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承天节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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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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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回帝都
建业十八年春,缓缓驶入永华城的油布马车上,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正在马车上掀起帘子欣赏着窗外热闹的街景。姑娘身材高挑,纤秾适度,经历了旅途的疲惫,眸子依然明亮照人。同在马车上的定远侯夫人李氏正有些发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忍不住再一次告诫她:“你乖乖将帘子放下罢。我们既回了这里,阑儿你便要好好守着规矩,做个帝都的闺秀。”
白依阑依言放了帘子,回头抿嘴一笑:“娘,您放心罢,我这次保证听话。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咱们一路上行来已经是这种光景,帝都却还是这般的繁华。”李氏又叹了口气:“才说要守规矩,怎么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么。这种话切莫再乱说了。”说完,看向依阑的两个婢女:“碧鸾,碧鸢,这次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守着小姐,小姐再胡闹,我先拿你们试问。”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定远侯府的大门,早早等候的小厮仆妇俱拢了过来。刚下了车,就见二太太姚氏笑迎了过来:“大嫂你可算到了,老太太正念着你们呢。我和三弟妹也在这里盼了许久呢。依阑可真真是大变了模样,怎么出落的这么漂亮了呢,最是沉稳大气。”李氏也带着白依阑见了礼,笑着说:“快别夸她了,她也就是这片刻的宁静。要轮相貌,我看咱们府其他几个姑娘都比她强。”
众人簇拥着李氏母女进了内宅,鹤延堂里,老太太张氏正翘首盼着,看到她们,笑容一下子便出来了。等轮到白依阑大方文雅的行了礼,更是宽慰了不少,直接招她到了身侧:“真没想到,这个猴儿也有老实的一天,快让祖母瞧瞧,我的心肝也是大姑娘了。”依阑看到了两年不见的祖母,再也忍不住一头扎在祖母怀里,哽咽道:“祖母,我在白玉关最想的就是您了,看到您康健真是比什么都好。”老太太也抱着依阑,想着这两年的分离,纵有鸿雁传书,又哪有亲见着自己孝顺孙女的好呢。
张氏又转头对李氏说“你们在边城受苦了,回来定要好好松快松快。你二弟妹备了宴,你们且去歇一歇,晚上咱们再一起乐一乐。”
等白依阑回到自己的晚晴院的时候,纵是自己的院子,却偏起了一丝陌生感。在边城生活的太久,以至于她不确定帝都是否真的应该是自己的归途。她让碧鸾和碧鸢且去休息,换了留守院子的碧蕊碧荷上来伺候。碧蕊碧荷是都是白府的家生子,家人俱在定远侯府上服侍,所以白依阑上次走的时候不忍她们和家人分离,便留了二人在晚晴院留守,她们二人和小姐也是两年未见了,这次回来看到小姐自是欢喜异常,早就将屋子布置的妥妥当当了。待到白依阑更了常服,她看着墙上的琵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该变回那个循规蹈矩的白府三小姐了,说不上好与不好,这便是她的生活。这一次怕是再难回白玉关了。
定远侯是大雍最出名的武侯府之一,历任几朝而不衰。前任定远侯白镇堂,现任定远侯白明熙都是出了名的靖边大将军,一直负责镇守大雍的西边的重要边城–白玉关。没有二人,怕是大雍的国门早让西边的夏国给破了。即便如此,定远侯却亦是为皇家所忌,历任定远侯无诏不得回帝都,而定远侯的家人则必须留在帝都为质。白依阑的母亲李氏及其子女也是经了綏帝圣谕才能多年陪在白明熙的身边,而白依阑则出生在白玉关。
这一次白依阑母女归来,皆是因为白依阑年岁渐长,将至及笄,按规矩,到了不得不回帝都为质的年纪,而且定远侯夫人也希望借此为她找户好人家。
定远侯有兄弟三人,除了戍边的现任定远侯白明熙,还有二老爷白明岐,三老爷白明魁。二老爷白明岐纵是嫡出,却是个既不爱文又不爱武的性子,只有一手账目算的是比账房先生都利落,一心往钱袋子里钻,偏要去经商,而且什么买卖行当都要试上一试才甘心。老定远侯千般阻拦,也没能留住白明岐经商的脚步,后来气的不再管他。三老爷白明魁虽然是庶出,可以自小也是养在老太太张氏的身边的,和两个嫡出哥哥也不差什么,从小书就念的极好,更是成了定远侯府这个武侯府上第一个做文官的人,纵使职位只是个集史的六品官,却也自有一番学士风流。
晚宴开在了青松厅,除了伤风在静养的四小姐白依秀,留在帝都的家人都来了,甚至是姑奶奶都特意回来了。定远侯府的主子不算多,加之是家宴,只开了男女两席。老太太命人撤了屏风,男女一大家子好不欢乐。
老太太特别让白依阑坐在自己的身边,一直在问她和李氏在边城的生活如何。
白依阑也是两年未和如此多的家人一起团聚,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堂姐白依晴,觉得她眉眼间尽是温柔,估计在毅勇伯府上的日子也是顺心的吧。白依晴比白依阑大了接近一轮,白依阑小的时候回侯府的时候,都是这个大小姐在照顾,她还没来的及去毅勇伯府上看望大姐和小外甥女,大姐便先回来看她了。
白依晴边上的二小姐白依稀还是那么的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对自己也始终是淡淡的笑。不愧是三叔的长女。
二太太这些年总是有好东西便想着派人送到边城给她一份,管着这侯府也是够不容易的。三太太看着也依然是和蔼的。
等这一家人叙过了天伦,天也尽黑了。老太太怕白依阑累着,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她的四堂哥主动送她回了院子。
“你现在长的挺快呀,都快赶上小五了。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跑马吧。”四少爷白卿辰一路上不住的打量着自己比自己只小了一个月的堂妹,由于年纪相仿,两个人小的时候没少一起玩耍。没想到两年未见,她的变化也着实不算小了,人长开了,模样也俊俏多了,身上的软烟长裙被晚风吹过轻轻的向后飘着,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上马和自己赛一赛了。
白依阑笑着说到:“纵是我想去,也要看好哥哥你能不能说动老太太和我母亲呀。这次她们可是想让我做个闺阁淑女呢。”
白卿辰不由得一笑:“得了,你在别人面前装的了淑女,在我和二哥前面可是糊弄不了的。等我定了跑马的日子再过来通知你。对了,二哥这次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白依阑的眸子暗了暗,叹了口气:“今年光景不好,西北那边不太平,他受命去剿匪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参见我的及笄礼。”
白卿辰沉默了一下子,又说“如今帝都城里倒还好,听说南边那几个郡也是流民满地,有些地方还闹了起来,皇上派赵家去镇压了。不过你放心,二哥对你那真是没话说了,他要是回不来,肯定也会给你备份大礼的。”
两个人聊了一路,等回到晚晴院,白依阑也是觉得倦的很了。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她希望她的哥哥白卿云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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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路遇不平
白依阑在府里呆了半个月,休息过来便坐不住了,天天琴棋书画的生活,并不太适合她,这里也不需要她协理管家,自己的小院子不过就是十来个人,还让碧蕊碧荷管的滴水不漏,她突然觉得时间多到有些让自己发慌。
好在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的好友万萍很快就找上门了。万萍是抚南侯的嫡长孙女,两家是世交。万萍自小随了抚南侯学了一身英气,最是和白依阑意气相投。每次回来二人都会聚在一起。
万萍虽然是个活泼的姑娘,可是胜在嘴甜可爱。白依阑进到鹤延堂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丫头正摇着老夫人的胳膊,恳求着让白依阑同她出府去玩。她一再保证两人不会闹事,就只是去带白依阑吃吃饭逛逛街。老太太想着白依阑回帝都一段时间了,估计也是闷坏了,老太太一番嘱咐之后,还是让白依阑随万萍出府去玩了。只不过要求她们带上了帏帽,还命婢女仆从相随。
帝都繁华依旧,二人逛累了,便去了帝都最出名的酒楼留春楼要了个包厢吃午饭。
还没等到上菜,便听着窗外一阵骚乱。百姓正围着一个圈在指点着什么,圈里是个黑色马车,赶车的人正怒目骂着马车前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万萍最喜欢看热闹,饭也不吃了,拉着白依阑就下楼了。
等挤进人群,发现原来是一对母子正在街上乞讨,谁知这黑色马车飞快的冲过集市,撞到了孩子,孩子的母亲拦着马车不许走,正哭闹着说撞死了自己孩子,要马车上的人给个说法。而赶车的却说他的马并没踢着孩子,是这妇人在讹他,双方正在僵持不下。
白依阑没理会争执的二人,却走过去仔细看地上的孩子。小男孩瘦弱极了,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眼睛闭的紧紧的,呼吸也停了。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胳膊,却感觉到了及其细微的脉搏,她又查看了一下孩子的胸口。便起来对妇人说:“孩子暂时没有死,胸口也没有马踢过的痕迹,但状况着实不好。先去医馆救孩子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那妇人一听孩子没有死,脸上瞬间一喜,可是想着自己无钱问诊,顿时又嚎啕大哭起来。而那赶车的年轻人一听孩子没死则转身就要走。
万萍拉着他不放:“看着你一身锦缎,想来你的主人也是有钱人家。就算不是你撞的,但闹市纵着马车疾行,也是不对的。吓着孩子,你也有责任,不能就这样说走就走,你应该跟着去医馆才是。”
那年轻人直接打开万萍的手:“看着也是个千金小姐,怎么这么不知廉耻的伸手拽人。人又不是我撞的,凭什么要我跟着去?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关你何事?真够多管闲事的。”
万萍的婢女一听这话就急了,姑娘好心帮忙,竟被人这般辱骂,更是拦着对方不让对方离开。
正吵着,马车里一个有些虚弱的焦急男声响了起来:“几位姑娘且息怒,此事是我随从的不是。但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在这里久留,这样吧,我留下一锭银子作为诊金如何。”
白依阑皱眉道:“我理解公子着急行路,可是公子的马车闹市惊人在先,你的随从辱骂在下朋友再后,希望他可以向那对母子及我的朋友道个歉再走。”
白依阑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羽箭破空的声音。她在边城也曾随着父兄追击过小股敌人,对这个声音完全不陌生。抬手便想回射,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在帝都,手边根本没有半点武器,戴着这劳什子的帏帽根本看不清来来箭方向。只能一边趴下,一边大喊一声:“有羽箭,快躲开”。接着就迅速摘了帏帽,只见一只羽箭已经钉在了黑色马车蓬上。更多的羽箭也开始袭来。
她瞬间觉得情况非常不好。路上的人开始推搡着四散奔逃,万萍和她的婢女们也被挤到了角落。碧鸾碧鸢倒是陪在她的身旁如临大敌。碧鸾和碧鸢都是练家子出身,她赶忙让碧鸾去看顾万萍,让碧鸢去护着那对衣衫褴褛的母子。
黑色马车的马受了惊,开始狂奔起来,车上的公子随着颠簸从车上狼狈滚落下来,正落在依阑的身侧。说时迟那时快,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住对方躲到了最近的一个商铺里,靠着商铺的木板作为掩护。
混乱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再然后就听得一声短笛。羽箭没有了,却多了些劲装男子出现,一半去追羽箭射来的方向,一半却朝白依阑这里而来。白依阑想着自己半吊子的武艺,觉得这次怕是麻烦大了。没想到这些劲装男子并不是和射羽箭的是一伙的,反而是前来救人的。一过来就单膝跪在马车上的公子面前,领头的那个直接说:“属下救驾来迟,请主子责罚。”
白依阑这才有时间第一次打量同她共了一次惊险的男人。那个男人,长身玉立,身着黑色锦服,眉宇间流露出一种贵气,就算经历了一番慌乱,脸上平静的神色也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情。他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土,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仿佛刚才狼狈摔下马车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白依阑猜测着他的身份,想来刚才的一场刺杀就是为他而来的了。就是不知那衣衫褴褛的母子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子应了随从几句,转头也打量了一下她,挥手命下属递了锭银子让白依阑带给那对母子,之后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去了。
留春楼上,一个花容玉貌的女子从窗边回到包厢的软塌旁,依偎到一个年轻男子身侧:“六殿下,没想到大皇子竟然失手了,二皇子还真真是好命。”坐在塌上的男子挑了挑眉:“我大哥这也是狗急跳墙了,枉费我还帮了他一把,结果这都能失了手。竟然还让二哥被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给救了,真是有点意思。一会儿派人去跟着那个丫头,我倒要看看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待到和碧鸾碧鸢汇合,白依阑和万萍合计先将那对母子送到附近的回春堂医馆。医馆里坐堂的是位年轻大夫,万萍还在怀疑他的能力的时候,对方已经银针上手。不长的时间,孩子的呼吸便慢慢的出现,虽然还是很微弱,但至少是平稳了。他皱了皱眉:“这个孩子没大碍了,这是猛然受到惊吓闭了气。但他这个样子,至少是饥饿多天了,身子非常虚弱,需要好好调养才是。就暂时留在医馆罢。”
孩子的母亲千恩万谢,然后哭到:“我们从南边逃难过来,哪有几顿饱饭的时候。可怜了我的儿,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没想到现如今却比十五年前那场逃难更难呢。”
白依阑心里难受,她从边城一路行来,也见到了多少这样的凄惨人家。天灾也便罢了,连年的赋税不减反增,听闻地方上也是腐败横行,灾民根本拿不到多少救济,多少家庭就此流离失所。她把那马车上男子留下的一锭银子转交给了这位母亲。一锭银子意味着流民一家几年的收入,白依阑感慨着这帝都贵公子的出手大方,不知是对方是怕这对母子难缠,还是根本不晓得外面如今是何样的世界。
白依阑和万萍经了这一场混乱,也没有心思再逛了,约定以后再聚,就此分开了。
这一天的晚上,白依阑又做梦了。梦里她看到有枝羽箭正瞄准着卿云哥哥,吓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在外间守夜的碧鸾也被她惊醒了,赶忙点灯过去查看:“姑娘又做恶梦了?怕是被白天的事情吓坏了吧?梦都不是真的,姑娘不要在意,奴婢就在这里守着你。”
白依阑渐渐回过神来,对碧鸾苦笑说:“没想到这个毛病愈发的厉害了。今晚只好麻烦你陪着我了。”
白依阑实在睡不下,心里想着白卿云,写了一晚上的书法试图平复心境。
等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听说今早綏帝新立了二皇子做太子,并大肆分封了其他皇子。不过这和她关系不大,她的心思都在快点回去补眠上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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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经年往事
过了几天,白卿辰果然求了老太太和侯夫人带白依阑出去骑马。上一次出门闹的事情,白依阑没敢告诉家里,敲打了一番和自己出门的人,统一口径,只说自己帏帽在吃饭的时候忘拿了,顺便抱怨了一下带帏帽是多么的不方便。虽然让李氏念了几句,但也没拦着她继续出门,这次更是连帏帽都不用带了。
白依阑也给万萍下了帖子,双方约了在马场相见。她和白卿辰则先去了医馆看前几天救下的孩子。
孩子已经好很多了。他母亲一看见白依阑就拉着他要过来磕头。白依阑忙拦住了她。孩子的母亲说,她夫家姓孙,孩子叫狗娃。他们一家原本住在浏河江畔,去年的那场洪灾过后,颗粒无收,家里也没多少存粮,结果上面说他们是乾国的遗民,没有任何救济粮可领。今年实在是不行了,只得跟着别人一起逃难,孩子的父亲为了省点口粮给母子,已经饿死在路上了。她带着狗娃拼死到了帝都,那天是第一天到集市讨饭,结果就出了事情。
白卿辰和白依阑听着只能摇头。孙大妈还说那个妙手回春的好心年轻大夫竟然替他们付了诊金,还说动回春堂的老板暂留了他们在这里。白依阑听了好奇,想见见那个年轻的大夫,结果医馆的老大夫说他其实不是他们的坐馆大夫,是随送药材来的,那天赶上老大夫出诊,只好请他代为看一会儿,要想再见怕是要等一个月后再送药材的时候了。白卿辰和白依阑只得道一声可惜。
临走的时候,狗娃还眼泪汪汪的告诉白依阑,那天是有人从背后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马车前,看着马蹄子高高扬起,自己才吓的跑的力气都没了。白依阑心里道了一声果然,便丢开手不多问了。
要说永华城附近的马场,最出名就是城西的赛马场了。王孙公子都喜欢在这里一展身手,连皇室子弟也常常过来。可这里的规矩也是不少的,甚至还要提前预约马匹。
等白依阑他们到了马场,看到万萍正在和另一个女孩在吵架。只听对方轻蔑的说:“呸,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姐姐可是太子妃,我就要骑这一匹,你待如何?”
白依阑久不在帝都,对这里的贵女不太熟悉,并不认识那个姑娘,但通过言语,也猜到了对方应该是太子妃赵氏的娘家妹妹。赵国公家也是军旅出身,发迹不过二十年的赵家和定远侯抚南侯等老牌勋贵关系并不太好。双方不仅在朝堂上明争暗斗,私下里也互看对方不顺眼。但好端端的,不知万萍怎么惹上了赵家的人?
万萍看着白依阑便觉得帮手来了,愤愤不平的抱怨:“依阑你来评评理。明明是我先到的,马是我先预约的。谁知道赵婉珠却要半路截胡,还偏要骑我选中的那匹马,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还抬出了太子妃的名号,吓唬谁呢。”
还没等白依阑说话,一个温和的声音便插了进来:“算了妹妹。我刚才都听到了。咱们也不急于现在骑,好不容易见着白家兄妹,不如先去吃饭吧?就让赵姑娘先去跑两圈好了。”
白依阑扭头发现万萍的大哥万峰竟然来了。万萍平日里最听她大哥的话,虽然还是一身火气,但还是拉着白依阑走了。
白家兄妹和万家兄妹相互见了礼,双方都算是老熟人了。白依阑奇怪的问万峰:“万大哥你今天不在西山大营当值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万峰笑笑说:“正好赶上我轮休,才回了府,我娘就让我过来看着萍儿这个丫头了,生怕她骑马有危险。两年不见,你的变化很大呀。”
万萍还嘟着嘴,埋怨她大哥把她拉走:“哥,我们为什么要让着赵婉珠呀?是她的错又不是我的错。”
万峰摸摸自己妹妹的头:“没必要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和赵家人一争长短。更何况我已经问了马场,他们说下午也是没有预约的,到时只有咱们几人,不是玩的更好?”
万萍只好说:“好好好,听你的就是。不过今天中午你可要请客,带我们吃顿好呀。”
白依阑看着万峰笑着点头,觉得他身上军旅的硬朗气息一遇到自家妹子,便烟消云散了,倒是和卿云哥哥有那么一点相似呢。
四人找了个不错的馆子,在包厢里,白依阑兄妹两个说起了在医馆看到的狗娃母子。万萍也一直惦记着他们情况,听说已经无碍了,心里也算一块石头落地。她好奇的问:“乾国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乾国的遗民不能分得半点救济的粮食呢?”
万峰比其他三人年长不少,再加上在西山大营历练的这么多年,对当年乾国的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说:“大约十五年前,大雍和乾国曾有过一次非常惨烈的战争,当时夏国也参与了。战争的结果是,乾国满朝尽灭,都城付之一炬,国土也归到了大雍和夏国。后来乾国遗民总是有些想复国的,上面于是一直用高压的方法试图制住这些人,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改变。”
白卿辰补充说:“我也听父辈说起过一点,就是这场战争中,赵国公带着咱们太子破了乾国都城,赵家才发迹的。”
白依阑对这段历史早有耳闻,但是再次听到那场战争,还是不由一声叹息。白卿辰又神神秘秘的说:“我还听说,当年并非是乾国主动挑起的战争。而是一个由于一个从乾国流出来的传言引起来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万萍很感兴趣的催问:“什么传言呀?”
白卿辰摊摊手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问万峰是否知晓。
万峰看看好奇的三个人,清清嗓说:“既是传言那便不可信,上边一直封锁消息,估计也是不想让人在以谣传谣。你们就收了好奇心,好好吃饭吧。一会儿还要骑马,饿着肚子可跑不快呀。”
万萍甩个她哥哥一个白眼,打算等回家之后再慢慢套她哥哥的话,谁让越是辛秘的东西越有吸引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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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马场惊魂
四人回到马场的时候,赵家的人果然已经不在了。万萍惊喜的发现,她之前预选的那匹白马还在那里。万萍招手让依阑过来,说:“其实,这匹马是我特意给你约的,我就知道你喜欢骑白马。你看是不是特别好?哼,赵婉珠别的不怎么样,挑马的眼光倒是和我一样好。”
白依阑盛情难却,看看那匹白马确实是膘肥体壮,白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随风舞着,也确实爱的不行,便当先翻身上马,纵马奔了起来。
其他几人很快骑了自己的座骑赶了上来。四人驱马奔驰,远远的竟然看见赵婉珠去而复返,边上还跟着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就在这个时候,依阑突然觉得马的状态特别的不对,马变得越来越焦躁,喘息声渐强,速度也变快了。她试图拉动缰绳来控制一下马速,谁知道马却像疯了似的,嘶鸣一声,半点不受控制。其他三人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但已经被白马拉下了一大截。白依阑知道自己这是遇到惊马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但情况绝不乐观。
眼看着马疯狂的向前奔去,白依阑已是一身冷汗,现在只能勉强伏在马上。她突然想到,马场的尽头似乎是围栏,可围栏外面是什么她却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马是否会撞到围栏,还是会越过围栏,继续向前冲。
正在这时,斜里突然冲过来另一匹马,御马的男子尽量和白依阑并驾齐驱,堪堪的追上了疯马的速度。只见那男人向白依阑大喊:“前头是悬崖,不想死的话,现在就跳马。”顿了一下,他又喊:“我会救你的。”
白依阑发现马上的男人竟是那天闹市上一起经历过一场惊险的男子。她知道,现在情况真的是危急了。不跳必死无疑,跳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咬了咬牙,找准时机猛的向一旁跳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男人也同时跃起,在半空中接住了白依阑。接着二人一起重重摔落在草地上,滚了两滚。
“你怎么样了?”男人松开她,焦急的问。
依阑发现自己的右小腿火辣辣的疼,而且也无法站起来,估计是落地的时候受伤了。但她的上半身却在男人的保护下奇迹般的安然无恙,想想刚才那个温暖的怀抱,说不感动是假的。那个男人的左臂似乎也伤了,怕是落地的时候先着地的,袖子上血迹斑斑。她真诚的看着男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问题不大。公子伤势如何?”
男子闻言似乎才开始感觉到疼痛,眉毛拧了拧,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无碍。前几天我们才一起经过一次凶险,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男子起身伸了右手拉了白依阑起来,却发现她右腿伤的不轻,便扶着她在草地上等旁人来救。白依阑仰头发现在身侧的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猎装,身材挺拔,和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冷肃气息不一样,感觉他现在倒是温和不少。
白依阑:“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公子舍身相救,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来日必要登门好好拜谢。”
男子看着白依阑,犹豫了一下,答道:“唤我君竹就行。那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不过你的心意我会记着。”
说话间,白卿辰他们已经策马过来了。万萍几乎是哭着下了马,直冲过去就去扶白依阑:“依阑,你吓死我了,你有没有受伤?”白卿辰也松了一口气:“三妹,你可吓死哥哥我了。还好人没事,要不估计着老太太能要了我的命,说不定连白府都不让我待了。”
白依阑看到至亲好友过来,心里憋着那口气一下子松了,软了身子,偎在万萍身侧,轻轻的说:“右边腿脚伤了,站不起来,好在别处无事。”白依阑身边的男子打量了一下过来的几人,不动声色的撤了扶着白依阑的手。
正说着,另几个年轻男子匆匆赶过来了,为首的是靖国公世子,来了就先对救下白依阑的男子行礼,看着他受伤的左臂急忙问“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我这就送您回去看太医。”
白依阑几个没想到他竟然是新晋的太子宇文墨渊,也急忙行礼。这时候的宇文墨渊已经恢复了上位者的疏离感,轻轻颔首,转身对靖国公世子说:“孤无大事,不过今日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你派人抬个竹轿过来,再去查一下那匹惊马是怎么回事。”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怎么受伤了?快让臣妾看看。”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子也过来了,后面跟着的正是赵婉珠。
“太子妃你怎么也来了?”宇文墨渊盯着太子妃赵婉瑶,并不接她伸过来的手。
“臣妾原本是过来找妹妹来的,刚才听到这里有人惊马受伤,谁知道竟然是殿下您。”赵婉瑶红着眼眶答道,接着又说了一大篇关心太子的话,也不管旁边站的这许多人。
白依阑一边疼的冷汗直流,一边还要守着规矩留在这里听太子妃在这里诉衷肠,心下有些不耐。偷瞧着太子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替太子妃叹了一句可怜。却发现太子妃正在用余光瞄她。
最后还是靖国公世子解了围,他带来了竹轿,也带了惊马的消息。说是马已经冲出围栏,掉到了山崖下面,但有个马场的小厮说看到之前有人给马喂了什么东西,他说的那个时间正是赵婉珠还了马不久。
赵婉珠脸色一白,接着就否认说:“不是我,我走了就去找姐姐了。”转身指着万萍说:“上午和我争着这匹马的人是你,肯定是你想害我,结果连累了旁人。”
万萍听了气的不行,撕了赵婉珠的心都有。万峰却先一步冷冷的说:“赵姑娘,说话前还请三思。我妹妹及她的仆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没有时间给马喂东西。再说,马是她定下的,证明她很可能骑这一匹,她又为何要给自己的马下药呢?”
宇文墨渊听着一阵烦闷,挥了挥手“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就是个意外,都不许再纠缠了。先抬那姑娘去看大夫吧。孤也要回太子府了。”指了指依阑,并命人把竹轿留下,转身便走了。靖国公世子和太子妃等人紧跟着太子也走了。
白卿辰几人赶快命人抬着白依阑回了府。没想到,太医已然先到了。老太太和侯夫人李氏看到白依阑伤成这个样子都呴了一跳,直念佛祖保佑。
太医查了伤势,发现除了脚踝扭伤的比较严重,剩下都都是皮外挫伤,看着厉害,但没有伤到骨头。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等送走了太医,白卿辰直接被老太太拎去训话。李氏则单独关了门问白依阑是怎么回事。
白依阑把经过讲了一遍,听的李氏脸色越来越不好。她们母女都猜测这次估计是赵婉珠为了“教训”一下万萍才给马下了药,谁知阴差阳错,马让依阑骑了。太子为了保护赵家才定性为意外,不许再追究下去。
白依阑问母亲:“娘,你们怎么怎么快就知道我受伤了?还请了太医?”
李氏说:“不是我们请的太医。是太子命人送过来的,并传信说你受伤了。阑儿,你如实告诉母亲,你几时认识的太子?怎么恰巧救你的人会是他?还特意派了太医过来?”
白依阑:“我并不知道太子为什么正巧出现在那里。估计他之前在和靖国公世子一起,可能偶然看到我惊马了。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他便是太子。我猜他之所以派了太医前来,也是好人做到底,博一个好名声吧。毕竟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没坐稳,他那些兄弟们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李氏似乎放心了一点:“那就好。皇室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以后还是不要和他们有什么交集的才好。”
白依阑乖乖答了是。李氏交待了婢女们好好照顾依阑,便让她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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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入皇宫
白依阑的伤养了足足月余,虽然好了大概,但腿上却还是难以避免的留了疤。纵使家里女眷都心疼坏了,白依阑自己却那么在意。万萍也愧疚的不行,和万家到处搜罗可以祛疤的伤药,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又到一年百花宴的时候。每年的六月初六,初夏时节,百花绽放,宫里都要邀请王公贵族家的年轻女子进宫赏花,品尝百花宴席,一展才艺。入宫参加的名额也是紧俏的很,大家都知道这个宴会不光是赏花品宴,在没有长辈的陪同下,又要表演才艺,最能考验一个女子的德才言行。每年从这个宫宴里脱颖而出的人,都有了好的名声。
白家却是从来都去凑这个热闹。定远侯只有一个女儿,侯夫人李氏从来不热心让白依阑去参加宫宴,甚至是能免则免。二房从商,三房只有六品,都不够参加宴会的资格。所以白家以往都不会派人去的。
白依阑本以为这一年也不用去了,结果崔贵妃下了懿旨,特命白依阑定要参加百花宴,说是听说定远侯的嫡女回京,想见见这个从未见过的姑娘。李氏本来想让依阑称病不出,结果崔贵妃在懿旨里又说,届时会让太医院院首给白依阑看看腿伤,看看能不能有祛疤的方法。虽然不知道崔贵妃从哪里听到白依阑受伤的事情的,但这个条件,由不得李氏不心动,挣扎了很久,李氏还是让白依阑如期去参加百花宴了。只是嘱咐她小心谨慎,尽量离皇家的人远一些。
虽然百花宴是晚宴,但由于要赏花,各家小姐还是过了午时就入宫了。白依阑这次没有带碧鸾碧鸢而是带了对帝都更熟悉的碧蕊。她在白依阑不在帝都的时间里,也常被老太太抽调过去接待客人,认识的名媛贵女估计比白依阑都多。
白依阑这次不欲出风头,素面朝天,穿着打扮都很低调,不是特别艳丽。但却又恰到好处,不会惹了旁人忌讳。
白依阑去的不算早,依照规矩先去广平殿拜见了崔贵妃。綏帝的皇后头年去了,崔贵妃这个年老色衰的后妃,还是借着最近新立了太子,母凭子贵,才由妃位晋到了贵妃位。这还头一次掌了后宫办百花宴。
崔贵妃鬓上已经霜白了,为人倒也和气,问了问她在边城的生活,也并未表示出对她特别大的兴趣,然后便让人去请太医院院首了。结果太医院那边说,丽妃娘娘不舒服,院首被皇上调去丽妃那里了。崔贵妃听了这个消息脸色明显一暗,正沉默着,外面的女官报太子来了。
白依阑本想就此辞去,结果还未等离开,宇文墨渊已经进了殿,她只得行了礼,退到一边。
崔贵妃看到宇文墨渊过来,喜出望外,赶忙命人端了好茶:“太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宇文墨渊笑到:“今日没什么事,我过来给母妃请个安。没想到母妃这里有客人?”
崔贵妃忙说:“是定远侯家的小姐,以往都不怎么进宫的,你倒是赶的巧。”接着转头对白依阑说:“院首既然现在不得空,本宫先派人送你去南苑赏花如何?等稍晚些时候,我再接你过来。”
白依阑道了谢,便随崔贵妃的女官离开了。初夏时节,绿柳微风,领路的女官也放慢了脚步,好让白依阑能一路慢慢欣赏风景。才过了两个弯,宇文墨渊竟然又出现了。
白依阑只得再次行礼。宇文墨渊扫了她一眼,然后对崔贵妃的女官说:“母妃在找你呢。孤正好要去南苑取东西,孤会顺路帮你把定远侯小姐送过去的。”
崔贵妃的女官见状便告了退。白依阑心里有些不自在,好在碧蕊还跟在自己身后,心里稍定。
宇文墨渊走在最前面领路,白依阑错开半步垂首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也息了看光景的心思。
“你的伤如何了?”白依阑突然听着宇文墨渊开口问她。
“回太子殿下,已经大好了。臣女多谢殿下当日救命之恩。”白依阑规矩的答到。本想问问他的伤势,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嗯,那便好。”宇文墨渊惜字如金。两个人一阵沉默。
宇文墨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一个叉路口突然停了下来,白依阑没有防备,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宇文墨渊回首看见她的狼狈样子,不知怎地,嘴角向上扬了扬。然后说:“你还是抬着头走路吧,这样安全些。”
白依阑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尴尬的笑笑。宇文墨渊选了一条路继续向前行去。然后又开了口:“你不必叫我太子殿下,我上次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听说你在边城生活多年,想来那里自然和帝都不大一样的。你且说说你在那边的生活吧。”
白依阑没敢唤他上次留的名字,只称礼不可废。然后便讲起了边城的风土人情。
宇文墨渊听着她讲到曾遇到过夏国的敌人,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然后又问到:“你也追过敌军?怪不得。听说定远侯和他的养子不都是打仗的好手么?怎么还需要你亲自前去?”
