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81009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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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给姬慕云诊了脉,叹气着摇头:“公子身上所中剧毒,来势汹汹,已入全身经脉,无药可医。唉,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竟下如此重手。”
楚昭华闻言,朝姬慕云看去。只见他收回了手腕,脸上不动声色:“有劳大夫,不知我还能再活几日?”
这位大夫也是南诏有名的神医,见过太多病人垂危挣扎的模样,却是头一次见到语气情轻描淡写就像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的人,他也不再做宽慰,抚须道:“不出此月,就可准备后事了。”
送走大夫,楚昭华叹气道:“看来此行南诏,算是白来了。”
“我当初就没报太大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可惜当初对你的许诺,是无法兑现了。”
楚昭华奇怪地看着他,她都没法确定姬慕云现在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了,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根本没办法看出他的表情。她本来就没把姬慕云承诺的教主夫人的位置当真,别说她不想,就算她想,也要看看有没有命在那里待着。
“其实也不用太沮丧。你还有什么心愿,比如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如果我能做到,自然会帮你办到。”
姬慕云转头望着她,大概是笑了:“倒是有一个心愿。你也一定办得到。”
“你先说说看,其实我也不一定能办到。”
“在两个月前,起码我身边还有人素手添香,调墨染香,我想在死之前也有这么个人,陪我最后一程。”
楚昭华睁大眼睛,两个月前,姬慕云还是恒罗教教主,风流俊美,杀伐决断,对他倾心的女子自然不少。现在要她从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子来?面对他这张脸,不被吓到就不错了。
“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指我吧?”
“怎么,你想说你办不到?”
“我约莫记得,我在崇玄思过崖那回,你刚看上我的小师妹,你现在就变心了吗?”
“谈不上变心,萧姑娘是很有趣,我喜欢她的性子。但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只有她一个人吧?”
楚昭华对前世萧叶那位始乱终弃的孩子他爹的人选又多了一分确定。
他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真是报应不爽,活该!
“抱歉,看来我是真做不到。”
“是因为你心里有所惦念?是那位崇玄的师兄,还是李毓?”
楚昭华黑了脸。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着桌子,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心悦林师兄好多年,从知道这世上有男女之情而后慕少艾,但是他只把我当成这么多师妹之中的其中一个,这辈子最好的可能就是他最关心的一个师妹,我想就算我死了,他会觉得遗憾惋惜伤心,但永远不会痛心。因为他根本不爱我。他不爱我,可我爱他。”
她忍耐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可是我嘴里说着爱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刺了他一剑,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我最在乎的人还是我自己。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托付出真心,我又什么资格让人拿真心来对我?听到这些,你高兴吗,觉得开心了吗,还是觉得果然如你所想,这世上万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姬慕云张了张嘴,最终却言辞苍白:“我没有觉得高兴。就算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娘的本命蛊啊,就送给昭华了。可不要小看它,你带着它,它会跟着你一辈子,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南诏,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我们不回去?
——因为啊已经回不去了,娘做错了一件事,错看了一个男人,父兄都不会原谅我们了。
——那个男人是指我爹吗?
——是啊。
——我爹在哪里,我可以见到他吗?
——他呀,他已经死了啊。
楚昭华突然坐起身,只觉得冷汗涔涔,她闭上眼,手心按在眼皮上面,忽然想起了很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以为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双美目,那双眸子充满了冷厉和残酷。
她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并不多,毕竟她很小就拜入崇玄,仅有的印象也就是她很美丽很温柔,和她们居住的那个村镇上的农妇完全不一样,可突然跳出来的记忆却完全不是这样,那双眼睛甚至闪动着疯狂的光芒。她缩起身,将额头抵着膝盖,又觉得那双梦中的眼睛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她的容貌更似母亲,但眼睛并不很像。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呢?
十月初八,迦南寺。她到底要不要去?等待她的是陷阱,还是她想知道的事。
她披上外衣,推开房门往书房走去。既然这里是楚四公子偶住的别院,书房里自然会有不少书籍,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了,不如看看有没有一些关于南诏风俗的书。她对于南诏,只有一些零星的了解,就连当地语言都说不甚流利。
而书房却是大门敞开,烛火通明。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坐在里面,拿着一卷书慢慢翻看的姬慕云,他就用慵懒地半躺在长椅上,听见脚步声只是微微抬了下头,笑道:“我们都算是客人,我也不招待你了,尽管坐。”
楚昭华找了张椅子,缓缓坐下。书房里又寂静下来,连夜中虫鸣鸟叫都无比清晰。她轻声问:“你在看什么书?”
