衍之看上去脸色有点苍白,却是瘦了许多,崇玄浅青色的弟子服穿在身上,就连腰身都有点空荡荡了。
楚昭华踟蹰地站在这冰上孤岛之外,突然有点想转身逃走。
反而是林衍之看到她来了,朝她伸出手来:“还不过来?”
她踏着已经结了冰的踏石行至流水台上,只是短短几步,换成别人恐怕已经摔上结冰的水面,可她却走得很稳。林衍之看着她的身形,轻轻抽了一口气,初时他知道过去门内大比都是她相让的,他很气愤,可是现在,就连气都气不起来了,反而有种无力感。
到底是什么样的世事无常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的?
他抓起石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梨子,径自抛向她。
楚昭华随手一接,便把梨子握在手里,那是后山悬崖上野生的那种刺梨,极难采摘,想要存鲜得时候长些,便要冻在冰库里。崇玄时常会有权贵上山修行,冰库里常年都冻着一些冰块,她曾经还在冬天去采冰过。
她看了看梨,没有吃的打算。
“我记得你从前也是很喜欢这后山的刺梨的。”林衍之道。
“嗯,后来就不太喜欢了,”她握着这小小一枚冻梨,一语双关,“更何况,梨的涵义也不太好。”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去攀爬天梯?”
所谓天梯,其实是他们给取的一个名称。楼观山地貌复杂,玉簪峰上有一面山路料峭,能够攀援的石块犹如通往上界的天梯。对于小孩子来说,什么飞升成仙,误闯天庭之类的传说都会真的相信的。
楚昭华小时候胆子很大,去爬过这天梯,爬上去后发觉还在玉簪峰上,心里还有点小失落。
可现在这种风雪欲来的天气,若是去攀爬天梯,就有点不要命了。
“你不会突然想去爬那个吧?”
结冰严重的时候走在平地上都打滑,还要去爬天梯,她敬他艺高人胆大。
“去啊,”林衍之轻描淡写道,“你不去吗?”
楚昭华考虑了一下,便回答:“好啊。”
他想做个了断,她自是要奉陪。
可等到她当真差点从山道上滑下来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后悔的,她的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一旦失手,怕是尸骨无存。她觉得山石难攀,林衍之也绝不会轻松,越是高处,温度陡然降低,寒风刮在脸上也格外刺骨,她亲眼看到林衍之挂在额上摇摇欲坠的汗水就这么结成冰霜,看起来格外好笑。
楚昭华刚笑了一声,立刻乐极生悲,脚下踩到一块浮冰,竟是直接从石道上摔落下去。她手臂伸长,尽力去够一块凸出的岩石,勉强止住下滑的趋势,这边林衍之也忙伸手拉住她的另一只手。
林衍之不拉她还好,一拉之下,他自己踩着的笼罩在岩石上的坚冰也碎裂了,直接跟着她一起往下滑了十几米。
就是这十几米,也是惊心动魄,他们被迫挂在半途,迎面吹着冷风,感觉都快被冻在山石壁上。楚昭华还在怀疑人生,可林衍之却突然笑了一声。他这一笑倒像是特别愉悦,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春暖花开的气息:“我还以为我能赢你,结果似乎不是这样的。”
楚昭华望着他的侧脸,他的眉毛上已经结满了冰霜,她甚至还偷偷想象了一下二十年后的林衍之,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如今模样:“为什么非要分个胜负?”
林衍之摇摇头,他一直以来都有一股不清道不明的c想要和她一争高下的心思,可现在这心思突然如岩石上的坚冰般在眼前粉碎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证过彼此年少懵懂的时光,她看到过他的温暖柔光,他也见过她是如此从泥沼爬起,即使如今陌路,也应该是个温柔道别的陌路,道别之后,他们背过身,朝着各自的方向继续行走。
而他,为何非要用这种方式不断提醒着她过去的时光?
“没有非要高下的必要,”楚昭华的声音被凛冽寒风刮成断断续续的音节,“即使有了输赢那又如何?”