白依阑听到他提到父兄,如实作答“平日是不会让我亲自上前线的。一般是没什么危险的情况下,父亲会让我去试试身手。毕竟在边城那种环境,无论男女都需要一定的战斗能力。”
宇文墨渊点头表示认可,让她继续讲了下去。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总算到了南苑。宇文墨渊并没有送她到赏花的地方,而是让路上的一个小侍送她过去了。
白依阑见他走了,松了一口气,回望碧蕊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赏花的地方已经三五成群的聚了名媛贵女们。白依阑一路行去,看到有几个姑娘正在盯着她看,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她只认识其中一个是赵婉珠,碧蕊也不大认识其他几个。白依阑估摸着这几个姑娘应该不是定远侯家的故交女眷,也没必要管他人如何,便打算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了。这时她发现其中一个姑娘竟然朝她笑了笑,她便礼貌性的也回了一个笑容。
万萍和其他玩的来的姑娘在园子的另一角看到白依阑过来,招招手叫她一起聊天。
白依阑也是许久没见到其他几个朋友了,甚至有些还是两年前见的,几个人叙了旧,很快聊了起来。白依阑问众人是否知道和赵婉珠一起的那几个姑娘是谁。郎中令家的千金薛良玉倒是如数家珍:“穿绿衣的那个是光禄大夫家的二姑娘王明霞,那个满头步摇的是少府卿的四女儿卓梁。至于那个长的最好的那个,是太常卿的女儿巫紫姳。”
白依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个巫紫姳正是刚才向她笑了笑的姑娘。着一袭紫衣曲裾,人确实是明艳动人,倒有着一个不常见的姓氏呢。
薛良玉看着白依阑把目光落在巫紫姳身上,又说:“说起来,她倒是有一点和你挺像的,家里也是没有姐妹的。更夸张的是,她连什么叔伯都没有。不过这倒是拜了她父亲所赐,听说她父亲以前可是乾国的大司马呢,结果孤身投了这边,想来就算有什么亲人也羞于再认了。”
薛良玉又把目光转了回来,开始打趣白依阑:“两年不见,你倒是比我们几个都高了。不过你这容貌变的也大了点,漂亮是挺漂亮,就是越长越不像你们白家的人了。”
白依阑笑了笑,然后转了话题,问她们之前都玩了些什么,赏了什么花。结果一说这个话题,万萍就又怒了:“还说呢,你来之前我差点和赵婉珠又干了一架。”
白依阑忙问怎么回事。原来万萍在赏花的时候,说自己喜欢荷花。结果被赵婉珠听到了,嘲笑她,一个眼大无心像莲藕的人,怪不得喜欢荷花。上次两人的龌龊还没过去,万萍坚信是赵婉珠给马下的药,心里本就恨她要死。听着赵婉珠的挑衅,也不愿放过赵婉珠,两人便你来我往,相互讽刺起来。正好有个端残茶的小宫女路过,不知怎么踩空了去,一盘残茶竟然泼到了赵婉珠身上。万萍看到赵婉珠的狼狈样子,笑的欢快。可是赵婉珠偏说是万萍故意使绊子让小宫女摔倒的,竟然什么礼仪也不顾了,要撸了袖子去拽万萍的头发,万萍也一副绝不示弱的样子。别的姑娘刚开始还在看热闹,看到真的要动手了,赶忙过来劝架,巫紫姳更是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赵婉珠先离开了。白依阑过来时,赵婉珠其实也是才回来不久。
白依阑安抚了一下万萍:“这毕竟是宫里。你和她闹大了,旁人不会只把错误放到她一人身上,估计也会传出关于你的什么不好听的。她仗着自己的长姐最近嚣张太过,总会有出大错的一天,到时送她一程便好,何必为了她现在连累了自己的名声。”万萍点点头,几人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继续去赏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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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展惊鸿
白依阑还是没有等到太医院院首给她看伤,听说人还被留在丽妃那里。但崔贵妃的女官却给她带了一小瓶凝玉膏,说是宫里特别的祛疤圣品,还是太子去年去南方的时候费了很大力气得到的。白依阑本来也是洒脱的性子,虽然留个疤会遗憾,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倒是崔贵妃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让她有点惶恐。
晚上的百花宴也开在了南苑。这百花宴顾名思义,也是由百花制成各种吃食,再用花蜜酿了酒,心思巧的很。
等崔贵妃带着一众后妃到了时候,白依阑注意到那个拦了太医院院首的丽妃并没有来。崔贵妃在人前还是一副笑语晏晏的样子。
等开了席,早有忍不住的各家小姐主动要一展才艺,博个名声。白依阑本来赴宴的目的就主要是为了腿上的伤疤,加上母亲特意嘱咐要低调行事,更是不会主动上去引人目光。
她和关系要好的几个朋友坐的不远,一边欣赏其他姑娘的才艺,一边放松心情大快朵颐,顺便还小酌了几杯。
敢于上台的姑娘表现的都不差。巫紫姳算是这些姑娘里非常出挑的一个,一首湘夫人,唱的荡气回肠。但最令白依阑出乎意料的却是赵婉珠。她奏了一曲古琴长相思,指法娴熟,音韵优雅,造诣不浅,和她平时跋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果然博得了满堂喝彩。
万萍原本也是没打算上台的,谁知赵婉珠却挑上了她。赵婉珠表演完向崔贵妃谢了礼之后,便对着万萍挑衅说:“久闻抚南侯家的万小姐也是乐器里的行家呢,不知万小姐觉得我这首长相思如何?要不万小姐也上台让我们欣赏一下?你不会技不如人不敢上台吧?”万萍听了这话,知道自己要是不去的,明天怕是整个帝都都要笑话抚南侯府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赵婉珠竟然转转眼珠,又看向白依阑说:“听闻定远侯府的白小姐和万小姐关系好的很呢,又是从边城回来,不知边城是否也有才艺教导,想来也应该不差吧。白小姐要是能和万小姐联袂跳个舞之类的,怕是更精彩呢。”王明霞和梁卓等人也拍手称是。
白依阑知道赵婉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出丑。万萍其实并不擅长古琴,她的琵琶虽然好点,但是和前面表演过的几个姑娘相比,并不能脱颖而出。而点上她的目的,无非是猜她脚伤还未痊愈,而就算她没有脚伤,一个常年不在帝都的女子,又怎么能像旁的小姐那样熟于闺阁技艺,正好更毁了万萍的表演。一下子能让和赵国公府作对的两个小姐丢人现眼,赵婉珠的算盘打的倒响。
白依阑只能向崔贵妃恭敬的说:“臣女虽是不才,却也愿意和万小姐一起为贵妃表演一曲。只是臣女未带舞衣,万小姐似乎也未带琵琶。不知有哪位可以借用一下?我还想借未开刃的短剑一把。”
午阳公主抢先答了话:“白小姐身材和我差不多,我倒是有多余的舞衣,你不如随我的侍女去偏殿换吧。琵琶我也有,一会儿就让人送去偏殿。至于短剑,我可以请人去章台殿看看有没有。”
白依阑称了是,和万萍在薛良玉等人担忧的目光下去了偏殿。白依阑遣了其他人,和万萍商量起来一会儿要奏的曲子。万萍有点犹豫:“这曲子我倒是喜欢,以前咱们也弹过,不过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凭这首曲子赢了赵婉珠么?”
白依阑让她放心,然后让碧蕊给她上了妆,更了舞衣。一身大红的舞衣,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别样的灵动风情。
等她们出了偏殿,发现綏帝竟然也来了。原来午阳公主去章台殿去短剑的时候,綏帝恰巧带着一众臣子也在那边,听说有人跳舞还要用剑,綏帝觉得好奇,便过来看看。白依阑第一次见到綏帝,綏帝的年纪应该不轻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大概是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神虚虚的落在参加宴会的年轻女子身上。陪在他旁边的几个皇子倒都是周正的样子,而太子自是离綏帝的一个。白依阑一出场,宇文墨渊的眼光便悄悄的随了过去。
綏帝看了看白依阑,狐疑的说:“你就说那个要了短剑跳舞的姑娘?胆子倒是不小。跳好了有赏,跳不好的话,御前用剑,朕可是要罚的。”
白依阑早就听闻过綏帝喜怒无常的名号,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招惹这种人,低眉顺眼接了剑。示意万萍起了琵琶。
随着琵琶声声,白依阑翩然起舞,她边舞还边歌了起来:
天清清兮云悠远,风飒飒兮飞鸟散
列阵前兮金戈耀,铁甲粼兮旌旗卷
黄沙起兮战鼓擂,勇冲阵兮士争先
天时暮兮嘶鸣止,严杀尽兮弃甲乱
碧水染兮江河塞,白骨累兮岂有全
身即死兮神思武,卫家国兮徒嗟叹
木萧萧兮人独立,尤问郎兮几时还
一柄短剑随着她的声音慢慢动了起来,把人仿佛带到了战争的一线。苍茫大地,战争的残酷,就随着她的舞步一步一步的敲在众人心里。
琵琶曲奏出了苍凉肃穆之感,歌声和着曲声,大气深沉。
当她唱到勇冲阵兮士争先的时候,她的大红舞衣上下翻飞,一柄短剑舞的风生水起,仿佛是将士的鲜血,在战场上无尽的挥洒。琵琶也渐渐急促起来,杀伐的气息从曲声里不停歇的流淌。
当她唱到下几句的时候,她的身型渐渐慢了下来,带着一种战后的沉重感。
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琵琶声已经变成了凄婉的哀怨。而她的歌声也变得悲切起来,仿佛有一种天地同泣之感。她的剑此时已经收入袖中,空留一个翩跹的身影,慢慢的退到万萍旁边旁边。
一舞已尽,众人犹自回味。这时听着一声由远及近的娇滴滴的赞扬声:“跳的真好。琵琶弹的也好。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众人一看,原来是丽妃来了。这丽妃按年纪来说也不算小了,但是还仿佛是花信年华,倒是娇俏的很。綏帝拉了丽妃的手问:“丽妃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舒服么?”
丽妃靠向了皇上:“臣妾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听说皇上和崔姐姐在这里,便想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才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一曲。臣妾在旁边看的也是心神思荡呢。这曲子以前没听过,叫什么名字?”
万萍向前答道:“回丽妃娘娘,这首曲子叫做征未还。是依阑做的词曲。”
丽妃看看她:“原来是抚南侯家的小姐。果是才艺双全,你的琵琶弹得很是不错。至于这位依阑是?”
白依阑听到点到自己,只能躬身答道:“回丽妃娘娘,正是臣女,家父定远侯。”
丽妃让她抬起头来,笑着说:“原来是定远侯家的呀,名不虚传,真是个可人的姑娘。不光歌唱的好,竟然还会谱词曲。听说你之前一直在边城?怪不得能舞的一手好剑。真是让人开了眼。”接着又笑着摇着綏帝的手说:“皇上,臣妾可是喜欢白小姐的很,皇上可要好好赏赐她呀。”
綏帝看着丽妃撒娇,受用的很,赶忙说:“爱妃说的是。你看赏些什么比较好呢?”
丽妃眼波流转,咯咯的笑着说:“白小姐看年纪倒是和小六相仿。这女孩家,赏什么能比赏赐一段好姻缘来的好呢?”
綏帝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白依阑,然后说:“朕在你这一曲前就说过跳的好有赏。就赐你做西陵王妃如何?”
宇文墨渊听了綏帝的话,眼神暗了暗,悄悄把手缩回了袖子里。而六皇子西陵王宇文墨池则躬身出来谢主隆恩。
白依阑大吃一惊,心神俱乱,甚至没来的及看宇文墨池一眼,便立刻跪倒在地,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臣女配不上西陵王,还请皇上另择贤良。”
綏帝明显不高兴了:“怎么?你还看不上朕的儿子不成?还是你有了婚约?”
白依阑只好说:“臣女今日独自前来,家中长辈或许有什么安排,臣女也未必可知。”
綏帝阴鹜的盯着她说:“朕是天子,金口玉言,还有什么婚约能比嫁给王爷更好,嗯?就算你家里有什么安排,也就此作罢。”
白依阑心里一凛,仍犹不死心:“但臣女还未及笄。怕是耽误了王爷。”
綏帝不以为然的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及笄之后再成婚便可。赐婚的旨意明日朕会命人送去白家。”
白依阑还想做最后的争扎,可是丽妃已经接话了:“白姑娘,皇上赐婚可是天大的荣耀,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呀。想来定远侯也会为你开心的。皇上您说是不是呀?来,小六,站到白小姐身边去。看看,真是一对璧人呢。皇上您的眼光就是好。”
綏帝刚出现的发怒迹象,又让丽妃给劝了过去,觉得自己这鸳鸯谱点的般配,看着两人在一起满意的点点头。
白依阑知道丽妃话里有话,抬出定远侯威胁她。她暗暗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的理智回笼,不能连累家人,只能拜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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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阁遇险
在座的众家小姐都没想到,万萍和白依阑的一曲,竟然会以赐婚做了结尾,这可是百花宴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一时间艳羡嫉妒的眼光都要将白依阑淹没了。白依阑全然顾不得这些目光,心里烦乱的很。她告了退,准备下去换了舞衣。
“以后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了,本王倒是有福气的很。”白依阑路过西陵王宇文墨池身边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轻轻的一句话。白依阑回眸看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得来的未婚夫,他正温和的冲她笑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白依阑没有接话,匆匆从他身边过去了。
万萍看出白依阑的脸色很不好,她虽然知道白家很少带依阑进宫,却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白依阑如此抵触这桩婚姻。据说这个西陵王年纪轻轻封了王,身边更是连姬女都没有一个,人长的也不差,正是择偶的最好对象。綏帝的决定虽然仓促了些,但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呀?
白依阑还想回偏殿去换衣服,却被偏殿的女官拦下了,说是光禄大夫家的女儿刚才吃的不舒服,崔贵妃特赐她在偏殿休息。另有小侍会带她去漪图阁去换衣服。而她之前放在偏殿的衣服被光禄大夫家的女儿不小心弄上水渍。白依阑无法,只好让碧蕊先回席面那里去拿备用的衣服。小侍说他还有事,问白依阑是要回到席面等碧蕊还是先过去换衣服的地方等,然后再让别人带碧蕊过去。白依阑心下正烦躁着,想着宴席上的那些目光,自己实在不耐烦回去和她们周旋。便决定先随小侍去漪图阁,顺便透透气,让碧蕊拿了衣服过去找她。
白依阑纵是白天走了一次南苑,但却没到过这漪图阁。这小侍带她越走越偏,她心里渐渐起了嘀咕。不过,不久穿了一片树丛,倒是到了一个幽静的亭阁,阁里灯火正明。她心下松了一口气,觉得大概是自己思量太过,便抬腿进了房间。没想到那个小侍趁她不注意竟然跑出房间,还带上了门,她立刻奔到门口,谁知道房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里面打开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个男人在哼着小曲在向这边过来。与生俱来的直觉,让她感觉非常不对。她觉得自己应该躲起来。可是她快速打量了一下房间,这个亭阁就这么一间,除了一张圆桌,几把凳子,一个轻烟渺渺的香炉,和在窗边的一张胡床,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她心急之下推开窗,想要跳窗出去。却发现这漪图阁的窗户外面竟是一池湖水,她暗骂自己太笨,竟然着了那个小侍的道,被困在了这里。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权衡了一下,白依阑仗着自己有一身凫水的好本事,还是决定躲到窗子外面去。她踩着胡床,轻轻翻出窗户,慢慢的滑到水里,倒真没弄出什么动静。好在湖水并不深,她欠着脚,还能勉强把耳鼻露在外面。她紧贴着靠窗的这面墙下面,一动不敢动。半饷,便听到门吱呀一声,一个男人进来了,然后听他突然咦了一声。这时另一个男声也响了起来:“大哥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到这里赏湖景么?”
白依阑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正思索着。第一个出声的男子说话了:“六弟不也来了么?做哥哥的还没给你贺喜呢。你大晚上不去看你的新王妃,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本王没有其他事,只是路过看到这里的灯亮着,随便进来转转。”
白依阑一下子知道在哪里听到过第二个男子说话了,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自己那个便宜未婚夫宇文墨池,而他嘴里的大哥就应该是大皇子宇文墨潜。
“哦?那我们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呀。大哥要不要陪弟弟在这里坐会儿喝杯茶继续赏赏这荷塘夜色呀?”
“这就不了,本王还有事。六弟你自己在这里赏景吧,哥哥就不打扰你了。”听声音,宇文墨潜没有过多逗留,似乎转身走了。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白依阑再没听到房间里有其他动静,她以为宇文墨池也走了,正要动弹,便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赶忙屏气凝神,一动不敢动。
这次是个女声,声音里明显有一丝颤抖:“王爷?您,您怎么在这里?”
宇文墨池似笑非笑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是我,你以为是谁?是我的那个好大哥,还是我那位新王妃?嗯?”
接着就听着宇文墨池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你的胆子愈发的大了,敢瞒着我在宫里做这样的手脚。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么?别傻了。我没见着白依阑,估计没上钩,我那个好大哥倒是来了。可你不想想,我那个好大哥是那么好糊弄的么?就算他现下上了当,之后回过神来,必然也会追究。而且这个香,真以为只有你们家才知道是什么东西么?万一有人顺着香查,到时候再查出来别的事,你们家满门抄斩都不算过的。这次要不是我提前察觉,及时赶过来支走了我大哥,熄了这香。你还能安然站在这里?我警告你,就此一次,不要再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做什么,尤其不许现在对白依阑动手。”
那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平复了一些,带着一丝委屈说:“这件事确实是我思量不周了。谁让我一心只有殿下,听到刚才皇上的赐婚,实在是肝肠寸断,一下子忍不住才作出了糊涂事。还请王爷原谅我这一回。王爷以前说要娶作正妃的人可是我。”
宇文墨池这次倒是温柔的笑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定远侯手上的那支军队,你又何必醋意那么大呢?成了大事之后,自然不会再有定远侯一家什么事。你且放心,到时她是杀是剐都听你的。”
接着便听到女子撒娇的声音,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还有两个人调笑的声音。
白依阑在窗下觉得恶心的不行,却还得一动不动的听着。好在二人并没有发觉什么,折腾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临走前二人还熄了烛火。
白依阑有了上次的教训,没敢贸然移动,足足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确定没有人了,才从水里游了出去。
她翻不上窗台,只能从漪图阁的旁边绕过去,想找处低矮的地方上岸。好不容易游到了漪图阁附近的石头岸边,正要上来,却看到旁边的树丛里,影影绰绰有个人仿佛在那里,白依阑吓的立刻停了行动,急忙把自己往湖水里缩。
只听着一声熟悉的声音简短的命令她:“别躲了,上来。”
白依阑听着声音是太子的。无论如何,她救过他,他也救过她,估计他害自己的可能性没有那么大。而且在初夏的水里泡了这么久,白依阑冻的有些僵,再不上岸,身体也吃不消了。便挣扎着往岸上翻。
宇文墨渊从暗里走了出来,借着月光伸手拉她上岸。被六月的微风一吹,白依阑觉得整个人都在哆嗦着。
白依阑很想问宇文墨渊怎么会在这里,但是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尽快找个避风的地方暖和一下身子,换身干爽的衣服。
宇文墨渊却先自顾自的说开了:“漪图阁现在是安全的,六弟和他的人已经走了。我先送你过去避避风,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的婢女了。”
白依阑没有拒绝,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宇文墨渊进了刚才险些吃了大亏的屋子,白依阑心知宇文墨池已经把那个不知道有什么古怪的香熄了,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两个人身上都没有火折子,只能就着月光坐在黑暗里。宇文墨渊知道现在白依阑见不得风,便关了窗,掩了房门,又细心的留了一个小缝,好让一缕月光可以透进来,不会吓着白依阑。
没有了风,纵是身上依然是湿的,白依阑感觉略好了一些,坐在桌子旁慢慢的调匀呼吸。开口问宇文墨渊怎么会在这里。宇文墨渊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凝涩,摸摸桌上的茶壶,还带有余温,便倒了杯茶水给她,也给自己来了一杯。
宇文墨渊解释说他路上看到大皇子形迹可疑,便跟了过来,谁知道看到六弟也匆匆往这里赶,他便悄悄的隐在一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虽然没听清楚几人的谈话,但从只言片语里也能推测,这大概是一个针对大皇子和白依阑的阴谋。他不动声色的等了很久,想要看看还有谁掺合在这件事里。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看到白依阑鬼鬼祟祟试图爬上岸边,要不是她还穿着跳舞时候的那一袭红衣,他还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白依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晚上短短几个时辰,对她的震动太大了,她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只能轻叹了口气。
宇文墨渊小心翼翼的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嫁给六弟?”
白依阑不知道该怎么答,沉默了半饷,还是如实的答道:“是。”
宇文墨渊顺着月光看到白依阑玲珑有致的样子,突然鬼使神差的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
白依阑觉得心里燥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湖里冻过,经了冷风发烧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宇文墨渊:“怎么帮?”
宇文墨渊定定的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嫁给旁人?比如说,我。”
白依阑的头也疼了起来:“太子莫要拿臣女开玩笑了。且不说您有太子妃良娣等人,您更是西陵王的兄长。而且我也从未想过嫁进皇室。”
白依阑觉着这个话题实在尴尬,试图起身,去门口看看碧蕊到没到。谁知刚起来就是一阵眩晕,身上像是着了火似的,偏偏还手脚发软。突然间,她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朦胧中,她感觉她的卿云哥哥又回来了。她气息不稳的问:“卿云哥哥?”
对方没有回答,却抱的她更紧了,带着脚步飘忽的她向胡床走去。她听着有人似乎叹息着在唤她的名字“阑儿,阑儿。”她依稀仿佛听到了谁的告白:“我心悦你。从第一次我们相遇,你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之前那些女子或是为了稳定人心,或是为了巩固实力,我从未动心过。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在黑暗中,白依阑的头疼得厉害,她不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是哪里不对呢?她用沉重而混乱的思维费劲思索着。
白依阑突然反应过来,告诫着自己:这个人不是卿云哥哥。她用尽全力推开了身边的人,脚步踉跄着向门口的一点月光挣扎而去。还不等到门边,便已经先摔在了地上,在她最后合上眼睑的时候,她看到了碧蕊焦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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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安全回府
等白依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明亮的殿里,碧蕊正守着她的身边。碧蕊见她醒来,如释重负。
白依阑的头还是疼,但已经能正常思考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她沙哑的问碧蕊:“我们现在在哪里?”
碧蕊一下子打开话匣子“姑娘你可算醒了,实在是吓坏碧蕊了。我们目前在午阳公主所在的云深馆后殿。昨晚奴婢取了衣服却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带我去找姑娘。奴婢后来都想去找万小姐讨主意去了,结果午阳公主派人来接我,说是去找姑娘你。等我随午阳公主的陶女官到了姑娘所在的屋子时候,发现姑娘发着烧昏倒在地下。陶女官和我搀着姑娘你来了这里。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姑娘受了凉,有些发烧,我已经给姑娘喂过一次药了。”
白依阑又问她:“你进房间的时候,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
碧蕊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是有的。当时姑娘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胡床上似乎也倒着一个人,看身型似乎是个男子。但陶女官不许我上前去,和我扶了姑娘就往外走。陶女官出了房间还在路口停了一下,然后自己走开了一小会儿,才又回来的。一路也是避着人到了这里的。然后让奴婢给姑娘换了衣服。太医诊治的时候也不许我在姑娘身边。陶女官还对我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姑娘,你昨晚没事吧?”
白依阑估计午阳公主必是知情人,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能避着旁人把她转移到这里,估计她暂时没有危险。而且那个陶女官明显没有把所有事情告诉碧蕊。
白依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隔墙有耳,便向碧蕊安慰性的笑笑:“昨晚没事,我之后再慢慢告诉你。你去问问陶女官是不是现在方便,我想当面谢谢她。”
碧蕊应了一声,便出去找陶女官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午阳公主却进来了。她命陶女官带了碧蕊出去,只身留在白依阑榻前。
午阳公主拦着白依阑没有让她行礼,然后开口说:“我知道你好奇怎么到了这里,我也是受人所托。你放心这里是我的地方,绝对安全。昨晚我刚一收到消息,就已经和旁人说了,我喜欢你那一舞,留了你在宫里教我,应该不会有人起疑。至于庞太医,也是我和二哥信任的人,他的嘴里绝对不会流出去半个字。昨晚你和二哥都喝了混了迷幻散的茶水,所以才会双双昏了过去。好在问题不是特别大,庞太医给你喂过解药了,睡一觉就好,就是你的高烧当时有点棘手,不过只要你醒过来也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要好好将养,等余毒慢慢清除出去。”
午阳公主顿了顿又说:“我不想问你和二哥的事。二哥现下身体也没事了,他不方便过来,让我转告你:姻缘天定。他还说,如果你同意,他会帮你。”
白依阑没想到午阳公主竟然是宇文墨渊的人。看着她似乎还在等自己的回复,白依阑摇摇头说:“多谢公主搭救。但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臣女想念家人,想就此告辞。”
午阳公主也没流露出别的情绪:“嗯,知道了。我一会儿派人送你出宫去。”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走了一半又回身说:“皇上赐婚的旨意是今早发的,估计你回府的时候,你们阖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你要做西陵王妃了。”
碧蕊帮着白依阑简单收拾了一下,不一会儿陶女官便亲自过来送白依阑回府了。
白依阑才一入府门,便感觉到了不同。家里的仆从婢女各个都喜气洋洋的,看她的目光也愈发恭敬了。
她的二婶三婶听说是公主的女官亲自送她回来,还特意出了二门迎了迎。陶女官把公主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然后说,昨晚二人聊的太久,又在院子里乘兴起舞,更深露重,结果还累的白小姐发了烧。公主心中有愧,除了命她送白依阑回来,还带过来一些公主的赏赐。其中还有一块赐给白依阑的令牌,允她可以随时可以进宫见午阳公主。
二婶三婶听了脸上俱是露出喜色,觉得这是皇家对定远侯的看中。
白依阑先去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见她神情疲惫,还发着烧,赶忙让她回去休息。
白依阑请安的时候没有见到李氏,悄悄的问老太太身边的婢女是什么情况。婢女说,早上宣旨的时候,定远侯夫人听完旨意竟然欢喜的晕过去了。府里已经请了大夫,说是没什么大事,喝了安神的汤药,睡一阵子就好,估计傍晚就能醒过来。
白依阑很是奇怪,她的母亲应该不乐意她和皇家有过多的接触,怎么还能欢喜的晕过去?她决定回晚晴院洗个澡换身衣服便去看看母亲。
见白依阑回来,碧荷等人都给她道喜,她闷闷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见她要洗澡,碧鸾几个坚决要拦着,说她正烧着不许她洗。白依阑为着昨晚的事情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团火气,一下子怒了起来,说什么都要洗。众人拦不过,只得从了她,又给她包了头发,服侍她喝了汤药。
她这时也觉得自己刚才过分了,可是想和碧鸾她们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等头发干了,起身去看望李氏。
李氏在她到的时候还未醒过来,白依阑遣了其他人,坐在床边,兀自出神,想着如何才能推掉这桩婚约。
李氏睁开眼睛见到白依阑,搂着她潸然泪下:“我的阑儿,你怎么惹上这样的麻烦!不是让你远离皇家的人么?怎么到头来还直接赐婚了?”
白依阑见母亲醒了过来,心里也放心了。只是没想到母亲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白依阑苦着脸,蹭在李氏怀里也落泪了:“对不起,娘,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我现在真是非常后悔!”
李氏让白依阑讲讲昨晚的经过,白依阑把宴会上的事情都讲了,并说宇文墨池图的根本就是定远侯手里的兵权。不过她怕母亲担心,没有提及其他的事情。
李氏听的气的咬牙切齿,但却又无可奈何,捶床大哭:“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明明知道是旁人的算计,难道就要这么嫁了你么?!我怎么对得起呀?”
李氏突然站起身子,神情激动的说:“对了,皇上那道旨意里还让你父亲回都城送你出嫁。我现在就写信让他提前回来,看他有什么好办法。”
白依阑一听忙说:“娘,不能让父亲提前回来。您忘了父亲是无诏不得回帝都么?他要是提前回来,保不齐有谁拿这个事情做文章。”
白依阑只能安慰李氏,船到桥头自然直,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反正估计真要大婚,也要个半年准备时间。
李氏无法,也只能点头应了。李氏嘱咐白依阑先不要告诉别人据婚的打算,她会写信问问定远侯的意见,她也会再想想办法。
两个人情绪平复下来,李氏这才注意到白依阑竟然还发着烧,赶忙问她怎么了。白依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再刺激李氏,只用午阳公主的说辞搪塞了过去。李氏忙派了身边的嬷嬷送白依阑回去休息。
等白依阑回的房间,遣走其他人,才抱着被子,偷偷痛哭起来。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大的难题。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嫁给那个人,但是她绝不能接受和宇文墨池的这桩婚姻,绝不能!
碧鸾进门给她送热茶的时候,听到白依阑压抑的哭声,吓了一跳。她忙掩上门,走过去搂住白依阑。白依阑的几个婢女里,要数碧鸾碧鸢和白依阑最为亲近,从白依阑五岁起,碧鸾碧鸢就陪着她了,算来已近十年。在白玉关的时候,白依阑没有白府姐妹可以一起玩耍,一直是碧鸾碧鸢陪着她。她们之于白依阑,不只是主仆关系,更是一种类似姐妹的关系。
碧鸾轻轻的安慰白依阑:“奴婢知道姑娘心里苦,不过哭久了伤眼睛,而且姑娘还发着烧,可别再哭了。”
白依阑哭了一会儿,收了声。肿着桃般的眼睛问碧鸾更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境地?”
碧鸾叹息了一下,问了白依阑在宫里发生的事,这一次,白依阑没有隐瞒,她太需要一个人分担她的秘密,理解她的痛苦。但她始终还是没能讲出宇文墨渊在漪图阁对她说过的话,她不确定那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她的幻觉。就算是真的,也可能是宇文墨渊在迷幻散的影响下说的胡话,实在没必要提起。
碧鸾打了水,给白依阑洗脸,犹豫了半天,还是对白依阑说:“奴婢不该妄自揣测姑娘的想法,但姑娘比奴婢更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姑娘自小主意一直特别的正,无论姑娘想怎么做,奴婢都会跟着姑娘,护着姑娘的。”
白依阑听了,鼻子又是一酸,认真的看着碧鸾说:“碧鸾,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而在白府的另一个院子里,一个姑娘正在和母亲抱怨:“娘,都是白府的姑娘,为什么白依阑她那么好命!两年不回帝都,回来就得到皇上赐婚,还能嫁给西陵王!要是爹是定远侯,是不是嫁给西陵王的就是我?”
她的母亲瞪了她一眼:“噤声。这也是你说的得的?你可千万别在人前漏了这等心思。我和你父亲自会为你打算的,你不要整天乱想,学好女红针敝闺阁才艺才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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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语堂问诊
这波澜起伏的两天,让白依阑的身子一下子吃不消了。本应退下去的温度,不降反升,彻底卧病在床了。老太太和李氏都急的不行,赶忙去请大夫。
没想到这次来的竟然是以前给狗娃施过针的年轻大夫。老太太和李氏都狐疑这个人的医术,但小厮说回春堂的王圣手不在,只有这个年轻大夫。二人无法,只得让他进去,拉了帷幕,为白依阑诊脉。
年轻大夫坚持要望闻问切,让人打开帷幕,去看白依阑脸色。激得老太太大怒,觉得他医术不行还是个登徒子,要将他赶出白府。
白依阑听到他的声音,反应过来他便是那个救了狗娃的人。她忙让碧鸾留了年轻大夫,又让碧鸢把之前他妙手回春救了狗娃的事情讲给老太太听。老太太面色虽然不虞,但还是让人卷了帘子,让年轻的大夫给白依阑诊病。
年轻的大夫看着不过弱冠之年,身材削瘦,眉清目秀,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药香,即便明知道老太太对他的不信任不欢迎,依然面色平和。
他认真的看了看白依阑的脸,切了脉,然后让旁人退开,说是要单独和白依阑说几句病情。
老太太这次的火是再也压不住了,实在是想把那个大夫赶出去。白依阑努力的劝了半天,最后老太太决定留碧鸾留在房间里,其他人出去暂避。
白依阑率先对年轻大夫说:“祖母也是对我对病情太多担忧,还请先生见谅。碧鸾是我最信任的婢女,请先生放心。”
年轻大夫对白依阑淡淡一笑:“姑娘别误会,在下单独留姑娘说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姑娘确认几个事情,这样的药方才能准确。如果在下没看错,姑娘应该是这一两日内落了水,且在水里待了一段时间吧?而且姑娘这脸上之所以潮红,可不光因为是发烧。姑娘大概是中的迷幻散一类的药物,而且这个药物还不是一般的迷幻散,怕是南边特有的乱情散。看姑娘现在的样子,估计已经有人给你用过解药了,但是还有些余毒在身体里,没有完全去除。不知道在下说得是否准确?”
白依阑听了大奇:“先生真乃神人也。果然诊的半分不差。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师从何处?”
年轻大夫端坐着身子,答道:“在下蒋语堂,我只是和父亲学了点诊病的皮毛,算不得什么。”
白依阑又问:“蒋先生不必客气,小女子是真心佩服您的医术。上次没能在回春堂再见到蒋先生,还曾遗憾了很久。没想到今日还能得蒋先生亲自问诊,也是我的荣幸。”
蒋语堂一听这个话,倒是笑了:“狗娃母子说了姑娘上次如何帮他们,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今日也会来的。更何况,你的哥哥其实和我是故交。而且你的运气也是好的很,我每月只一天往回春堂送药材,正好让我赶上了。”
白依阑一听,更奇了:“哦?不知是哪位哥哥?我倒是还未听说过。”
蒋语堂:“是你大哥。我们是在南方认识的,你估计许久未得见他,所以不知道。其实你的二哥,我们也是认识的。”
白依阑恍然大悟,想着大哥白卿风接了二叔的衣钵,确实常年在南方走动,管理生意,这次她回来也未能见到身在南方的大哥。就是不知卿云哥哥是怎么认识他的。又问:“蒋先生对狗娃母子多有照顾,不知道能否方便告知是什么原因?”
蒋语堂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说:“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父亲也是乾国人。”
白依阑了然,不好再问下去。
蒋语堂一边开药方,一边复又说起她的病情:“听你家人的描述,似乎还不知道你落水和中毒这两件事。我给你开三张药方,一张针对的是外感风邪,帮你把落水导致的发烧降下来,你可以现在就吃着。第二张帮你清了乱情散的余毒,可以和第一张同食。第三章则是滋补固原的,补一下你落水的寒凉之症,等不烧了再吃这个三副就行。”
白依阑让碧鸾接了药方,单独把第二张提了出来,对蒋语堂说:“我落水和中毒对事情还希望先生能为我保密,我不想家人太过担心。这第二张药方上的药,可不可以让我的婢女单独找先生拿?”
蒋语堂点点头说:“这个你放心。至于第二张药方上的药,你让你的婢女去木仓胡同找我就行,那是我在永华城的落脚点。”
白依阑谢过了他,让碧鸾带着两张药方送蒋语堂出去。老太太正在外面等着,蒋语堂只说白依阑是外感风寒,倒没说旁的。老太太早年也会点医术,要了碧鸾手里的两张药方细细查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太太看了蒋语堂的药方,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于是命人付了诊金,送了他出去。
白依阑接下来几日俱躲在晚晴院养病,倒是省了去应付那些恭贺她赐婚的人。等她病愈的时候,却发现李氏为了她的事情,本来一头青丝,多了许多白发。老太太虽然没有像李氏这般反对这桩婚姻,但也隐隐流露出担忧之意,只是事到如此,也只能接受。
白依阑心中愧疚,觉得都是自己才让母亲、祖母如此操心,更想尽快解决和宇文墨池的婚约。她左思右想,踅摸了好几天。这件事难度真是非常的大。从古至今从未听过何人敢拒绝皇家赐婚。为了保全定远侯府,她不能选择鱼死网破的杀招,不能对宇文墨池动手。同样,她也不能就此逃了出去或者出家做姑子,甚至自杀都不行,这种举动必然会被认定为藐视皇家,整个定远侯府都将遭到报复。不能在宇文墨池身上找到突破口,也不能在自己身上解决问题。那旁人身上呢?她突然想到,如果那天和宇文墨池在漪图阁的女子先成了王妃呢?她细细回想了一下那时二人的对话,那个女子应该是参加百花宴的贵女之一,身份必然不算低,而且心气很高,如果没有綏帝横插一杠子,她似乎很有把握自己可以成为正妃。而白依阑作为定远侯唯一的女儿,綏帝就算想让她做宇文墨池的侧妃,怕是整个朝堂都不能答应的,綏帝估计只能取消赐婚。
白依阑觉得这倒是个可行的方向,可是那天她只听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却没有见到她的面目,而那个声音也不是她所熟悉的。若是连人都确定不了,又怎么使计让他们这对狗男女上钩呢?白依阑有些颓然。
白依阑陷在多日的纠结中,鬼使神差的,宇文墨渊托午阳公主转告她的话又浮现出来:姻缘天定。只要自己同意,他会帮她。她不想再和宇文家有过多纠缠,何况宇文墨渊还是宇文墨池的皇兄。但白依阑却从他的话里想出了另一重意思。在大雍,所有的皇室婚姻都要先经由太常掌故卜算,若是太常掌故算得的结果为不吉,婚约只能作废。何况以綏帝那般迷信的性格,肯定不会逆卜算结果而为的。
这倒是另一个法子。但太常掌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听闻此人深居简出,没有什么嗜好,及其难收买。而且定远侯府向来和太常掌故没有往来,这种掉脑袋的大事,估计对方没胆子会去帮白依阑。万一要是弄巧成拙,让他先把白依阑的心思报告给綏帝,怕是定远侯府都要倾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白依阑真的是又急又惧,偏偏每日还要装得一副无事的样子,赶上旁人谈及她的婚约,甚至还要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更是令她恼火的紧。
白依阑在反复思量中,最终下决心见宇文墨渊一面,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方法。就算他也没有合适的办法,如果他当时看到了在漪图阁和宇文墨池一起的女子,或许她还能试试第一个法子。
主意定了之后,白依阑倒是镇定了几分。让碧鸾翻出午阳公主的令牌,打算第二日进宫去见午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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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棋逢对手
得知白依阑要进宫去拜见午阳公主,李氏有些担忧。但想想之前的公主之前送白依阑的礼物,而且还留宿白依阑一晚,估计二人是成了朋友。何况白依阑说上次午阳公主曾留话给她,让她病好了务必进宫一趟,把没教完的部分补上。白依阑再三保证只去公主寝殿。李氏虽然不乐意白依阑和皇室接触,但也不好阻止她这一次。
白依阑看着巍峨的青砖黛瓦,手心里不知怎地竟然沁出了汗,不知是不是上次进宫的阴影太大了。她侧过脸看了看碧鸾,她是第一次进宫,从紧抿着的嘴唇可以看出她的紧张。白依阑拉住碧鸾,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说:“没事的,都会好的。”
等到了云深馆,午阳公主见了她未语先笑,然后还是拦着她不许行了全礼。午阳公主遣了其他人,邀白依阑在正殿品茶:“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接你进宫玩呢,上次说喜欢你那一舞,想让你教我,是真心的。这次正好补上。”
白依阑也没绕圈子:“上次的事情,多谢公主,实在无以回报,这一舞依阑自当倾囊相授。不知公主上次所提及的太子的话是否还作数?”