“嗯,是关于南诏的一本风土志。”姬慕云头也不抬,又轻轻翻过一页。
“十月初八,是什么日子?”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听声音似乎在笑:“你要考我?十月初八,是南诏的女儿节。不管是达官贵人的小姐,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会出门游玩,去寺庙上香祈求姻缘。”
“那天街上全部都是女子吗?男子岂不是要避嫌?”
“南诏这方面的风俗比西唐还要开放多了,未婚男子邀请女子出门游玩,并不奇怪。若是年轻男子在那天邀请女子出门,多半是意有所属。”姬慕云放下了手上的书,支着下巴看她,“你想约我出去?”
楚昭华不知怎么觉得好笑,从前就算是做梦,她也绝对不可能梦到和姬慕云一起游山玩水,梦到他就等于做了场最大的噩梦:“是啊,那你想出去走走吗?”
姬慕云愣了一下,又低落道:“我是想去,可惜罢了,我这张脸已经不适合在那种场合出现,何必扫了别人的兴致。”
“你的毒,”楚昭华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他的脸,“不是你的身边人给你下的?比如憎恶你成天招蜂引蝶,心怀不忿。”
“不是,”姬慕云诧异地回答,“自然不是。我之前就说过,是因为我练的功法。那种功夫相传是当年释迦摩尼东渡时带来的,你听过天竺的天龙八部的传说吗?龙王沙羯罗的幼女在释迦摩尼座前领悟佛道,前往南方无垢世界,可是死前却身体溃烂,恶臭难闻,最终痛苦难言而死。”
他皱着眉,似乎陷入回忆之中:“这部功法的第一篇就写了这个故事,我只当是个故事,或者意在警告修习者,却没有想到越练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对劲。我有好几次想停下来,可是根本拒绝不了这种高明的心法的诱惑。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停练了这种武功有大半年了,我把心思都放在覆灭西唐上面,但是你之后被废了武功却又进步神速,不但恢复了功力,还更胜从前,我又忍不住重新练了起来,最开始,我的手臂和脖子开始出现鳞片状结痂,你的血溅在我的手上时,那种鳞片很快消失了。但后面却还是越来越严重,执法长老用你的血调和别的药方,也没有用了。不仅这样,我的武功也慢慢消失,身体越来越虚弱。那个大夫说得对,我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你有没有想过,把原来的功法倒着练?”楚昭华道,“有一日我在半睡半醒间,突然有意识地把原来的功法倒着练了一遍,奇怪的是,原本凝聚不起来的内力又慢慢恢复了。如果倒着练,是不是就会把经脉里的毒再带出体外?”
姬慕云哑然:“这不可能,不但容易走火入魔,而且经脉根本承受不住,一旦经脉断裂,就和废人无疑。你的运气倒是很好——不,我倒不觉得是你运气好才歪打正着,我从前在恒罗教的藏书库里见过有一种功夫,专门用来拓宽经脉,修习起来无比痛苦,益处却没这么大,渐渐就失传了。看来你家传很是渊博。”
楚昭华手指一抖,脑海中又浮现起娘亲那张美丽的脸庞,那张脸庞早已模糊而看不真切,可那双带着冷酷和疯狂的美丽双眸却越来越清晰,让她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十月初六,楚四公子遣人送来了她的那把宝剑。宝剑已经被打磨一新,剑柄重新镶嵌上了一颗墨色的玉髓,仔细一看,似乎也不全是墨色的,里面飘着深墨绿的花,一看就价值不菲。原先的剑鞘被调换了新的,是乌木和纯铜打造的,没有花哨的花样,看上去古朴而雅致。
管事毕恭毕敬地把剑呈给她,又道:“太——公子说,原来那剑虽不起眼,也是万里挑一的利器,只是世人往往先敬罗衣再敬人,宝剑当配美人,希望姑娘喜欢。”
楚昭华稳稳地接过长剑,将剑身从剑鞘内抽出一截,又铮得一声归剑入鞘,笑道:“那就替我多谢楚公子了。”
管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姑娘可有回礼?”
