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8102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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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好内务,就要把大部分精力匀给不远处颇具威胁力的姬城军营。

    如果是一群擅长刺杀的杀手找来,她并不畏惧,杀手收人钱财,不过是一笔买卖,如果这笔买卖实在做不了,他们也不会硬要去做。可是军队将士却完全不同,只要睿显帝的命令一下,铁蹄踏来,他们正面迎战,只有被屠杀殆尽的份。

    楚昭华微微叹了口气,她大概有点体会到楚云侑这些站在权力最中心的人会有多心累。他们从来要考虑的都不是眼前利益,也并非个人得失,而要把目光放远,放眼未来,计算整个大局。

    从何长老那里得来的消息则是瑞王本来就要调兵剿灭他们的,谁知道睿显帝突然龙体有恙,暂时均不出手来对付他们。虽然眼下他们还是安全的,可头顶到底还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楚昭华叹了两回气,肖易在一边挥剑一边听见了,便道:“其实我这几天也收集了很多东西,阿婆说,教主这个位置空置好多年,你突然间坐上去,肯定会坐不稳固,不过我家会支持你的。”

    “你收集了很多东西要给我?”楚昭华颇有点兴趣,在她心里,肖易就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肯定帮不上她什么,可是她教他基本的功夫,也算是有师徒的事实,他肯为自己做事,她也觉得十分欣慰。

    肖易转了转眼珠,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是啊,我对着原本誊写出来的,这样你就不必连晚上都要去监视那个人。”

    楚昭华接过册子翻看一看,顿时啼笑皆非,这本册子就是记录何长老日常起居c吃喝拉撒的手札,精细到每日吃了多少饭,吃了几口菜,连哪一道菜多吃了几筷都写得明明白白。她把册子又塞回肖易的衣襟里,一点都不客气地扯了一下他的脸蛋:“我本来就没有监视何长老,你以后也不用去誊写这种东西。”

    “为什么?”肖易委屈地扁了扁嘴,被拉扯过的脸上还留下两个红指印,“你不会真的相信他了吧,我告诉你,他这种人老奸巨猾,爱吃两家饭,最是人品败坏。你要是还相信他,迟早被卖得什么都不剩”

    “不管我相信或是不相信他,现在我都有用得到何长老的地方。那么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见肖易垮下脸来,满是沮丧,又温柔安慰道,“可是你不一样,你要是好好练功,再配合你的家传蛊术,将来还要找瑞王府报仇。我最相信你了。”这才把人哄得得意了。

    可是经过肖易这么一提醒,楚昭华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必定可以解决她目前燃眉之急,只是她必须要再冒一次险。她用小指勾动机弩,只听嗖的一声,铁爪稳稳地抓住了地道上方的一处岩壁,她借力而起,双腿在机关上用力一蹬,头顶的石板发出一声钝响,倾斜地开启了。

    她灵活地从石板下钻了上来,又把石板推拢,只听吱格几声,机栝运作,石板又关得严严实实。她现在又站在南诏皇宫那个被废弃的祠堂里,确认附近都没有巡逻的禁军,便直接从外墙翻了出去,慢慢往太子所住寝宫而去。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皇宫跟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特别寂静,巡逻的侍卫也减少一半,时常会出现一个交接的断点。

    楚昭华沿着祠堂出来,先经过冷宫,又经过真央殿,最后到了皇后的凤宫外面。皇后大概是第一个在她母亲过世后,给予她长辈温情的人,可是等她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那种温情实在不堪一击,其中有许多小细节在她当时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现在看来,全部都是疑点。

    她思忖片刻,趁着巡逻的侍卫还没有巡逻到此地,轻飘飘地从墙外跳了进去,只见花园内重影幢幢,颇有些阴森之气。她往前走着,只见前方有一点浅浅的灯光,只见杨冷霜坐在灯前,折着黄纸,时而又唉声叹气。

    杨冷霜在皇后的寝宫里,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概也都能猜到,而她原本对皇后的一点猜测也变得更加浓重。