午阳公主点头:“之前二哥跟我说你还会再来,我还不信,果真让他猜着了。二哥他早就撂了话,无论你什么时候过来,他的话都有效。但他说过宫里见面不方便,他会找时间和地点在外面见你的。我会把你的话转给他,你且回府等信儿就行。”
白依阑闻言松了口气。二人遂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改聊音律舞蹈。白依阑信守诺言,教了午阳公主那一舞征未还。这次二人没有出去借剑,而是折了两个树枝,习了起来。午阳公主很是聪明,学起来很快,只是大约是从未提过剑,动作看起来柔美有余,而力道不足,始终无法舞出那一曲的厚重感。
午阳公主倒不太在意,也知道这样的舞剑可能不大适合自己,一旦学会了便停了练习,又和白依阑切磋起其他曲舞。白依阑和午阳公主这一天下来倒是关系拉近了不少。等白依阑离宫的时候,午阳公主已经仿若闺蜜般拉着她恋恋不舍。
这一次,午阳公主依然派了陶女官送了白依阑回去,还再三叮嘱白依阑有空来云深馆找她玩。
白依阑回去不过两三日,陶女官便借口午阳公主有赏赐又来了。给白依阑传信说,太子约她三日后到必得楼相见,只要和店家报是午阳公主的客人,店家自会带她过去见太子。
白依阑依稀听说过这必得楼,是离城南光禄所不远的一个酒楼。每年官员的选拔都是在光禄所进行,所以很多官员会在必得楼宴请上级同僚,希望自己官运亨通。这酒楼也是应了那必得进选之意。
到了约见那日,白依阑找了个买东西的借口,倒是顺利的带着碧鸾出门了。她心里有些忐忑,生怕这次自己再弄巧成拙。但解除婚约的渴望还是压倒了一切,让她不得不走这一趟。
等到了必得楼,按照陶女官的说法报了名号,掌柜亲自迎接出来,没有带她到必得楼的包厢,反而绕到了后面的一座小楼里。说是她要见的人在三层等她。
白依阑很少到南城来,还不知道在这必得楼之外还有这样隐秘的小楼。楼里的装饰奢华,空气中还浮着一种淡淡的幽香。上了三层,只有一个房间,她推开门,发现宇文墨渊正立在窗口,而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个人正是上次在闹市驾车的那个年轻人。
白依阑规矩的给宇文墨渊行礼。宇文墨渊回了身,看着她满意的笑笑,说:“你肯来便好。”接着便吩咐身边的人:“”周琦,你去带白姑娘的婢女下去等着,没孤的允许,谁也不许放上来。”周琦恭敬的领了命,要带碧鸾下去。但碧鸾脚步并不移动,只等着白依阑的指示。
白依阑听到宇文墨渊的话,身体一僵,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今天过来的主意是不是错误的,犹豫要不要立刻离开。宇文墨渊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只是我们今日所谈之事,比较机密,我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白依阑想想,也能理解。再想着碧鸾就在楼下,要是不行,自己大喊一声估计她也能听到。咬了咬牙,还是让碧鸾随周琦下去了。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白依阑和宇文墨渊二人,白依阑紧张的连坐下都不敢,站在离宇文墨渊一丈开外,开口道:“今日殿下能拨余相见,臣女不胜感激。臣女听午阳公主讲,殿下愿意助臣女一臂之力解除婚约。不知殿下可有何良策?又有何条件?”
宇文墨渊看到白依阑连鼻子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忍着笑说:“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今日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里的熏香,我也之前派人再三确认过,都是没有问题的,你大可放心。对了,你可会弈棋?”
白依阑诧异他的问题:“回殿下,臣女只会胡乱下几子而已。”
宇文墨渊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一个小几:“会下就行。坐过去。先陪我对弈一局,若是能胜我,我便把我的法子和条件都告诉你。”
白依阑这才注意到,小几上摆着棋盘,两张兽皮铺在两侧地下。白依阑心里暗骂宇文墨渊,不谈正经事,就会折腾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老实的捡了靠窗一侧坐下。
宇文墨渊也盘腿坐在了她的对侧,对她说:“是狼皮的垫子,不会冻着你的。你选白子还是黑子?记着,只有赢了我,我才会把我的法子说出来。”
白依阑心里憋着一股气,也不客气了:“那臣女选黑子。还望殿下手下留情。”
两个人很快便在棋盘上你来我往起来。几手之后,白依阑就知道宇文墨渊的水平很好,于是特别全神贯注。宇文墨渊看着白依阑纤手执棋,一缕青丝垂下来,脸上满是专注的神情,心情觉得很是畅快。
交战正酣,宇文墨渊开口问白依阑:“你的棋艺不错,是和谁学的?”
白依阑正在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不假思索便答:“是和家兄学的。”
宇文墨渊皱了一下眉,又问:“是白卿云?听说他是定远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怎地做了定远侯的嫡子?他是何时开始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
白依阑闻言心里升起一丝警惕,从棋盘上撤了手。想想这个问题倒也有不少旁人问过,如实回答道:“家兄三岁的时被父亲带回白玉关的,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并没有其他嫡亲的兄弟,立家兄为嫡子也是父母的心意。”
宇文墨渊盯着她的动作,又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上次听你说起边城生活,似乎你和白卿云关系很好?”
白依阑看着棋盘,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淡淡的说:“嗯,我们一家在边城生活多年,自是比其他兄弟姐妹走的近些。”
白依阑落下一子,改问宇文墨渊:“不知殿下可否记得那日在漪图阁和西陵王一起的女子是谁?”
宇文墨渊摇摇头:“那日我离的太远,并未看清她的面目。你若是不想和六弟在一起,还关心他的女人做什么?”
白依阑知道他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说自己有心推那个女人和宇文墨池做一对,以此来逃婚。只能找了别的由头:“我那日听着应该是那个女人试图在香里下毒,估计茶水里的毒也是她下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总要找个机会送还她点什么才好。”
宇文墨渊闷闷的笑了:“你倒是实诚。我会派人慢慢查的,这个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两个人水平不分上下,等一盘棋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而最后的胜负则需要靠数子评定,白依阑数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挑挑眉笑了“多谢殿下承让。”
宇文墨渊倒是有些讶异,说到:“这可不是只会下几子的水平,你可把我糊弄过去了。不过我既然答应你,自然会把法子告诉你。我们起来去喝口水,吃点东西。”说着率先起了身。
白依阑在狼皮垫子上跪坐了两个时辰,想起来却觉得脚麻。正在悄悄挣扎起身的时候,宇文墨渊已经向她伸了手。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宇文墨渊拉起来过了,遂不再矫情,直接借着宇文墨渊的力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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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年之约
宇文墨渊让白依阑坐在桌旁,他自己出去房间一下。不一阵,他便托着个茶盘回来了。他优雅的给白依阑斟了杯茶,又把茶点向她推了推,对她说:“试试这福山骏眉如何?听午阳说你喜甜食,尝尝这水晶桂花糕是否合你口味。”
白依阑对茶品向来很有研究,听说福山骏眉千金难得,太子今儿个倒是大方。白依阑离了棋局,感觉到肚子里有些饥渴,可是想着上次在漪图阁的教训,到底还是没有动手。白依阑看着宇文墨渊吃喝了一些,遂开口问他:“殿下现在能否方便把您的主意告诉臣女呢?”
宇文墨渊见她不肯碰茶点,估计是上次的事情给她留了阴影,倒不强迫她。只接口说到:“你既不愿意嫁给六弟,可否愿意嫁给别人?”
白依阑听他又说了和在漪图阁相似的话,心里及其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臣女不知殿下何意?如果这次能成功取消婚约,臣女愿常伴青灯古佛,再也不出白家一步。”
宇文墨渊叹息了一下,说:“既然你不愿走另嫁他人这条路来退婚。那我能想到的法子就只有一个。只要太常掌故的卜算是不吉,父皇必定不会让你们成婚的。”
白依阑闻言十分失望:“这个法子臣女也想过,可是根本找不到法子能说动太常掌故。万一他提前告发,怕是我们白氏一族都会受到株连。”
宇文墨渊笑笑:“可是巧了,我却与他是有私交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说动他。”
白依阑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变了:“什么条件?”
宇文墨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三年,我要你三年内不得嫁于旁人,当然也不许青灯古佛。如果定远侯为你相看,你要提前通知我。”
白依阑心里一颤,难道那日她听到的不是幻觉也不是宇文墨渊中了迷药之后的胡话么?
宇文墨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那日,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心里应该明白。三年之内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我随时等你。如果你肯进门,我的皇后之位只会给你留着。”
白依阑打了个哆嗦,宇文墨渊的话让她觉得害怕。他眼里的灼热,逼得她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两只手不由自主的绞在了一起。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赤裸裸的表达,慌的她不知所措。
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拒绝:“殿下,我并未想过嫁人。殿下多次出手相救,臣女虽然感激不尽,但并没有生出旁的心思。论姿色论才艺,很多帝都贵女都远胜于臣女,还请殿下另择佳人。”
宇文墨渊很是失望,但也在预料之中,不由的打断她:“其他的话不必说了。三年之约你可要答应?”
白依阑努力定了定心思,想着自己这辈子反正也不打算嫁人,便应了:“三年之约臣女应下了。也请殿下信守承诺,尽快联系太常掌故。”
宇文墨渊点点头,说着掏出一块玉牌,不容拒绝的塞在白依阑手里:“既是约定,便要有信物。这玉牌上没有名号,你可以放心拿着。如果你想见我或是想打探什么消息,随时拿着玉牌来这里,只要给必得楼的掌柜看了,他自会帮你。至于太常掌故那边,给我五日时间,五日,我必会让他把不吉的结果报上去。”
白依阑得了宇文墨渊的保证,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想着他之前的话,又让她感觉有些难堪。她起身向宇文墨渊告退:“既是如此。那臣女便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臣女先告退了。”
宇文墨渊没有拦她,送她到了二楼便折回了。
白依阑下了楼,发现碧鸾正在二楼门口的房间里翘首以盼,见她过来,赶快跟在她身旁。周琦送了主仆二人出去。白依阑一路不曾回头,否则一定能看到一直站在三楼窗边的宇文墨渊,定定的目送着她离开。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白依阑讶然发现,必得楼老板竟然装了一大盒子水晶桂花糕以及不少旁的零食蜜饯到马车上。这回倒是不用担心买什么东西回去交差了,直接回府时间刚好。
在马车上,碧鸾告诉白依阑她在楼下等的一直很焦急,几次想上去找她。虽然周琦这次倒是客气的很,但就是拦着不许她上去。白依阑把她和宇文墨渊的约定简短的告诉了碧鸾。碧鸾听了又喜又忧,喜的是太子肯出手帮忙,忧的是太子似乎对白依阑心思很重,怕白依阑才脱狼窝又入虎口。白依阑也很愁,但至少要先解了眼前的套,才能考虑长远问题。
二人回府到是很顺利,并没有人多问什么。白依阑也没有把和宇文墨渊约定的事情立刻告诉李氏,她想等婚约解除之后再说。
白依阑用过晚饭,独自坐在桌旁拿着玉牌细细看了一遍,果然没有任何名号或是特殊印记,只刻了简单的一根竹子,材料也不是什么名贵玉种,心里舒了一口气。想着宇文墨渊的话,好在他并没有逼着自己一定要嫁给他,三年不嫁人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白依阑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拢了过来。她抬头看了过去,蹭的一下激动站起来,眼睛里浮起了水雾,连玉牌摔在地上都没有发觉。猛的向前,一把扑在那个人怀里,哽咽着不停重复:“卿云哥哥!卿云哥哥!”
白卿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骨节分明的手犹豫半刻还是没有摸了上去。没有人知道,从书信里得知她被赐婚的消息,他心中的感觉。他扔下了军务,这一路疯了一样骑马赶回来,连进府都没有惊动旁人,只想着尽快见她一面。
他的风尘仆仆,他的疲惫在见到她那一刻都不重要了。但现在他犹豫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他怕让她知道自己龌龊的心思。他怕自己一时的冲动,会伤害了她。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让他的阿狸嫁给那个想要算计她算计定远侯府的混蛋!
白依阑悄悄的把眼泪蹭在白卿云的甲衣上,不好意思的松开了环着他的手。她的卿云哥哥甲衣未解,应该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他的神色有些疲惫,但他温柔的样子和宽厚的胸膛依然没有变。
白依阑半红着脸问白卿云:“卿云哥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西北剿匪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么?不是说剿匪不结束,任何将领都不得离开么?你身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白卿云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心里十分复杂。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说:“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想让我从哪一个答起?西北的事情大的方面我已经解决,最后的收尾留给严冲了。但我的确是悄悄过来的,所以不便在府里久留。我的身体没事。你倒是瘦了。”
他进门时已经看过了白依阑的气色了,还好,没有他想的那么糟,就是面色有些不展。白卿云不好一直盯着她看,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异样,只好强迫着自己继续开口:“我已经从父亲那里看过母亲的家书了,你放心,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眼角里流露出他平日里征战的冷冽杀意。
白依阑不想和卿云哥哥谈论这个不愉快的话题,至少不是现在这种时刻。她只听着卿云哥哥说他是悄悄来的,那进府这一路会不会被人发现?卿云哥哥要去哪里落脚?会不会安全?白依阑急忙把心里的问题都抛给白卿云。
白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本正经作答:“我是翻墙进来的。然后又抄了小路来了你这里。吴未还在你院子外面守着呢。就是你的碧鸢真真是好样的,我才跳进院子,正好遇到她,上来先给了我一棒子。好在我小声报了身份,要不然,怕是脑袋都让她敲烂了。有她和碧鸾守着你的安全,我倒是放心。”
白依阑听了大乐:“谁让你回自己家都不走门呢?说起来碧鸾碧鸢还是你给选的师傅,这回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们两个现在在哪儿呢?”
白卿云指指门外:“都在门口守着呢,而且帮我把你院子里其他人都赶回屋了。我一会儿再去看一下母亲,然后去朋友家落脚。估计下个月不到你及笄,西北那边结束的消息便能传回来了。到时我便能正大光明的回家了。你若是想见我,就去木仓胡同找一户姓沈的人家。你的事,我也自会放在心上。”
白依阑知道他在说什么,想着如果顺利的话,五日后太子那边就应该就有好消息了。何况白卿云才回来,需要休息一下,于是说:“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五日之后我和母亲去找你吧,到时我们一家好好商议一下。”
白卿云沉吟了一下,想着自己也两年没回帝都了,估摸对这边的情况也需要几天才能了解清楚,便点点头同意了。
白卿云毕竟是悄悄的过来,不好待太长的时间,而且白府人多眼杂,他也不是特别放心。两人聊了几句,白卿云就要走了。白依阑恋恋不舍的开了房门,碧鸾和碧鸢果然都在门口守着呢,她让二人确认了一下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便招呼白卿云离开。白卿云手脚很快,几个动作,人便过了墙,只留白依阑还在院子里痴痴的看着。
碧鸾和碧鸢让白依阑赶快回屋,别让别人发现了。白依阑刚回屋子,便打趣碧鸢:“碧鸢你可是咱们定远侯府第一厉害人物了。卿云哥哥从小到大都没人敢打他的头,你也算是头一份。院子守的好,记你一功,赶明儿别忘了去找卿云哥哥讨赏去。”
碧鸾也笑咪咪的向碧鸢伸拇指。碧鸢羞的脸都红了,虽然知道白依阑兄妹都是温和的人,而且今天的事情她也不算做错什么,可是毕竟是把自己家少爷给敲了一棒子,听了白依阑的话,哪还好意思:“姑娘就会笑话我。以后我不去巡院子了,都让碧鸾去,她的武功更好。”碧鸾听着拉扯上她,忙回嘴:“好妹妹,我可不行。我使剑还利落点,就是不擅长挥棒子。”三个人嘻嘻哈哈笑闹成了一团,白依阑觉得这一段阴霾的心情仿佛一扫殆尽,又回到了在白玉关无忧无虑的日子。
正闹着,碧鸾突然发现掉在桌子下面的玉牌,白依阑回来之后已经和她及碧鸢说了和太子的约定,她虽然没见过这块玉牌,但也认得不是白依阑的东西。碧鸾把玉牌捡起来递给白依阑,三人这才发现玉牌已经摔碎了一角。白依阑不好意思说怎么碎的,谁让自己刚才早就忘了它了,又想着只要太子那边事情顺利,她也用不到那个玉牌了,只让碧鸢找个稳妥的地方收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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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青梅竹马
这一夜,白依阑少见的失眠了。将近五个月没见过白卿云,久别重逢的感觉,让白依阑一个人在被子里偷偷的笑一阵,又偷偷的哭一阵。白卿云和她的过往,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个不停。
小的时候,他带着她玩,好东西都让给她。大一些,她调皮捣蛋,惹了祸都是他替她背。她和谁都能玩到一起,但作为白玉关的小魔星,每一次打架输了都要找他做帮手,从来不肯吃亏。
他偷偷带她出门打猎,他要猎只白狐给她,她偏要活的养着玩,他也应了。还笑她平日和狐狸一样滑头,再养一只,家里更会鸡飞狗跳了。等那只白狐到家的时候,却总懒懒的经常趴在窝里,于是她唤它懒懒。而他却说和她的名字很像,反而给她取了小名阿狸。
她不喜欢教她的夫子,连带着也不肯老老实实习字,母亲气的要打她。他便手把手陪她写字,教她下棋。她要学射箭学武艺,母亲犹豫会影响她的闺阁形象,也是他,替她说服了母亲。可惜她并不是练武的材料,武艺始终平平。于是他让自己的师傅亲自掌眼,挑了碧鸾碧鸢这两个筋骨好的,求着师傅教授她们,只希望有武艺精进的人能在在她身侧,随时护她周全。
她九岁那年自己一个人骑马走失,吓坏了全家人,只有他猜到了她可能去的方向,第一个找到了她,救她回来。
他开始跟着定远侯到军营历练,不能时时陪她。她也闹着要进军营。定远侯没有办法,带她和碧鸾碧鸢去了,顶着旁人的目光,让她们也每日跟着操练一小阵。她在军营里偶然听到别人嘲笑他的身世,她像个小豹子一样冲上去对那人一顿拳打脚踢。定远侯气的不行,拎了她回家罚跪,他知道了也从军营赶回来陪她一起跪。
再后来,她坚持要去前线看看,定远侯斥她胡闹,也是他劝着父亲,给她尝试的机会。那次她明明有机会可以杀掉敌人的斥候,却手抖的射不出那一箭,最后是他替她动了手。他知道她渴望胜利,但却总不忍伤人性命,她不想手上沾了鲜血,那么便由他来。
他大了,她也大了,相处时间也少了。他现在已是大雍无出其右的青年将领,是除了定远侯之外统领西北军的不二人选。他清冷的性子让军里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又敬又畏,可他每次见她的时候,却是一脸温柔。只要他在家,她便像个小尾巴粘过去,他总是宠溺的对她笑,从来不会拒绝。
但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对他原来是别样的心思呢?
是去年母亲想给他说亲,被他拒绝的时候么?她想不起来那天是为什么去了母亲院子,却发现屋子外面没有人,只有他挺直了身子在厅里跪着。她藏身在窗下的蔷薇丛里偷听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想着了解缘由之后替他求情。结果却听到母亲质问他为何一年多来一直拒绝娶亲,难道整个永华城加上白玉关都没有一个他愿意看上一眼的人么。他只说自己不想娶妻,怎么都不肯说出缘故。母亲又急又气,不停追问他到底想怎样。他扛了很久,最后说他只想守着她。母亲气的第一次打了他巴掌,骂他痴心妄想,连人伦都不顾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永远没有可能和她在一起。他安静的承受着母亲的捶打,不肯低头,不肯认错,就那样一言不发的跪着。母亲无法,只能警告他,若是他漏了半点心思,他将永远不得再见她。那一刻她看到他的肩膀明显的塌了,良久之后他还是点头答应了。而躲在蔷薇丛里的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或许不是那时候,是两年前回帝都的那次?她在侯府的假山附近听到三哥和四妹抱怨,定远侯的未来根本不该由一个不是白家人的野种来继承,二叔经商,应该落在三叔一脉才是,都是他的出现才搅乱了一切。这个话她之前也听过,但从自家兄妹口中说出来却格外的伤人。等二人走后,她发现在花墙的另一侧,他一个人落寞的站在那里。她替他哭了,他却苦笑着说自己情愿不是她的哥哥。
还是更早一些?是自己第一次做饭的时候?难吃无比的菜,让碧鸾碧鸢都笑着逃了,只有他一口一口吃的丁点不剩,还说只要是她做的都好。
她仍记得她第一次故意唤他卿云哥哥而不仅仅是哥哥时他的反应。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别样光彩,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她的心砰砰直跳。自此之后,她便改了称呼。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白依阑也分辨不清楚了,他的好她都记着,可她却没有还他的时候,甚至连告诉他自己的心意都不行。白依阑这样想着想着,又哭了。
而此时在太子府里,赵婉瑶也辗转难眠。赵婉瑶嫁给宇文墨渊已近七年。遥想当年,在赵国公书房那一面,他玉树临风的模样仍让她心动。她如愿的嫁给他做了二皇子妃,七年的时间,他对她尊敬有余,却没有几分宠爱,尤其是当上太子之后,他气势日盛,离她仿佛更远了。他很少进她的房门,好在他也很少去其他姬妾那里。她生不出儿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那个贱人先有了宇文墨渊的庶子。不过宇文墨渊却没有替那孩子请封,赵婉瑶因此认定宇文墨渊肯定还在等着由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嫡子,可见他的心里是有她的,想到这里又让赵婉瑶感到一阵畅快。
但今天在书房的一幕,却让赵婉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宇文墨渊不喜欢她进他的书房,赵婉瑶是知道的。可是宇文墨渊已经一个多月不去她的房里了,她今夜只好端了夜宵,想试试能不能在书房里截住他。进去的时候,宇文墨渊并不在书房。赵婉瑶将夜宵放在书案上,看到旁边放了一个半开的画卷。她随手展开了看,发现画上是个舞剑的红衣女子,她灵动的身姿仿佛要破纸而出。画的左下角还题了字:
程云荐彩,喻日摛华
赵婉瑶虽然没见过宇文墨渊的画,但她可是识得他的字的。这画上的题字分明是宇文墨渊的。再仔细看看那画上女子的容貌,正是那日在马场被宇文墨渊救过的女子:定远侯嫡女白依阑!
赵婉瑶心里又惊又怒,宇文墨渊从来没有命人给太子府里的女眷画过像,也从未有哪个女子的画像出现在宇文墨渊的书房过,这个白依阑究竟是什么时候勾引的太子,竟然让太子上了心?!她仔细想了想,又感觉有些疑惑,白依阑是皇上亲自赐婚的未过门的西陵王妃,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太子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弟妹有非分之想呢?
赵婉瑶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不悦的声音:“你来书房做什么?”她吓的手一抖,一下子把那副画掉在了地上。宇文墨渊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抢先捡起画,迅速卷了起来。再次问她:“孤刚才问你,你来孤的书房做什么?”赵婉瑶这才回过神来,答道:“臣妾是给殿下送夜宵来的。想着殿下最近总是在书房忙碌,听说吃的也不是很好,臣妾担心殿下的身体。”宇文墨渊似笑非笑的说:“还真是有劳太子妃关心了。不过送夜宵应该不需要查看孤的东西吧?”赵婉瑶赶忙解释:“臣妾只是看到这幅画在桌上,以为是殿下的新作,想欣赏一下来着,结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天已经很晚了,殿下要不吃点夜宵,早点休息?”宇文墨渊摩挲了一下卷轴,软了态度说:“孤知道了,夜宵放这儿就行,辛苦太子妃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孤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赵婉瑶犹豫了一下,看着宇文墨渊不容拒绝的样子,只好失望的往外走,却听见宇文墨渊一句解释的话轻轻地飘过来:“这画是六弟的,托我题个字。”她急忙回过头去,发现宇文墨渊已经伏在案上写东西了,并不曾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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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木仓胡同
五日期限已到,白依阑每天都在望眼欲穿的等消息。她不想再去找太子,相反,她托了万萍给她带每日朝堂的动向。万萍的父亲虽然在外领兵,可她的祖父抚南侯却是留在朝堂上的老臣了。而万萍和她祖父关系最好,了解每天朝堂动向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万萍虽然很奇怪白依阑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但作为好朋友她没有拒绝,按白依阑的要求把消息写成信让婢女给她送来。綏帝并不是什么勤政的皇帝,五天之内也只有第二天和第五天上了朝,倒是减轻了万萍的工作量。
这日的中午万萍的信里终于出现了太常掌故封于修的名字,他并没有在大朝会说什么,而是在之后单独去找的綏帝。抚南侯和其他几个重臣,当时恰巧在綏帝的正明殿里听到了太常掌故上报的结果,不仅是不吉,是大凶,依着封于修的说法白依阑和宇文墨池绝对不应该在一起。据说綏帝当时便大怒,直接让人把太常掌故拖出去打了一顿。封于修也是个硬骨头,死活说自己的结果没有错,白依阑命里绝不可能做西陵王妃。綏帝后来倒是犹豫了,打算第二天早朝宣布取消这桩婚约。
万萍的信里还流露出焦急的情绪,问她要是真的取消婚约可怎么办?她还在信里表达自己想要亲自过来安慰她的意思。白依阑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只好让万萍的婢女转告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况且她的父母本来也没打算让她嫁与皇家,她本人也从来没这个意思,这样更好。
白依阑这边欢欢喜喜,好好收拾一番打算下午和母亲一起找白卿云去。而那厢,宇文墨池却气得将书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大骂到:“这个太常掌故竟然想坏本王的好事?本王要是不要了他的命,就不姓宇文!给本王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他?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书房里的另一人也皱眉说:“这件事情现在当真有些麻烦。最毒辣的不光在于毁了婚约,不能为王爷取得定远侯这一助力,还会进而影响王爷的名声。试想本朝有哪个王爷婚前的卜算是大凶呢?王爷要是有这么个名声,将来怕是很难再逐大位。现在要紧的事,是要好好商议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宇文墨池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戾气,恭敬的问道:“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那个人沉吟一下说:“太常掌故除了主婚嫁,也主风水。帝陵的位置可是他选的。如果帝陵出了状况是不是可以说是他的卜算不准呢?既然他的卜算不准,那今日他所呈报之事自然也就不足为信。而且如果有证据显示他是受人指使,那绝对是罪无可恕了。”
宇文墨池想了想,转怒为喜:“还是先生好计谋。帝陵那边我可以想办法,今晚动手,消息明早就能到。太常掌故那边就只能麻烦先生了。无论是撬开他的嘴也好,栽赃嫁祸也好,务必让他明日早朝的时候没有翻身的机会!”
二人商议了一会儿,总算敲定了章程,各自分头行动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白依阑下午和母亲出门的时候,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李氏很是奇怪她怎么突然就没了前一段的阴郁。她笑着不肯说,只等见了卿云哥哥,到时再宣布这个好消息。
几人在木仓胡同口下了马车,步行进了胡同。白依阑和母亲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正要问问沈家在第几户,迎面走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大伯,白依阑赶忙上前问路,大伯笑眯眯的打量了她一下,给她指了里面第六户人家。青鸾暗暗称奇,悄悄的告诉白依阑之前给她诊病的蒋语堂就住在第五户,看来这个沈家就在他的隔壁,还真是巧合。
几人敲开了沈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个老头,耳背的他并没有听清白依阑她们要找的人是谁,拦着几人没让进院子。还是院子里的吴未听到动静,赶忙蹿了过来,放了几人进去。吴未陪笑着给李氏几人解释:“少爷知道今天夫人和姑娘要来,早就让我准备着了,只是这老苍头耳背,倒让他在门口耽误了。沈公子赶巧也在屋子里呢。”正说着话,白卿云和一个年纪相仿着蓝衣的公子已经从屋子里迎了出来。那蓝衣公子举止文雅的行了礼,介绍了自己:“在下沈容止。”李氏笑着说:“这次卿云回来,还多谢沈公子帮忙,真是给沈公子添麻烦了。”沈容止客气的说:“伯母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和卿云是知交,他也曾救过我,这点小忙不算什么。恕我失礼,先出去一下,等过了晚饭再回来。”李氏知道他是故意给他们一家三口留出叙话的时间,对这个沈公子印象更好了。
白卿云一见到白依阑进院子就发现她今天的嘴角一直微微的翘着,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但只要她高兴,他也觉得心里荡漾开来。白卿云先带她们转了一下,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白卿云和吴未住在西厢房,沈容止住东厢,而正房则被改造成了会客厅加上书房。三人在正房的会客厅坐定,李氏让吴未带着她的婢女和青鸾去后罩房休息去了。
李氏先是问了问白卿云这几天的情况,然后便把话题转到了白依阑的婚事上:“卿云,你说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情。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思索有什么法子可以推了这桩婚约,可真是难呀。不知道你过来的时候你父亲和你说什么没有?”
白卿云摇摇头:“我过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来的及和父亲商量。不过这几天我倒是打听了一下,可能有法子,就是风险都不小,还得再细细规划一下。”
白依阑抿嘴笑笑说:“娘,卿云哥哥,你们都不用担心了。估计明天,皇上就要下取消婚约的旨意了。”
李氏和白卿云二人俱是一愣,赶忙追问。白依阑把从万萍那里得到的消息愉快的分享给两个人。白卿云听了,狐疑的问她:“这件事里有你的手笔?可听说太常掌故可不是那么容易收买的人,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白依阑知道她的卿云哥哥不好糊弄,只能干笑着把和太子的三年之约讲了。李氏听了,面色一沉。而白卿云则把手攥成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一边恨着宇文墨渊趁人之危,一边暗怪自己不能及时的保护白依阑,同样对白依阑这样以自己婚姻为赌注的行为生了气。
李氏率先开口训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和我们商量?竟然还答应他三年不嫁人?你这么做有多危险知道么?”接着又大骂宇文墨渊:“那个太子没怀什么好心思,他估计就想把你拖个三年,三年后你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正好中了他的谋算,到时他要是来求娶,就是侧妃之位都算你高攀了,你不嫁他又能嫁谁?他们宇文家的人真真好算计,没一个好东西!”
白依阑被训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使出杀手锏,用软糯的声音撒娇到:“娘,我知道错了。下回我绝对先和你们商量。不过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这个三年之约真不算什么,伤不到我的。”
李氏一听更生气了:“怎么还能不嫁人?还有半个多月就及笄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胡话!”
白卿云听了白依阑这话却走了神。还没等回过神呢,就听见李氏唤他,让他出去等一下,她有话要单独和白依阑讲。
等白卿云出去,李氏关了门,问白依阑:“阑儿,你实话和母亲说,你说不嫁人的话,是不是因为害羞?这件事你父亲和我以及你哥哥都会为你出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之后我们会为你选个好人家的。”
白依阑听了,倒是着急起来:“母亲,我真不是害羞,我确实是不想嫁人。”
李氏觉得脑仁都疼了起来,儿子不愿娶妻,怎么轮到女儿又是这样?一个可怕的猜测突然冒了出来,她惊的后背瞬间出了冷汗。
她紧紧盯着白依阑问:“阑儿,你说实话,你究竟为什么不想嫁人?如果是女儿家的羞涩,我能理解。没嫁人前姑娘家都是这样,我和你父亲也不会让你盲婚哑嫁的,必要选一个你中意的才好。”
白依阑大急:“娘,我是真的不想嫁人。”
李氏越发担心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颤抖着问:“你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白依阑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看出来了,她慌的两个手绞在了一起。李氏知道她惊慌的时候就有绞手指的习惯,气的眼前发黑。但还是继续追问:“那个人是谁?”
白依阑不敢答,仿佛受刑一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李氏并不肯放过她,指着门口气的直哆嗦:“你不肯说?是因为他是门外那个,对不对?”
白依阑只能给李氏跪下了,泪水涟涟:“娘,求您别问了。都是女儿不好,我知道,我和他永远不能在一起的,但我心里只有他。我不求什么,只求可以一辈子不嫁与他人。”
李氏脸色苍白,绝望的摊在椅子上,她的猜测被证实的这一刻,她觉得如此的无力。原来当年的预言是会应到他们二人身上么?她现在到底要怎么做?
李氏张了张口,还不等发出声音,头一歪,晕了过去。白依阑急的喊着娘。白卿云迅速冲了进去,抱着李氏大步到了西厢房。他留了白依阑照顾李氏,自己一个翻身过了院子,找蒋语堂过来帮忙。
蒋语堂鞋袜还未穿整齐,拎着药箱就匆匆赶过来了,看了看情况,舒了一口气,和白卿云说:“侯夫人没大事,心情激荡,刺激太大一下子受不了,所以才会晕了过去。不过侯夫人身子不是特别康健,还是少受刺激的好。我现在施针,她很快就能醒过来。”白依阑哭着点头,心里骂死了自己,这是几个月来母亲第二次晕倒了,每一次都是因为自己这个不孝女。
蒋语堂施了针,不一会儿李氏便悠悠醒了过来,看见白依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更觉难受。再见到蒋语堂立在一旁,猜到是他刚才做的诊治,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但还是有气无力的感谢他:“多谢蒋大夫了。”转头看向白卿云:“你先带妹妹下去吧,不要惊动其他人,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一会儿再去厅里找你们。”
白卿云服侍李氏喝了点温水,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上,然后才带着白依阑和蒋语堂出去了。蒋语堂摆摆手,让白卿云去陪白依阑,自己拎着药箱回了隔壁院子。白依阑木然的被白卿云拉着手回到了厅里。由于其他人知道白依阑母子三人今日有要事商谈,均聚在后罩房里聊天没出来,倒是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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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殿上对峙
白卿云关了厅门,拉着白依阑坐下,白依阑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烫的他心里也随之一疼。他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小声哄她:“阿狸乖,阿狸不哭了。”
许久,白依阑方才止住了声,哽咽着说:“卿云哥哥,对不起。”
白卿云心里很不是滋味,以他的耳力,其实白依阑母女的对话他在外面都听到了。当他亲耳听到白依阑对自己的心意,他激动的不能自已。但他却不能做什么,他知道如果自己当时冲进去表明心意,李氏只会更加生气,而白依阑这辈子怕是真的不肯再嫁他人了。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毁了她。他可以背着世人的唾弃过完这一生,可是他却不忍心白依阑落得如此下场。他的阿狸应该过的是舒心而体面的生活,她白璧无瑕的名誉不能有半点玷污。
他狠了狠心,只作不知事情的起因,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哥哥能护着你,你说不定已经要议亲了,今天这种局面绝不会发生。”
白依阑心里也是同样的痛苦,她不想自己的行为拖累卿云哥哥,作为定远侯的养子,他的每一步走的都比别人艰难许多,他的世子的请封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下来。她的心意只会让他以后的路更加难堪,甚至没有人会再站在他这一边。她只能压抑着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白卿云打了盆井水,又从煮茶的水壶里匀了些热水,为她洗脸。白依阑净了面,红肿的眼睛却并没有消下去。她不爱施粉黛,这会儿脸色连遮挡都没有。她来的时候兴冲冲的劲头早已消失殆尽,只留下一脸颓然的神色。
二人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又能说些什么,只好枯坐在厅里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李氏过来了。李氏看着他们黯然神伤的发呆样子,心里叹了一声冤孽。她的孩子她知道,他们从小都很聪明,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怕是再怎么痛苦也只能这样了。李氏的心再一次动摇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他们选择的道路是不是真的正确。
白依阑看见母亲过来,忙扶着李氏坐下,眼圈又红了。李氏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把你的心思收起来,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更不能让旁人瞧出来,尤其是你哥哥。今天我们不再谈这个事了。”
白依阑强忍着泪水,端了茶给李氏。李氏开口说:“我已经没什么事了。阑儿既然答应了太子,那我们便看看明日结果。如果真的能顺利解除婚约,太子那里,卿云,你再去和他谈,问他要如何肯解了阑儿的三年之约。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方法,只要他不再弄个赐婚出来,咱们就不惧他。”
白卿云应了。李氏也不想再待了,于是说改日再来看白卿云,带着垂头丧气的白依阑叫上青鸾她们离开了。白卿云为避着人,只送她们到了大门口。白依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头去看白卿云。那恋恋不舍的一眼,搅的白卿云再次心神不宁。
等人都走出了胡同,沈容止摇着扇子从隔壁蒋家的门里走出来,看着白卿云摇头晃脑的说:“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古人诚不欺我。”白卿云心情正恶劣,转身对吴未说:“你去教教沈公子怎么说话。”沈容止一听,迅速像兔子一样往蒋家蹿,边跑还边喊:“白卿云你不仗义,住我的房子还让吴未欺负我。喂,蒋语堂你别锁门呀,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啊~”话还没说完,已经让吴未拿针封了穴道定在了蒋家门口。吴未扛了沈容止回到沈家院子,把他放在书房挂着的题字边上,忍着笑说:“沈公子,这幅字还是您自个儿写的呢,好好看看吧。不过我估计您看的太用心怕是没空吃晚饭了,我就不让老苍头做您那份了。您就在这里继续慢慢欣赏吧。”沈容止望着墙上‘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几个大字,欲哭无泪。
白依阑和李氏回府之后,李氏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白依阑在沮丧中度过了本该开心的一晚。
第二天綏帝破天荒的连续早朝,他也是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要听从太常掌故的建议,命人拟了撤婚的圣旨,只等早朝的时候宣布。至于定远侯一家会怎么想,旁人会怎么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刚开了早朝,还不等綏帝宣布圣旨,御史大夫抢先出来奏报:“启禀陛下,今早收到皇陵卫的消息,说是昨夜山崩,竟然把在建的帝陵埋了大半。实在应当追究太常诸人之罪。”
綏帝听了大怒,自己的陵寝从即位那天已经开始修建,现在一下子毁了大半,他焉能不气。指着太常卿的鼻子开骂:“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不是说为朕选的是百年一遇的吉穴么?怎么还会遭遇山崩?”