没有必要,不管是相爱相知,还是形同陌路,即便是赢了,战胜了,甚至是践踏了对方,那又如何?也不过赢来了叹息c纠结和婉转的痛苦。
林衍之艰难地分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就像很小的时候抚慰着那个年幼便失去唯一的亲人的小姑娘一样:“你真是长大了啊。”
等他们从玉簪峰天梯下来,楚昭华觉得自己三魂六魄都被冷风分走了一半。她哆嗦了一阵子,才有点缓过来,可是一缓过来就觉得屁股真是摔得好疼。
所以呢,他们这样不要命地去爬天梯最后还一路连滚带爬地摔下来,实在是太愚蠢了。
她刚一落地,便听到萧叶清脆的叫声:“林师兄,你知道师父早就严令禁止大家去爬这天梯了吗?!”
她犹如乳燕投林般飞奔进林衍之的怀里,抬手为他擦去眉毛上的白霜,又欢笑道:“你这个样子真丑。”
楚昭华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他们立刻受惊似的分开了。
萧叶这才发现楚昭华的存在,先是惊讶,又变得有点局促:“师c师姐”
她现在看到萧叶和林衍之站在一起,再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就像看见两个很熟悉的陌生人:“不必叫我师姐了。”她笑了起来,又抬起手,拍了拍萧叶的脑袋:“你倒是长高了些,我记得你从前只有这么高。”她在自己的肩膀附近比了一下,可就算她长高了,还是十分娇小,正适合被林衍之抱在怀里。
萧叶特别自豪地挺了挺胸:“那是,我还会越长越高的!”
他们在岔路口分别。
楚昭华沿着往行馆的那条路继续走,山里有水汽,路面已经结成了一层薄冰,上山的路还好走写,下山的路却是更艰难了,她好几次都脚底打滑,差点就要滚着回去。哗啦一声,头顶上的树丛分开,落下点点冰粒,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楚昭华收势不及,差点就要直接撞上对方的鼻尖,秀眉一皱,便没好气道:“姬教主,你又想要做什么?”
姬慕云倒挂在树上,黑发垂落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笑道:“没想做什么,就是一天不见又开始想你了。”
楚昭华往后退开一步:“无聊。”
姬慕云倒也完全不生气,眼神温柔地就像看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挥舞着根本没有半点杀伤力的爪子,他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在她眼皮上吻了一下:“果真是香的,你熏了什么香气?”
楚昭华气得要命,余光瞥到他手腕上的那副牙印,心里恶意丛生,便道:“那位给你留了牙印的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 后面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则是“可惜那个人不是你,真可怜”。她这句话不算说谎,按照萧叶对林衍之的态度,看来她是开窍了。
姬慕云唔了一声,轻轻地倒过身子从树上下来,把手臂举到她面前:“你来咬一口罢。”
“”
“我是认真的。你来咬一口,这个牙印就是你的了,我会好好保存,保证不让印子变淡。”姬慕云不光把手腕凑到她的眼前,还把袖子一直拉到小臂上,“你喜欢咬在哪里?不用跟我客气。”
楚昭华直接从他身侧绕了过去:“不必了。”
姬慕云靠近她的身边,这回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灰色的雪貂上,这披风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可见不是她的衣物。他微微眯起眼,又道:“你喜欢什么?貂裘,首饰,还是金银珠宝?”他说到金银珠宝的时候,嘴角禁不住抽了抽,依照他对楚昭华的了解,她喜欢的可能还真是金银珠宝。
楚昭华用剑柄顶着他的胸膛,这才阻止他越来越靠近,眼珠微微一转,笑道:“我喜欢美人。”
喜欢美人?
楚昭华郑重地点点头:“对,人数越多越好,人也越美越好。”能把姬慕云缠得脱不了身更好。
姬慕云自然不能放任她继续往下走,再多走一段路,就不是这样人烟稀少,他也没办法在她面前继续刷存在感了,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往前两步,将她逼到山道转角处,嘴角慢慢勾起:“那本座算不算美人?”
“”楚昭华真想不到他可以这样不要脸。
“真正的美人在这世上本就不多,多出来的都是些庸脂俗粉,比如那位西唐楚王,”姬慕云低下头,“本座这样的美人可还合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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