    她折了好些纸钱,整整齐齐地码好,时不时,还会以袖捂唇,咳嗽不止。

    楚昭华看着她折纸钱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既然她早已下定决定要置他她于死地,就不该做出这一幅内疚的模样来,

    楚昭华轻轻地咳了一声,在万籁俱静中显得特别清楚。杨冷霜一下子跳起来,流着泪道:“不要再缠着我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何止要这样阴魂不散?”说着说着,她脸上也变得充满戾气和狰狞。

    楚昭华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容,她记得她是极其爱洁的,近乎于洁癖,便是一点油渍落在鞋子上都难以容忍,可她现在这样子却像是好几日没有沐浴梳洗了,眼睛往外凸出,哪有第一次所见的风采。

    “你不用吓唬我,就算你活着都吓不倒我,死了又能把我怎么样?”杨冷霜越说越激动,“有本事你出来啊,出现在我面前,是鬼又怎么样,反正我不会怕你!”

    楚昭华微晒,想要出去,却忽听有宦官道:“皇后凤驾到--”

    杨冷霜立刻拎着衣角往前跑去,一直跑到了皇后的凤撵之前,声音喘促:“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如何?”

    当日楚昭华听过的c用一种怀念和打趣语调叹气她母亲的声音便在夜色中响起了,只是满是疲惫,远远没有上回来得温情:“你就一直等在这里?这又是在做什么?”

    皇后从凤驾上下来,伸出一只手,由身边的老嬷嬷扶了,一双凤目掠过那一叠叠黄纸,冷笑道:“怎么,做都做了,现在才来觉得后悔?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要做?”

    “可当时,皇后您明明是默许的啊!”

    “本宫何时默许过?倒是你,本宫还以为你对太子殿下是忠心耿耿的,谁知道竟鬼迷心窍,现在太子还在禁足之中,瑞王府可就得意了,他们那个侄儿可不是要乌鸦飞上枝头了?”

    杨冷霜脸色惨白,泫然欲泣,但是始终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现在终于看懂了楚云侑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他让皇后将她带走,却又用一句话让皇后也怨恨了她,他不是心软了饶过了她这一回,而是想看她生不如死。

    是啊,她现在可不就是如太子所希望的那样,生不如死?

    明明当初皇后也是默许她去陷害楚昭华,可是回过头来,又怪她害得太子禁足,那日之后,她时不时就梦见楚昭华满身都是鲜血和箭头,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那些鲜血一直流淌出来,淌到了她的鞋面,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几乎都要窒息在这些鲜血之中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血

    “进来吧,不要坐在外面,免得被人瞧见说本宫虐待下人。”皇后昂首进了宫殿内的正厢房,房间内早有丫鬟铺好了被子,点好了安神的合和香,甚至还在屋子一角摆好了一盆烧红的炭火。南诏冬日夜风也寒,皇后又是特别畏冷的体质,总是要点上一盆碳热了屋子才能睡着。

    她看着杨冷霜那邋遢的样子,眼中隐约有些厌恶,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飘落在夜色之中,显得虚渺:“你这个样子,旁人见了还以为本宫是怎么苛待你了,就怕你这样去见太子,太子也要嫌弃你。”

    杨冷霜满是血色的眼睛闪了闪,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惊喜,她不知道为何今日皇后又突然对她改变了态度,还说这样的话,难道难道她还想把自己送回太子身边?可是太子只想杀了她,回到太子是身边,她可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本宫去了皇帝那里,陛下跟萧夫人那贱人哼,太子的位置看来是坐不稳了。”皇后语气平淡,跟那日和楚昭华说起少年时光的无忧无虑完全不同,即使说起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带几分感情,“本宫想着,太子也成年了,该有自己的子女,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楚昭华一怔,皇后的意思是要放弃太子了?