太常卿赶忙磕头说:“求皇上开恩啊。帝陵测算修建一事,均是由太常掌故封大人主管,太常诸人并未参与,臣等实在不知啊。”
綏帝的怒火遂转向了太常掌故,冷笑着问他:“你昨日不是还说你的卜算从不出错,怎么今日朕的帝陵就让山崩给埋了?你竟然哄骗到朕的头上,当真不知死活!”
封于修听到山崩的消息,已经愣了,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卜算是错误的,只能拧着头皮答:“臣虽不知为何发生山崩,但臣当日确实算得那是一处百年难得的吉穴。”
这时,同属太常寺署官的太常丞站出来又奏:“启禀陛下,昨夜臣正好回太常寺取东西,无意间看到有个黑衣人竟然给了当值的封大人一袋子东西,看着沉甸甸的,并对他说:昨日之事你做的很好,我的主子很满意。臣怀疑太常掌故昨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趁夜与人交易。”
宇文墨渊半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色。他确实在几日前找过封于修,封于修却说他的卜算本来就是大凶,就算宇文墨渊不找他,他也会上报的,只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情罢了。宇文墨渊虽然对这个结果感到吃惊,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越快报上去越好。二人之间从来不通过第三人往来,又怎么会有什么黑衣人的交易!宇文墨渊已经看出来这是宇文墨池的反击了,真是快准狠,这分明要至太常掌故于死地。他甚至不能站出来替封于修说一句话,否则另一个倒霉的人就是自己。宇文墨渊暗自咬牙,这个六弟,当真好手段,就是不知道是他做的,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昨日太常掌故上奏一事,只有几个重臣和綏帝知道,其他人都一头雾水。宇文墨池和宇文墨渊二人掩饰的很好,均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封于修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这是别人给他下套了,他急的呵斥太常丞:“周大人,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见过什么黑衣人。我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栽赃陷害于我?!”
太常丞又低眉顺眼的向綏帝说:“陛下,臣说的是否属实,只要到太常寺和封大人家里一查便知。”
綏帝已经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太常掌故,阴冷着说:“右都侯,你现在就带人给朕抄了封于修的家,再好好搜搜太常寺。朕就在这儿等着,朕倒要看看朕养了一只怎样的豺狼!”
右都侯领了命出了殿。殿上突然安静下来,封于修想着自己最是清白,怎么会有什么交易的证据,倒也没那么慌乱。
漫长的等待让殿上诸人腿都僵了,甚至有个老臣摔在了地上。这种事情就算要查,一般也是先拿了人去天牢,然后慢慢审问便是,哪有让一班大臣在这里苦等查抄结果的?可是大家也都敢怒不敢言,心里抱怨一下而已,毕竟綏帝还在上面等着呢。綏帝倒是舒服的坐在龙椅上,还命人上了些茶点,可怜下面众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几个老臣看了心里直摇头,綏帝以前的精明性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些年越来越糊涂。
就在众人等的绝望的时候,右都侯总算回来了。他呈上了一个锦袋:“启禀陛下,太常掌故家里并没翻出什么,但臣在太常寺搜到了一袋金子,应该是太常掌故昨日与人交易后还未来的及带回家,今日便被人赃俱获了。”
封于修大惊,跪下不停的给綏帝磕头:“陛下,臣不认识这个锦袋,臣真的是冤枉的。臣句句话都是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綏帝走下龙椅,恶狠狠的盯着封于修:“好,好。好你个封于修,你竟然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若是现在说了背后的主谋是谁,朕还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封于修知道自己这是必死无疑了,只是坚持自己所算都是正确,无人指使。
綏帝下了最终的旨意:“把封于修给朕拖下去,封于修犯欺君之罪,受磔刑,挫骨扬灰。诛九族。今日就行刑,让他看着他的父母妻儿先伏诛,再杀他。若有人求情,按同案处置,受同刑。”
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皇权的残酷。只有封于修声嘶力竭的咒骂回荡在空气里:“昏君!昏君!大雍早晚有一日毁在你的手里!这天下很快就不是宇文家的了!”
綏帝赤红了眼,大声喝斥左右护卫:“给朕拔了他的舌头!现在就给朕拔了!”
封于修的咒骂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声很快消失了,只在青砖上留下了一串斑驳的血迹。
宇文墨渊整颗心都在滴血,他一直信赖视为忘年交的人就这样被綏帝处死了,甚至不能留个全尸。而他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他心里对宇文墨池的恨更进了一步。
至于宇文墨池,现在心里正舒泰的很,躬身上前一步,一脸担忧的对綏帝说:“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勿要为了个罪人气坏身子。”
綏帝缓了两口气,这才看向自己的儿子,想着自己昨天竟然还想听那个狼子野心家伙的话,简直是疯了,真要好好补偿老六才是。綏帝主意已定,对宇文墨池说:“还是老六知道心疼父皇。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眼瞅着就要娶媳妇了,应该领个更加像样点的差事。正好下个月初,夏国的使团要来,朕就命你为大行治礼丞,专门负责接待夏国使团,可别丢了你父皇的脸。至于你娶亲之事,就定在下下个月初,夏国使团走了之后吧。”
宇文墨池听了大喜,没想到这一仗还有意外收获,赶忙叩谢了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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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最后一程
众臣陪着綏帝在殿里站了大半天,下晌万萍才得到消息,她大吃一惊,赶快写了信给白依阑送了过去。
送信的人前脚到,后脚出门去买东西的碧鸢也神情慌张的回来了。白依阑一目十行的读了信,整颗心坠入了冰窖。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婚约未能取消,更是为了太常掌故。因为她的缘故,他要死了,而且在死于千刀万剐的酷刑之后还要魂飞湮灭,他的全家,他的九族,将无一活命。白依阑手脚冰凉,碧鸢在耳边的话语变成了嗡嗡声。她只能听到碧鸢的那句:“太常掌故今日就要被行刑了,人都已经被推到了长乐门外。”
白依阑突然把信一揣,直接跑了出去。碧鸢看了她的样子,吓坏了,赶忙跟在她的身后,碧鸾不知何事,也赶忙冲过来。白依阑到了院子,突然停住了,转身对碧鸾碧鸢说:“碧鸢,你去把消息告诉母亲,就说事未成,我晚些时候会找她商量。碧鸾,我现在必须要出去,如果府里有任何下人敢阻拦,给我打。”白依阑气势大张,沉着一张脸,碧鸾碧鸢二人不由自主听了她的吩咐。
白依阑走出侯府的时候,大门二门的人都很诧异。碧鸾只得找了万萍有事会面的借口,跟在白依阑后面给她解释,好在大门二门的人都没胆子为难白依阑,还殷勤的问她要不要马车。
白依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到长乐门的最快路径,不想等马车,径直走了。碧鸾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心里十分忐忑。白依阑走到无人的小巷,便直接跑起来,回到繁华大路上又立刻变回疾步走。一路上,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太常掌故被诛九族的事情。碧鸾总算知道白依阑为什么这样了,只是看着这方向,是去长乐门的,她心里暗暗吃惊,急的直拉白依阑。白依阑不肯停下脚步,只是冷冰冰回头看她一眼。碧鸾无法,只得小跑着跟在她身边。
到长乐门的路程不算远,还未到刑场,便看到已经聚了许多人。白依阑挤进去的时候,正听着人们在议论。
“封大人一家这么好的人,怎么落了这么个下场?”
“听说是他卜算有误,又收了别了的贿赂,蒙蔽皇上。人赃俱获,判了死刑,也是活该。”
“你胡说什么,封大人最是清廉不过,怎么会收人贿赂?我和他家住的不远,他一个高官,也不过住个四进的院子,他夫人甚至亲自出门买菜呢。”
“就是就是,封大人卜算极准,他虽然不给人算命,可是要是家里有人算个阳宅阴宅,合他脾气的,他就会帮你,而且从不收钱。怎么说他卜算的不准呢?”
“诶,我知道内幕。我有个兄弟在右都侯手下当差,今天就是他们查抄的太常掌故的家,据说家里除了一大堆书籍龟甲,什么也没查出来。但他说皇陵卫今早传过来消息,说是昨天夜里那边儿出现了山崩。”
“山崩不是说帝王不修政德的时候才会发生么?怎么这也能怪在太常掌故身上?”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太常掌故就是管测算帝陵位置的,估计是山崩把帝陵给毁啦。皇上不拿他出气,还拿谁?不过竟然这样就灭了九族,真是够可怕的,不是说灭九族只有谋反大罪才用的着么,怎么招呼在他身上了?还要让他挫骨扬灰,也太惨了。”
白依阑心里疼到麻木,当她终于挤到最前面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因为她而将要丧命的男人。这个已过不惑的文士嘴边的血迹还在汩汩的流着,他的孩子和妻子已经在他面前一个个被枭了首,他的母亲正在绝望的哭泣,下一个将要被行刑就是她。他就这样,被迫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一个在他面前被残忍的杀死。白依阑紧紧的盯着封于修,在她考虑退婚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今天因为她的缘故,他就要死在这行刑台上了。
刽子手手起刀落,杀了封于修最后一个家人,走向了封于修,现在要轮到他受到最痛苦的酷刑了。封于修口不能言,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了,身上多几刀少几刀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未曾想,自己这个大雍第一神算子,有一天的结局竟会是这样。他的目光扫到了行刑台下,这里的人怎么想他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希望这永华城破的那一天,他们还能留条命在。他突然接到了人群中的那道目光,悲凉中饱含歉疚,她的眼角是湿润的,却倔强的不曾让眼泪掉下来。封于修一下子知道了她的身份,原来是她,她应该是过来送他最后一程。也好,白依阑,就由你来帮我检验最后一卦的对错吧。满嘴鲜血的封于修突然冲着台下诡异的一笑,吓得其他观刑的百姓,心里一个哆嗦。
刽子手开始行磔刑,一刀一刀的割下去,一千刀,每割一刀便由另一个刽子手从旁报数,封于修的血肉一片一片很快落满了行刑台。绝大多数观刑的百姓受不了这刑罚的残酷,早就走了。白依阑却依然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指甲早已深深地嵌进了手心里,鲜血沁红了指尖。这刀子不仅仅一刀一刀割在封于修身上,也割在她的心上。今天她强迫自己站在这里,就是让自己记住自己的对手是怎样的人。总有一天,她要让宇文墨池偿了封于修的这条命!
碧鸾看到磔刑,也吓得移开眼睛。她虽然跟随白依阑上过战场,但是再怎么血腥,都没有这磔刑残忍。对碧鸾而言,比这磔刑更可怕的是白依阑现在的样子,她不哭不躲,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眼睁睁看着封于修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血肉。磔刑已毕,白依阑转身便走,没有多一刻的停留。
碧鸾急的不行,不知道白依阑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会去哪里,她追问着白依阑,努力地劝说她,但白依阑一言不发。白依阑一路走的非常快,快到碧鸾小跑都要跟不上。当她最终停在木仓胡同的时候,碧鸾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只要她还知道去找卿云少爷就好。
白依阑敲开了沈家的门,没有和老苍头说一句,径直走进了院子。客厅里,正在商议的几个人听到动静,还不等走出去,就看到白依阑青白着脸进来了。
白卿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赶快问她怎么了。白依阑并不答话,把怀里万萍的信抽出来递给他。白卿云一下子注意到她手心的斑斑血迹,抓着她的手腕沉声问:“怎么了?”
碧鸾小声说:“姑娘去送了太常掌故大人最后一程,她坚持看了整个行刑过程。而且姑娘从出了府之后就不肯再张口说话了,一路上也没有哭过一声。”
吴未早已把从街头巷尾打听来的消息带回来了,白卿云之前正在和他以及沈容止,蒋语堂父子商议下一步计划。白卿云快速浏览了一下万萍的信,转手给了吴未,让他们出去看信,顺便请蒋语堂把药箱从隔壁拿过来。
沈容止有了上次的教训,又有吴未在身边,这次倒是乖乖的出去了,一句废话都没有。蒋语堂父子先回隔壁拿药去了。碧鸾担忧的看了看白依阑,也出去了,顺便给二人带上了门。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投在白依阑萧索的身上。逆着光,白卿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伤心,痛苦,自责,愤怒,仇恨,各种情绪混杂在白依阑紧闭的双唇里。她不肯开口,也不肯落泪,就那么清冷的站在那里。
白卿云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阿狸,没事的,有我在,都会好的。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白依阑并不答话,整个人依然是冷冷的,在流火的七月里,她却像冬日的冰霜,每寸肌肤都散发着凉意。白卿云无法,只得抬了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希望能唤醒她的神智。二人静静的对视着,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白依阑的眼角流了下来,滚落在她的唇边。白卿云突然低下头,不受控制的蜻蜓点水般扫过她的樱唇,将她的泪水尽数收走。
白依阑终于动了一下,干哑的开了口:“宇文墨池,我要他死!”
白卿云见她肯开口说话,知道没事了,松了一口气。他明白以白依阑的聪慧,看了信只要细细一想,便能看出这是宇文墨池的反击。无论昨日是什么人给宇文墨池泄露的消息,但他能在一夜之间扭转不利局面,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白卿云不相信山崩这么巧合就在昨夜出现。何况从白卿云入了帝都,还未下过雨,帝陵离这里不远,气候应该差不多,无地震无暴雨,何来的山崩?而那栽赃嫁祸的手段由于匆忙而定,甚至来不及准备好杜撰出来的上家。只不过,宇文墨池能在綏帝和众皇子眼皮子底下收买重臣,绝对不是一个能够小觑的人物。而且依着他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
白卿云把白依阑受了伤的手翻过来细细查看,她每只失了血色的手心上都留下四个月牙状的伤口。白卿云叹了一口气,她为什么坚持要去送太常掌故最后一程,他能理解。但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又觉得心疼。
白依阑感觉凝固的血液再次流动起来,她的手还被握在白卿云的温暖的手掌中。但她不想抽出来,在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他才能给她最大的慰藉。她平静下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卿云哥哥,现在我退无可退了。请你帮我。”
白卿云从未听到白依阑这么郑重的拜托,他点点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在你来之前我正在和吴未他们商议。你平复一下情绪,吃过晚饭我们继续想法子。”
白依阑看着卿云哥哥一张一翕的嘴,突然想到了那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她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脸上,露出红晕来。
白卿云看着她之前还青白的脸色,现在猛然变红了,很是担心她,正要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突然有些醒悟,一抹可疑的粉红悄然爬上了他的耳朵。
二人都羞涩的调开了脸。白依阑假装咳嗽,不好意思的把手抽了回来。白卿则起身说是让碧鸾回府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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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见招拆招
白卿云去隔壁找了蒋语堂父子,约定晚饭后几人继续在沈宅商议。他给白依阑上了药,留了她在沈宅吃饭。碧鸾已经回府给李氏送信去了,晚上她会和碧鸢一起过来接她。
吴未问白卿云需不需要给他和白依阑把晚饭单摆在西厢房,白卿云想了想,觉得不必了,反正一会儿几个人也要一起议事,白依阑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姑娘。何况有沈容止插科打诨,反而会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让她今天好过那么一点。
沈容止掐着饭点从隔壁摇着扇子晃悠回来了,再也没有第一次举止端庄的书生意气,反而流露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才进了客厅就翕动着鼻子笑嘻嘻的说:“老苍头今天的手艺不错呀。昨晚就让我吃点剩菜,今天我可要多吃一点补回来。白姑娘,你虽然是客,但咱们也不是头次见面了,我就不客气啦。你要是下筷子慢了,没夹到好吃的,到时可别哭鼻子呀。”
白依阑看着他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样子,想着自己今天突兀的冲过来估计给他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倒是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
白依阑的视线扫过饭桌上的几人。她从吴未第一天跟着白卿云就认识他,他虽然总是以白卿云随从身份自居,但其实他也是领军职的人,而且是使暗器的高手。吴未,邱少泽,严冲,姜邵衡都是白卿云在战场上的左膀右臂,五人一起从军营里摸爬滚打结下的交情牢不可破。吴未四人一直真心折服于白卿云的统御之才,对白卿云最是忠心。
沈容止的名字,白依阑记得在之前白卿云依稀提过几次,夸他有惊世奇才,总是可以想世人所不想,为世人所不能,只是身世上有些坎坷。不过她确实没想到白卿云口中足智多谋的奇才吃起来真的不客气,半柱香的功夫,竟然独自消灭了半桌子的菜,还不忘提醒她:“白姑娘别客气呀,再不吃这个菜就没啦。”
白卿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这是要把昨晚罚他面壁思过的不爽讨回来,让他和吴未也尴尬一回。他笑了笑,不以为意,温柔的给白依阑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沈容止看着白卿云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刚想张嘴嘲笑他,看到吴未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赶快低下头又扒了两口饭。
老苍头一会儿又端过来几个新菜,沈容止看着自己已经吃得饱饱的肚皮,咬牙切齿的问老苍头:“老苍头,你是故意的吧?怎么还有好菜不一起上来,非要等我都吃饱了才上。”老苍头耳背的问他:“公子您说什么?老仆耳背听不见,您再大点声。”沈容止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我说你为什么等我都吃饱了才上新菜?”老苍头这次倒是听见了,不过却是听差了:“啊?您没吃饱?那就再吃点呀,这不正好上的新菜,比刚才的还好吃,您慢慢吃。”
沈容止彻底没了脾气,吴未在一旁已经乐出了声。白依阑的唇边也挂了淡淡的笑意。
一顿饭下来,白依阑已经恢复正常模样,让白卿云心里放下几分。
蒋语堂父子不久就从隔壁过来了。白依阑虽然见过蒋语堂,却是第一次拜见蒋父。白卿云给她作介绍:“这位是蒋语堂的父亲,蒋神医。”白依阑仔细一看,原来昨天在胡同口为白依阑她们指路的大叔正是蒋父。白依阑突然想起传说中那个号称九州第一圣手的蒋仙林也姓蒋,传说此人能医白骨,救死人。只是听闻他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且眼前这位蒋伯伯似乎太年轻了一点。白依阑有点犹豫的问:“不知蒋神医是否和九州圣手相识?我听闻他也姓蒋。”白卿云笑了:“蒋神医就是九州圣手,要么怎么能被称为神医呢?”蒋仙林客气了一下:“世人多有夸大,我也就能治些不常见的恶疾,可医不了必死之人。”白依阑肃然起敬:“之前觉得蒋公子医术高超,原来是承袭于您。真真是虎父无犬子,想来您的水平更是厉害了。”
蒋父并没有久坐,他对这些计谋之类的并不擅长,也不感兴趣。只让蒋语堂晚上把结果带给他,自己先回隔壁去了。
白依阑先是把自己前一段的想法分析以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说了一下,倒让沈容止刮目相看。他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一下一下将扇子敲在手上,缓缓的对白卿云说:“其实太常掌故这步棋是最好的一步,既然让宇文墨池给破了,剩下的方法多少都会有些缺陷。而且更麻烦的是,綏帝把白姑娘的婚期提前了,距离现在不到两个月时间,我们只能速战速决。如果不想牵连定远侯府,还想动宇文墨池,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依靠今天新得的情报,利用一下夏国来使这件事。按照以往的规矩,夏国使臣到的那一天,大行治礼丞应该亲自往迎宾馆招待。宇文墨池第一次担此要职,必会循例于当晚在迎宾馆宴请使臣。如果我们那时候派人刺杀,应该能有很大胜算。”
白卿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假借刺杀夏国使臣的名义杀了宇文墨池?”
沈容止点点头:“不错。如果不想挑起和夏国的战争,只要让夏国使臣重伤就行了。行刺的人冲的是夏国使臣,宇文墨池只不过是被误杀的池鱼罢了。到时候夏国的使臣虽然在大雍伤了,但大雍却死了一个王爷,双方都不好再追究。只是迎宾馆当天必然防守严密,不光会有大雍的士兵,应该还会有夏国的护卫,不是很容易得手。当然,这是上策。不行的话,还有一策。依着语堂兄看,如果请蒋神医配一副假死药,有几分的可能会被太医院的人识破?”
蒋语堂沉吟一下:“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
沈容止又问:“那可否有法子让人看起来日渐虚弱?”
蒋语堂点点头:“这个应该也能办到。”
沈容止说:“好,另一计就让白姑娘装作染了急病,拖个几天,然后病重不治。不过如果走这一招,白姑娘就要脱了侯府了,身份和将来的去处都要提前准备好。这招的好处是,动作小,隐蔽性强,至于处理宇文墨池,也可以徐徐图之。”
他看了白卿云一眼,又说:“而且此计可能将来还会有别的好处。”白卿云知道他的意思,并不搭腔。
沈容止转而看向白依阑:“白姑娘之前想的通过一个女子揭了宇文墨池伪善的皮,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如果我们能让宇文墨池在幽会未婚臣女的时候被人撞见,从市井闹到朝上。他必然会急着和他朝里的人联系,到时只要把宇文墨池的野心、以及他私会重臣的消息透露给大皇子宇文墨潜,再告诉他当初在百花宴,宇文墨池曾想算计于他。以宇文墨潜的性子一定会按捺不住,捅到綏帝那里去。单单私会朝臣一罪,就足够他脱了那身王爷的衣服了,再加上其他罪过,就算不死也是个终身圈禁的结果。更何况这次死的太常掌故可是宇文墨渊的知交,他心里估计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到时肯定会落井下石,让宇文墨池落不到好的。不过这条计策也是需要好好完善,推算出那个臣女和宇文墨池在朝中的接应究竟是谁。”
白依阑此时,是真心佩服起沈容止来。他才思敏捷,计谋手到擒来,条陈利弊也清晰有理,卿云哥哥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白卿云听了觉得还是这三条计谋最为可行,拍板做了决定:“今晚也不早了,估摸碧鸾碧鸢也快过来接依阑回府了。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好了。三条计谋一起准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语堂,麻烦你和蒋神医尽快配制假死的药,并且想好如何让人看起来虚弱。顺便多给我准备一些刀伤药。”蒋语堂点点头。
接着转头对沈容止说:“迎宾馆现在应该还在对外经营酒席,趁夏国使者还没来,容止你先去迎宾馆打探一下环境,画幅详细地图给我。再顺便想想,如果我们知道了和宇文墨池接头的朝臣是谁,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捅给宇文墨潜,务必要挑起他最大的怒火。”沈容止也应了。
之后对吴未说:“你去打听一下现在的北宫卫士令以及京兆尹都是谁,如果北宫卫士令还是冯锡那最好办。你就说你看上个逃奴,想给那个女人换个合适身份。他欠着你的旧情,肯定能找京兆尹办好。你再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来夏国使臣到来那日的安排,尤其是北宫卫当晚在迎宾馆的人员布置。我会联系邱少泽,让他尽快带影卫来帝都。估计他到的时候,也应该能带来剿匪完成的消息,到时我也能正大光明出去活动了。”
最后白卿云才对白依阑说:“你今晚要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一定不能让外人看出什么,继续做好端庄的白府三小姐。之后,你再好好回想一下看看有没有关于宇文墨池那个女人的更多细节,如有必要可以从你的贵女圈子里面打探一下,但要小心安全。万萍的消息很有用,你最好也能每天抄送给我一份。我会和容止把宇文墨池在朝中的人给翻出来。”
白依阑那副对白卿云一脸崇拜的样子,让沈容止又看不过眼了,明明最聪明的人是他好不好。沈容止撇撇嘴,开始赶人了:“好啦。今天既然讨论的差不多了。就都回去吧。卿云兄,我想和吴未下会儿棋,你带白姑娘去你的西厢坐会儿行不行?”
白依阑觉得为了自己的事情,让众人这么操心,很是过意不去,郑重的给沈容止三人行了大礼,然后才和白卿云去了西厢。
吴未笑着看沈容止:“沈公子今天真要和我下棋么?不嫌弃我棋艺差啦?不是说只有三岁孩子的水平才能和我相称么?”
沈容止让他噎了一下,气哼哼的说:“我那是夸你有赤子之心。我今天赏脸陪你玩一局,你到底下不下?不下,我就去看书了。”
吴未这个臭棋篓子到底还是受不住诱惑,把棋盒拿过去了。
西厢房里,白卿云让白依阑先在床上靠会儿,休息一下。告诫白依阑:“阿狸,如果宇文墨渊再要和你联系,你先告诉我。我去会会他,如果你对他没别的意思,最好避免再见他。”
白依阑乖乖的点头了,白卿云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痒的不行,他忍不住坐到了床边。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近到白依阑都可以感觉到卿云哥哥的呼吸,属于他的气息霸道的环在她的周身,让她心跳加速。
想着今天下午那唐突的一刻,白卿云并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静静地望着白依阑。暧昧的气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碧鸾碧鸢的到来打破了。两人过来接白依阑回府了。等白依阑走了后,沈容止请了白卿云去书房,严肃的对他说:“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綏帝暴虐无道,他的儿子之中也没有仁德之人。你应该认真考虑我之前给你的建议。”白卿云摇摇头:“父亲一直忠君爱国。此事休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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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帝都贵女
白依阑回府之后将他们商议的结果都讲给了李氏听。李氏不由得感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几人的计谋甚为周全,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似乎已经不需要自己的身影了。李氏又是欣慰又是感怀,她决定这次放手让白卿云和白依阑全盘负责。当听闻蒋语堂的父亲是九州圣手的时候,李氏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当年竟然能从那场漫天大火当中带了儿子逃出来,真是万幸。
白依阑折腾了一天,竟然最后在李氏的膝头睡着了。李氏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女儿越发明媚娇艳的脸,心里有着百般的不舍和矛盾。她的阑儿长大了,一天之中经历从峰顶跌到谷底,却仍保持着最纯善的心去送了封于修一程。她在经历巨大的打击后,现在又能斗志昂扬,不得不承认白卿云对她的精神支持是巨大的。李氏不由得问自己,之前总是想把她和卿云藏起来为他们遮风避雨,现在他们的光芒初现,她是否真的能拦的住呢?
这一夜白依阑睡的很实,甚至连梦都没有做。而相反的,在沈宅,白卿云却有些辗转反侧,他忘不了阿狸那滴苦涩的泪,不能忘的还有她泛着粉色的樱唇,触上去轻盈而柔软,又带着丝丝凉意。他的内心又有了挣扎,他甚至自私的想,如果她真的脱离了定远侯府,而他也随她而去,那他们是不是就有可能在一起?或者自己应该接受沈容止的建议,站到一个让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的位置上?他发现这一次再见阿狸,他的心彻底失控了。
太子府里,宇文墨渊一个人喝着闷酒,他甚至停不下来。他想着封于修,今日自己没有为他说半句话,他被处死,自己也不能去送他最后一程,枉称了多年朋友。他亦想着白依阑,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她的窈窕身影,她该怎么办?他怎么能甘心把她拱手让人?他还记得封于修说她不是凡命,不是宇文墨池可以驾驭的,他同样让自己小心她。她不是凡命,他也不是,宇文墨渊自认只有这样的非凡女子才配得上自己这样的未来帝王。宇文墨渊转而又恨恨的想起了宇文墨池,他的野心不小,等自己得了大位那日,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白依阑在之后的几天按着当初的计划行事,每天都让万萍继续给她送消息,她则手抄一份给白卿云送过去。
白依阑沉下心来,一遍一遍推敲当初在百花宴和漪图阁的情形,一点一点的做着推测。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但有几点可以推断出来。首先,此人不是白依阑所熟识的,自己没听过她的声音。再次,这个女子身份不低,所以她才有可以做宇文墨池正妃的自信。而这个女子能在赐婚之后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安排好一切,证明在宫里肯定有认识的人,应该是个常入宫的。常入宫的话,而且还是非皇族女子,那必然是得了某个贵人的青眼,不是和后妃娘娘有关,就是和某位公主关系不错。加了料的香和茶水并非完全无迹可寻,但也绝不是常见的毒药,而且药来自南方,很可能这个女子的家里是从南方过来的,或者和南方有某种关系。而最主要的是,她既然打算让自己和大皇子被人撞见,证明那个时间百花宴应该还没有散席,那么在席间突然消失过的人都有最大的可疑。
白依阑心里大概有了方向,接下来她就要从帝都贵女中把这个人翻出来了。她先去找了万萍,她是白依阑在帝都最信赖的朋友,而且两家渊源甚深,她肯定能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
二人聊了许久,这次白依阑明确的告诉万萍,宇文墨池如何想要算计于她算计定远侯府,所以她不能嫁给宇文墨池。万萍听的咬牙切齿,原来一切都是圈套,枉她还觉得他是个足以匹配白依阑的良人。万萍问了白依阑有什么可以帮她。白依阑让她好好回想了一下,除了自己,当时都有哪几个人在綏帝赐婚后从百花宴中途消失过。虽然时间过的比较久,但由于那天发生了赐婚的大事,万萍还是记了个大概。她列出了八人,这还不算上当时在偏殿休息的光禄大夫二女儿王明霞。白依阑依照心中的标准,配合着万萍对各家贵女的背景解析,划去了其中不可能的六人,只剩下三个人:光禄大夫的二女儿王明霞,太常卿的女儿巫紫姳,广信长公主的小女儿薛怀璧。万萍又推荐去问薛良玉,她过目不忘的好本事在贵女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她肯定能准确说出那天确切有几个人离席的,说不定连她们什么时候离席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注意到。白依阑想了想,叹息着拒绝了,一是因为她不想动作太大,打草惊蛇。另外,薛良玉的大伯尚的就是广信长公主,也就是说有嫌疑的薛怀璧是她的堂妹,她不能保证薛良玉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她端着茶想了一会儿,现在那个女子并不知道自己那天也在漪图阁,她应该可以正大光明的见见三个有可疑的人,如果能从她们的声音里推断出是哪一个,那就不用费工夫再找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见到三人。白依阑和三人都没有任何交集,万萍也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薛良玉,她的交际手段好,人缘在贵女圈子是一等一的,肯定知道有什么聚会这三个人会参加。
二人计定,雷厉风行的决定备了拜帖,这就去找薛良玉。到了郎中令家的时候,薛良玉正在翘首以盼,欢快的挽了二人进屋,嘴里还嗔怪到:“你们这两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不到家里找我玩,今天怎么上门了?是不是想我啦?”
白依阑笑着回应:“是是是,谁让咱们薛大小姐魅力大,小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薛良玉笑着打了她一下:“以前觉得万萍嘴厉害,没想到现在你比她还厉害。你们来的时候正好,有口福了。我大伯那边刚送来乌梅汁,是按宫里的方子新做的,咱们三个一会儿到亭子去品品。”白依阑听薛良玉提起她的大伯,倒是个好的切入口,笑着说:“好呀。正好可以再去亭子钓两尾鱼。对了,婉柔郡主是不是下个月就要嫁到光禄大夫家去了?你们几个姐妹没有打算在她出门前聚在一起乐一乐?”
婉柔郡主是广信长公主的嫡长女,和光禄大夫的嫡长子订了亲,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薛良玉倒是有些惊讶,白依阑之前和她的关系不错,但并没有和大伯家的几个姐妹有过交集,怎么关心起这个了?不过想想她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嫁入皇家了,想要提前熟悉人际关系也是人之常情,遂说:“我们几个姐妹定了三日后要去翠微山游湖,你们两个正好一起来吧。不过估计还会有别家姑娘,你们介不介意?”
白依阑现在需要的就是多见些贵女,听听她们的声音。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万萍也应了。
白依阑又给万萍使了眼色,万萍开口问薛良玉:“你能不能给我说说那天都谁会去呀?”