“我并不知道他会把剑送还,自然不可能准备回礼。”
“姑娘,不是我挑事,公子虽然没有对你言明身份,但他出身尊贵,更是——”
“——我已经知道他是南诏太子了。”楚昭华站起身,抽剑出鞘看了又看,还顺手挽了个剑花,剑锋扫过,几乎就贴着管事袖子划了过去,“就请转告太子殿下,十月初八之约,我定会去的,不论是不是有刀山火海等着我。”
管事的前脚走,楚昭华后脚也跟着他出门,一直看到他进了皇宫才离开。
楚四公子的身份确认,她也该为后日的迦南寺之约做好准备。
南悦城主要街市上的店铺都紧紧关着大门,街道上连个人都瞧不见,倒是偶尔可以看见南诏禁军出门巡逻的身影,她一眼就看见了领队的统领还是她的老熟人楚棘,连忙缩进一条巷子里,等他们过去了才出来。
她沿着小路一直走到西城,才找到几家开张做生意的店铺,先去打铁铺买了现成的铁爪,再去杂货铺买了麻绳,最后去药铺抓了点药材,可需要的药材并不全,掌柜只道,原来常常为他们提供药材的平阿婆最近都没有来过来,不如去她家问问。
她问清了阿婆的住处,就一路寻着过去。
南悦城的西面住的都是穷苦百姓,鱼龙混杂,地形又复杂。楚昭华找了好久才找到掌柜所说的巷子,她抬脚便走了进去。她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人窥探,却假装丝毫没有觉察,只是顾自往里走去。
她在掌柜所说的巷子尽头倒数第二户c门口挂着香草的那家停住脚步,敲了敲门,没有人来开门,却可以听到里面发出的阵阵欢笑。她来到南悦城已经有三天了,还是第一回听见这么愉快的笑声,她这一路走来,除了行色匆匆脸色凝重的行人,就再没见过别的神色。
她又敲了敲门,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只把大门开了细细的一条缝,从这条缝隙中仔细地打量着她,用口音极重的南诏话问她:“你是谁?来我家找谁?”
楚昭华没完全听懂,但大概也能猜到对方想问什么,就用南诏话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找你家阿婆。是城东药铺掌柜介绍我来的。”
那少年噗嗤一笑,换成了官话:“外乡人吧?你的南诏话说得很奇怪。”
楚昭华坦然道:“我是南诏人,不过一直在西唐长大。”
少年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把门完全打开,让她进来:“外婆出门去买米,等下就会回来,你可以先进来等。”
她抬脚踏进门槛,木门在身后关上好了,少年又仔细地把门给闸上。楚昭华稍稍打量了一下周边,只见里面只有两间平房,其余的都是天井,就连厨房也在天井里,简单搭了个灶台。
少年抬起头,又看了看她,朝她露齿一笑:“你找我外婆,是有什么事吗?”
他生得眉清目秀,下巴尖削,更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再加上穿着打着补丁的不太合身的旧衣服,更显得瘦弱,仿佛风一刮就能刮走。
“我还需要几味药材,掌柜那里没有,他就介绍我来这里找你家长辈。”
少年眼珠一转,又笑了:“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他转身走了两步,见楚昭华站着不动,奇怪地问:“你不是急着要找药材吗?怎么不过来?”
楚昭华对着他微微一笑,欣然道:“好啊。”
一个西城贫民区长大的孩子,就算只有十一二岁,也不至于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他这样只是简单地问了两句就把一个陌生人带进家里,丝毫都不担心害怕。要说他是大染缸里生出来的那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她可不信。
少年走到屋外晒治草药的地方,指着一地的草药:“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找吧,我认得的药材不多。”
楚昭华也没客套,蹲下身挑选起来,很快就挑出了五六种,她选草药的时候,分了大半注意力在身后,可等她都快挑完了,那少年依然只是站在她身后看着。
“喂,你是大夫吗?”
“不是。”
“既然不是大夫那为什么要买这些药材?”
“那你是捕快吗?”