    既然皇帝厌弃了太子,那么太子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她就把希望放在了太子的子女身上。

    “可是”杨冷霜低垂着头,“太子殿下现在恨我入骨,如何能够”

    “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本宫教你吗?你不行,自然还有别人可以,”皇后伸出一只手,尖锐的指甲戳到了杨冷霜的脸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做不到,就会有别人代替你去做,本宫并不在意谁才是嫡皇孙的母亲,你明白了吗?”

    杨冷霜打了个哆嗦,正要开口,忽然风声一起,房门被呼啦一下吹得开了,撞在墙边,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那一排烛火一连串地熄灭,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皇后松开她,长身站起:“来人!”

    可是守在外面的人都没有了声息。

    只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抓住了门框,人影隐没在黑暗之中,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走路轻如烟尘,连一声脚步声都没有,素白色的裙摆微微拂动,就好像走在云端一般:“我来了。”

    皇后一把抓住了杨冷霜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杨冷霜却一动不动,望着那个人影离她们越来越近--刚才说话的时候,其他伺候的太监和丫鬟都被屏退在门外,从皇后出声呼叫到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赶来,可见他们也来不了了她哆嗦着嘴唇,细若蚊蚁地发出一声哽咽:“楚楚姑娘”

    “是我。”楚昭华走到离她们还有十步的时候停住了,她的肤色本就极其白皙,在夜中几乎就是惨白的,再加上那身古怪的c瘆人的白衣,只要不是太靠近,就绝对不会露出破绽,今夜无月,更是有利于她行动,至少不会有影子暴露出她还活着的事实。

    “楚c楚你还来做什么?”杨冷霜几乎吓破了胆,她这几日饱受噩梦侵袭,其实也是有缘由的,她记得楚昭华身上有块玉牌,她几次提出来想看,都被她轻易用话头绕了过去,而在楚昭华伏诛之后,她曾想去找那块玉牌,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她明明记得那日她把玉牌留在了房里。事后也没有宫女到她的房里去过,可这块玉牌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呢?

    楚昭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又格外阴森:“我啊,来看看你啊。”

    “”

    “你害得我死相如此凄惨,我又怎么能不来看看你你知道那个机关里一共有多少支箭吗?你知道我躺在地上时,有一桶毒液洒下来,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你说,你害得我这样,我为何不来看看你呢?”

    杨冷霜连抽了几口气,双眼一翻,竟昏死过去。

    楚昭华愣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样就吓晕了,胆子未免太小了,难道她就没质疑过一个死人怎么可能跑出来跟她说话吗?

    “你来得正好。”皇后一把把杨冷霜推到一边,突然站了起来,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可声音却丝毫不漏端倪,“就算是你娘的鬼魂来找我,我都不怕,你又算什么东西,本宫还会畏惧于你?”

    楚昭华倒是笑了,唯一一个在她母亲过世后让她感觉到一点来自长辈的关怀啊果然不是什么靠谱的东西,人心之险,猛于世上任何东西。她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姨妈何必这样说,你不是和我母亲曾经十分亲厚吗?”

    “是啊,亲厚,哼,不过你那个伪善的娘假意施舍给我,本宫又何须她假惺惺地帮忙。”她拍了拍自己的一条腿,“本宫这条腿可就是拜你母亲所赐,她从树上摔下来,却正好摔在我身上--本来瘸的人应当是她!可现在却是我代替她承受了瘸腿的痛苦!您娘害我瘸了一条腿,我要她的女儿一条命,怎么,这难道还辱没了你?”

    “不,自然是不辱没的。我不过是个乡野女子,没什么教养。可我娘可不一样,听说当年皇上是想娶我娘的。”

    “是啊,他是想娶你娘。可是你娘却跟一个野男人跑了。她追着她的情情爱爱,抛家弃国地走了,我就成了皇后,也因此被打入了地狱。我的夫君,我的男人,他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身上,他的眼神根本就没停留在我身上,他娶了一个又一个,我却要笑着为他安排后宫,那些贱人生下来的儿子又要和我的儿子抢将来的皇位!”皇后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忘记那个贱人,不过他恨你,就跟恨你的母亲一样,巴不得你死,我们都巴不得你死,你说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这个世上谁还会希望你活着?”

