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林宇峰把自己的伤脚直接蹬到了床尾的一把椅子上。疼得他直哆嗦。但是疼归疼，噩梦终于醒来了。

    屋子里的空气湿漉漉的，窗外的雨水撞在玻璃上，流出条条孤寂的水纹。林宇峰喘息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这个梦直接把人吓坏了，不知道这些恐怖的记忆要多久才能忘却。

    林宇峰坐起身，索性把屋子里的所有灯都打开了。

    这样的雨夜，似曾相识。第一次在宾馆里碰上下雨，就是和醉酒的黎曼在一起。那一次在生理刺激下，自己差一点犯下大错。但也因此和这个黎曼，他心中的姐姐，结下不解之缘。然而觊觎别人的美貌妻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道德的。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林宇峰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虽有一身打人的本事，但是除了教训流氓地痞，几乎没有发挥到该发挥的地方。其实当警察破案，用得最多的还是头脑。

    在这个计划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水会这么深，水底的大鱼会这么多。实践证明，林宇峰在这上面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这个他自己是能面对的。正因有了自知之明，他才决定了急流勇退。

    他的手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一次能最终逃出性命，想想都后怕。不能不说有很大的运气成分。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只想回老家去了。而现在这个阵势，是不是能走得成，显然又不是他能说了算。现在只有一件事办，那就是先自首，再听从简爱国的安排。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有简爱国当初的启用自己，也没有今天的这么多事情。但是作为一个大人却要有担当，不能把自己该负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说到底人家并没有绑架你来做卧底。你自己不也是雄心万丈吗？

    因为刚才的一蹬，林宇峰的脚还在钻心的疼着。他也想不起从南来之后这是第几次受伤了。

    不想了。既然觉不敢睡了，索性就坐着吧。发了一会儿呆，林宇峰很希望会有个人进来和他聊聊天。哪怕是说一些天气阴晴的废话呢。可是这时候谁回会来呢？

    林宇峰抓起枕头边的那块手表，看着上面咔咔走动的秒针，他忽然想起那个对他多有关照的袁经理。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反正后来他二进宫，再没有见过这个人。

    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那个可怕的女鬼哭声吓到了他。正常的话谁都不会承受得了那种惊吓。那天要不是自己想出招数，提前解套拉着小楚跑掉。别说那后来的鬼哭，就是陈冰安排的那两个冒牌货，也足够叫人精神崩溃了。尤其是小楚，极可能也会吓疯的。

    说一千道一万，应该感谢的还是人民军队对自己的培养和教育。纵然面对滴水不漏、老奸巨猾的毒品集团，自己步步惊心，但是熬到最后，总算也让那帮人成功地暴露了。这样一来，警方的破案速度无疑会大大加快。

    今天夜里这个招待所里住着的，除了自己，别的人都是警察。估计现在他们也都没有休息吧。

    林宇峰忽然很想抽一支烟，他记得在下面一楼门厅里是有一个小卖部的。不如自己下去买吧。

    穿起了衣服，林宇峰才想起自己如今连个拐杖都没有。就这样单腿跳下去？看时间都快十点钟了，就为买包烟不值得。还有，林宇峰忽然想起来，自己兜里似乎也没钱。

    没办法，他不得不在床头上又坐下来。顺手拿起遥控器，想打开那个式样老式的电视机。却又放下。

    不管是不是承认，林宇峰都知道自己心里还是充满了忧虑。陈冰开着车和手扶拖拉机激烈碰撞翻滚的场面，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刚才那个梦境呢，说明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心中深深的内疚与自责？

    这些事情无以言表，只能是闷在心里了。看那样子，这一撞车陈冰绝对会非死即伤的。短短的几个小时，她就连人带车无影无踪了。

    林宇峰又想起矿泉水厂车间里，下午看到的黑洞洞的洞口。那里面如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呢？二十几个人不能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吧。

    不可否认的是，陈冰对林宇峰是凶狠的，但是心底里，她又不愿意彻底毁掉那个去国外双宿双栖的梦。像林宇峰这样的人，其实早杀掉是最好的。还有楚天燕。杀了他们，让警察们连尸首都找不到。直接人间蒸发，那才是上上策。可是，陈冰却优柔寡断没有做。

    不管怎么说，没有陈冰的手下留情，林宇峰和楚天燕无疑是活不到今天的。

    一道闪电从窗外闪过，居然有一声沉闷的雷声传过来。林宇峰站起身跳到窗前往外看去。

    这是一栋三层的大楼，以前是乡政府的老办公楼。现在则被改造成了招待所。这个古龙乡的位置偏远，地广人稀。所以来这里办事儿的人都是在这里住宿的。

    乡政府也不过是住在一个村子里而已。就是这个村子比较大，人也比较多，有一点集镇的样子。

    窗外，路灯暗暗地，映着远处的电闪雷鸣。只不过那雷声比较低沉，听不真切罢了。路灯下，水泥地被雨水浇得亮亮的。几丛芭蕉树就站在院墙的边上，蕉叶摇曳，黑暗里看去，更显得阴冷凄凉。林宇峰记起来，好像在广东音乐里有一首曲子就叫《雨打芭蕉》。那表现的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诗意，一种凄凉的美感。这不正合着林宇峰如今的心绪吗？

    生命在宇宙里很短暂，就如同这阴沉天幕下的闪电和雷鸣。刹那芳华后，一起归于沉寂。古往今来，人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林宇峰在世间没有特别的亲人。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娘一样，对他没有那种特别的亲近。而自己去世了的父母，留给林宇峰的也尽是凄凉的回忆。

    一个人孤零零的，林宇峰实际上很需要一个能守在身边，进入到灵魂里的伴侣。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除了和陈冰迷惘的性事之外，还没有好好地找个女人谈一场云淡风轻的恋爱。

    如今这世上很多人渴望激情，但激情之后见惯的多是一地鸡毛的不堪。如果能放下一切，叫林宇峰自己选的话，他倒是宁愿找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比如像李潇那样的，平平静静过一种平凡人的日子。柴米油盐，养儿育女，最后白发终老。留在这南粤大地，留在深圳，成为一个地道的广东佬。日常喝喝早茶，逛逛夜市。

    可是林宇峰知道，这样的逍遥日子也就是想想罢了。这一辈子他所面临的都将是一种惊心动魄。

    门响了，林宇峰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开门的居然是楚天燕，而且这才不大一会的功夫，小楚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沐浴过之后，楚天燕穿上了久违的警服。一杠二的肩章，配上折檐警帽，一扫近来的憔悴，变得容光焕发了。

    林宇峰惊诧地看着楚天燕进来又反身关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常言道人靠衣衫马靠鞍韂，确乎不假。这一身制服一上身，小楚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好久不穿警服了，洗了澡才知道我的衣服郝鹏都给带着。”楚天燕看着林宇峰，腼腆一笑。

    林宇峰只是洗了澡，他身上穿这个衣服还是那个何所长送的。一身内衣旧是旧了点，但是才洗过很干净，散发着一股洗衣液的味道。

    至于内裤，是郝鹏帮林宇峰在一楼小卖部买来的。没时间洗，只能勉强先穿上。

    “好久不见你穿警服了，真是漂亮。都不敢认你了。”林宇峰赞叹着，翘起腿往自己的床头跳。楚天燕赶紧迎过来，把林宇峰搀回了床边。

    “我没事，你别这样。一会叫郝鹏进来看到了，他会不乐意。”不知道为什么，林宇峰不愿意和楚天燕在这时候过于亲近。或许是他心里的伤口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