“我?”少年睁大眼睛,一派天真,“当然不是,不过我长大以后说不定就能当上捕头。”
“既然不是捕快那为什么要问东问西?”楚昭华直接把他之前说的话给还了回去。
那少年嘟着嘴,一脸委屈:“问问也不行吗?真小气。”
楚昭华将几株草药放进衣袋,站起身递给他一块碎银:“我已经选好草药了,就不等你阿婆回来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更何况是西城这种复杂的地方,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免得节外生枝。
少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阵痴笑声,一个成年男人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拉住他的袖子:“小易,来和舅舅玩吧!”
那个叫小易的少年踮起脚,摸了摸那个男子的头,笑着回答:“舅舅乖,我现在有客人,要先招待客人。”
楚昭华终于知道为何之前一直觉得怪异了,她在门口听见的那些笑声,很显然不会是少年发出的,应该是眼前这个有点痴傻的男人发出来的,他个子并不高,倒很壮实,跟细细瘦瘦的小少年比起来就显得健壮多了。那人歪着头看了看楚昭华,灿然笑道:“姐姐,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楚昭华郁结了,这个男人瞧上去年近四十了,竟然还叫她姐姐,她长得有这么老吗?还在崇玄的时候,就有比她大好几岁留着小胡子的同门喊她师姐,但那是按照排位定的辈分,并不是年纪。
小易闷笑两声,也扑闪这一双大眼睛,附和道:“是啊,姐姐留下来陪我们一起玩吧。”
“我有非常好玩的东西,”那男子摇晃着身体,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都没有给别人看过,除了小易,就给你看——”他凑过来,将捂得紧紧的手掌摊开,只见手心上有两只小虫在爬动,爬动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银铃般的响声。
楚昭华愣怔住了。她几乎立刻就知道那种会发出声音的小虫一定是蛊虫。掌柜介绍的采药的阿婆多半就是个蛊师,他们一家都存活下来,可见,还有不少蛊师还活着,躲藏在某个角落。
小易抓起其中一只小虫,拉起她的手,将小虫放在她的手心上,只见那只虫子忽然被移动,还有些不适地蠕动了下,楚昭华顿时被这触感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易一脸天真无邪地邀功道:“可爱吧?很可爱是不是?”
楚昭华微微勾起嘴角,将手心一翻,那小虫顺势落到了他的头顶,开始盲目地爬动。她的笑容更和蔼可亲了:“是啊,很可爱啊。”
小易眨了眨眼睛,又把蛊虫重新捉在手里,放进随身带着的小竹筒里,动作很小心也很熟练,突然又飞快地跑去开门:“我外婆回来了!”
楚昭华暗暗皱眉,只见少年把木门打开,让一个身材矮小又佝偻着背的老人进来,老人咳嗽两声,用嘶哑的声音问:“今天阿易乖吗?”
“我今天很听话,还帮外婆卖了一些草药。”他把从怀里摸出楚昭华给他的银子,献宝一般举到外婆面前,皱了皱鼻子,“就是这位姐姐来买草药。”
平阿婆慢慢转过头,扫过正顾自玩着手里的蛊虫的儿子,慢慢地把浑浊的目光聚焦在楚昭华身上。她点了点头:“姑娘,我的外孙阿易不懂事,还请多多海涵。既然来了,不如进屋坐坐,我这里虽然没有好茶叶,但是草药煮的茶水对身体好。”
楚昭华眼瞳漆黑,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出门前没跟家里人说过,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还是再等等吧,”平阿婆又咳嗽两声,“姑娘看上去非富即贵,又有财物在身,恐怕你一进到西城就被人盯上了,这样贸贸然出去怕有危险。我让阿易先出去为你打探打探。”
少年性子乖觉,转身就跑,连让她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姑娘,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平阿婆颤颤巍巍地走到简单搭起来灶台边,生火烧水,“人人都知道西城是贫民区,到处都是流窜的流氓地痞,没事最好不要进来,就算非要进来不可,也不要孤身一人。你就这样走进来,你家人怕是要担心的。”
“我突然在医术里看到一个药方,很是好奇,就去药铺抓药,谁知道药铺里的存货不齐全,还是掌柜指点我来这里找阿婆你。”
“古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学学女红就够了,看什么医术?”老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不防地问,“你看到了吧?”
楚昭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习武十载有余,对于危险的感知早已非常敏锐,哪怕有人盯着她看几眼,她都会感知,可是眼前的老人矮小瘦弱,几乎是轻轻推一下就能摔倒,眼神浑浊,动作又迟缓,本该是毫无威胁和存在感的。
“什么?”