    楚昭华袖中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早就想到了这个结局,甚至当她还在西唐的时候,她就想过,为何这么多年她的母族从未出现过,也从未试图寻找过她,为什么她还要来南诏?来南诏听着这些跟自己有血缘的至亲说,没有人期待过她的存在,他们都巴不得她死?

    重生之前,她病死普渡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别人,就只有她自己,所以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伤心。她能做的,就是活得再久一点,尽力让自己活得还像个人。

    “我希望我能活着。”楚昭华又笑了,她五官本来就秀美,可是这一笑,竟笑出一种销魂蚀骨的艳丽来,“这就足够了。”

    “可你还是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皇后又坐了下来,坐得端庄,“这个消息,令本宫觉得很开心。”

    楚昭华笑了,这回笑得有点淘气,她上前两步,拉起了皇后的双手:“那真是很对不住,姨妈,你看我连死都没死成,让你白高兴一场。”

    在她抓住皇后的手的时候,皇后猛地挣扎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发觉那双抓住她双手的手还是温热的。她的面目瞬间扭曲了:“不要叫我姨妈,我跟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好啊,”楚昭华弯下腰跟她平视,那双楚家人闪动着疯狂的眼睛,实在太熟悉了,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不断近亲通婚的产物,让他们一个个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白肤乌发,浅色的眼瞳,一样冷漠暴虐的性格,一代又一代,简直就像一个诅咒,“既然姨妈不喜欢我这么叫,那我就叫你舅妈好了。”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一股气憋得她没法说话,只要一开口恐怕就是最尖酸刻薄的谩骂。

    “想痛骂我一顿骂?尽管骂吧,我会听的,而且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会杀你。”楚昭华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在她抓起身边的香炉朝她砸过来的时候,出手如电,手指点在了她的手臂上,她手上失了力气,那只香炉便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直滚到了角落里,“很高兴听到你说,皇上还是忘不掉我娘,我也觉得我娘是这个世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了,这么说,你就是她的替代品喽?”

    她从来不喜欢戳别人的伤痛处,可是她们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显然她也没必要积口德:“一个替代品,皇上自然不会把关注分给你一点,心里也不会有你。你看,其实你跟我一样可怜呢,这世上你最爱的人永远不会爱你。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歇斯底里地朝她扑过去,尖利的指甲向她的脸上抓去。楚昭华微微一偏身子,皇后便扑了个空,扑倒在地,她几近疯狂地大叫:“闭嘴--你闭嘴--你这个贱人,闭嘴!”

    楚昭华只是看着她,带着怜悯,带着庆幸,不管在这个世上,她是不是只是一个人,至少,她不会为满目苍夷的现实而低头,也不会为低于期待的一切而发狂。

    她踏着寝宫的地砖,缓缓走了出去,身后是皇后歇斯底里的嘶吼,她只是面无表情,既不喜也无悲,内心毫无波澜。离开了皇后的凤宫,她就直奔自己的目标,太子所居的宗庆殿。

    她在太子的寝宫住了好几日,每日都能听到外面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知道太子寝宫的防卫相当严密,几乎每一个时间点都会有两支队伍交叉而过,她要悄无声息地潜入,其实有很大的困难。

    可是今晚,整个南诏皇宫的巡视都是无比松懈的。她很快就捕捉了破绽,从两队交接间的一段空白时间内用轻功悄悄进到了里面。

    楚云侑每日大多是丑时睡下,翌日卯时一刻起,读书和处理奏章文书就几乎占据了他剩下的所有时间。

    可当她踏上书房外的回廊时,却见楚云侑躺在水榭边的长椅上,双臂交叠在脑后,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

    今夜无月,黑丝绒般的夜空中偶尔点缀着几颗光芒微弱的星星。

    她并没有控制自己的脚步声响,缓缓朝他走去,在几乎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楚云侑才注意到有人过来了,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声音也是十分沙哑倦怠:“不是已经说过本宫今晚只想安静一下,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楚昭华微微笑道:“就连我都不能上前伺候太子殿下吗?”