薛良玉开始数了起来:“我大伯家的女儿悉数会去,我家里我和三妹会去,四妹妹太小就不带她了。别家的小姐里,光禄大夫家的姑娘当然全都会去。广言长公主家的朝颜郡主以及肃王家的茗善郡主也会去;赵国公家也接了帖子,虽然没说都谁会到,但我估计赵婉珠肯定是会去凑热闹的;丞相家以及太尉家听说大姐也送了帖子过去,少府卿家的四小姐和太常卿家也去。”
白依阑听了暗暗赞叹,这个薛家的手段果真不错,一个出嫁前的聚会,就能把半个朝堂的女儿都弄过来,怪不得薛良玉的父亲做的了郎中令。不过这倒是省了她的事,她心里的三个怀疑对象不出意外都会参加那天的游湖。
万萍听着赵婉珠的名字,心里有点不乐意。她从百花宴回来后,有一次上街又遇到了赵婉珠,两个人借着一个镯子的由头,新仇旧恨凑在一起,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二人都习过武,连带着她们的婢女脾气也不小,于是本来应该劝架的婢女小厮后来也加入了战团。最后还是白卿辰正好路过,给她们劝的架。当然白卿辰的武功底子比她们两个小姐都好,又正值青春年少,她们两个也打不过他就是。不过白卿辰也是个心里蔫坏的主,趁着拉架的机会,让万萍又趁机打了赵婉珠好几下子,差点打到破了相。最后赵婉珠气哼哼的走了,发誓再见到万萍一定要让她好看。而白卿辰则把两个人打架的祸首——那个镯子买了下来,送给万萍,当做她的战利品。
万萍回家之后,被她母亲拧着耳朵骂。好在还是抚南侯救了她,老侯爷听了她打架的光荣事迹不但没有批评她,还哈哈一笑说:“不亏是我万启南的孙女,有胆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一定要打到对方趴下为止。”万萍当时立刻就被老侯爷激的又壮了胆气:“要不是白四哥拉架,我肯定能给赵婉珠打到趴下。”万萍还记得那天祖父还感慨为什么白卿辰为什么不是定远侯的儿子,他武艺不错,人正直又不迂腐,可惜父亲选择了经商的路,必然会累及他以后的发展。
万萍心想,既然翠微山游湖是白依阑的大事,她就是下刀子也会陪她去的,何况赵婉瑶打不过她的,应该只有她怕自己的份,自己又干嘛要躲着她?这么想着,她的脸色又由阴转晴。
三个姑娘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一天。约定好三日后翠微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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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下定决心
白依阑本来想让碧鸾把将要去翠微山查探的消息送到了木仓胡同。不知怎地,想到几天前白卿云低头的那一抹温柔,她不受控制的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第三次去木仓胡同,白依阑已经轻车熟路。她到的时候,除了白卿云,其他的人都出去按计划做事了。
碧鸾从白依阑决定自己亲自去木仓胡同的那一刻起,就叹了口气。这次卿云少爷回来,姑娘的心事总算让她看明白了,她记起白依阑那些在夜里偷偷发出来的压抑哭声,那些被烧了的纸上依稀的名字。她想拦着白依阑,可却又不忍心。看卿云少爷这样不顾一切的回来,估计也是同样的心思。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觉得这样的两人是可怜的。
碧鸾进了院子便去后面煮茶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白依阑白卿云二人。两个人在书房说起来最近的进展。白依阑把她的情况和推测都说了,并把重点名字以及她们的家世一个一个都写在纸上。
白卿云立在她的身旁,看着提笔写字的少女。她穿着他喜欢的白色直裾,袖缘金色云纹随着她的笔迹飘荡,眉目清澈的一尘不染,就像每晚他梦到的一样。他知道,这些消息明明让碧鸾或者碧鸢带过来就行,可是她还是亲自来了。他心里的煎熬,她也同样受着;他的情难自禁,她也身不由己。难道杀了宇文墨池,推了这一次的婚约就可以了么?她以后要怎么办?她为了他坚持不肯嫁人,难道真要让她和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生儿育女么?或是无名无份的这样留在定远侯府过一生?她需要的真的是身份尊贵金玉满堂却又寥寥无欢的日子么?这真的是他给自己、给她、给他们的选择么?
他的手突然覆上了白依阑握笔的手,白依阑的手抖了一下,一小滴墨洇在了纸上。她疑惑的抬起头,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他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阿狸,跟我走吧。”
他的每一个字白依阑都听的懂,但连在一起,她却不敢相信。她的卿云哥哥难道要为了她放弃这么多年在定远侯府在西北军中打拼下的一切?他为了她真的什么都不顾了么?
白依阑的泪水突然涌了上了,一滴滴的落下来,碎在纸上,开出一朵朵墨色的花,模糊了她的字迹。她在泪眼朦胧中望着那张令她日夜思念的脸,莲口轻启,只说了一个字:“好”。
白卿云睁开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一把将她从塌上拉起,深深的拥在了的怀里。他的阿狸,他再也不会将她让与他人,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要和她一起走,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上穷碧落下黄泉,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白依阑紧紧的抱着白卿云,她的卿云哥哥承载着她的悲欢,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她都会和他一起面对。九州四海,从此有他的地方就有她!
碧鸾推门看到这样一幕,“咣当”一声,手上的茶盘摔在了地上。她嗫嚅着说:“茶没煮好,我再去煮。”迅速转身关门,落荒而逃。碧鸾慌乱的想着,他们最终决定要迈出那一步了么?
白依阑被碧鸾的突然出现惊的羞红了脸,赶忙松了手。但白卿云却不肯放开她,他等了她这么多年,他折磨了自己,亦折磨了她。现在让他如何能放得开?他只想和她再好好感受一下这一刻的喜悦。
两个人站在书房,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心跳,隔着衣服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眼眸里都是对方的影子。白卿云慢慢的俯下身,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的靠近白依阑的脸。白依阑感觉整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她不由自主的闭了眼睛,任白卿云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唇。这一吻不同于几天前的蜻蜓点水,细密而绵长,两个人青梅竹马的多年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修成正果。等停下来的那一刻,二人都感觉心绪激动难平。
过了许久,白卿云才松开了白依阑。两个人整了一下衣服,又端坐到了书案前。白卿云看着佳人羞涩的模样,笑意忍不住从唇边逸出。他先开了口:“由于綏帝让你成婚的日期提前,父亲也会提前回来。他应该在你及笄前能到。到时候,我会和父亲母亲说的。你不要怕,一切有我。”
白依阑听到他说要在她及笄的时候和父母开诚布公,蚊子声般的嗯了一下。
白卿云继续说:“对付宇文墨池的行动,我还会让他们进行下去。就算我们离开了,以后一样有机会除掉他。但一旦过了及笄,无论刺杀行动成败与否,我都会让蒋语堂给你用药,务必保证你能在成婚之前离开这里。我会先让沈容止带你去南方,而我自己,则要先回一次西北。定远侯嫡子威远将军会在下一次对敌中意外牺牲,然后我就去找你。九州那么大,到时你想去哪里,我都随你。等过个几年,世人都把我们忘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一样可以溜回白玉关或是帝都来看父母和亲人。”
白依阑的心里只剩下甜蜜,她的卿云哥哥,甚至把未来的路都规划好了。三千红尘路,寥寥九州土,永华城再也不会是她别无选择的归宿。白依阑虽然感觉对不住父母亲人,但就让她自私这一回吧。人生苦短,如果不能和卿云哥哥共度一生,那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有何生趣。
这个时候,白依阑才注意到自己之前写的一纸消息,早就被她的泪水模糊不清了。她笑着嗔怪着白卿云:“都是卿云哥哥,刚才我写的东西都看不清了。我不要写了,你写。”
白卿云温柔的笑笑:“好,我的阿狸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我写,但我要你给我研墨好不好?”白依阑眼波流转,点头同意了。
沈容止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广袖长舒的女子一袭白衣,一边磨墨一边轻启皓齿,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而温润如玉的公子不急不缓的在纸上记着,还有空抬眼含情脉脉的望着对面的娇媚少女。沈容止惊的下巴都要掉了,白卿云那个冷面冷情的家伙怎么还有这么一面?还有那个白依阑怎么每见一次就一个样子,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能这么温柔妩媚?
他故意咳嗽一声,提醒两个人自己回来了。两个人果然住了笔。白卿云又恢复了恬然冷漠的样子,而白依阑也敛了眉角的媚意,一副平静的端庄模样。沈容止心里不由的想,这两人真够能装的,怪不得竟然能骗的了旁人这么多年。
白依阑和他见了礼,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这一次白依阑的分析以及行动速度再次惊艳了沈容止,他觉得白依阑可以说是他遇到的最聪明的女子了,啊,不,甚至超越了绝大多数男子。他喜欢和聪明人共事,他对她也开始发自内心的尊重起来,而不仅仅因为她是白卿云的什么人。
沈容止也说了他这几日在迎宾馆的情况,除了地图,他还打听到夏国的使团这次的规格非常的高,据说有个很重要的人物会作为使臣前来,所以光是他贴身的护卫队就大概会有四十多人。而大皇子宇文墨潜那边,沈容止打探到他表面正经,其实私底下有龙阳之好,总喜欢去城东的一家伶人馆。他打算到时就把宇文墨池的消息从那里散出去。
吴未那边行动也比较顺利,已经从冯锡那里拿到了正式身份文书,有了这个,白依阑就算脱离定远侯家,想去哪里都没问题了。吴未目前还在继续打探夏国使臣来的那天具体安排。
至于白卿云,他已经联系了邱少泽,他会带着影卫在十日内赶到,同时带回来还会有西北剿匪完结的文书,这样白卿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定远侯府了。
几个人对进展还是比较满意的。白依阑等事情都谈完了,就带着碧鸾离开了。在路上,碧鸾一脸的不自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白依阑知道她想问什么,想着她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自己把她和碧鸢当作姐妹一样,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卿云哥哥走了,也应该正式的告诉她们。她便把自己和白卿云的决定告诉了碧鸾,并告诉她除了碧鸢谁也别说。碧鸾知道事关重大,发誓绝对会保密的。她又是为白依阑欢喜,又为以后的分离伤心,最后问白依阑可不可以让自己留在她身边。在白依阑离开定远侯府之后,她想去找她,反正白依阑早就把卖身契还给了她,她也是个自由身。她希望陪在白依阑身边,照顾她一辈子。白依阑虽然很感动,但还是说:“碧鸾,你应该有你的生活,我知道你和碧鸢一直想过快意江湖的生活,等我离开了,如果你不想再待在定远侯府或是白玉关,就去过你想过的自由生活吧,不要为了我失去你的幸福。”
而在沈宅,晚上的时候,白卿云告诉吴未,让他再去找冯锡多要一个身份文书,这一次是给白卿云自己的。吴未一下子知道了白卿云的想法。虽然很是为他放弃军中的一切而惋惜,但这是他的决定,关系着他终身的幸福,他会尊重白卿云的选择,给他提供所需的一切帮助。而沈容止却对白卿云决定放弃所有、去过隐退的生活有些失望,可是作为朋友,他还是选择接受了白卿云的决定。
沈宅的人,于是又多了两样任务,开始起手安排白依阑的离开路线以及在南方的落脚点,还有商量将来如何能让白卿云在西北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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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翠微之行
三日之后,白依阑特意起个大早梳妆打扮,她让碧鸢给她挑了一条黄色裙子,鲜嫩的颜色让她的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再加上分髫髻上一点珠花,看起来还是一副毫无心机的闺阁少女模样。
她这次带上了碧鸢。碧鸢有一手独门绝技,她内功修习的好,可以通过别人的呼吸察觉出此人的状态,加上察言观色,除非是对上特别训练过的,否则她每次猜测对方情绪尤其是有无说谎,基本都能对个十之八九。
在侯府门口的时候,白依阑碰到了也要出门的白卿辰。白卿辰问她今天这是要去哪儿,还打扮的这么漂亮。白依阑说了受薛良玉之邀,要去翠微山游湖,顺便问白卿辰要去哪儿。
白卿辰倒是笑了:“这可是巧了,我也要去翠微山。万大哥今天约了西山大营的几个将领,让我也一起见见。”
白依阑知道白卿辰一直想走军途,但是二婶和老太太都不大乐意。
老太太觉得定远侯长子一脉常年驻守白玉关,生死早已抛诸脑后,让她每日都要为他们一家担心。而老二家的白卿风作为长子接手了他父亲在南方的生意,再也不可能入了仕途。老三再好,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她还是更喜欢白卿辰这个自小长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可以说在定远侯府里,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女是白依阑,而最喜欢的孙子就是白卿辰了,她哪里舍得这个孙子再去行伍里冒风险。依着她的意思,白卿辰文武既然都不错,那就好好读书,向他三叔学习,走文臣仕途是最保险的。
白依阑的二婶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长子很小就被他父亲带去南方历练,很少能有空在自己身边。这个二儿子对她意义非凡,基本寄托了她全部的情感与希望。她自然希望他将来过的是安稳日子。
白卿辰自己拗不过自己的祖母母亲,几次写信给定远侯白明熙,求他带自己去白玉关。白明熙虽然也觉得自家的侄子是个有志向的可造之材,但是架不住老太太和白卿辰的母亲就是不放人,他也无可奈何。不过他却托了同在帝都的抚南侯一家为白卿辰留意着,只要有机会,可以先让他去西山大营练练手。毕竟西山大营离帝都不过半日路程,而且一般战事不会从西山大营抽调兵马,只要白卿辰够坚持,老太太和他母亲也不好说什么。
白依阑知道,这次万峰介绍白卿辰去见西山大营的人,估计白卿辰要进军营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看着白卿辰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她笑着恭喜了白卿辰即将心想事成。
见二人同路,白卿辰自然坚持着要把白依阑送过去。白依阑说她还要先去接上万萍一起走。白卿辰想想万峰他们会从西山大营直接出发,估计也不会太早到,便决定先陪白依阑去接万萍,送二人到聚会的地方,然后自己再去找万峰。
万萍见白卿辰也跟着过来接她,还诧异了一下,听说他也是要去翠微山,知道估计是自家大哥那边事成了,也笑着恭喜白卿辰。还嚷着让白卿辰在进西山大营前要好好的请他们吃一顿。白卿辰笑着应了。
在白卿辰看来,帝都贵女当中,除了自家的三妹,就是万萍最对自己的脾气。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刁蛮,做事其实也是很有头脑的,不像很多闺阁之秀,每日只知伤春悲秋,无病呻吟。上次见她和赵婉珠打架那副小野猫的样子,挠的他心里直痒痒。他拉了偏架还不算,还把万萍喜欢的镯子买了下来送给她。白卿辰甚至想着,如果有朝一日他在西山大营出了头,他有没有可能把万萍娶回家呢?他知道目前他们的身份差距不小,她是抚南侯府的嫡长女,是抚南侯万启南和世子万明德的掌上明珠,而他自己只是没有个功名的定远侯侄子。但是如果自己有出头一日,他找的第一个人必然会是她。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很是快活。白依阑注意到万萍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碧玉镯子,色泽很是通透,看起来应该不便宜,她上次去找万萍似乎也看到她带的是这一只。她疑惑的问万萍:“我这两次都看到你带着这个镯子,你以前不是最不耐烦带镯子么?说是带着这劳什子舞枪放不开手脚,怎么转性子啦?”
万萍得意的笑笑:“这是我的战利品,是白四哥给我买的。我喜欢着呢。”
白依阑赶快让万萍给她讲讲怎么回事。万萍有点不好意思的把那天和赵婉珠打架的事情讲给了白依阑听。白依阑听的一愣一愣的,抚南侯果真不是常人,竟然还鼓励万萍应该把赵婉珠打趴下,看来万萍这个性子不光是承袭了将门之风,更是抚南侯有意教导出来的,不过白依阑喜欢。同样她也觉得抚南侯不愧是英雄人物,想法就是不一样。对待敌人,就应该不出手则已,出手就给对方足够教训。
不过她的好四哥又是怎么回事?以前不知道他喜欢管闲事呀?还把价格不菲的镯子买下来送给万萍,该不会对万萍起了什么心思吧?从白依阑的角度说,她自然是乐得见白卿辰和万萍在一起,毕竟一个是自己在帝都的最好朋友,一个是关系最好的堂哥。怪不得四哥总是想着进军营,是不是也有这样一重考虑?在这件事上,她可以试探一下万萍的心思,但却绝不能推波助澜,以防二人结亲不成,到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白依阑打定了主意,打算等今天游湖结束,在回程的时候再探探万萍。
翠微山是永华城附近最出名的游览胜地。湖光山色俱有,加上离永华城不远,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结伴来这里游玩。这里还有一个翠微山庄,背靠翠微山,面向翠微湖,庄子侧面还有直通翠微湖的水道,最是享受。只不过这是皇家的庄子,一般人进不去。薛家的人缘好,加上广信长公主的名号,今日聚会倒是让薛家借了皇庄,能让各家闺阁小姐在里面玩乐一天。白卿辰和万峰他们约在了其他地方,所以他把白依阑和万萍送到翠微山庄门口,就骑马走了。
白依阑下了马车,肃了肃衣冠,心里一个冷笑,宇文墨池,和你鬼混的女子今日必会被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接着她的脸上换上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和万萍进去了。
薛家的婢女领着她们过了门廊花园,到了内院,薛氏几个姐妹都在院子里迎客,薛良玉看见白依阑和万萍来了赶快过来招呼,笑嘻嘻的说:“我正等着你们呢,我们今天一定要玩个痛快。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几个姐妹。我三妹妹你们都见过,我就不介绍了。这是我的大姐,婉柔郡主。”
白依阑和万萍赶忙行礼,婉柔郡主倒是人如其名,为人非常温和,讲话让人如沐春风。
薛良玉又介绍了广信长公主的二女儿薛怀珍,由于还没有许了人家,所以薛怀珍并没有封号。双方也笑着见了礼。
最后,薛良玉指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介绍到:“这是广信长公主的小女儿薛怀璧。怀璧妹妹最是乖巧,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当薛怀壁笑着开口和白依阑打招呼,白依阑便知道这个声音还有些稚嫩的可爱小姑娘不是她要找的人,现在怀疑的范围更小了。白依阑也客气的和她见了礼。
等见过了主人家,薛良玉就领着白依阑和万萍进去了,她们是薛良玉请的客人,自然由她来负责。白依阑知道薛家没有嫌疑了之后,倒是放开了一些手脚,直接问薛良玉:“其他的客人呢?”
薛良玉答到:“都在庄子里各个地方玩呢,这个庄子挺大的,除了亭台楼阁,还有一个温泉眼呢。我们几个姐妹商量好了,午饭前的这么一小会功夫,先让大家随意逛逛庄子,午饭就随各家小姐的意思,分别开在各个地方,然后下午再一起去游湖。”
白依阑听了,知道薛家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让不熟悉的小姐们能避免尴尬,下午游湖的时候估计也应该不止一条船,这个薛家做事倒是妥帖。但这样于她找人就稍微有些难度,她决定主动出击。她还记得那日漪图阁所有的起因皆是因为光禄大夫的二女儿王明霞在偏殿里休息,而且弄脏了她放在偏殿的衣服,才逼得她只能另找地方换装。从这点上看,王明霞的嫌疑其实是最大的。
白依阑决定先去会一会这个王明霞。她开口问薛良玉:“不知道光禄大夫家的女眷在哪里?我刚才看婉柔郡主温柔大气的样子,实在是好奇什么样的人家能配的上她,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薛良玉随口答道:“没想到你也这么不老实。不过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记得她们应该是往观山楼去了。你们两个要是没事,我们也可以过去看看,那边登高赏景最是好看。”
白依阑和万萍都说愿意过去转转,薛良玉便在前面领路了。这个翠微山庄不愧为皇家庄园,规模非常的大,她们一路行过,只见亭台楼阁不胜数,并没有碰到其他贵女。
等她们到了观山楼的时候,王家的人正在上面观景聊天呢。她们看到白依阑三人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打了招呼。
王明霞今日有些风寒,嗓子有些嘶哑,倒是听不出本来的声音。而且她看到白依阑那一瞬间的退缩,更让白依阑觉得她有些可疑。但白依阑知道要慢慢来,反正还有碧鸢跟着后面默默观察着呢。
白依阑和几人周旋了一会儿,甚至序了年齿。然后她故意夸赞起王明霞今日的装扮来,王明霞今日着一身绿衣,衬着青山碧水倒是别有一番风韵。王明霞让白依阑夸的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她的妹妹接口说,王明霞最喜欢绿色的衣服。
白依阑话锋一转,说到:“我记得王姐姐当初去百花宴也是一袭绿衣,抢眼的很呢。”
王明霞听到她提百花宴,呼吸稍窒,被碧鸢察觉出来,她用手悄悄碰了一下白依阑。白依阑接着说:“那日王姐姐似乎后来不大舒服,我后来被公主叫走了,也没来的及问问。不知道王姐姐痊愈了没有?”
王明霞恼她一再提起那晚,心绪不宁,忍不住悄悄打量白依阑的神色。看她还是一幅天真的样子,估摸着她并不知道那天的事情,心里稍安。
便装作亲切的样子去挽白依阑的手:“早就大好了。还多谢白姑娘关心。那日还没来的及恭喜白姑娘得了个好郎君呢。”
白依阑装作羞涩的样子,半低下头舞弄着衣服带子,说:“姐姐这样出色的人儿,肯定也有好姻缘等着呢。”
这下王明霞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刚才是自己多心了,依着白依阑这副青涩模样,怎么能猜到那天的计划。于是拉着她的手,也开始亲热的姐姐妹妹叫了起来。王家其他的姐妹见王明霞和白依阑聊的火热,很高兴看到这个局面。平时武将世家并不怎么和文臣们往来,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倒是留了白依阑三人在观山楼一起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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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原来是她
午饭席间,白依阑借着净手的名义,带着碧鸢单独下楼了。碧鸢悄悄告诉她,王明霞的表现证明她肯定知道那天漪图阁的事情,她应该就是下毒的那个人。白依阑让碧鸢先不要激动,在没排除巫紫姳的嫌疑之前,她只能判断王明霞是知情人,而最终的确认要等见了巫紫姳之后才能决定。
主仆两个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席上,白依阑试图继续套王明霞的话,由于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问的极其隐蔽。但王明霞还是让白依阑察觉出她对宇文墨池肯定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的。等一顿饭结束,白依阑心里也已经定了八成,估摸着就是王明霞就是她要找的人。
但白依阑还是觉得一定要确认一下巫紫姳没了嫌疑才好。她这次找的借口还是衣服。她告诉薛良玉,提起百花宴,她想到了巫紫姳那天的紫色衣服看起来特别的华贵,很想问问她的料子是哪里买的。薛良玉还笑话白依阑,说她人大了,也开始知道打扮了,再也不是那个提着剑不肯穿深衣的丫头了。
不过薛良玉也不知道巫紫姳在哪里,何况约定的游湖时间快到了,估计到上船的地方,总能看到她。
白依阑想想也是,便随众人去了上船的地方。谁想巫紫姳根本没有过来游湖,说是吃了午饭身体不大舒服,想要在浩淼楼休息一下。白依阑听了,心里大急。只得装作肚子疼,说自己想要去方便,就不游湖了,还作出了一副可惜的模样,倒是让其他的姑娘怜惜起她。万萍知道她的心思,想着要是自己也留下来就太显眼了,反而不利于白依阑打探,于是决定自己依旧随众人去游湖。薛良玉想留下陪她,白依阑摆摆手说:“你是主家,还是去陪其他客人吧。我估计是中午吃的急了,没有大事。估计等你们回来,我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别为我一个人扫了大家的兴致。”薛良玉听了无法,只好留了个薛家的婢女,吩咐她好好照顾白依阑,然后带着众家小姐登船了。
薛家的确准备了不止一条船,赵婉珠在旁人都登了船之后,又改了主意,上了万萍她们所在的船。虽然万萍觉得她是故意的,但她想着自己也不惧和她再吵一架或者再打一架,倒也不以为意。
等众人都登船离去之后,白依阑先让薛家的婢女带她去了轮回之所。出来之后,薛家的小丫头问白依阑接下来想去那里转转,她可以领路。白依阑让小丫头给她说说哪里比较好看,当小丫头一个个报着名字报到浩淼楼的时候,白依阑打住了她:“名字不错,就去那里看看吧。”小丫头眉开眼笑的夸她:“白小姐就是有眼光,站在浩淼楼上正好可以看到翠微湖,连湖上游船的人影都看得清呢,最是好看不过。我这就带小姐过去。”
等到了浩淼楼,白依阑让碧鸢赏了小丫头,夸她带路带的好,让她一会儿等众家小姐快回来时候过来接自己就行。薛家的小丫头没想到带个路还有赏赐,喜出望外,欢欢喜喜的接了赏赐离开了。
浩淼楼依水而建,虽然只是个三层小楼,但由于前面没有遮挡,却能把翠微湖尽收眼底。当白依阑带着碧鸢走到了最高一层,果然看着一个官家小姐斜依在塌上,她的婢女正在旁边给她打着扇。白依阑知道这就是巫紫姳了。她直接过去打招呼:“在下定远侯家白依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这位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巫紫姳今日有些头疼,不想去湖上吹风,便捡了个景致好的地方休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也没有去游湖,倒是有些惊讶,等听到白依阑自报门户,她突然有一丝紧张,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起了身:“我是太常卿的女儿,巫紫姳。和白姑娘还曾在百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呢。”
白依阑在听到巫紫姳声音一刻,悄悄给碧鸢做了个手势,原来她要找的人竟然是她!真真好的很!巫紫姳,你不是想要和宇文墨池做一对么?我保证让你们做一对名扬天下的野鸳鸯!
白依阑依然是一脸无害的样子,笑着说:“是么?都怪依阑的记性不好。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巫紫姳看着白依阑纯真的模样,并不把她放在心上:“我的头有些痛,怕吹了湖风会更吃不消了。白姑娘怎么也没去?”
白依阑一脸可惜的说:“刚才肚子疼,实在需要去方便一下,便没办法跟其他姑娘去游湖了。还是薛家的婢女说这里风景好,推荐我来的呢。没想到倒是扰了巫姐姐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姐姐不介意我在这里和你聊聊天吧。”
巫紫姳听她这样说倒也不好说什么,想想正好趁机问问她殿下有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接触。巫紫姳换上一副亲切的嘴脸:“怎么会,有白妹妹在这里,我荣幸之至。白妹妹在百花宴上一舞惊天下,我佩服的很,连皇上都给你赐婚了,真是有福气。”
白依阑心里冷笑着,变脸倒快,这么一会儿就能改了称呼。而且她果然说不出祝福白依阑和宇文墨池的话。
白依阑又做出害羞的模样,改问巫紫姳:“不知道巫姐姐订亲了没有?”
巫紫姳的脸色暗了一下:“我可没有白妹妹这么好的运气。”
白依阑又问她:“那姐姐想找个什么样子的人?”
巫紫姳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我呀,当然希望找一个仪表堂堂又有能力的夫君了,不过最好的都被别人得到了,不知道轮到我要怎么办。”
这个答案倒是出了白依阑的意料,看来巫紫姳心里面对自已的怨气不是一般大呀。而且她并不提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估计她和宇文墨池的事情,她家里很可能并不知晓。
巫紫姳转而问白依阑:“白妹妹好福气,你要嫁的西陵王爷可是帝都贵女心中最好的人选呢。不知道白妹妹和他怎么认识的?”
白依阑实话实说:“其实我赐婚前还未见过西陵王呢。”
巫紫姳挑挑眉毛:“哦?那赐了婚你们总该有了接触吧?我还真是好奇,帝都贵女心目中的翩翩公子是什么样子的?”
白依阑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其实我也不知道,赐婚之后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西陵王。”
巫紫姳心里有些安慰,看来宇文墨池并没有骗她。她脸色也露出了一点失望的样子:“这样呀。不过没关系,等你嫁过去,总会有相处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个了,白妹妹在家经常做什么呢?”
白依阑随口搪塞了一下,又问了巫紫姳同样的问题。巫紫姳倒是笑笑说:“闲来无事有的时候会摆弄一些医书,我父亲从南方来的,从那边倒是弄了不少这样的书。他从来不看,我倒是觉得有趣的紧。”
白依阑心里呸了一下,有趣?给我下毒就是你所谓的有趣么?等咱们下次再见,我也让你有趣一下。
白依阑二人又聊起了其他话题,总体来说,如果不是巫紫姳嫉妒心太强,其实她的对答要比王明霞还要镇定自若。看来百花宴当日,是巫紫姳主使安排了一切,然后又利用了王明霞的对宇文墨池的暧昧以及对白依阑赐婚的嫉妒。估计真出了事,去捉奸的也会是王明霞带人,巫紫姳会隐在后面看着白依阑和王明霞两败俱伤。这样既可以保证宇文墨渊不会再要白依阑,也绝了王明霞的前路。真是一招高明的计谋。
白依阑无论心里怎么想,明面上一丝不漏。甚至和巫紫姳约定回去之后给她下帖子,俩个人一起去逛街。
正在两人聊的起劲的时候,白依阑突然看到翠微湖上,有两个姑娘从船上落水了,其中一个穿着红衣。白依阑心里一窒,今天上船的时候她留意到只有万萍穿的是红色衣服!她跟巫紫姳告了别,不顾一切的奔下楼,万萍不会水,可千万不要出事情。离这么远,就算她现在跳到湖里也来不及救她。而帝都的小姐应该都是不会凫水的。只期盼着船娘当中有会水的。她正惊魂未定的时候,看到另一条船上也跳下一个男子,有个远处的船娘也下了水。白依阑开始后悔今日为什么要把万萍卷进来,如果万萍要是有任何事情,她一辈子都将无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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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万萍情事
白依阑这次也顾不得隐藏她天生对景物过目不忘的本事了,直接拔足狂奔,冲向了上船的水道。几条游船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她赶忙过去查看万萍的情况,却发现她晕倒在万峰怀里。
众人赶忙把她送到了离水道最近的雁回院,匆匆去请大夫。白依阑这才注意到,除了万峰,白卿辰也过来了,而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难道刚才跳下去救人的就是他?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在这个皇庄本来就备着一名大夫,倒是很快就赶来了,大夫看了看状况,让白依阑帮着把万萍翻过来,控了好一阵子的水。过了一会儿,万萍终于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万峰看了自己平日素来坚强的妹妹这个样子,心都要碎了。同样心碎的还有呆呆立在一边的白卿辰,要不是他跳下去的及时,他现在就再也见不着万萍了。
白依阑看万萍醒了,就开始赶人了,只留下了万萍兄妹。她先出去问薛良玉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薛良玉小声的说,她们几个当时正站在船头聊天,赵婉珠也凑过来,然后一个不小心把万萍挤到了水里,而万萍落水的时候把赵婉珠也带下了水。她们一条船上的人包括船娘都不会水,正急的不行,就看见旁边一条船上突然跳下一个人,直接向万萍游去,把她先救了。而赵婉珠晚了一会儿才被另一条船上的船娘救了,跟着后面的船回来,现在被送到边上的朝霞院。这边万萍没事了,她还得带着大夫接着去看看赵婉珠的情况。白依阑让她赶紧带着大夫先走了,顺便让碧鸢也跟过去看看情况。其他的小姐看万萍没事了,托了白依阑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之情,也离开了。
白依阑看着白卿辰呆呆的样子,拽了下他湿透了的袖子。然后问他是怎么回事。白卿辰说他和万峰等人谈妥了之后,他和万峰看着天色不错,也找了条船去游湖。没想到,他正好看到万萍掉在水里,他记得她今天衣服的颜色和梳的发样,所以心里大急,直接跳下去救了万萍。白依阑看着他的样子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叹了一口气:“四哥,难道你跳下水的时候就没想到万大哥和你是在一条船上么?他的亲妹妹出事,怎么倒是你抢先出了头?”
白卿辰这才反应过来,当时跟万萍最亲近的人不是他,而是万峰。他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白依阑看着他这个样子,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其实你跳下去是对的,你忘了万大哥是不会凫水的么?不过你就是太积极了点。你呀,心思这么明显,我看待会儿你怎么和万大哥交代。算了我先去给你找身衣服吧,这样一直湿着,我怕你很快就会生病。”
趁白依阑去给白卿辰找衣服的空,白卿辰又蹭到了万萍的门口,他真的很想看看她好不好,但是又不敢推门而入。正如白依阑说的,万峰才是她的大哥,他并不是她的何人。
万峰等万萍止了哭声,开始问她是怎么回事。万萍咬牙切齿的说,是赵婉珠故意推她下水的。她知道赵婉珠特意上这条船,是冲她来的,她还特别小心没有一个人站在外边,没想到赵婉珠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装作脚步不稳的样子推她下水。她在掉下去的一刻,也紧紧拉了赵婉珠下水,既然她不让自己活,那自己一样会拖了她去地狱。
万萍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开始问大哥是谁救了自己。万峰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实话实话了:“是白卿辰那小子。”
万萍一下子愣了,原来果真是他,她在水里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万峰误会了她意思,赶忙说:“你放心,咱们家不是那等迂腐人家。不会因为他救了你就把你胡乱嫁给他的。他是没可能的。”
白卿辰一听却急了,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我是对萍儿是真心的,不求她现在嫁给我,但希望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万峰突然冲过去想给了他一个拳头,但到底没下手:“看在你救了我妹妹的份上,这个拳头就算了。但你休想肖想我妹妹。我们家不信男女授受不亲那套。”
白卿辰赶忙辩解:“我说了我对萍儿是真心的,不是挟恩图报。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将来娶她的,只求你不要现在就拒绝我。”
万萍倒是开口说话了:“大哥,他要是愿意娶我,我便嫁。”
万峰和白卿辰听了都惊的不行,不过白卿辰的是惊喜,而万峰的就只剩下惊吓了。白卿辰一下子扑到了万萍的床边,抓着她的手,激动的话都说不利落了:“真的?真的?萍儿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万峰这次真的是忍无可忍,一拳把白卿辰掀翻在地,一下一下的狠狠揍他。白卿辰并不还手,只是傻乐着格挡。看的万峰更是气的不行,下了狠手打他。
白依阑在门口就听到了动静,急忙跑进来,拼命拉了万峰。等白卿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被万峰揍的青紫一片了,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还扯着破了的嘴角傻乐着。
万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再揍白卿辰一顿。白依阑也对白卿辰现在这副尊容看不过眼,他的袍子本来就湿了,又在地上滚了一番,再加上斑斑血迹,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偏偏他还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白依阑只好推他出去,让他去厢房换衣服。白卿辰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让白依阑给轰了出去。这下房间里就只剩下白依阑和万萍两个人了。万萍今日游湖没带着婢女,于是白依阑便一勺一勺的喂她催吐之物,帮她把体内剩下的污水排出去,又亲手伺候她换了衣服,梳了头,收拾整齐。万萍问她碧鸢呢,白依阑说被她派去赵婉珠那边打探情况去了。
白依阑等万萍彻底收拾好了,平静下来。严肃的问她对白卿辰怎么看。万萍还是那句话:他要娶,她便嫁。白依阑不知道她是因为白卿辰救了她一时感动还是真的有情,让万萍好好思索一下,不要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万萍很认真的看着白依阑说:“我不是一时冲动。在水底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着要是白四哥能过来救我就好了,结果我看到了他的影子。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没想到真的是他救了我。”
她顿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你不在帝都的这两年,我们也经常一起玩儿来着。他得了好东西,总喜欢送我一份。他去跑马,十次有九次也拉上我。白四哥人很好,真的很好。我不想将来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也不想和对方日日相对无话。我知道白四哥和我的身份差距不小,我猜着他要进军营也是想尽快出人头地。他今天能救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嫁给他?无论以后怎样,他既然真心要娶我,那我便应他。”
白依阑知道她这是真心的了,叹了口气,又问她:“你母亲怕是不会同意吧?我四哥目前身上可是没有功名的,你的年纪比我还大一些,能等的了么?”
万萍咬着嘴唇,耍了小性子:“我不管,只要他去我家提亲,我就要嫁给他。我祖父那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白依阑知道了,哄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出门去看看万峰和白卿辰。没想到万峰就在门口,估计刚才她和万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白依阑只做看不到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告诉他自己刚才去取衣服的时候已经通知了抚南侯府来接他们兄妹二人,而她会带着白卿辰先回定远侯府,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万峰向她道了谢,进了房间。
白依阑这才发现白卿辰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赶快出门去找。白卿辰此时正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她倒是好了奇,打趣他:“刚才还和鹿回头似的,怎么这么一会儿连院子里面都留不住你?”白卿辰委屈的说:“是万大哥把我给轰出来的,说如果我要是敢踏进院子一步,不光再揍我一顿,还让我去不成西山大营。要是不去西山大营,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博了功名娶的了萍儿?所以只能出来了。”
白依阑撇了他一眼,说:“我们找了碧鸢,现在就回家吧。”
白卿辰有点舍不得:“现在就走?”
白依阑又好气又好笑,白卿辰这是入了情网又犯傻了。白依阑无奈的说:“不走?留在这里等着万大哥再揍你一次?你还不赶快回去跟家里人说,早点去提亲?”