“那种会发生响声的虫子,一种可以传信定位的蛊虫——你看到了。”老人伸出一只手,手掌一翻,三只黑色的飞虫突然成品字形向她飞去,那飞虫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到了她的面前,“既然看到了,就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楚昭华本就紧绷着严阵以待,一见蛊虫飞出,便想等它们再靠近些,用内力吹一口气出去,把它们吹散,立刻就撤到门口,绝不恋战——刚才那个少年出去,估计是去找帮人了,她也不想对老人出手,不到关键之时也不想跟人硬碰硬对上。
那是蛊虫刚飞到她面前,突然停顿在半空,就不再往前飞,停顿只是一刹那的事,下一瞬,那些蛊虫就以更快的速度躲回了平阿婆身边。
“娘亲的本命蛊啊,就送给你了”她的脑海里又再次浮现母亲那张美丽的脸庞。
楚昭华往前踏了三步,那蛊虫又继续往后躲。
平阿婆浑浊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可是我身上的本命蛊却不会骗人。”
“你这本命蛊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楚昭华微微一笑,“蛊中之王是可以随便偷到的吗?”
平阿婆沉默许久,忽然问:“听你的口音,你是西唐人?”
“我的母亲是南诏人,我自小在西唐长大。”
她话音刚落,平阿婆突然俯身拜了下去,她行的是南诏传统的大礼,双膝着地,额头紧贴膝盖,楚昭华忙伸手扶住她,但这个矮小瘦弱的老人竟有一股韧劲,依然用力弯下身体,她不能把她扶起来,只要也跪着。
“圣女在半年之前,忽然感应天地之象,说我们都会有一次浩劫,唯一能解开浩劫的人从西而来,若此人不出现,那么大家就此离开南悦城,隐姓埋名。可是圣女在这之后就失踪了,我们被南诏国君大肆屠杀,只得东躲西藏度日。”
“你所说的圣女是谁?她是何种身份?”
平阿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无知程度感到惊讶:“圣女是天赐之子,是未来南诏国师的人选。”
南诏历来都是国君执政,国师摄政,就如南诏太子所说,一国如何能容二君,南诏国君想要独揽大权,自然要废除国师之位,连带着屠戮国师所出身的蛊师。
“圣女的感应天地之象,就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吗?她失踪前,可曾预料到自己会发生什么?南诏国内蛊师人数为几何,南悦城内的蛊师又为几何?”
“这”平阿婆犯难了,她自然没法回答,一旦回答了总像是在承认圣女的无能,她只能把话头转移到后面的两个问题,“曾经整个南诏的蛊师就算不到十万,也有八万,居住在南悦附近的占多数,大约也有五万多人,至于现在,就很难说了,没有人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五万多蛊师,难道还不能反抗南诏国君的血腥屠戮吗?当年前朝末年起义,最初只有一千人不到,待攻下一个郡城,也不过三千余人,最后却能推翻前朝。既然你们不能反抗,而我就只是一个人,又怎么能救出上万人?圣女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木门嘭得一声又被撞开,那可怜的木门发出了痛苦的吱呀呻吟,小易领着五六个成年人堵在那里:“阿婆,我把叔叔伯伯都请来了,要堵个人可容易了!”他那张清秀的脸蛋不知从哪里沾来了一道黑灰,可是眼睛又大又亮,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等着外婆的夸奖。
楚昭华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她一早就知道这少年是装出来的天真可爱,她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也是白活了这么久了。她手臂用力,将平阿婆一把扶起来,轻笑道:“令外孙为人机灵,在阿婆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想方设法拖住我,这般机智,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平阿婆苦笑道:“之前多有得罪,如果姑娘有什么不满的就冲着老身来,阿易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我又宠他,都有些宠坏了。”
小易呆住了,一会儿望望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怎么这么一会儿,她们两人就有说有笑的地客套上了?
楚昭华拱手道:“打扰各位,实在对不住,我现在就告辞。”
“姑娘,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圣女她——”
楚昭华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我恐怕并不是圣女口中那个人,你们还是另寻他人吧。”鬼神之说,天道之象,她向来是不信的,直到重生。
如果她之前在普渡寺度过的十年只是一场噩梦,那么这场噩梦未免太真实也太漫长了。一个梦,如果做了十年,就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如果平阿婆所说的圣女在六个月前得知天地之象,那个时候正好是她重生之刻,这一切只是巧合,还是她真的是圣女所说的那个人?