    “”楚云侑很明显地呆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她,为了方便行动,她穿着改良过的窄袖胡服,腰间的宽腰带勾勒出她的纤细的腰肢,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鹿皮靴,每走一步都十分轻盈。

    她走到楚云侑的躺椅边上,单膝跪地,双手撑着躺椅的边沿:“要不你摸摸我的手,都还是热的。”

    楚云侑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去试试她手上的温度,而是直接的把将她拥入怀中,双臂用力,紧紧抱住。他低下头,伏在她的颈边,轻嗅着她身上的淡香,心跳激越,就连楚昭华都有点担心他了:“你的心跳这么快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都好,”楚云侑哽咽道,“只要你回来了,什么都好。”

    楚昭华笑了一声,回应了这个拥抱,可当她环住楚云侑的腰身时,原本抱住她的那双手臂勒得更紧了,她有点难受,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多日不见,太子殿下清减了。”

    “不要叫我太子,就叫名字罢。”

    “殿下将来是一国之君,殿下的名字将是天下人的禁忌,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叫的?既然将来都是要改口的,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叫。再说了,一个称呼就有这么重要吗?”

    楚云侑也学着她那样,单膝跪在她面前,他们膝盖抵着膝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息。他抬起手,轻轻地刮过她的鼻尖,笑道:“天下人的禁忌,也不是你的禁忌,我的名字,你永远都可以叫。”

    楚昭华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撒满了星辰。

    楚云侑渐渐平静下来,始终微笑着看她,轻声道:“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天。”

    “那么,第二好的又是哪一天?”

    “在染花城外,一位姑娘楚楚可怜地撞进来,说有人欺负她,可她的虎口还有茧子,一看就是习武的人。”

    楚昭华忍不住又笑了,可是很快,那笑容收敛,正色道:“今日整个南诏皇宫守备松散,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侑执起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两人沿着水榭的花径缓步而行:“你看这无月之夜,想来是要变天了。”

    “变天?”

    “是我把禁军抽调开了大半。”

    楚昭华所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事情并不像皇后所说的这样糟糕,即便太子被禁足,但他完全有反击的能力,可是连皇后都不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们关系破裂了吗?

    楚云侑不用她问,就能知晓了她的疑问,轻声道:“母后并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对她说。我们母子之间隔阂太深,隐瞒的事太多,从前我只知道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但是现在才知,这一天还是太快了。”

    楚昭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想到皇后觉察皇帝已经厌弃太子,便也放弃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利用皇长孙重新赢回圣心,她这辈子全部的感情都放在了睿显帝身上,对他爱恨难言,恐怕对儿子反而没这么上心了

    “昭华,你呢?你的娘亲对你好吗?”

    “我娘对我是极好的。”楚昭华道,“当年我们还居无定所的时候,她就从来不让我干活,也不让我走长路,她说干活会让女人的双手变得不再细致,走长路会让双足变得粗糙,甚至还会起水泡。我生下来时是早产,我娘便从小给我泡药浴。后来到了崇玄山门下定居,她也常带我上山拜会崇玄的道长,每日都去旁听早课,后来她过世了,我就拜入崇玄门下。”

    楚云侑并不是需要靠别人的凄惨故事而振作,她就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一句假话。其实她现在回头想起,同样是情场失意,皇后更在意的是睿显帝,也更在意自己的儿子将来能不能登基,却并不在意他这个人。可是她母亲明明如此厌恶她的亲生父亲,却没有把那种憎恶加诸在她身上,她是何其有幸。

    “那就好。”楚云侑微微一笑,却不是那种时常挂在脸上作为掩饰的笑,而充满了真诚,“可是我还是想补偿你,不仅仅因为我母后做的事情,而是出自我的真心。”