白卿辰听她提起提亲,又眉开眼笑了,赶忙说:“对对对。还是三妹想的周全,我们现在就走。”
兄妹两个一起去了赵婉珠所在的朝霞院,赵婉珠在水里泡的时间更长一些,虽然现在没了性命之忧,但还是没醒过来。朝霞院正乱成一团。白依阑带上碧鸢,和薛家人道了别,薛良玉很是感激她在这样的混乱时刻帮她撑住了万家那边。要不然她们薛家这次可要一下子得罪两家人了。白依阑让她别那么客气,然后带着白卿辰回了定远侯府。
等她和白卿辰把今天万萍落水的事情一说,老太太直接乐开了花。这真是上天开眼,直接赐了个好媳妇给白府。万萍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貌有容貌,人也会来事,又很爽朗,老太太一直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这样的好事竟然能让自己最喜欢的好孙子撞着,真是福运不浅。至于白卿辰被万峰揍了的事情,老太太不以为意。在那种时候,任凭哪个做哥哥的听了,估计都会揍他一顿。反正又没伤了筋骨,脸上的伤养几天就好了,一个大男人为了娶媳妇挂点彩算什么。
白依阑的二婶却有些担心,虽然自己也很中意万萍,但白卿辰一个白身,又不是长子,和万萍的差距这么大,万家能答应么?不过为娘的看着儿子这么欣喜的样子,说什么也要去抚南侯一趟,就算会被轰出来,也不管了。
等晚上二老爷白明岐回家的时候,也知道了。于是和老太太商量明天就带着全家去抚南侯府提亲,以示最大的诚意。
白依阑这一天也很开心,自己总算是找到了隐藏在幕后的那个女子,而且还亲眼见证了白卿辰英雄救美。她忍不住在夜幕降临之后,又悄悄去了木仓胡同,她实在是想把自己的喜悦之情和卿云哥哥一起分享。
在木仓胡同白卿云几人定了计,决定在八月初七,也就是白依阑及笄的前一天动手。那一天正好是夏国使臣到达的日子。早上先用计爆出宇文墨池和巫紫姳的事情,扰了他的心绪,等晚宴的时候直接出手刺杀,就算刺杀不成,第二日大皇子的诉状上还能加上一条对使臣保护不力。几条罪状下来,无论如何也要置宇文墨池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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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必得不得
等第二天白家的人去抚南侯府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大骂一顿甚至被直接赶出来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抚南侯府的人客气的请了他们进去。万萍的母亲万般不乐意,但还是客客气气的招待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并感谢白卿辰昨日及时出手救了万萍。
而白明岐带着儿子直接被抚南侯叫到了书房。抚南侯看见白卿辰仿佛开了五彩铺子似的脸,不动声色的笑着摸了摸胡子。然后考究了一番白卿辰,甚至还让他练了一套枪法给自己看。之后,便让万峰领了他出去,单独和白明岐密谈。
万峰因为万萍落水的原因,今天和西山大营那边请了假,留在家里。看见白卿辰的样子,虽然气他趁自己不注意就钩上了的妹妹,但也有些不忍,后悔自己昨天下手太重了。他不会认错,但却扔了一瓶军里常用的伤药给白卿辰。白卿辰知道军里面治外伤的药比外面大夫的还要好,咧嘴笑着接受了万峰的好意。
抚南侯和白明岐谈了小半个时辰,等出来的时候,二人脸上俱都挂着笑意。抚南侯同意了这桩婚事,但要求白家答应以后不许阻拦白卿辰在军中的发展。而白明岐则同意以后将自己的身家一半分给白卿辰,同时会给小俩口在抚南侯府附近买个宅子,他们愿意回定远侯府住也行,愿意住自己的宅子也行。
等这个消息传到了女眷那边,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喜出望外,没有不同意的。这说明万家不仅同意了白卿辰的婚事,还打算全力扶持白卿辰在西山大营里的发展,有未来岳家做保,不仅白卿辰的人身安全有保障,而且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二人自然不会再阻拦白卿辰从军。
万萍的母亲也由阴转晴,白家的诚意不可谓不足。白明岐可不是一般的商人,他手下的商号无数,据说在南方的经营更是厉害,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白卿辰不是长子却能得了一半的身家,足见是个受宠爱的。再加上许诺在抚南侯府边是给小俩口买宅子,这简直是要把万萍捧上天了,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婆家?万萍的母亲这回的态度真诚多了,两家女眷很快就又亲密起来。
白卿辰在临走前,还被获准见了万萍一面。二人对定亲的结局都很满意。白卿辰现在和英俊半点都不沾边了,但万萍就是喜欢他傻乐的样子。万萍看着他被自己哥哥揍的凄惨,很是心疼。白卿辰这个时候倒是聪明了,说自己脸疼,骗了万萍给他吹吹。白卿辰这次走了就要直接收拾东西去西山大营了。他再三保证,只要有空就回来看万萍,万萍想要什么都给她买。万萍心里一阵甜蜜。
白依阑并没有跟着去万家,她是小辈,提亲这种大事,没有她的份。但同样的故事,她听了老太太喜滋滋的讲了一遍,二婶又说了一遍,白卿辰也特意跑过来谢谢她逼着她又听了一遍,等万萍和她说的时候已经是第四遍了。
接下来几日,白依阑和木仓胡同那边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各个计划。谁想这天午阳公主的陶女官又来了,说是太子约她明日在必得楼相见。白依阑想着和宇文墨渊说清楚了也好,便答应了。然后让碧鸾翻出那块碎了个角的玉牌,去了沈宅。
她到的时候,白卿云正在和邱少泽说话,他刚刚带着影卫从西北赶到帝都。
西北军是大雍最出名的一支军队,二十万人守护着大雍最重要的防线,除了西面的夏国,还有北面的匈奴,都是大雍的劲敌。而西北军里,有一支三万人的铁骑,被夏国和匈奴称为夺命铁骑。这三万人配备精良,训练严格,军纪严明,以凶狠著称。只要是夺命铁骑出没之处,基本没有胜不了的战斗。这三万铁骑属于定远侯独自统领,除了现任定远侯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这也是定远侯府历来的保命资本。历任帝王虽然几次想夺了定远侯的兵权,可是由于有夺命铁骑的存在,总会忌惮三分。而每任定远侯回帝都的时候,都不许他们带着夺命铁骑的一兵一卒,以防兵变。
而帝王不知道的是,定远侯府还在老定远侯白镇堂驻守西北的时候,便偷偷培养了一支二百人左右的影卫。虽然人数不多,但里面都是从小训练的顶级高手,比夺命铁骑更为厉害,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些人不仅要学习军事知识,更要保证武艺高强,心志坚定,忠心不二,历来是定远侯的心腹。白卿云和吴未等五人,当初也曾在影卫里面待过,邱少泽更是里面的佼佼者,现在已经任了影卫的统领。想当初白卿云给碧鸾碧鸢找的师傅也是影卫的教导师傅,要不然也不能将她们训练的这么好。定远侯早在两年前就把影卫的指挥权交给了白卿云,白卿云这一次就是让邱少泽带了三十个武艺最好的影卫来帝都。刺杀这种事情,如果人数太少无法执行任务,但如果太多,过于招眼,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三十人足矣。
白依阑很久没见过邱少泽了,自从他进了影卫就变得神出鬼没,等任了影卫统领,她更是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不同于白卿云的淡漠,邱少泽身上散发的是一股摄人的寒气,让人靠近了就会心里一颤。
白依阑笑着和邱少泽打了招呼,邱少泽的嘴角向上挑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算作回礼。白卿云让邱少泽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会和他布置具体刺杀细节。
等邱少泽走了,碧鸾也再次找了煮茶的借口出去了。白卿云看着白依阑气色不错,知道她这几天过的都很愉快。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印着粉色花朵的曲裾,堕马髻上的步摇随着她摇曳生姿。他忍不住过去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念了一首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白依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享受了片刻宁静时光。然后又说起了正事。
白依阑将宇文墨渊的玉牌给了白卿云,并告诉他宇文墨渊约了她明日未时三刻在必得楼见面。白卿云接下玉牌应了,让白依阑乖乖在家等他就好。明天他见完宇文墨渊,就可以正式回定远侯府了。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会一个人回去,之后的议事也还是在木仓胡同进行。
白依阑想着明日卿云哥哥就回家了,这一次倒也没有久留,就带着碧鸾回去了。
宇文墨渊沉寂了一段时间,还是不甘心,想来想去,又把白依阑约了出来。只要她同意,他可以采用更狠辣的手段,杀了夏国使臣,坏了宇文墨池的大行治礼丞的工作,让夏国咬着他不放,倒时候父皇只能把他舍了给夏国,而白依阑守边之女的身份注定是不能去夏国的,这样便能帮她推了婚约了。
宇文墨渊独自坐在上次和白依阑会面的房间里,屋子里似乎还有她上次留下来的气息。他想着她下棋时专注的样子,胜利时笑靥如花的粲然,宇文墨渊的心里起了波澜。不知道她今日穿的是什么样子?还会不会像个小兔子那样惴惴不安。要么今日再和她对弈一局,然后邀她一起吃饭?
宇文墨渊正在心神摇曳的时候,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了。他微笑着抬头一看,笑容一刹那凝固在了脸上:“怎么是你?!”
白卿云把门关了,并不给他行礼,淡淡的说:“太子殿下,让你失望了,舍妹不会再来见你。”
宇文墨渊曾在庙堂上见过白卿云一两次,但这一次的感觉绝对不同以往。身材高大挺拔的他,一袭黑衣,霸气尽显,丝毫不欲隐藏身上的杀伐之气。尽管他的身份不如自己,年纪也比自己小了不少,但他并没有半分畏惧,甚至眉眼中还流露出一丝蔑视。
宇文墨渊心里一阵气恼,眉毛拧在了一起,端起了太子的气度,威严的说:“孤不记得约了你。你见了孤为何不行礼?”
白卿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把手中的玉牌丢在了塌上,顺便还丢了一袋子金子过去。冷冷的说:“定远侯府忠的是君,还用不着对太子你奴颜婢膝。太子殿下还是把心思多放在政事为好,舍妹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这玉牌就此还你,不过让我摔了一下,那一袋子金子就当是赔礼。”
宇文墨渊看到白卿云这般狷狂的样子,气的呼吸都不稳了。上前一步,狠狠的盯着白卿云:“孤和白依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
白卿云挑挑眉,讽刺的笑了笑:“嗯?太子这话是不是说反了。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几时轮到个外人来多管闲事?三年之约就此作罢。”
白卿云还觉得刺激的他不够,又加了一句:“还有,我的意思,就是舍妹的意思,以后还望太子你不要打扰她。”
太子怒到极致反倒冷静下来,向他大喝一声:“大胆白卿云,孤记得父皇曾说剿匪未结,任何将领不得离开。你竟敢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白卿云不疾不徐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在太子眼前摇了摇:“剿匪完结的文书正在我的身上,太子要亲自过目么?如果太子无事,在下就先告退了。舍妹还在府中等我。”
白卿云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太子行半个礼。宇文墨渊看着他离开时傲慢的身影,气的抓起塌上的玉牌,摔个粉碎。
白卿云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他骑着马向定远侯府疾驰而去,从今晚开始他就可以每天正大光明的去看阿狸了。
定远侯府里看见白卿云回来了,反应各不相同。老太太很是高兴,张罗着要让人给他收拾休息的地方,二婶却说昨天接到李氏的消息,已经知道白卿云要回来,早就收拾好了。由于白卿云很少回来,他的朝云院之前给了三老爷白明魁家的白卿星,也就是定远侯府的三少爷。不过昨晚白卿星已经搬回三老爷那边,二婶让人把白卿云的院落早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又换了新的被褥铺盖给他。
晚上侯府一家吃了团圆宴,除了三老爷说是衙门有事没办法在家吃饭,其他家人悉数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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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时间过的很快,没过几日便到了八月初七。
赵婉珠自从上次落水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赵国公府到处为她寻医问药,为了落水的事情,赵国公府和抚南侯府彻底成了死敌。沈容止靠着蒋语堂的帮忙伪装成了一个从南方过来的世外名医,大摇大摆的去了赵国公府。赵国公府病急乱投医,还真的把人放进去给赵婉珠诊治。赵婉珠见了沈容止飘逸淡雅的谪仙之貌,情迷之下,病倒好了几分。沈容止趁人不备,偷了赵婉珠的字帖,给她留了一幅可有可无的药方,全身而退。
回来之后,他以赵婉珠的口吻,临摹了赵婉珠的字迹,给宇文墨池去了一封信。说是自己钦慕他许久,想见他一面。而且她还知道了太子的一些不可告人秘密,太子想要杀她灭口,但她家已经出了一个太子妃,所以家人都选择了站在太子那边。她觉得自己落水以及久病不愈就是太子的手段,求宇文墨池给予保护。信里,她还求宇文墨池千万不要去赵国公府直接找她,否则走漏了风声,怕太子会提前痛下杀手,所以她特别选了一个不会被常人猜到的地方约见。宇文墨池本来并不太相信这封信,打探之下赵婉珠确实落水了而且久病不愈,这字迹也的确出自赵婉珠之手。再加上他知道他的二哥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又对自己的魅力有着十足的自信,便相信了这封信的真实性。觉得按信上约见的时间和地点去看看再说。
而白依阑早就分别约了巫紫姳和王明霞八月初七去逛街,只不过约定的时间略有不同,一个约在了巳时,另一个约在午时。两人都同意欣然赴约。
巫紫姳为了不让白依阑起疑,接了她的帖子,同样想再了解她一下,等帮助六殿下拿到定远侯的军队,她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倒是逛的开心。
巫紫姳突然发现了一个身影闪身进了万春楼,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了一下。万春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帝都最大的青楼。闪身进去的竟然是宇文墨池!宇文墨池不是保证只要她一个么?怎么会去这种地方!他骗了她么?她扭头看看白依阑,她正低头欣赏着刚买的手钏,看来她并没有注意到一闪而过的宇文墨池。
巫紫姳找了个借口,约了改日再逛,和白依阑匆匆分开了。等白依阑走远了,巫紫姳又返回了万春楼,她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跨不过心底的妒火,让她的婢女在门口给她望风,自己转身进了万春楼。她倒要看看宇文墨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了老鸨刚才进来的华服男子去了那个房间,老鸨见多了这样寻夫的女子,先是劝了一会儿,见劝不动她,便给她指了二楼挂着迎春阁牌子的房间。巫紫姳一时头脑发热,在确认四周没人跟踪之后,竟然真的推门进了二楼的迎春阁。
宇文墨池正背对着门口,听着门开了,直接说了一句:“你来啦?”巫紫姳心里大怒,看这个样子宇文墨池果然和什么人约在这里幽会。他怎么可以这样欺骗自己?
巫紫姳反手关了房门,委屈的质问宇文墨池:“殿下在这里究竟等谁呢?”
宇文墨池吃了一惊,转过身来,急忙问:“你怎么来了?”
巫紫姳误会了他的意思:“殿下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宇文墨池看着美人落泪,赶忙安慰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日真的是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你先回去,我再联系你好不好。”
巫紫姳更是觉得宇文墨池这样着急让她走,必是因为背了她约人幽会。赌气的坐在了塌上:“我不走,殿下约的什么人?我不能见见么?难道殿下约的是个美人?比我还美么?”
宇文墨池看着巫紫姳泫然欲涕的样子,心里一热。巫紫姳生的好看,说是帝都第一美人也不为过,美人笑的时候漂亮,落泪的样子也格外惹人心疼,而现在这幅将泣未泣的可怜模样更是让他心痒的不行。他看了看香,一炷将尽,而赵婉珠还是没到,估计她今天是不会来了。
宇文墨池一下子把持不住,伸手搂过了巫紫姳:“我的心肝,你吃醋啦?我的眼里,除了你,哪儿还容的下别人。我今日本来真的是有正事要和人商谈。罢了,看这个样子,估计那人也不会到了。”
巫紫姳扬起一张俏脸,问宇文墨池:“真的?殿下没有约了其他女子?”
宇文墨池的欲望逐渐加深,他开始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狠狠吻在了巫紫姳的唇上脖颈上,嘟囔着说:“有你这么一个妖精就够了。”
巫紫姳不知怎么也觉得头晕脑胀,她环住了宇文墨池的脖子,妩媚的看着他:“殿下~你答应紫姳,以后就只疼我一个人好不好?”
宇文墨池彻底要疯了,不顾一切的解开巫紫姳的衣服,像一头野兽似的将他的猎物压在了身底,嘴里还说着:“我现在就疼疼我的美人。”
宇文墨池两个人在房间里疯狂的声音传到了隔壁,沈容止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白卿云说:“啧啧,没想到语堂的药够厉害呀。你以后要是需要,别忘了找他备一份。”白卿云一下子出手扣住了沈容止的喉咙,小声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沈容止被憋的脸都红了,摆着手示意白卿云赶快松手。白卿云很快撤了手,沈容止遮着袖子小心的咳嗽了几声,气的直骂白卿云:“真是小气,半句玩笑都开不得。”
而此时,白依阑已经开始和王明霞在逛街了。王明霞之所以肯接她的帖子,也是想多了解一下白依阑,评估一下,如果自己要是以侧妃的身份进了西陵王府,有没有可能翻身上位,顶了白依阑做正妃。
二人也是有说有笑,姐姐妹妹的好不亲热。等走到万春楼门口,王明霞看到了巫紫姳的婢女正在门口紧张的东张西望。她有些疑惑,但想着不关她的事情,也没有管。这时她突然看到她的大哥进了万春楼。她大哥以前就有来万春楼的毛病,偏她未来大嫂可是婉柔郡主,眼瞅着就要成亲了还来逛青楼,这不是赤裸裸打岳家的脸么?要是这个时候被人发现,闹了出去,那薛家和广信长公主那边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王明霞一下子急的不行。只好找了个借口,支了白依阑离开,约她改日再逛。等白依阑刚拐过第一个路口,王明霞已经冲进了万春楼。
万春楼的老鸨倒是没有为难她,直接为她指了二楼挂着迎春阁牌子的房间,王明霞迅速跑上了楼。她心里盘算着,估计现在把大哥带出来还来的及,就算真有人看到,就说是自己好奇,大哥不过是带自己过来开开眼。虽然于自己名声有碍,但也不至于真的惹了薛府惹了广信长公主。
王明霞着急的推开房门,却一下子呆住了,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这一声惊呼把其他的嫖客和花楼姑娘都吸引过来了。她惊恐的指着巫紫姳,颤抖的问她:“巫紫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在巫紫姳身上正在疯狂劳作的宇文墨池抬起头来,他正在快活中,这样在一半的时候被人打断,令他及其愤怒。王明霞又愣了,话都说不利落了:“西,西,西陵王~”
宇文墨池望着门口窃窃私语的人群,以及王明霞那张惊惧的脸,恨的要死。不过现在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他一把抓起衣袍,盖住了自己和巫紫姳,对着王明霞大吼一声:“滚出去!”
王明霞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闯大祸了。她急忙出了门,并用最快的速度把门关好。但这时房间外面已经聚了很多人了,王明霞想起自己刚才在震惊之下喊出来的两个名字,绝望的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白依阑在街的拐角默默的笑着,估计现在王明霞应该已经看到了吧。你不是喜欢捉奸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捉奸见双。至于巫紫姳,你的销魂药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宇文墨池,我看过了今日你如何能再翻身!
这个时候,万春楼已经乱做一团了。西陵王在万春楼密会太常卿女儿被人撞见的劲爆消息由那里火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这算是这么多年来帝都最大的风流韵事了。百姓对这样的消息最是喜闻乐见,王孙公子也喜欢议论这样的丑事。
很多女人说起来还要呸上巫紫姳一口,一个未嫁的女儿竟然扒上了下个月就要成婚的王爷,还让人捉奸在床,真是太不要脸了。而西陵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的守身如玉原来都是装的,竟然敢这么坏了大臣之女的名节。还有人提到了王明霞,她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去那种地方捉奸,该不会和西陵王也有一腿吧?
而当时在现场围观的男人,更是不怀好意的向旁人讲起当时香艳的一幕,脸上的媚色赛过任何一个万春楼姑娘。要是换成自己是西陵王,就是死在这样的美人身上也值,西陵王当真艳福不浅。
白卿云和沈容止一直等这场捉奸大戏彻底落了幕,才从隔壁房间里出来。白卿云拍拍沈容止的肩膀,对他说:“辛苦了。”
这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计谋还是白依阑想出来的,但具体策划和执行都是由沈容止安排。这个计谋最难的地方在于对每个人心底最真实欲望的把握。宇文墨池的自负与贪婪,巫紫姳压抑不住的嫉妒之心,还有王明霞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白依阑都算的十分精准,一步一步诱使三人走进了这张精心编织的大网。而更厉害的是,她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让人无迹可寻。宇文墨池就算想要质问赵婉珠,但她人在赵国公府养病,他绝对无法轻易见到她,更不可能直接问她。而巫紫姳和王明霞都是自己支开的白依阑,主动走进了万春楼,怎么也想不到白依阑的身上。经此一事,巫紫姳和宇文墨池恨不得杀了王明霞,更不会去找她去核实原因。这场狗咬狗的大戏里,唯一的弱点万春楼老鸨早被沈容止重金收买好了,无论何人都撬不开她的嘴,何况这个计谋算的就是时间差,消息爆发传播速度太快,根本不会给人留下来检查线索的时间。
当沈容止第一次听到这个计谋时,心里偷偷的想着白依阑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以后绝对不能招惹她。而白卿云居然还对白依阑大加赞赏,沈容止觉得白卿云可真够勇敢的。这样的女子合作一把挺好的,做朋友也不错,但是要娶回家,没点胆气还真镇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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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背后之人
白依阑几个人愉快的回到了木仓胡同,接下来就等着宇文墨池去找他在朝里的人商议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独自能盖过的,如果他不尽快行动,明日御史大夫必会参他一本。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香艳的市井流言了,而是修身修徳的大事。而且宇文墨池晚上还要设宴招待夏国使臣,他能利用的时间只有从午时到晚宴这么久了。白卿云已经安排了人偷偷在西陵王府门口守着,也派了两个轻功好的跟着宇文墨池,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一定会被发现。
宇文墨池在愤怒中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但也来不及了,不到一个时辰,他的事情在帝都上下已经传了个遍。他这次出来的时候,按信上的要求,连个侍从都没带,他只能自己灰头土脸的先回西陵王府。才回去不久,巫紫姳的父亲太常卿巫道明就愤怒的敲开了西陵王府的大门。
宇文墨池赶快让下人请了巫道明进了书房。一到书房,宇文墨池先给巫道明连连作揖道歉。
年过四旬的巫道明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守着,没想到竟然着了宇文墨池的道,让他坏了名节。巫道明气的脸色都变了:“殿下,这可不是之前咱们谈好的条件吧?您可没有表明过对小女有什么心思!看来殿下根本没有心思再跟老臣合作了,咱们的合作就此打住!”
宇文墨池一下子急了:“先生,还请您消消气。这次我确实是着了别人的道。但我一直爱慕令千金,只是未能拿下定远侯府的兵权,不敢贸然追求巫姑娘,怕委屈了她。在我心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不仅我的正妃之位将来会是她,连皇后之位也非她莫属。”
巫道明知道宇文家的人都是嘴比蜜甜,心比炭黑。可是事到如今,也确实是无可奈何了。先不说,他之前选择了辅佐宇文墨池,在他身上下了大力气,不好再择二主;而且巫紫姳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嫁给宇文墨池又能嫁给谁?他虽然气的恨不能拿鞭子抽宇文墨池一顿,但最后还是努力的压下了自己的火气。
但巫道明并没有给宇文墨池半点好脸色:“殿下自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不要紧,连累了我的爱女就说不过去了。你怎得这么不小心?!”
宇文墨池听到他最后一句称呼都变了,知道巫道明是动了大气,他嘴里发苦,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不停的道歉,骂着自己。给巫道明斟了茶,小心的陪笑。
巫道明也知道宇文墨池素来是个有心计的谨慎人,出了这样的事情,要说全是意外,他并太相信。他倒是很想听听宇文墨池的解释:“罢了。殿下还是讲讲整个经过吧。我估计着明日早朝御史大夫的折子参的就是殿下您了。”
宇文墨池也正在为这件事情着急上火,听巫道明平静下来开始问他事情始末,他心里觉得自己又有救了,急忙把今日的遭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巫道明又想了想之前在家里听过的巫紫姳的哭诉,整件事情看起来确实毫无破绽。事发是个意外,在漩涡中的二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自愿的,完全看不出是有人陷害的样子。但事情必然没有这么简单。巫道明起了身,慢慢踱着步。既然不能从他们二人入手,那事发的那个房间可有古怪?巫道明赶忙问宇文墨池是否在事发后派人去万春楼查看过。
宇文墨渊苦笑着说:“我一回府便派了人去查探,但没有半分可疑之处。也没有下过药的痕迹。”
巫道明听说没有下过药的痕迹倒也不意外,先不说宇文墨池和巫紫姳都是正值青春年少,一时激动确实有可能做下了不该做的事情。就算真有什么痕迹,等宇文墨池回府再派人过去,估计用计之人早已抹干净手脚了。这可真是个高明的算计,难道真的连半分痕迹都寻不到么?
巫道明反其道而行之,既然不能找到任何线索,那么就要看看谁能从这件事情中获得最大益处。可是顺着这条线索,宇文墨池其他的兄弟们都有可疑,尤其宇文墨池被綏帝任了大行礼治丞,绝对是碍了眼众家兄弟的眼。而且他的兄弟中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基本上每个都有能力埋下这张暗网。
不对,不对,巫道明还是觉得不对劲。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不光是要对付宇文墨池一个人,也是要巫紫姳不得翻身。朝堂之战,如果没有必要,怎么会牵扯到一个女人身上?如果是宇文墨池其他的兄弟做的,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宇文墨池也不是接了大行礼治丞的这一天了。难道之前就没有动作么?
巫道明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当时封于修的事情。听说白依阑得到赐婚的时候,第一时间可是拒绝的,后来是在丽妃的强压下才勉强接受。也就是说白依阑或者定远侯府并不乐意这门亲事,会不会是他们动的手脚?
这么想想确实是有可能,但是定远侯并不在帝都,他的嫡子白卿云也才回来没几天,估计帝都情况还没摸透。总不能是定远侯夫人和白依阑这两个妇道人家下的手吧?这两次的计划都是又准又狠,而且次次都能闹到朝堂,这可不像是女人的手笔。巫道明又有点困惑了。眼前的情况像一团令人窒息的迷雾把他和宇文墨池困住了里面,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他转而问宇文墨池:“殿下埋在定远侯府的钉子可有异动?”
宇文墨池摇摇头:“没有什么动静。也没听说定远侯一家有拒婚的打算,估计他们也不敢。不过我会让人这两天特别盯着的。先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巫道明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他们有嫌疑罢了,但也看不出来什么。不过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想想明日有何应对之法。”
宇文墨池和巫道明商议了半天也拿出一个好的章程。看来对方是要让宇文墨池这次必不得脱身了。由于晚上宇文墨池还要负责招待夏国使臣,两个人也不能商议太久,只能让宇文墨池赶快派人联系宫里的丽妃,让她明早先拖住綏帝,不要早朝,看看明日能商议出什么对策,后日早朝再说。
而等监视宇文墨池的人把消息汇报到木仓胡同,众人也有点糊涂。怎么宇文墨池没有和他在朝里的重臣商议?反而只有巫紫姳的父亲去了西陵王府?
白卿云让吴未把之前万萍记的消息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冷笑着说:“我们是中了他们的障眼法了。其实宇文墨池要联系的人就是太常卿巫道明。”
沈容止和白依阑猛然醒悟过来,蒋语堂和邱少泽低头想了一阵也明白了。
只有吴未还一头雾水的问白卿云:“少主是怎么断定宇文墨池在朝里的人是太常卿巫道明?之前小姐不是分析说巫紫姳的事情她家里不知道么?所以太常卿为了女儿上门去理论也没什么奇怪啊?”
白卿云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首先,我们之前分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宇文墨池必然坐不住,肯定会和朝里面的依靠联系,他不主动联系,就证明其实他已经见到了那个人,而从午时到现在这段时间,他见过的大臣只有一个,就是巫道明。其次,想想太常掌故封于修,当时是太常丞举报他收人贿赂。太常丞不过是个平常官员,估计没人会提前特别收买他。而事发那么突然,他还能及时栽赃,说明收买他的人肯定是个平日里就熟悉太常寺熟悉太常丞的人。太常卿作为那里的管理者,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太常寺及其署官了。但是最为重要的是,当时封于修报给綏帝时,房间里面的人员。除了綏帝和抚南侯,只有四人:丞相,御史大夫,肃王和太常卿。而丞相可以算是太子的人,肃王从来不掺合綏帝儿子的事情,而且哪个皇子做帝王对于身为皇叔的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那么只有御史大夫和太常卿才有可能泄露消息。再综合上面两点,就不难猜出那个人是太常卿巫道明了。”
吴未这才算听明白,挠挠头,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心想要是严冲在这里就好了,他比自己还是个直肠子,就不会显着他一个人那么笨了。
沈容止妖孽的一笑:“就算是太常卿也没什么区别。我现在就去城东的伶人馆走一趟,再让大皇子给他来济猛药。”
白卿云不怀好意的眯着眼睛看他,说:“你小心一点,千万别猛药没撒出去,再把自己赔在里面。那种地方,我是不方便救你的。”
白依阑噗哧一声乐出了声,然后赶快拿手捂上了嘴。沈容止剐了白卿云一眼,气的直磨牙,谁说白卿云不会开玩笑,这么快就把在万春楼里的场子找了回来,而且还是当着白依阑,太不给面子了。不过,他难得看见白依阑笑出声的样子,就勉强原谅白卿云一次好了。
等沈容止走了之后,白卿云和邱少泽吴未商量起来晚上的暗杀行动。在这方面,白依阑完全插不上嘴,她乖乖的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几人画图安排。
白卿云让吴未带队二十人负责刺杀大夏使臣,而邱少泽则带着武艺最好的十个负责宇文墨池,两队互为支援。明面上刺杀大夏使臣的人占了大多数,是冲着他去的,但私底下却让武艺最好的人负责一定要杀死宇文墨池。
他们三人又商议最好在宴席开始一段时间之后,趁着酒席正酣的时候动手。这个时候外面值守的士兵站了一个晚上,也疲惫了,而里面也喝的酩酊大醉,反抗阻力最小。
等他们彻底商量好,天也快黑了。白依阑毕竟是打着逛街的名义出来的,不想惹人注目,所以直接回府了。而白卿云则负责留守在木仓胡同继续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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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夏国来使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但对于白依阑来说却是愉快的一晚,白日的计谋已成,无论今晚的刺杀行动成功与否,宇文墨池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而明天就将是自己十五岁的生日,及笄之后,她便是一个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很快就可以和卿云哥哥一起远走高飞了。
而原定于今晚到达的定远侯白明熙在路上遇到了大雨冲垮了路,只得比预想的日期晚几天到。虽然会错过白依阑的及笄礼,但估摸之后一两天也能到了。
此时迎宾馆夏国使臣的房间里,一个英俊少年正在侍从的服侍下更衣。侍从又一遍劝他:“主子,您晚上真打算去呀?这样不好吧。万一让人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皮肤白暂,俊美绝伦的少年刚过束发之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他有些不耐的对侍从讲:“少废话,你主子我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尹泉,我让你去查探的事情你查好了么?地点确认了吧?”
名叫尹泉的男子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答到:“确认了。不过主子,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要不,您还是别去了。”
有着一双漂亮桃花眼的少年对着铜镜照了一下,转头对尹泉露出了一个狡诘的笑容:“安啦,这么点事情我还搞不定么?再说我要是搞不定,不是还有你么?”
尹泉听了这话简直要哭了。看来晚上要是被捉了,就只能由自己背锅了。
而宇文墨池正在迎宾馆的大厅心神不宁的等着,他的心思都放在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上,苦苦思索着解脱之法而不得。现在他还得在这里接待夏国使臣,而这一次夏国并没有提前报上使臣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要来,好不好相处。宇文墨池心里一阵烦躁。
随着一声“夏国使臣到~”,大雍的官员在宇文墨池的带领下肃然而立,集体迎接这位神秘的使臣。一身白衣的少年带着夏国官员飒沓如流星般的大步走了进来,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优雅笑容,对大雍的官员拱了拱手:“夏国友安使谢维宁见过各位。”
大雍的官员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个丰姿奇秀的少年竟是夏皇谢昊最喜爱的幼子——九皇子谢维宁,这次怎么是他出使?
据说这个九皇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生来就天赋异禀格外聪慧,不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曾用计赚了匈奴好大一片地方,真真是英雄出少年,风华无两。而更为奇特的是,他左眼眸子的颜色是棕色,而右眼的却是琥珀色,被称为金银妖瞳。传说有这样瞳孔的人都是异人转世,夏国很多人都说九皇子是妖人,会带来大祸的。但夏皇却坚定的相信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夏国的福气,甚至从大雅板当中的‘怀德维宁,宗子维城’中,为他取了维宁这个名字,可见对他期望之高。
很多人都猜测夏皇迟迟不肯立太子,也都是为了等着谢维宁长大,要把皇位传给他。但不是说这位皇子身体一直不是很康健,所以夏皇不舍得他出远门么?怎么还能被委以友安使的重任,千里迢迢的出使永华城?