楚昭华笑着摇摇头,就算圣女所说的那个人是她,她也没打算去插手南诏的内政。蛊师在地位和能力上都非平民百姓可比,可是在被屠杀的时候,竟然没法反抗,就算南诏的禁军再骁勇,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现在那些蛊师想要她来卖命,为他们伸张正义,到头来,她又能得到什么?
当初,她就是为了同门深陷茶山镇,可是到最后她又换来了什么?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人回过身站到她身边。
那些大道c公理,她都没有兴趣去做,也不想去了解。
在离开西城,果然有几个地痞流氓找她麻烦,她连力气都不废,直接把人都撂倒,便扬长而去。只是这么一来,她倒注意到自己的衣上居然还粘着一只响铃蛊,她将蛊虫抖落在地,干脆地一脚踩死了,才沿着原路回到住处。
她出门太久,姬慕云自然觉察到不对劲,便问了一句。楚昭华把碰到的事同他说了,他眯起眼笑:“所以说,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崇玄的人缘可真是差,我还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人为你说句好话。”
既然提到人缘差这件事,那多多少少要和梁越陵有关。
只是若她更加上心,也不会给他这么多可乘之机。
“万一最后那些蛊师又跟南诏的皇帝和解了,最后供出是我在背后出谋划策犯上作乱,我不仅连在西唐待不下去,就连在南诏也要待不下去了。你说下一步是去西戎好,还是干脆去更远的大月氏?”
“不如就是恒罗教,那里既有四季繁花,也有广袤沙漠和皑皑白雪。”
楚昭华随口道:“恒罗教太危险了,谁知道哪天就被人攻上山头。”
“这些年想要攻上山的人数不胜数,最后都成了花肥,那些花才会开得特别艳丽。”
楚昭华目瞪口呆,姬慕云竟然会讲笑话,这就和她过去的师父玄修长老突然站起来大跳西域艳舞一样——不过她稍微想象了下玄修长老跳艳舞的样子,又希望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这种不详的念头。
姬慕云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又突然开始咳嗽,他的衣袖上很快染上了点点鲜红血迹。
楚昭华的心情又变得有点复杂,她之前虽然听过南诏太子殿下请来的大夫说他即将命不久矣,可现在亲眼见到,又觉得有点出乎意料,她在潜意识里觉得姬慕云是祸害遗千年,就算大夫说他马上就要死了,他应当还能蹦跶好几年。
他也看见了袖子上的血迹,苦笑道:“那个大夫说我活不过这个月,我却觉得我还能再多坚持几天。这几日我觉得倒比之前好了一些。”他慢慢扶着椅子站起身,突然又虚软下去,楚昭华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
他也没逞强,由她承担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他从前就光是知道她容貌秀美,只是太过浮躁又失了风骨,美人他见多了,秦楼蜀馆的花魁远比大家小姐勾人,却输在气质,他以为她就是那种空负美貌的草包:“死前,我就只有一个愿望。”
楚昭华把他扶到躺椅边,还细心地取来了毛织披肩,轻轻盖在他身上。
姬慕云侧过身子,用白皙细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嘴唇:“亲我一下。有美人一亲芳泽,就算再重的伤都不在意了。”
“你还真是”楚昭华单膝跪在躺椅边上。可以说这个人是死到临头都改不掉占人便宜的德行嘛?她以前看过姬慕云对五大三粗几乎和男人差不多的女堂主轻抚头发,又对服侍的侍女温柔体贴,可是他的眼睛里连半分真情都没有,他根本不爱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事产生感情。
可是,有道是无情却动人啊。
她倾过身子,缓缓地在他的嘴唇上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很冷,线条优美却不那么柔软,她又慢慢退开,奇怪地看见他不自觉地又靠过来:“不是只要一下?”
姬慕云一震,又颓然倒在躺椅上,喃喃道:“我当初既没毁容,武功也还在,投怀送抱的人都可以绕崇玄好几圈,现在谁都要嫌弃”
楚昭华忍住笑,又帮他把身上的毛织披肩盖好,正要站起身,却忽然又被他拉住了手。姬慕云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蹭了一蹭,又发了一下呆,连忙又松开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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