    楚昭华奇道:“什么补偿?”虽然皇后一手促成了陷害她的那件事,可那毕竟也不是她亲手所为,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长辈,她实在也是不能拿她怎么样。再者,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厌恶自己的母亲的女人的补偿。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楚云侑伸出手,拇指轻轻地摩挲过她的脸颊和下巴,轻笑,“你是怎么进宫来的?脸上都沾了灰。”

    楚昭华直觉是想避开的,她不喜欢被触碰,哪怕只是这样轻柔的并不算逾越的一个动作,但她听到楚云侑后面那句话后,还是没有避开,她从地道进了宫,可能是在哪里沾了灰,这一路都黑灯瞎火的,自己也不会去留意。

    楚云侑将手背在身后,手指间还留存着肌肤柔软的触感,对于骗她脸上沾了灰尘这件事,也毫无歉疚之心。

    “太子殿下,”宗庆殿外脚步繁杂,但到了门口时很快就停了下来,只有楚棘一人身披轻甲疾步走来,单膝下跪,“楚棘幸不辱命,已经完成了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殿下可要移驾太液宫?”

    太液宫是睿显帝的寝宫。太液二字牌匾还是西唐的一个皇帝题字的,当年南诏刚成立不久,年年向西唐进贡臣服,当年还是太子的西唐皇帝出使南诏,便亲手题写了太液二字牌匾。那位西唐皇帝是位极其风雅的帝王,雅擅丹青书法,这辈子也只想当一位书画大家,政绩了了,曾被太史令毫不客气地批了“摄政之能不及书画半余”的刻薄评价。

    “好,这就去太液宫。”

    楚棘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太子身边有人,还是个女子,他还以为是太子近来刚宠爱上的某位美人,他低垂着头,也不敢多看,只是转身的时候余光一瞥,竟然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美人倒是美人,但绝不可能是那个人了,她就算不死于万箭穿心,也肯定逃不过那桶毒液,在那种情况下,哪怕是只飞鸟都逃不过去。

    他转过身,还有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楚昭华见他这副模样,坏心忽起,朝楚云侑眨了眨眼:“殿下现下要去何处?我也随殿下一起。”

    楚云侑大笑,笑声爽朗,任谁都能听出他现在心情不错,这几日跟太子有过接触的几个禁军副统领都松了口气,近来太子阴郁乖戾,就笑意都不再,要知道太子笑并不代表他高兴,可是板着脸,那就说明他心情极坏,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不然难免会波及。

    楚棘听到那个声音,又是一阵狐疑:容貌像也罢了,怎么可能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这么像?

    “你要去自然是不妨碍的,不过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要独自跑开。”

    “好啊。”楚昭华答应了一声,冷不防地冲着楚棘的后背道,“楚统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何时有空陪我去下面练剑?”

    楚棘站住了,他第一时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第二反应才是似乎,自己不太可能会听错。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楚昭华又问。

    楚棘猛地转过身,一点都不避讳地盯着她看,只见楚昭华站在身后不远处,脸上似笑未笑,肌肤如玉,几乎要在夜色中发光了。他盯着看了许久,久到楚云侑都有点不悦起来。他踏前一步,挡在楚昭华前面,轻声道:“请楚统领在前带路吧。”

    楚棘知道自己失态,忙转过身,领着一小队禁军侍卫往太液殿去。

    楚云侑和她并肩走在后面,低声道:“何苦要戏耍楚棘?”