宇文墨池没想到来的人是谢维宁,这个人虽然比他小了几岁,但听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想来之后双方谈起条件来会格外困难,他觉得自己的头更大了。不过他还是换上了一幅亲切的笑容:“大雍大行礼治丞宇文墨池代表吾皇欢迎夏国使臣到来。谢使者,一路辛苦了。今晚就先为各位接风洗尘,咱们不醉不归。请~”
谢维宁也笑着携手和宇文墨池往主座上去:“早就听闻贵国西陵王是个有魄力有能力的人,而且人也长的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人说笑着坐到了主座上,迎宾馆的晚宴正式开席。而此时,吴未和邱少泽已经埋伏在了迎宾馆主厅周围,只等着动手的机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谢维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礼治丞大人,我先去方便一下,你们继续喝。”
谢维宁在尹泉的搀扶下,走出了大厅,拐到迎宾馆后面去了。邱少泽和吴未做了个手势,二人只等谢维宁从轮回之所回来就动手。结果二人在屋顶上左等右等也不见谢维宁回来,过了很久,迎宾馆的一个小厮倒是过来了,说是友安使喝的太多,觉得头疼就先休息了,让其他人随意。
邱少泽和吴未一听,觉得这下坏了大事。现在谢维宁不在这里,如果直接刺杀的话,那么任谁都可以看出他们的刺杀目标是宇文墨池。这和原来的计划出入太大,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俩人用手势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去请示了白卿云再说。于是二人带着三十个影卫悄无声息的撤出了迎宾馆。
而此时本应该在房间休息的友安使谢维宁早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换了一身紧身的夜行衣,和同样装扮的尹泉一起隐没在夜色中。
白依阑忙了一天,也累的不轻,但还坚持着等着白卿云的消息,捧了一本书坐在窗下边看边等。碧鸾碧鸢半天没有听到她翻书的声音,走过去一看,发现她早已累的睡着了。碧鸾碧鸢知道她明日还要忙着及笄礼,把她劝上了床好好休息。碧鸾还是负责在门口给她守夜,而碧鸢则在众人都回去休息之后,留下来守院子。
碧鸢突然觉得脖子后面有些痒,没想到这夏日将尽,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虫子。她揉了揉眼睛,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想靠着墙休息一下,不知怎么竟然睡了过去。
这时候趴在墙头的一个黑衣人悄悄的问另一个:“这个也趴下了吧?”另一个点点头,二人越墙而入。等碧鸾也被放倒了之后,望着并没有点灯的房间,身着夜行服的谢维宁决定不用迷烟了,直接进去。他转头对第二个黑衣人说:“尹泉,我现在进去。你就在院子里守着,谨慎点,有任何异常,口哨报信。”
说完,谢维宁小心的闪身进了白依阑的房间。白依阑睡的正熟,就连谢维宁撞到脚的一声轻呼都没有听到。谢维宁一边在心里咒骂着差点绊了他一跤的桌子,一边慢慢的推开窗户,让如水的月光射了进来。
他借着月光走到了白依阑的床前。俯身探了过去,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轻轻的说:“丑丫头,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白依阑毫无察觉,她侧着身子冲向外侧,被子被她踢到了一旁,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身白色的寝衣将她的曲线直接暴露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双玉足。她睡的并不特别安生,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贝齿还轻咬着粉嫩的下唇,两只小手也不安分的搭在床边。
谢维宁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个样子。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到她完全没反应之后彻底放下心来,直接坐在了她的床边。谢维宁的手浮在白依阑的脸上,轻轻勾勒着她的轮廓,却并不触碰她。他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就不好看,真是越长越丑。不知道还是不是凶巴巴的,宇文墨池也算倒了霉,竟然要娶了你。”
白依阑突然扭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无意中将右手搭在了谢维宁的腿上。谢维宁吓了一跳,想起身又怕把白依阑惊醒了,只得无奈的伸手把白依阑不安分的爪子拿到一边去。白依阑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去半截,露出了皓腕,他突然看到了她手腕上淡到几乎要消失的疤痕,那样小小的牙印,是他当年留在上面的。
谢维宁的心里颤了一下,为什么,当年短短的共处,就让自己这么多年都忘不掉呢?是因为欠她的么?可是当时她也咬了他呀,那她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难以忘怀呢。谢维宁胡乱的遐想着。
他望着白依阑恬静的精致侧脸,仿佛还有一丝属于她特有的香气,他心里一动,慢慢凑了过去,屏住呼吸,俯身轻柔的亲在了她的脸上。
谢维宁直起了身子,心中充满了满足感,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白依阑的床头内侧,然后温柔的看着白依阑,轻轻的对她说:“丑丫头,后会无期。”
这时,谢维宁突然听到一声鹧鸪的声音,这是尹泉报信的声音。谢维宁直接从大开的窗子翻身跃了出去,然后迅速的消失在院墙之外。
白卿云在院门外敲门的时候,听到一声鹧鸪的声音,他立刻警觉起来,不等有人开门,直接翻进院子,他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都是漆黑一团。借着月光,他看到碧鸢正歪在墙边,而碧鸾则在门口昏睡着。他一个箭步过去摇醒了碧鸾,问她:“你们姑娘呢?”碧鸾还在迷糊中,甚至没有看清来的人是谁,只是本能的答到:“姑娘不是正在屋里睡觉么?”
白卿云不放心,轻轻推门进了屋。看着白依阑在床上睡的正香,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想惊动她。替她把窗子关了,又退了出来。
碧鸾这会儿有点清醒过来,赶忙问白卿云怎么了。白卿云让她先去把碧鸢弄醒,然后再过来说话。碧鸢昏睡的更沉一些,碧鸾掐了掐她的手,才算把她弄醒了。白卿云见二人都清醒了,问她们今晚出了什么事,见到什么可疑人物没有。碧鸾碧鸢都说没看到,只是感觉身上一痒,然后就很快昏睡过去了。白卿云知道这是有人兑了麻沸散到吹筒里,射中了碧鸾碧鸢二人,然后进了院子。估计贼人进来之后已经把针筒回收回去,听到他敲门的动静,人已经走了。白卿云又问二人大概昏睡过去多久的时间,碧鸾碧鸢看了看漏刻,估摸着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白卿云想着白依阑没有异常,而且贼人进来时间很短,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估计也来不及得手。他让碧鸾碧鸢提高了警惕,自己则到院子外面搜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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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年少偶遇
等谢维宁和尹泉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到迎宾馆房间里时,尹泉早就吓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实在忍不住,抱怨起自己不靠谱的主子来:“主子,下次您可千万别干这种事了,小人我还没活够呢。您说这才来永华城的第一天,您就这么大胆。您别忘了,现在那个白卿云也住在侯府里,要是被他抓了,咱们怕是连大夏都回不去了。”
谢维宁脸上还挂着笑,轻轻打了尹泉的头一下:“看把你给吓的,咱们不是顺利回来了么?我以后不出去就是了。话说回来,你说,我要是向大雍綏帝求娶那个丑丫头怎么样?”
尹泉吓的手一哆嗦:“哎呦,我的主子,您别想一出是一出了。是,依着目前夏国的实力,您要是要求和亲,綏帝不可能不同意。但您看看您挑上的人,且不说她眼瞅着下个月就要成为西陵王妃了,就冲她定远侯独女的身份,綏帝也不能应了。要不然岂不是把白玉关都送给了咱们夏国?宇文家的人,虽然不聪明,但估计也没那么傻。”
谢维宁自己也知道,泄了气,眼角耷拉下来:“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尹泉又劝他:“主子,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老想着她?她有那么好么?皇上都催了您好几次了,就算不成亲,找几个姬女伺候您一下也是好的。”
谢维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说她就是个丑丫头,鬼心眼还不少。但不知怎地,除了她,别的女人我都不觉得可爱。不过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她疯狂了。”
尹泉知道这种事劝也白劝,反正谢维宁也不会娶白依阑的,他用不着跟着瞎操心。
这一夜,谢维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起了九岁那年遇见那个丑丫头的情景。
那年秋天他执意跑去平宁城,想看看和大雍一线的战斗是什么样子,没想到却遭了大皇子暗算。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一直认为自己才应该是太子,而父皇迟迟不立太子的举动,让他彻底的恨上了谢维宁。趁他在平宁城的时候,买通城尹想要了他的命。好在他察觉的早,勉强孤身逃了出去。可惜他来不及去找正在会见平宁城守将的尹泉,只能留下了线索,让他想办法去救自己。
他被大皇子的杀手追的走头无路,逃到了一处他也不知道位于哪里的深山老林。那时,他身上负了伤,已是精疲力竭,青色的衣服上满是血迹。当看到杀手快要搜到他的藏身之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就会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在那片林子里。
是那个丑丫头从后面捂了他的嘴,拿自己的披风遮住了二人,依靠丑丫头金色的披风上面绣着的片片树叶,在秋日满地落叶的树林里迷惑了杀手,才让他躲过一劫。时至今日,他仍记得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别出声,我会救你的。”
当两人没有了危险之后,夕阳中,他第一次打量救了他的小姑娘。她身量未足,贴身的红色猎装蹭的有点脏,一双小手嫩嫩的,眼睛笑起来弯成月牙的形状。她直接对他说:“刚才那个是夏国人,我认得他们的衣裳。要不是我出手及时,你就被发现啦。是我救了你。”
他问她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她摊摊手,用稚嫩的声音回答他:“这是大雍和夏国交界的地方,但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一个人骑马出来玩的,结果从哥哥常带我去的山坡上不小心滚了下来,山坡实在太高,我爬不上去,想找另一条路回去。迷了路,一个人走到了这片林子。”
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狡黠的转了转明亮的眼睛,让他先说,他通过她之前的话,猜到她是大雍的人,怕露了身份,骗她说自己叫宁维,和家人走散了不知怎么到了这片林子。她看了他身上的伤,不肯信他。他只好又骗她说路上遇到了土匪,很努力的才逃过一劫。
她好心的从身上翻出伤药和布条给他包扎。他很惊奇的看着她的手法,他没想到她身上不仅带着伤药布条还会有模有样的包扎。他问她,她家里是杏林之家么?她说是在军里学的。
他再次问她的名字,她说自己叫阿阑,和父母哥哥住在白玉关。
等她给他包扎好,天色已经渐黑。二人勉强找了一块平一些的大石,又捡了些枯枝败叶,试图点火取暖。他身上带着火折子,但却不会点篝火。还是她折腾了半天,挺立的小鼻子上蹭了一团灰才将火点了起来。
他笑话她鼻子蹭上了灰,变得好丑。她伸手去抹,却弄的脸上到处都是,更丑了。笑的他肚子都疼。
她把披风铺在大石上,两个人坐在一起取暖。她安慰他说,她的哥哥肯定能找到她的,到时他们就有救了。他笑话她太过自信,她坚持说自己的哥哥是最聪明的,又疼她,肯定能找到他们的。
她把身上带着的最后半块点心拿出来分给他吃,两个落难的人像朋友一样的聊天。当他知道她今年也九岁却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时候,逼着她让她喊自己哥哥。她不从,说只能喊自己的哥哥是哥哥。于是他哄她,让她喊自己宁哥哥,说这样就不算坏了她的规矩,她倒是没有拒绝,真的喊了他宁哥哥,让他心里甜滋滋的。
他取笑她说现在的样子,丑丑的,就叫她丑丫头好了。她生了气,也要拿灰涂在他的脸上,他一脸傲然的对她说,就算自己脸上涂了灰,也比她生的好看。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先泄了气,撅着嘴赌气的坐在一边。他哄了她半天,她却还是对他凶巴巴的。
她借着火光发现了他右眼的异色,一脸吃惊的说他两个眸色不一样。他有些生气,皇宫里面很多人都背着他说他是妖人,是夏国的祸害。就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人人都不愿意直视他的眼睛。现在她竟然也这样说。
她却盯着他的眼睛,说他琥珀色的眸子非常漂亮,还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忐忑的说是天生的。她夸他是有福气的人,所以上天才会赐予他这般独特的眼睛。这个话,除了父皇和母妃,她是第一个这样对他说的人。他望着她真诚的眼睛,心底一阵感动。
深秋的林里,黑暗中只有一束小小的火光,两个人又冷又饿又累的躺在披风上。他怎么也睡不着,她却困的不行,很快睡了过去。他看着她沉睡的侧脸,真的很感激上天让她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睡起来手脚不老实。大概是夜晚格外的冷,她把小小的身子都凑到他的身边,像个八爪鱼似的,试图从他的身上获取那么一点点温暖。他也冷,但在宫里总是一个人睡的他,却不喜欢别人这样扒着他。他试图推开她的手脚,她却总在一会儿之后,又冲着温暖的地方蹭了过来。他无奈的任她抱着,她漂亮柔顺的长发扫在他的脸上,弄的他皮肤一阵痒痒,连带着心里也痒痒的。
他甚至偷偷的想,要是尹泉先找了过来,那么他就捉了她去,让她在寂寞的皇宫里陪着自己。他就在胡思乱想中,闭了眼睛。没想到竟然第一次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也是他先醒的,然后才把她推醒的。他说她睡相太差,害的他整宿睡不着。她红着脸,死活不肯承认。
篝火早已熄灭,两个人相携着找了一阵,才发现一条小溪,解了口渴。等她洗净了脏乎乎的小脸,迎着朝阳,他觉得她真的很漂亮,不同于宫里其他公主美婢的秀美,而是一种散发着朝气活力的可爱,仿佛照亮了整个树林,让他呆在了那里。但他不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还是喊她丑丫头,她也一如昨晚那般的对他凶巴巴的。
两个人在林子里面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转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尹泉他们的呼喊声。她望着远处夏国士兵盔甲反过来的光泽,慌的拉着他就要跑。他却不肯走,她急的不行,死命的拽着他的手。他没有办法,一口咬在了她的右腕上,让她松了手。她又急又怒,质问他是不是发疯了。他只能实话说,这些人是来救他的。
她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知道了他是夏国人。她说以后再找他算账,转身便逃。这次是他伸了左手拉着她,不许她走,他想带她回夏国。
她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左手就是一口,他忍着疼就是不肯松手。还腾出另一支手费力的箍着她的身子。
她的哥哥和夏国的士兵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卿云。十二三岁的少年面对包围了他们的夏国士兵无所畏惧,手里的箭正瞄准了他。白卿云沉着的说,如果数三声,他还不放开他的妹妹,他就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她早已松了口,一个劲喊着哥哥,他犹豫了一下才放开了她。她像个受惊的小兽,很快蹿回了白卿云身边。白卿云将她护在身后,就那么举着弓和他对峙着,完全无视周围的层层夏国士兵。
最后,还是他看到她小鹿般惊恐的眼睛,软了心,命尹泉他们撤了手,放了他们走。
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是这辈子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他放了她,却再也没有了见面的机会。而他放了当时不知身份的白卿云,却没想到后来会给大夏带来多么强大的一个敌人。
他慢慢的摩挲着左手上她留下来的咬痕,想着她如今的模样。她真的不丑,从来都不丑。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女子,却只有她在他的心上留了痕迹,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磨着父皇,求了这个友安使,赶在她及笄的前一天到了大雍,只为能在她嫁人之前再看她一眼,再度过一次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夜晚。从今往后,他们就是路人了。
可惜时光难倒回,他再也不可能轻易虏了她去夏国。但白卿云,总有一天,他会想办法让他死在自己手上,用他的血来祭奠夏国的众位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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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及笄之日
本来白日的行动一切顺利,但白依阑晚上却做了噩梦。她看到漫天的血色,她的父母和定远侯府的亲人都倒在了法场上,她急的想过去救他们,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住了,寸步难行。她仿佛又听到了卿云哥哥的声音,她扭头到处寻找他,看见他插着箭的身体漂浮在河里,她挣扎着却始终无法过去。她觉得五脏六腑疼的都要碎裂了,从梦里哭到了梦外。
她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她心中有着万般的恐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梦都是反的。她是因为太在乎卿云哥哥太在乎家人才会做这种梦的,他们都会好好的。
碧鸾进屋的时候,注意到她正呆坐在床上,以为她是为今日的及笄大礼而紧张。碧鸾走过去,却发现她还带着泪痕,知道她怕是又做噩梦了,赶快搂着她说:“姑娘不怕,梦都是反的,姑娘必将心想事成。”
白依阑努力的收拢了心思,勉强的对碧鸾笑了笑。这时碧鸾却咦了一声,从她的床内侧捡起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非常精巧的琉璃球,不知道怎么制作的,琉璃球内壁里竟然还嵌着一幅画。画上层林尽染,隐约还能看到一个着青衣的男子和一个着红衣的女子两个身影在林子当中。
白依阑也是大奇,并不知道这个琉璃球怎么会到了她的床边。碧鸾想起昨晚进的贼人,赶快告诉了白依阑。白依阑很是惊奇,昨天她沉浸在梦里,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看来那个贼人过来,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个琉璃球,这是何意?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琉璃球,那个琉璃球除了让人爱不释手,并没有什么异常。
倒是碧鸾猜测会不会是什么人送给白依阑的及笄之礼。不过既然要送礼,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登门拜访呢?这个送礼之人还真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就在主仆两个胡乱猜测着,白卿云已经在门外叩门了。碧鸾抿嘴一笑,卿云少爷也太急了点,这么一大早就上门,估计是想做第一个送礼的人吧。白依阑听着卿云哥哥来了,急忙起身就要过去开门。碧鸾赶快按住她:“这种日子让卿云少爷等等也无妨,姑娘还是先洗漱穿戴整齐的好。”白依阑听的脸都红了。
白依阑今日着了正装,深色印花的三重广袖曲裾在她身上除了端庄,还有一种别样的妩媚,这两种对立的感觉奇特的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却并不违和。等碧鸾开了门,白卿云的眼睛都移不开了,他呢喃着说:“阿狸,你今日好漂亮。”
碧鸾笑着把空间留给了两人,关了门出去守着去了。白依阑被白卿云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漏出了纤细优雅的脖颈。白卿云忍不住走过去拥了她,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阿狸,你现在就这么漂亮,等你嫁我的那一天会不会就和天仙一个样?”白依阑拿小手轻轻的捶在他胸口:“卿云哥哥你好坏。”白卿云笑着捉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亲了一下。
白卿云从怀里取了一物送给白依阑,深情的对她说:“阿狸,祝你生辰快乐。你永远是我的阿狸。”
细腻的白玉没有一丝杂质,刻成了一只小狐狸,拿金线穿了,做成了吊坠。
白依阑一见,果然喜欢的不行。不过这种顶级的白玉会雕成狐狸的形状,她还第一次见。她抬头问白卿云:“我很喜欢,玉好,形状更好。卿云哥哥你从哪里得来的?”
白卿云得意的说:“玉是托大哥寻了几年才得的,至于这形状,则是我自己刻的。”
白依阑很惊讶的看着他,他送上的竟然是他亲手刻的玉,怕是花了大功夫吧。她感动的抱住白卿云,有些哽咽的说:“卿云哥哥,你费了好大心力吧?谢谢你。”
白卿云抚摸着她丝般的秀发,温柔的说:“只要是送你的,再大的心力我都愿意费。”白依阑让白卿云给她戴起来,她把玉狐狸贴了身放置,垫起了脚在白卿云耳边羞涩的说:“我会戴着它一辈子,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久。”
白依阑倚偎在白卿云的怀里,看着白卿云的脸慢慢俯了下来,他的手托住了白依阑的后脑,两个人的呼吸变得灼热。此时语言已经是多余的东西,两个人都闭了眼睛,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他温柔的缠绕住她的舌尖,她轻颤着承受着他的爱意。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等二人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喘吁吁,白依阑的脸上一片潮红,而白卿云更有些难以言喻的冲动。
白卿云替白依阑整理了一下礼服,又送出了第二样礼物。这次是个非常小巧的袖箭。白卿云把昨晚的事情说给白依阑听。他说虽然没看到人,但根据白依阑院子外的痕迹判断,昨夜肯定有了人进了院子,虽然时间很短,但很可能进了她的房间。他觉得即便有碧鸾碧鸢陪着白依阑,还是再多一重保险的好。这个袖箭非常灵活,虽然不能远距离射杀,但近距离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藏着袖子里面完全看不出来。白依阑也非常喜欢这一件礼物,立刻绑在了胳膊上试了试,果然非常好用。
白依阑把那个琉璃球拿给白卿云看,白卿云的想法和碧鸾差不多,并且猜测是不是什么不方便露面的故人送的。白依阑猜测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可能会是哪个故人。不过好在至少目前看不出对方有什么恶意。白卿云见白依阑很喜欢那个新奇的琉璃球,让她留下把玩便是,不用想的太多。
白依阑的及笄礼由李氏做主宾,请了万萍做有司,二太太做赞者。而最重要的正宾则是广信长公主来担当。薛家感谢她上次在翠微山庄帮忙照顾了万萍,为他们解了抚南侯这里的后顾之忧,这次特意请了广信长公主为她插簪。
没想到午阳公主在及笄礼之前也赶来了观礼,并带了一个通身碧翠的罕见玉簪作为贺礼,同时表达了希望用这只玉簪为白依阑插簪的愿望。虽然白依阑和宇文墨渊断了往来,但她想着午阳公主的多次帮助,还是欣然同意了。
吉时已到,各位宾客都已经到了定远侯府的正厅。在李氏开礼之后,担任有司的万萍先端了木盆请广信长公主行了盥手礼。迎着奏乐声,一身礼服的白依阑款款而来,行至场地中,先向广信长公主行揖礼,然后正坐于席。万萍端着发簪的盘子走上前,广信长公主走到白依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坐下开始为白依阑梳头加笄。
之后二太太从万萍手中接过酒具,递给广信长公主,由广信长公主带领白依阑完成了乃醮之礼。
李氏看着白依阑完成了及笄礼,激动的甚至哭了出来。她的阑儿真的大了,那现在是不是到了告诉她告诉卿云真相的时候了呢?她应该兑现当年的诺言么?
而白卿云也怀着激动的心情观了白依阑的及笄礼。过了今日,他就真的有可能带阿狸远走高飞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的了。
等及笄礼毕,送了宾客,白日已尽。白卿云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日和李氏表明心迹。他本来打算一个人去和李氏说,但白依阑却坚持和他一起去。她说这是他们二人一起的决定,当然应该由二人一起面对。
俩个人到李氏的院子的时候,李氏正在屋子里面沉思着。李氏遣了婢女,关了房门,问白卿云昨日的计策如何了。
白卿云如实讲给她听:“白日的计策成了,大皇子和御史大夫本来今日朝会都应该会上奏的,但听说綏帝今早没有上朝,所以明日才能看到宇文墨池的下场。但昨晚的刺杀却失败了,由于夏国的友安使醉酒提前离席,我们错过刺杀的合适时机。等邱少泽和吴未回来向我请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想着既然白日计成,那么也不一定非要现在刺杀,否则反而太过招眼。”
李氏倒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如此便好。”然后又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子女:“你们二人怎么一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白卿云和白依阑对视一眼,鼓起勇气,双双给李氏跪下了。白卿云先开了口:“母亲,我决定让阿狸离开这里,过她喜欢的生活。而不孝子白卿云亦会脱了定远侯府,追随阿狸而去,还请母亲成全。”
李氏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种五雷轰顶之感,让她感觉一阵眩晕。虽然她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相互的心意,但她一直以为只要拖的够久,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重回正轨。但他们竟然选择了放弃一切,一起远走高飞。原来一切真的都是命,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和上天和命运相抗衡。
李氏犹不死心,她看向了白依阑:“阑儿,你想过没想过,一旦你们走了,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自此之后定远侯府再也不会有你们的名字了。你们真的要这么做?”
白依阑望了白卿云一眼,坚定的说:“母亲,我已经决定了,以后卿云哥哥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永世不离不弃。还请母亲成全。”
李氏哭了出来,白依阑和白卿云心里也很不好受,但这一步早晚都要跨过去的。如果连已经知道二人感情的李氏都无法说服,怕是更难说服定远侯白明熙。他们二人既然做了决定,无论多难都要走下去。
大概是之前就有心理准备,李氏这一次倒没有像前两次刺激那么大。她下了决心,既然他们要走,她就要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他们以后可能面对的一切。
李氏收了眼泪,最后一次问白卿云白依阑两人:“如果你们走了之后,会有危险,而留在府里才能保全一命。你们还会走么?”
白卿云拉着白依阑的手,二人相视一眼,对李氏点点头。
李氏五脏俱焚,但看着两个人坚决的样子,知道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深吸一口气,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说:“如果你们执意要走,那我便将埋在心里十五年的秘密讲给你们听,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兑现了我当年的承诺。”
接下来,李氏缓缓讲出了当年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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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司命神女
十八年前的永华城,大鸿胪李家的嫡次子李正初是当时人人称颂的博士,有能力有才华,他的书画一字千金。大鸿胪李焕之却一直对这个儿子非常头疼,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骄傲,从来不肯好好听话。明明是李家最聪明最出色的儿子,却偏偏不肯安生做官,只爱舞文弄墨。这还不算,他逃了家里为他订的婚约,留了一纸短信,说是要游遍九州四海,直接收拾了东西带着一个随从走了。气的李焕之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而此时的李正初却去了乾国游历。
乾国没有大雍的幅员辽阔,也没有夏国的兵强马壮,但却是诸国中百姓过的最为安定的一个国家。乾国位于富庶的南方,乾国当时的帝王萧靖明也是个明君,对待百姓宽和仁慈,把乾国变成了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好地方。
乾国和其他诸国不一样的地方是,除了皇族还有司命神女一脉与之比肩。古老的司命神女一脉肩负着卜测祈福、庇佑皇族百姓的职责,是一个特殊的神圣所在,是所有乾国百姓的精神支柱。可以说在乾国,司命神女一脉比皇族更为重要,皇族可能会换姓,但司命神女却一直受历代皇族的敬奉,是乾国命脉所在。司命神女并不同于一般的父系传承方式,是由女性作为主体的,所有的子女均随母姓。拥有最高地位的女性则是乾国主祀:大司命。
而大司命的女儿在出生之后则会由大司命亲自占卜是否可能会称为下一任大司命。如果可能会成为大司命,则从小被大司命带在自己的身边,特殊教养,被称为小司命。当小司命年至十七岁的时候,大司命会再对小司命进行一次测试,如果通过了测试便会称为少司命,正式成为大司命唯一的继承人。只有当小司命不得上天宠爱,无法通过测试的时候,大司命才会另选一女作为小司命继续培养,但这在乾国的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大司命的一辈子只会带一个少司命,所以这种千挑万选、独传一女、母死女继的做法倒是和帝王家有几分相似。
在司命神女的历史上,也是会有无法生育女儿的大司命出现的。当大司命年过四十还未得一个符合要求的小司命,大司命将会从皇族中选择一位符合要求的皇女作为小司命培养。而同样,若是帝王无法有男嗣的时候,也会从司命神女一族中选择男嗣作为继承者。可以说,在乾国,纵然皇家和司命神女一族并不通婚,但两姓是紧紧纠葛在一起的,血脉深深的混杂在彼此的后代中。
大司命一家住在皇宫后面的神女宫,而她的子女除了少司命之外,则都会留在皇宫里和皇子皇女一起接受教育,哪怕是小司命,在成为少司命前,也有小半的时间是在皇宫里面度过的。
李正初便是在乾国的都城江陵遇到了刚刚成为少司命的蓝舒窈。李正初第一眼便被这个人如其名的少女吸引住了,当他吟唱出那首陈风月出终于博得了美人一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李正初为了蓝舒窈停下周游的脚步,定居在了江陵,总是装作偶遇的样子去见蓝舒窈。蓝舒窈也渐渐的也喜欢上了这个文采斐然,谦谦如玉的异国公子。二人不顾他人反对,坚持成了婚。当时,只有两个人送出了祝福,一个是和李正初关系最好的幼妹李慧贤,一个是蓝舒窈从小当做哥哥看待的乾国皇帝萧靖明。而大鸿胪李焕之听说自己的嫡次子不仅娶了一个他国女子,连子女都将随母姓的时候,直接气的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李慧贤则悄悄的跑到了乾国参加了哥哥的婚礼,并和李正初蓝舒窈在乾国一起待了一小段时间。她很喜欢这个有些神秘的大嫂,尽管她身份高贵,但对人却非常和气,对待乾国百姓更是爱护有加。蓝舒窈无论是去好玩的地方,还是进宫赴宴都会带着李慧贤,从来不因为她是大雍的人而有隔阂。
蓝舒窈的母亲也就是当时的大司命在二人成婚后不久便去世了,蓝舒窈由此成为了乾国新一任大司命,李正初则被尊称为司命相公。
而李慧贤在回到大雍的第二年嫁给了当时定远侯白镇堂的世子白明熙。他们二人也过上了和李正初夫妻相似的琴瑟和鸣般对生活,白明熙甚至为了她发誓一生不会纳妾,这在当时大雍轰动一时。
建业二年,当在永华城的李慧贤听说蓝舒窈的孩子快要出世的时候,写信给在白玉关的白明熙说,她想先绕道去看看李正初和蓝舒窈,再去白玉关找他。白明熙知道李慧贤和她的兄嫂关系很好,而且大雍和乾国也一直和平共处,并无危险,便欣然同意了。
当李慧贤于建业二年冬天到达江陵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正是白明熙上次回永华城的时候有的。她兴奋的给白明熙去了信,白明熙听到消息也高兴的不行,打算亲自前往江陵接她回白玉关。
建业二年的腊月二十八,在漫天大雪中,蓝舒窈产下一女。整个乾国为之欢庆,这个女婴的降生,意味着大司命很可能后继有人了。蓝舒窈和李正初给孩子取名为荆安。取的是“荆山之玉,一世长安”之意,愿最珍贵的她一辈子幸福平安。
蓝舒窈于蓝荆安出生十日后,按规矩为她起了卦,卜了命。同时也为萧靖明的子嗣起了一卦。希望通过这两卦推测国运。
蓝荆安的这一卦属于司命神女一族的机密,其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蓝舒窈打算将蓝荆安当做小司命培养。
而另一卦,却在乾国上下引起了轰动,这一卦为:
帝命武汤,正域四方。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四海,四海来假。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也就是萧氏的子嗣中会出现一个命比武汤,统一九州的人物,而且这个人物将会为自己的国民带来无尽的福祉,受万民爱戴。这样一卦岂不是说乾国将有可能吞并诸国成为九州霸主?整个乾国都觉得这是对萧靖明这个明君的福报,百姓纷纷奔走相告,举国欢腾。
但这个流言传到大雍和夏国的时候,却引起了綏帝和夏皇的巨大恐慌,这样一卦,是不是意味着将来自己的统治会为萧家的人所终结?平日里总是征战不止的两个国主,突然团结了起来,一致决定先下手为强,灭了乾国,杀死所有萧姓后人,以绝后患。连远在北疆的匈奴也听到了这个流言,虽然没有出兵,但却保证不会在大雍和夏国攻打乾国的时候,偷袭两国,并送了两国万匹良驹以做战马。就此,三国结盟,拉开了乾国之战的序幕。
大雍和夏国调集了百万大军,从东、西、北三个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攻向了乾国,乾国很快就陷入战乱,焦土满地,百姓流利失所,再无安定之日。定远侯白镇堂认为这一仗并不占理,仅仅因为一个流言便将无数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有违为君之道。但他是忠君爱国之人,还是领命带着兵从白玉关出发了。
而定远侯世子白明熙此时已经在去往乾国接妻子的路上,听到让他速回军中攻打乾国的命令,痛苦不已。一边是自己身在敌国刚刚怀孕的妻子,一边是忠君爱国的大道,在纠结中,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作为一名将军的责任,回到军中,并派人速去江陵接李慧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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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国破家亡
乾国的军队和大雍夏国的联合军队比起来,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尽管乾国拼死抵抗,但还是很快就丢失了大片的国土。
在战争的混乱中,李慧贤根本没有机会离开江陵城,也再未收到白明熙的消息,而去接她的人早已死在了两军的对战中。至于李正初,他的妻女都在乾国,他虽然是大雍人,但在这一刻却站在了乾国的一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着她们。
尽管乾国人拼死抵抗,但大雍的军队还是最终于建业三年七月率先包围了乾国的帝都江陵。
作为乾国最后一片净土,江陵城除了有高大的护城墙还有一条天然的大河作为护城河保护着,本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攻陷的。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乾国大司马巫道明在最后关头主动投降给了大雍,放了大雍的大军进了城。
大雍名将赵虎带着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二皇子宇文墨渊率先攻进了江陵城。作为对乾国人顽强抵抗的惩罚,赵虎带人屠了城。那在战争历史上都属于残忍的一幕就在血色残阳中发生了。士兵们追逐着人群肆意砍杀,哪怕是才出生的婴儿也逃不过残酷的屠戮。街上回荡的只有江陵百姓凄凉的哭喊声,人群四散而逃,但更多的人却倒在大雍的士兵的刀下。鲜血顺着青砖汇聚到一起,流向了护城河,将河水都染成了红色。
而此时在乾国的皇宫里,已经是哭声一片,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刻的到来意味着什么。蓝舒窈作为大司命担负着和乾国帝王同样的责任,在这最后一刻,依然选择站在乾国皇帝萧靖明的身边。而李正初早已把自己也当作了乾国的一份子,坚定的陪伴着妻子。
最后关头,萧靖明带着由沈皇后所出的幼子、蓝舒窈一家以及李慧贤进了自己的寝宫,告诉他们那里有一条地道可以直通城外,逃出去会有一线生机。萧靖明已经决定带着皇室的人陪着乾国共生死,但他却实在不忍心看着不到四岁的幼子死在这里。他拜托李正初李慧贤兄妹带着自己的幼子,以及才七个月大的蓝荆安逃出城去,只求可以留下乾国皇家和司命神女一族最后一点血脉。
李正初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决定和蓝舒窈一起为乾国殉国。他求妹妹为萧家为蓝家也为李家,救救这两个孩子的性命。李慧贤哭着答应了哥哥最后的要求。
蓝舒窈看着女儿还在襁褓之中熟睡的小脸,满含着热泪最后一次亲了亲稚嫩的女儿。决绝的把当时为她卜那一卦的批纸塞到了李慧贤手中,并告诉她如果到蓝荆安及笄的时候,她还活着,那便可以把她的身世告诉她。蓝舒窈最后说根据她的推测,如果蓝荆安将来选择萧姓男子为偶,那危险便会到来,天下会产生大的动荡,请李慧贤谨慎考虑。
李慧贤哭着和哥嫂诀别,发了毒誓一定会带两个孩子逃出生天,并抚养他们长大,视如己出。
不满四岁的萧皇幼子抱着萧靖明哭喊着不肯离开,萧靖明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保护蓝荆安,就算皇族不在,也要护住司命神女一脉,这样乾国才有复国的希望,皇族可以易主,但如果司命神女消亡了,乾国就真的不复存在了。萧皇幼子哭着答应了。
挺着八个月肚子的李慧贤背着襁褓里蓝荆安,带着幼小的萧皇幼子,艰难的从皇宫逃了出去。等他们站在城外护城河边的时候,赵虎早已命人火烧皇宫。大火很快蔓延到整个江陵城,江陵在成为人间炼狱之后又化为了冲天大火。萧皇幼子望着一片火光的江陵城哭的连嗓子都不能再发出声音来。他的国他的家他所有的亲人,在那一天永远的消失了。
而就在李慧贤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远处却来了另一路大雍骑兵,领军之人看着这里晃动的人影,以为是敌军,率先射出了一箭。
李慧贤护住了萧皇幼子和背上的蓝荆安,但却没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那一箭,正中了她八个月的肚子。
等那路大雍骑兵行至近处,白明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箭射中的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白明熙痛苦不已,痛哭流涕,却留不住那个被自己一箭射中的胎儿,一个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出世的男孩。
李慧贤勉强拣回一条命,但军医却告诉白明熙,由于他的一箭,李慧贤再也不会有孩子了。看着李慧贤绝望的哭泣,白明熙跪在榻前发誓,他此生会将萧皇幼子及蓝荆安视如己出,再也不会和其他女人生下任何子嗣。
白明熙带着李慧贤和两个孩子去了白玉关。同在白玉关的定远侯虽然也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认为这就是他们不尊天命,攻打乾国的报应。他只得默许了自己儿子的选择。
在永华城的人们并不知道李慧贤流产的事情,于是白明熙和李慧贤便将有着血缘关系的蓝荆安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而萧皇幼子年岁已大,只能当作养子抚养。
这场战争的影响到此并没有结束,由于李正初叛国投敌,尽管大鸿胪李焕之已经和李正初脱离了父子关系,綏帝仍处决了李氏一家,只不过祸不及出嫁女,让李慧贤逃过一劫。
李氏泪眼婆娑的望着已经伏地大哭的白依阑和白卿云,继续对他们说:“卿云,你的名字其实叫萧青云,是你父皇从九歌东君中的“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为你取的名字,希望你可以除恶扬善,像东君那样为人世带来太平。你是沈皇后所生的唯一嫡子,你上面还有周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以及孙妃所出的二皇子,他们都已经在江陵城破那一日和你的父皇母后一起殉国了。而你小时候总说起的漫天红光,并不是你做的噩梦,也不是你的想象,却是你的亲身经历,是我和侯爷骗了你。我们一直希望你可以忘了当初那一幕,甚至给你用了药。对不起,卿云。”
李氏转头看了看白依阑,起身从柜子最里面的暗格中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她很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张已经泛黄的卦纸,上面写着: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如圭如璋,于彼朝阳。亦集爰止,媚于君王。尔主百神,为则四方。
后面还有一行小注:一人掀得九州反,得此女者夺天下。
李氏将这页纸递给了白依阑:“阑儿,这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因为这卦文,所以我才会特别的小心。你并不是八月初八所生,你是腊月二十八由乾国大司命蓝舒窈所出的最后一任小司命蓝荆安。我们一家之所以在你小的时候从不回永华城,也是怕有人能看出你生辰所差。对不起,姑母骗你喊了这么多年的娘亲。”
李氏最后可怜的望着两个孩子说:“今日,我也算兑现了当年对嫂子的承诺。你们两个如果想要离府,就要想好以后的路。我和侯爷只盼着你们的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辈子。我们心里纵然也有深深的恨意,但作为大雍的子民,无论綏帝做了什么,雨露雷霆均为君恩。抚养你们,视为承诺;忠君爱国,视为责任。希望你们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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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晴天霹雳
白依阑听着李氏缓缓道出十五年前的惊天秘密,早已哭摊在了地上。原来,她日日喊着娘亲的人只是她的姑母,她的父族她的母族她的国家俱为綏帝所灭,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李氏一人,再无一个血亲。她紧紧咬着牙,努力收了悲声,滔天的恨意在她心底疯狂的滋长着。
白卿云也从来没有这样肝胆欲摧过。无论在军营多么苦,战场上多么难,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但这一次,他的眼泪悄悄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抹去泪水,赤红着双眼,心仿佛被油煎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他当年真的亲眼见着他的家族与他的国家一起覆灭。怪不得他会对沈容止这个乾国沈氏后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他竟然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有着血脉联系的人。白卿云望着白依阑,不,是蓝荆安,她不仅是自己情之所钟的人,原来也是自己从小发誓守护之人。她的命脉主宰着乾国的未来,他一定要护她周全。
白依阑和白卿云在痛苦中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种局面。现在更大的难题横在了两人面前。
如果他们决定脱离定远侯府走上复仇之路,那么他们在定远侯府的亲人必会受到牵连,一如当年大鸿胪李氏一家。就算綏帝放过定远侯府,作为忠君爱国的名将,他们很可能有一天要和定远侯刀兵相向。
定远侯府对他们有多年养育之恩。尤其是定远侯和李氏,在明知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还能对他们视如己出,不能不令他们动容。这不是一句感激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从心里已经把定远侯府当做了自己的家,早已和定远侯府融为一体。这要让他们如何对定远侯府就此撒手不管?