    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她第一回和楚棘见面,彼此之间就结下了不小的梁子,虽然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对对方的感觉都不太好,这些“不好”可能无法消弭,会一直持续下去。

    楚云侑又道:“你之前就没有跟我开这玩笑。”

    “”

    这种玩笑,根本也没什么人会喜欢吧?从杨冷霜之前被她吓晕的反应来看,应该绝对不会有人喜欢的。

    “以后你尽管跟我开些玩笑,我保证不会生气。”

    楚昭华忍住笑,轻柔地回答:“好啊,我就只跟你玩。”

    太液殿外。

    已有重重人影包围在外,殿内灯火通明,却又是一片死寂。

    “夜深阑静,皇叔本该是在自己的府上,怎么这样好兴致进宫来了?”楚云侑手下的那些禁军侍卫把瑞王和他的亲随团团围住,两方对峙,虽然还没到兵戎相见的时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刻必定是要发生了。

    瑞王趁夜色带着自己的亲卫闯进宫中,若说没有半分违逆之心,那必定是不可能的,他现在的做法就算不是逼宫,按照南诏的律典,也该下狱做谋反罪论处。而原本应该禁足在自己宫中的太子,又领着一队禁军把瑞王的人马都围住了,怎么看,事情都不是这么简单。

    瑞王背负着双手,缓步踱到太子面前,笑道:“本王听闻皇上宫中有妖人作祟,特来勤王。倒是太子殿下又如何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本王还记得皇上是下令让太子殿下禁足的。”

    “巧了,本宫也是听闻有人造反逼宫,特地前来,却不想见着了皇叔。”楚云侑言笑晏晏,语气亲切,“父皇若是知道缘由,定然不会怪罪于本宫的。”

    “我看,太子不尊皇命,又带着一队禁军围住太液宫,才是想要逼宫造反吧?皇上不过是口头上斥责了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不惜逼宫夺位!”

    “哦,皇叔说本宫要夺权,又有何证据?皇叔所谓的勤王,证据又在哪里?”

    “证据?”瑞王一挥手,手下的亲随立刻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器,“本王亲眼所见,就是证据!来人,太子大逆不道,不惜逼宫篡位,立刻把此子拿下!”那些手持武器的亲随,将手上的兵器转向了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侍卫,即使他们被包围在里面,却行进一致,分毫不乱。

    楚昭华正要上前挡在太子前面,却被他抬起手拦住了。

    “不必,你在一边看着就好。”

    瑞王看见他这个动作,仰头大笑:“楚云侑,你带了这些有辱皇恩的禁军侍卫来逼宫,是为不忠不孝,枉为人子,又枉为一国储君!就连逼宫都还带着宠幸的美人,沉溺美色,将来难保不会成为一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楚统领,本王见你忠诚果敢,绝非奸佞之辈,何不弃暗投明,本王定会在皇上面前证明楚统领此次的功劳。”

    楚棘是南诏的第一高手,拉拢了楚棘,自然对瑞王这一派是百利而无一害。

    楚昭华却暗道,瑞王这张嘴,可真是利索,颠倒是非黑白曲直,都不带停顿一下的。

    楚棘拱了拱手:“承蒙瑞王爷厚爱,可是下官既已忠于太子殿下,又如何可再投二主?瑞王爷不必再相劝了。”

    瑞王叹气道:“楚统领决意如此?”

    “下官决意如此。”楚棘话音刚落,原本蓄势待发的禁军侍卫也亮出了兵刃,两方势成水火,战事一触即发。

    瑞王抬起一只左手,保护他的侍卫立刻呼哨一声,这一声呼哨声一直传出老远,只见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之后,一批接着一批的弓箭手鱼贯而入,把这个太液殿都如铁桶一般包围起来,冷气森森的箭头对准了太子和那些禁军侍卫,而瑞王则在贴身护卫的拱卫之下往后退去,那些侍卫甚至还随身带着一人多高的盾牌,将瑞王保护在盾牌之后。

    楚棘盯着那几块盾牌看了一阵,瞳孔微微收缩,随手抽出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剑,往后一扔:“你来保护太子殿下。”

    楚昭华看准佩剑下落的势头,抬手一抓,正握住剑柄,手腕转动,轻巧地挽了个剑花,这把剑的分量和长度都还算趁手:“不用你多说,我也会这样做。”

    瑞王完全避入盾牌之后,那些包围着他们的瑞王府亲兵却还是站着不动,和他们形成犄角之势。这样一来,这些亲兵和他们,都彻底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瑞王是要用自己亲兵的性命来确保这一场硬仗万无一失,就算楚棘这样的第一高手,也根本没有把握在箭雨中逃脱。

    楚昭华站在太子身边,所有的精神力都留在那些弓箭手身上,只要他们一动,她就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对应。突然手腕一紧,楚云侑把她拉近到身边,微笑道:“不必紧张,我还有后招。”

    嘭得一声,一朵烟花直飞上天,在浓重夜色中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火。这是瑞王的手下放出了信号,如铁桶般包围住太液宫的弓箭手齐刷刷地把手中羽箭瞄准中心的人,在传令官的一声令下,松开了拉紧弓弦的手。

    与此同时,一支精铁所铸造的长枪从外围射了进来,直接从站在最外围的弓箭手的身体中透体而出,力道不减,又穿透了第二个c第三个,残酷地把人串成了一串。在一片惨叫之中,一支又一支的长枪从后方射来,势不可挡,转眼间,就把那些弓箭手屠杀了大半。而在先头放箭的弓箭手亦是受到影响,放出的箭不是失了准头,就根本力道不足,楚昭华一挥长剑,很容易便把那些羽箭拨落在地。

    一时间,厮杀声和铁蹄踏破尘埃的声响响彻了整个南诏皇宫,远远看出去,到处都是火光。

    一队轻骑兵飞驰进来,为首的少年将军手拿长枪,身着铠甲,飞似的冲进太液宫中,而他所带着的轻骑兵则向那些还活着的c隶属于瑞王的那些弓箭手亮出了手上的长兵器,随意一挑,就把人高高地挑起,甩了出去。

    弓箭手在近战之中,根本没有半点优势,不过一息之间竟全部都被屠杀殆尽。

    那少年将军飞身下马,疾走几步,跪倒在楚云侑面前:“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赎罪。”

    楚云侑上前两步,伸手虚托在他的手臂上:“念瑾免礼。”

    傅念瑾站起身来,微微抬起头,只见他面色冷峻,脸上还溅到了些血珠,浑身杀气腾腾,倒像是位修罗战神。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瑞王府已经被我们包围起来,府内无一人可逃,就等殿下示下。允王领着一队巡城军叛逃出城,但也跑不远了。宫里叛乱的人马都已经基本清除干净。”

    楚云侑赞赏地颔首:“你做得很好。”

    “殿下,瑞王已被捉到。”楚棘提着五花大绑的瑞王,重重地瑞王扔在地上,“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暂且押入水牢,押后处置。”

    楚棘领命而去。

    傅念瑾还站在原地不动。

    楚云侑轻声道:“既然瑞王及其余党皆以被擒,留下禁军继续巡视皇宫即可,父皇那边,本宫会处理妥善。”

    傅念瑾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二话不说就带着轻骑队离开了。

    楚昭华听着铁蹄声响远去,轻叹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信任傅小公爷,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绝无质疑。”

    楚云侑朝她伸出手:“就算念瑾同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信任,可这之后要做的事,我只会带你一起。我信任你,犹胜于他。”

    楚昭华望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他的手指骨节细长,肌肤细腻,指甲修剪得整齐光滑,中指的第一节有握笔留下的厚茧--这是一只近乎于完美的手,一看就养尊处优,没有染过鲜血,可又是这样的一双手,它操控着宫廷间的阴谋和变故,操控着军队和将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慢慢握住了楚云侑递过来的手,手心相贴的那一刻,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手掌满是冷汗。

    “等下我们看到的事,就只在今夜。过了今晚”

    “我定会守口如瓶。”

    楚云侑又朝她笑了笑:“其实我胆子很小,等下你千万要抓紧我的手,我才不会这么害怕。”

    “”一时,楚昭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沿着长长的台阶,一直走到那扇紫檀木的雕花大门前,楚云侑伸手在门上用力一推,吱呀一声,大门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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