如果他们选择隐退山野,那当年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又该由谁来报?他们怎么能看着綏帝安然无恙的坐在正宣殿里而视若无睹?那些流离失所,不得温饱的万千乾国遗民又该由谁来拯救?
白卿云不怕死,但如果兴兵造反没有成功,他还能护住阿狸一生么?他的承诺要如何兑现?如果他不能守护住乾国最后的司命神女,那么乾国便真的再也没有可能复国了。
就在三个人经历巨大感情震动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李氏的一个婢女捂着嘴正蹑手蹑脚从窗边离去。她潜伏在李氏的院子里这么久,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可以听到这种辛密,这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小心的从李氏院子里出去,急忙向她的主子报信去了。
定远侯一家的秘密很快传到了定远侯府的另一个院子里,一个男子震惊的听了婢女的汇报。真没想到定远侯一家竟然隐藏了这天大的秘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觉。如果他把这个秘密报上去,是不是从此就该飞黄腾达了?男子阴鹜的一笑,定远侯的位子是时候该换人了。他打定了主意,匆匆的往府外赶去。
这一夜,对西陵王宇文墨池来说是及其难熬的。他已经和巫道明商量了一天了,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能从昨日的丑事当中摆脱出来。他很清楚,如果到明天清晨还无法想出解脱之法,怕是自己这身王爷的衣服就要脱了。而且据他在大皇子宇文墨潜那里的探子回报,宇文墨潜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和巫道明的事情,有心明日奏他一本拉拢朝臣之罪。如果他真的上奏了,那自己这条命还能不能留下都是问题。
巫道明也急的嘴上都起了泡。折进去自己的女儿还不算,难道自己的前途和性命也要输在里面么?巫道明怎么能甘心?他从一个乾国叛徒爬上大雍太常卿的位置,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但他还想更进一步,总有一天要位列三公,怎么能就这样输的不明不白。
当那个从定远侯府漏液前来的男人带来这个巨大的秘密时候,对宇文墨池和巫道明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他们两人都觉得自己有救了。
李氏院子里的婢女并没有听到李氏三人开始的谈话,她是听到白依阑和白卿云下跪的声音才凑过去的,所以对于白卿云所说的关于宇文墨池的算计一无所知。但仅仅是白卿云和白依阑的私情就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宇文墨池冷笑一声,怪不得当初在百花宴白依阑那样百般不愿,这个贱人,竟然背着他早和白卿云勾搭到了一起,真是不要脸。
可是更为刺激的还在后面,当听到白卿云竟然是乾国萧氏的遗子以及蓝舒窈当年那一卦时,宇文墨池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自当年乾国一战之后,綏帝便封锁了那一卦的流言。所以像宇文墨池这般年纪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段故事的存在,更不知道原来当年乾国的倾国之祸全来源于这里。
而巫道明可是知道綏帝对这一卦的看重。如果让綏帝知道萧氏还有孽子存留于世,怕是他的怒火会直接烧毁定远侯府。而对于举报之人,能挖出这种辛秘,绝对算是立了大功,綏帝必会放他们一马。除非是造反大错,肯定不会再纠缠其他错处。巫道明欣慰的一笑,这可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听完了李氏的故事,宇文墨池和巫道明又很好奇,蓝舒窈给白依阑的卜算到底是什么?怎么她和萧姓男子在一起就会引起天下动荡?这到底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白依阑最后一任司命的身份让她比白卿云更为重要,如果杀了她,那便等于把垂死的乾国命脉彻底斩断了,从此再也不会有守护着乾国国运的司命神女一族。
至于定远侯手里的兵权,看来也不需要依靠娶白依阑做西陵王妃才能拿到了。估计此事一旦揭发,定远侯满门都保不住了,到时候直接朝堂抢权就是。宇文墨池心想,自己立了如此大功,推荐个把人到西北总不会有问题吧,就算一次吃不掉二十万西北军,能分得一部分也是好的。
宇文墨池和巫道明相视一笑,都从心底感觉到了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他们对定远侯府送信之人好好安抚了一番,让他回去等消息便是。二人商议,明日清晨,只要宫门一开,不等早朝,率先进宫求见綏帝。只要他们行动的够快,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御史大夫,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可以伤到他们分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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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父爱如山
及笄这天,对白依阑来说,是五味杂陈的一日。她在巨大的冲击中基本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正在床上辗转的时候,她听到屋外碧荷在向碧鸾汇报:“老爷回来啦,要不要叫姑娘起来?”碧鸾嘘了一下,摇摇头:“再让姑娘躺一会儿吧,过会儿我会叫她的。”
白依阑在昨夜回来之后,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对最信任的碧鸾碧鸢实话实说。毕竟她和卿云哥哥,不,现在应该是青云哥哥的远走高飞计划很可能要改变了,这也会影响碧鸾碧鸢的抉择。碧鸾和碧鸢着实吓得不轻,但二人这辈子早就认定了白依阑是她们唯一的主人。她们二人都是孤儿,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人比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白依阑更为重要。无论她是定远侯府的白三小姐也好,还是乾国司命神女蓝荆安也好,在她们眼中都是一样的。她们忠于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碧鸾碧鸢当时就放出话来,无论白依阑做出何种决定,她们都会随她而去。如果白依阑选择复国这条路,她们同样会坚定的站在她的一边。
碧鸾心疼白依阑在及笄之日遭遇如此大的打击,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白依阑已经开了门,决定现在就去见见定远侯。
等白依阑到李氏院子里的时候,却在房间门口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了解了身世之后,又该如何面对从小疼爱她的父亲。
和对待儿子的严苛不同,定远侯一直很宠女儿,哪怕是她要进军营、上战场这种在外人眼中完全不能接受的要求,他也会尽量满足她。但这个白依阑一直称呼为爹爹的人,却也曾迫不得已带着兵攻打乾国,围困江陵。可是对白依阑而言,他在她眼里依然是世间最无私最伟大的父亲。
白依阑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定远侯白明熙已经从李氏那里听到了昨晚的一切,没有人能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他现在心底的惊涛骇浪。白明熙颓然的想,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难道他真的要就此失去白卿云白依阑这一双儿女了么?看来上天对他们一家还真是残忍呐。
白明熙努力的镇定下来,翕动了一下嘴唇:“阑儿,为父错过了你的及笄礼,你不会怪我吧?”
白依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她一下子扑到白明熙的怀里,只喊了两个字:“爹爹!”
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白明熙看着怀里的女儿,眼角也泛起了泪花。他的女儿,从那么小那么软的时候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甚至觉得她不光是作为蓝荆安活着,她也是替自己那个没有出世便已夭折的儿子守在自己身边。只要她喜欢,自己就算是九天采月、四海捞珠都是愿意的。女儿家特有的贴心更是让白明熙想为白依阑撑出一片天地,护她一辈子周全。
做了定远侯多年的白明熙,此刻没有了一个将军的威严与肃穆,他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普通父亲而已,他实在不能失去一直以来视如己出的孩子。他颤抖着对白依阑说:“阑儿,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卿云呀。可我也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和你娘亲只想让你们安全的活下去。”
白依阑哭着抱住白明熙的胳膊不肯松手,她可以坚强的面对一次次的打击,但面对一直像大山一样呵护着自己的父亲,她不由自主选择了小女儿的姿态。这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她可以卸下所有防御的地方。
她泣不成声的说:“爹爹,我都知道,都知道。我不怪你和娘亲。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养育疼爱我和青云哥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爹爹。现在我知道了原委,爹爹还肯当我做女儿么?”
白明熙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一如白依阑小时候那样。他哽咽的说:“阑儿,我的傻丫头。你永远是我和你娘的乖女儿。只要你回家,我和你娘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李氏也在一旁抹着眼泪,看着这一对父女。
等三个人平静下来,白明熙把送给白依阑的生辰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张及其难得的牛角弓。制弓中的干、角、筋、胶、丝、漆这六材都选用的最上等的材料,这样一张弓做起来怕是一年都不得一张。有了这张弓,依着白依阑的技艺,百步穿杨绝对不是问题。白明熙知道白依阑善射,但却一直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弓,所以他提前很久很久就做好了准备,只为送给自己的女儿一个惊喜。白依阑摩挲着属于自己的弓,心里感慨万分。
而这时,白卿云也到了李氏房门口。
白卿云和定远侯之间的相处,完全不同于白依阑和父亲之间亲密的孺慕之情,白明熙对他严格的近乎残酷。很小的时候他就要学文习武,进了军营也从来不会得到半分优待,正相反,他被送去的地方永远是最苦最累的。旁的军士拉开一石弓就可以休息,但他一直要练到拉开两石弓才行。这还不算,他白天劳累后,晚上还要跟着白明熙学习处理军务,熟读军书。但正是这样令人痛苦的培养方式,令白卿云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成长为了西北军里人人佩服的少年名将。
白卿云小时候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长大后才慢慢理解了父亲的苦心。他直到几年前才从白明熙的副将嘴里得知,原来他最早上战场的时候,他以为的一个人的战斗,后面都有定远侯的身影。定远侯一心栽培他,却害怕他真的出危险,所以总在后面偷偷的保护他,却小心的不让他发现。
定远侯在明知道白卿云是乾国遗子的情况下,还能心无芥蒂的全力培养他爱护他,这或许就是最深沉的父爱吧。
白卿云进房的时候,白依阑还像在白玉关那样,腻在父母身边撒着娇。白卿云心想,这一夜改变了很多事情,但还是有更多的事情是不变的,如果他们一家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好。
定远侯看着白卿云进来,心里再次一紧。他软糯的女儿可以原谅自己,但这个心志坚定的儿子呢?他能理解自己多年来的苦心么?
白卿云撩袍跪下,给定远侯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父亲,谢谢您。没有您,就没有儿子今日。我永远是定远侯府的一份子。”
定远侯这个严父此时也激动不已,扶起白卿云,拉着他的手连连说:“好,好,不愧是我白明熙的好儿子。”
一家四人在经历波折后,又在此刻团结在了一起。定远侯在确定安全后,说起了正事:“卿云,你在阑儿婚事上的行动做的很好,估计就算为父在帝都,能做的也不一定有你这么完善。你们两人的事情你母亲已经和我说了,我只希望你们可以慎重考虑。从我的角度,我自然愿意你们二人都可以留在定远侯府,一如从前。如果你们决定留下,我依然会继续请奏,让卿云早日成为定远侯世子,定远侯府以后还是要交给你的。”
定远侯看见白卿云二人脸上有些黯然的神色,叹了口气,又说“如果你们决定远走高飞,为父也会给你们提供一切帮助。”
定远侯最后闭了闭眼,下了狠心说:“如果你们不顾自身安全,执意要走最危险的复仇之路。卿云,已经交给你的影卫,我不会收回。作为定远侯家的私卫,他们要是愿意跟你走,我也不会阻拦。但二十万西北军为父却不能交给你,作为大雍的将领,我誓死都将守卫大雍的国土。”
白卿云和白依阑此时同样心乱如麻,二人相视一眼,决定还是先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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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沈宅再议
定远侯回到帝都,本来应该当日就去参加朝会。没想到綏帝再次取消了今日的早朝。虽然连续两日不上朝对綏帝不算什么新鲜事,但这两日却是本来御史大夫和大皇子打算参奏宇文墨池的日子。这种特殊的巧合让白卿云和白依阑觉得隐约有些担心。
可是想想那个计划基本上天衣无缝,宇文墨池就算找丽妃拖着綏帝几日不上朝,但只要綏帝还会出现在早朝,御史大夫和大皇子一样会上奏,结果是不会改变的。真不知道宇文墨池这样垂死挣扎的意义何在。
白卿云和白依阑暂时把宇文墨池的事情丢开手,开始好好思索未来的选择。他们二人还是决定再去沈宅,与身在沈宅的沈容止等人见一面,在那里好好商议。
在路上,白卿云第一次和白依阑详细的讲起沈容止身世来。沈容止所出身的乾国沈家正是乾国皇后沈如媚的母家,而沈容止则是沈家的嫡长子。当年江陵城破一日,六岁的沈容止被沈家忠心的老仆护卫着偷偷逃出了城,但沈家却随着江陵城一起灰飞烟灭了。在混乱中,沈容止和老仆失散了,他自此过上了四处乞讨、和野狗抢食的生活。
再后来沈容止被一个大雍的行商遇到,买了他做杂役。但那人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连大皇子都不如,最喜欢蹂躏年纪不大的**。等沈容止年至十岁,颜色渐露,那个行商终于坐不住,要对他下手了。
那日他们正好行至白玉关,沈容止不肯屈服在行商身下,趁他不注意,拿花瓶打破他的头,逃了出来。行商大怒,带着人要抓了他狠狠处置。在白玉关的一条偏僻小街上,沈容止被行商堵住,眼看名节和性命都可能不保了。这时候只有八岁的白卿云正好带着人路过那里,救了沈容止,并送他去南方跟着定远侯府的二老爷白明岐学习生意之道。
白明岐可怜沈容止的身世,加之他又异常聪颖,所以特别照顾他,让他和自己的长子白卿风一起学习,后来更将西北一线的生意交给他处理。所以沈容止不仅和白卿云很熟悉,和白卿风也算有同窗之谊。
白依阑唏嘘不已,她没有想到沈容止的身世如此曲折,而且他竟然是青云哥哥的表哥。真是看不出那个惊才艳艳的男人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艰辛往事。
白卿云去沈宅之前已经通知了众人在那里等他,他们都以为是宇文墨池那边有消息了。没想到白卿云带来的却是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同为乾国遗民的沈容止和蒋语堂父子立刻就给白卿云和白依阑跪下了,蒋神医甚至老泪纵横。蒋仙林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司命神女和萧氏后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当年作为乾国太医院院首,曾多次见过还是孩童的萧青云和在襁褓里的蓝荆安。没想到时隔多年,在他早已心灰意冷之后,还能再次见到乾国最后的希望。
蒋语堂随着将仙林逃出江陵城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他是永远不会忘记冲天的火光,以及周围人痛苦的呼喊。作为一个乾国人,他和每一个乾国遗民一样,纵然亡了国,却始终不能忘记曾经的国家,曾经的美好生活。在这一刻,蒋语堂觉得上天总算开眼了。
而沈容止更是极其激动,原来那个当年救了他,一直和他称兄道弟的人,真的是他的表弟,他在失去了所有亲人之后,他终于又找了一丝血脉联系。司命神女和萧三皇子就站在他面前,他渺渺无期的复仇之梦,开始闪现出第一丝曙光。
而吴未和邱少泽则沉默了,这个消息对他们的冲击同样是巨大的。白卿云信任他们,把最隐秘的身世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们。他们又该如何选择?
两个人相视一眼,下了决心,单膝跪在地上。邱少泽先开了口:“既然侯爷早已把影卫交给少主,那影卫的主人就只有一个,就是少主。作为影卫,发誓效忠的是自己的主子,而不是高坐在正宣殿里不问百姓的人。邱少泽及影卫会继续追随少主,无论少主姓什么来自哪里想要做什么,这都不会改变影卫的忠心。”
吴未跟着说:“吴未跟着少主这么多年,属下虽然不如邱少泽善杀,不如严冲善战,不如姜邵衡善谋,但我对少主的忠心青天可见。无论少主身份如何,我只听从少主一人之命。”
白卿云和白依阑看着众人如此,也很感动,亲自把他们一一扶起来。
沈容止之前就一直悄悄的联系在南方的乾国移民,甚至南方的几次暴动背后都有他的身影,他还曾试图说服白卿云起兵造反,将宇文氏一家从正宣殿里赶出去。那个时候,他虽然不知道白卿云的身份,但和他多次接触下来,沈容止对他抱有很大希望。沈容止觉得就算不能复国,如果能有像白卿云这样负责任、有能力、又心系百姓的人登上帝位,同样是万民之福,也算是自己可以接受的结局。
只可惜,当时白卿云多次拒绝了他。没想到峰回路转,白卿云竟然是萧氏唯一的后人,自己的国仇家恨也是他的,这回再也不用自己去劝说他起兵了,这个消息绝对足够让沈容止从梦里都能笑出声来。他恨不得立刻写信联络他在南方的乾国同伴,把好消息告诉每一个乾国人。
但白卿云却没有让他这样做,他和白依阑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如何行动。白卿云又把蓝舒窈当年的占卜和最后的留言讲给了众人听,众人听了又是一惊,看向白依阑的目光又是恭敬又是畏惧。
白卿云和白依阑夹在国仇家恨和定远侯府之间,心里很是煎熬。他们此时甚至来不及再去想儿女私情。
沈容止及蒋语堂父子毫无疑问的支持白卿云白依阑二人尽快脱离定远侯府,回到南方,联络上乾国旧部,从南方起兵。现在南方由于这几年的大灾正乱着,饥民太多,加上綏帝的暴政,已经激的很多地方变成了暴动。虽然綏帝之前派了赵国公去镇压,但是这一次的镇压效果却不好,只不过由于起义军群龙无首,才让赵国公勉强可以压的住。如果白卿云和白依阑以真实身份回到南方,那么一定能顺利组织起乾国遗民。要是再把那两道谶语散布出来,估计就算是大雍的子民,也会很快选择投靠白卿云二人。所以从南方起事可以很迅速的打开局面。
而吴未和邱少泽都是军人出身,知道真正的军士和普遍百姓的区别。就算是南方起兵成功,如果綏帝到时调集大军镇压,起义军不一定能抵挡很久。而且这样就等于把白卿云二人放在了定远侯对立的地位上。以定远侯忠君爱国的性格,就算再痛苦,如果綏帝下了死命令,他也会同意出兵攻打起义军的。吴未和邱少泽都不能接受这样胞泽相戮的结果。他们希望白卿云暂时隐藏身份继续留在西北军里,继承定远侯的爵位,进一步扩大影响力,徐徐图之。等定远侯不在的一日,直接带着西北军造反。
双方都无法说服对方。但有一点基本上大家都是统一的,所有人都希望白依阑尽快从定远侯府抽身出来,即便不考虑她和白卿云的事情,以她特殊的身份,绝对不能嫁给宇文家的人。现在他们虽然扳倒了宇文墨池,但是作为定远侯及其疼爱的唯一女儿,不能保证綏帝其他的皇子没有通过娶她获得西北军兵权的想法。而且太子目前也表露出对她极大的兴趣,很可能在宇文墨池倒了之后,出手算计她。所以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大家都希望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尽快送她去南方安全的地方。
这一天商议的最终结果就是,白依阑回去收拾东西,把要紧的东西交到木仓胡同这里,明日就随蒋神医南下买药的队伍出发,先将东西带到南方去。然后继续按之前的计划进行,在几日后服下假死药,从定远侯府抽身而出,在沈容止和吴未的保护下,尽快南下。至于白卿云的去向,之后再细细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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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狡鱼脱钩
而此时在正明殿里,綏帝也正在和宇文墨池等人商议要如何处置白卿云等人。
綏帝今天还未等上朝就被宇文墨池和巫道明上奏有紧急机密要事,虽然百般不高兴,但是经由丽妃的好言相劝,他还是在正明殿里单独召见了两人。等他在听了两人汇报的定远侯府辛秘,大发雷霆,甚至拿剑砍了殿里的桌子,恶狠狠的骂到:“竖子敢尔!竟然欺瞒于朕多年,还鱼目混珠,让乾国余孽领兵西北。当真该死!”
綏帝对乾国萧氏可谓是又惧又恨,最怕的就是当年的流言会应验,所以听闻竟然还有萧氏子嗣活了下来,立刻暴跳如雷。他也很想知道,到底蓝荆安的卦签上写的什么,为什么感觉比萧氏的判词更神秘?不过无论如何,乾国的司命神女一族都是宇文氏的死敌,蓝荆安和萧青云一样,必须死!
等綏帝平静下来,转头对宇文墨池二人说:“你二人今日举报有功,想要什么赏赐,朕都愿意满足你们,尽管说来。”
宇文墨池和巫道明听了,俱都大喜,知道这意味着二人算是得了綏帝欢心,应该后续无虞了。
巫道明则按之前和宇文墨池商量好的,先跟綏帝告罪:“臣一心为皇上,只求皇上不要为定远侯一家所蒙蔽,不敢求任何赏赐。只是为了打探此事,臣和西陵王曾私下接触,还求吾皇恕罪。”
綏帝大手一挥:“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二人能帮朕揪出此等逆贼,朕只有赏赐的份。说吧,想要什么。”
宇文墨池赶忙跪下说:“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尽的责任,哪里需要什么赏赐。只是想着那白依阑竟然是乾国余孽,儿子实在无法娶这样的人做正妃,还请父皇谅解。”
说到这一点,綏帝也觉得对宇文墨池有几分愧疚,这红线还是他牵的,没想到竟然给老六挑了个他国余孽。綏帝讨好的对宇文墨池笑了笑:“这是自然,怎么能让我儿娶这个贼女呢。你放心,父皇一定再给你挑个家世好,人也好的姑娘给你。”
宇文墨池给綏帝磕了个头,然后说:“父皇对儿臣真是关爱备至。不过儿臣心里曾有一人,若是得父皇垂怜,能娶了她,那儿子再也无憾了。”
綏帝现在对宇文墨池正是满怀疼爱,自然无不应允:“哪家姑娘这般的好?让我儿主动求娶?说出来,父皇允你。”
宇文墨池看了巫道明一眼:“是太常卿大人家的千金。儿臣曾在无意在街上遇到巫姑娘,她举止有度、倾国倾城,让儿子自此就忘不掉了。”
綏帝听他想娶巫道明的女儿,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的向巫道明望去。只见他也一脸震惊呆在那里,看来巫道明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和宇文墨池的事情。
綏帝心里好受了一些,独自思忖着。估计老六青春年少,爱慕颜色。巫紫姳帝都第一美人的名号,他都有所听闻,老六喜欢个美人也没什么不对的。看来此事并非是老六和巫道明提前串通的,而且巫道明虽然位列九卿重位,却一直是个规矩的人,估计女儿教养的应该也不差。
綏帝心里定了主意,眉开眼笑的说:“我儿好眼光。父皇怎么舍得不应允你的爱慕之情呢?巫爱卿,你说呢?”
虽然这场求娶的戏就是巫道明继续和宇文墨池结盟的条件,但是他的表情还是滴水不漏,跪在地上一副恭顺的样子:“这,这实在是太让臣意外了。臣相信皇上的决定是最英明的,臣一切听皇上安排。”
綏帝点点头,心道这个巫道明果然是个识趣的,笑笑说:“巫爱卿快快请起,以后你和朕可是儿女亲家了。老六,你还不快去把巫大人扶起来?”
宇文墨池闻言赶快扶了巫道明起来,他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了。这下,宇文墨池彻底放心了。就算有人想拿那天的丑闻攻讦他,可是只要綏帝赐了婚,两个人就算婚前闹出点什么,顶多是脸上难看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了。
綏帝看着儿子一脸高兴的样子,也很欣慰,转言到:“老六,看给你高兴的。你这次做的很好,等拿了定远侯一家,朕就在大朝会上给你赐婚。”
等綏帝和宇文墨池等人商议完毕,天已渐黑。綏帝命宇文墨池明日一早带着禁卫军去围缴定远侯府,务必要将白卿云和白依阑拿住,如果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这一晚,宇文墨池总算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等明日捉了定远侯一家,他就算彻底翻身了。这次在父皇心中留下的好印象,说不定会让他更进一步。而且估计朝上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家伙看见他现在的能力,也会有主动投靠过来的人。等积累了足够的人脉,他就可以想办法把太子除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壮志满满,未来一片光明。
而太子宇文墨渊此时正坐在书房抚摸着一支通身翠绿的玉簪,这根玉簪和白依阑及笄礼上所插的是一对。虽然他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参加她的及笄礼,不能亲手送上他的礼物,但他还是借由午阳公主的手做到了。宇文墨渊暗暗的想,现在她的头上会不会戴的就是自己送的玉簪呢?
他又想到两天前宇文墨池闹的绯闻。宇文墨池香艳的丑事都在市井传遍了,他听到的那一刻甚至哈哈大笑出来。这简直是上天开眼,宇文墨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他已经悄悄联系了丞相,让他做好准备。只要父皇一上朝,御史大夫肯定会上奏,到时候加上丞相的火上浇油,他倒要看看宇文墨池能不能在父皇的怒火中保住一命。
宇文墨渊猜测着他六弟现在惊慌的样子,笑容悄悄爬上了他的脸。就算有丽妃在宫内给他撑腰又怎样?再拖着父皇不上朝也是无济于事的,他这次肯定是跑不脱了。宇文墨渊还命人守在西陵王府外,绝对不给宇文墨池任何逃跑的机会。
宇文墨渊又愉快的想,到朝会的时候,自己也可以演一把痛惜兄弟但却只能大公无私的戏,说不定能进一步博得綏帝的好感。然后他再帮着白依阑推了她的婚事,让她再欠自己一个人情。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把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弄到手。至于白卿云,此人太过猖狂,而且和白依阑走的太近了,绝不能让他袭了定远侯的爵,他一定要把他踩在脚下才能一解心头只恨。
白依阑和白卿云回府后已经把让白依阑尽快离开的决定告诉了定远侯夫妇。虽然定远侯夫妇不舍得她离开,但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全着想,还是忍痛同意了他们的决定。李氏把她压箱子的金银珠宝都拿出来给了白依阑,只希望她在南方也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倒是白依阑安慰自己的娘亲,告诉她就算是暂时分开,以后总还会有重逢的时候。而且二老爷的嫡长子白卿风也在南方,必然会照顾她的。
在碧鸾和碧鸢的一再坚持下,白依阑也同意带她们一起走。三人花了一晚上时间把白依阑想带走的东西收拾出来,打算明天清晨趁没人的时候,送到沈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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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天罗地网
八月初十,清晨的帝都飘起了这个季节常见的大雾。天色还未大亮,白依阑和白卿云已经带着收拾的东西起身出发去了沈宅。他们一会儿还打算送蒋神医和蒋语堂到渡头,从那里蒋语堂他们将再一次乘船去南方进药材。而这一次,他们还多了一个为白依阑南下做准备的任务。
白依阑要带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多,只将重要的收拾在了一个包袱里,唯有定远侯送她的那张弓被她拿在了手里。清晨的帝都街上一片寂静,白卿云牵着马,看着马背上心爱的姑娘,心里有些怅然。再过几天,他就要送她离开了,虽然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分离,可是自己还是舍不得。他看了看飘着厚厚雾气的街道,空荡荡的街道并无一个人影。他突然翻身上了马,把白依阑搂在了怀里。
“阿狸~”他的下巴蹭在白依阑的后脖颈上,引的白依阑身上一阵颤栗。
“阿狸~”他又口齿缠绵的唤了一声,白依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酥了,整个人有一种云里雾里的迷醉感,倒是和这样的天气很像。她牵着缰绳的右手正被青云哥哥的大手包裹着,她的人也陷在他的怀抱里。她生怕这份模样被过路的人看到,想要好好坐直了,可又贪恋她身后的温暖胸膛。她一边暗骂着自己的没出息,一边又把身子向后靠了靠。
“青云哥哥,我在。”白依阑现在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合着一丝特有的娇柔,让白卿云松不开手。
白卿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真的舍不得你一个人先去南方。哪怕知道我们不会分开太久,但我就是舍不得。”
白依阑也舍不得,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只能狠下心来安慰青云哥哥:“等咱们安排好了去向,以后还有长久的时光在一起呢。到时候你就算厌烦了我,我也天天出现在你的眼前。”
白卿云也知道暂时送白依阑去南方是最好的选择,以后他们还会在一起的,他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再次开口:“我都明白,但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要不然咱们送了蒋神医他们之后去烟波亭坐坐吧。”
白依阑记得以前青云哥哥在永华城的时候,如果心情不好,也喜欢去烟波亭。青云哥哥总说从烟波亭里看着雍江南去,听着滚滚逝水,便觉得人生在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如果能让青云哥哥开心一点,她自然愿意陪他一起去他想去的地方。
白依阑像只小猫一样,慵懒的缩在白卿云的怀里,温柔的说:“好。都听青云哥哥的。”
路途再长,也有尽头,何况去沈宅的路径本来也不算遥远。就算两个人让马缓缓的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到了。两个人只得恋恋不舍的下了马,好在一路上并没有人看到他们,二人也算是享受了一段难得的独处时光。
等他们进到木仓胡同里的时候,蒋语堂父子早已收拾妥当。沈容止本来要去送他们的,听说白卿云和白依阑会陪着他们到渡头,然后再去烟波亭,他便乐得回去再个补个觉,直接把蒋语堂父子交托给白卿云二人了。吴未和邱少泽也都是有眼色的人,也就在此和蒋语堂父子告别,不去渡头送他们了。
等把蒋语堂父子送上了船,白卿云和白依阑便去了烟波亭。烟波亭在渡头南面不太远的一座矮山上,穿过树林到了亭子,便能看到壮丽的雍江。即便今日大雾,看不到江水,听听大江的声音也是令人宽慰的。
而此时,一身战甲的宇文墨池已经率令大批禁卫军包围了定远侯府。他在雾气里看着定远侯府的几个大字,轻蔑的冷笑一声,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定远侯府了,这里将成为他通向帝位的第一块垫脚石。
他亲自前去叩门,开门的小厮看到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吓的瘫坐在了地上。宇文墨池一挥手,直接带着禁卫军冲了进去。他站在前院走廊大喝一声:“皇上有令,定远侯府窝藏乾国余孽,罪无可恕,立即捉拿定远侯白明熙及全家,务必搜出乾国逆贼白卿云及白依阑。有反抗者,立斩!”
府里的人得了消息,迅速乱了起来,仆人婢女的呼号声,哭泣声回荡在诺大的府宅里。定远侯听到动静,很快到了前厅,宇文墨池正在厅里等着他自投罗网,直接命人将定远侯按倒在地,绑了他。白明熙何时遭过这种对待,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大怒的质问宇文墨池:“西陵王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定远侯府,岂容你在此撒野!”
宇文墨池板着脸呵斥到:“罪臣白明熙,你胆敢窝藏乾国余孽多年,并让其领兵西北,究竟是何居心?!父皇命我今日捉拿你等一干罪人归案,你还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好!”
白明熙一听,便知道东窗事发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一直保藏很好的秘密是如何会被綏帝知晓的。可是他现在没空考虑到这些也没空考虑定远侯府,他的心里都是白卿云和白依阑的安危,他知道如果他们二人被宇文墨池捉住,一定会送命的。
而在晚晴院的碧鸾碧鸢也听到了消息。她们今日虽然没有和白依阑一起去木仓胡同和雍江渡头,但也知道她的行程安排。两个人听说綏帝已经知晓她和白卿云的身份,要抓捕二人,都急的不行。
二人估计此时白依阑可能已经送了蒋语堂父子离开帝都,回了沈宅。两个人仗着武艺高强,打算趁乱逃出府去,赶快去给白依阑报信。她们决定分头行动,由武功更好一点的碧鸾去往木仓胡同,而碧鸢负责到渡头查看,确保一定能通知到白依阑和白卿云,让他们迅速逃离。
碧鸾碧鸢拿着剑趁乱到了后门,发现那里早有大量禁卫军的士兵守卫。二人只好绕了回来,找了一处无人注意的侧墙,翻了出去。碧鸾先出去的,迅速消失在大雾里。
而等碧鸢翻出去的时候,却被一个巡查的禁卫军发现了,他大喊着招呼着其他军士,同时拿剑像碧鸢砍了过来。碧鸢心里急的不行,但被这个士兵缠上,只能回身和他交手。好在那个士兵并不是碧鸢的对手,很快被碧鸢一剑捅死。但这时却有更多的士兵向这里冲了过来,碧鸢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也消失在了雾里。
而此时在正厅的宇文墨池听说搜遍满府都没有看到白卿云和白依阑,又急又气,烦躁不安。若是捉不到这两个最该抓住的人,要让他如何向父皇交代!他命人把守门的两个小厮提溜上来,提着剑直接把其中一个劈成了两半。另一个小厮看到同伴惨死在眼前,吓的直接尿在了身上,跪在地上连连向宇文墨池求饶。
宇文墨池面目狰狞的喝问:“说!白卿云和白依阑去哪儿了?!”
守门的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哆嗦着交代:“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只是个守门的,什么都不知道。今晨天还未亮,二少爷和三姑娘就出去了。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求王爷大发慈悲,饶了小人一命吧!”
宇文墨池桀然的一笑,指了指刚刚被劈了两半的另一个小厮尸体:“你还有没有别的说的?要是没有,接下来你的下场就和他一样!”
小厮努力的回想着,赶快说:“求王爷别杀我。我想起来了,在三姑娘快要出府门的时候,她的婢女碧鸾跑过来给她送了个披风,还说什么渡头风大,让三姑娘别久站,小心受凉了。听起来好像三姑娘要去送什么人。”
宇文墨池知道了白依阑二人的去向,也不再听他废话,一剑刺死了这个守门小厮。这时禁卫军统领急匆匆的跑过来向宇文墨池汇报,刚才侧墙那里逃出去一个会武功的女子,看装束应该是定远侯府的婢女,估计是通风报信去了。但由于雾太大,他们没能追上她。
宇文墨池已经知道白依阑二人的去向,对消失的婢女不以为意。直接带着一半的人马,从定远侯府即刻出发,前往雍江渡头捉拿白依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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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烟波对峙
碧鸾冲到木仓胡同到时候,沈容止还在美美的睡着回笼觉。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影,碧鸾顾不得男女大防,直接冲到沈容止住的东厢,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焦急的问他:“姑娘和卿云少爷呢?!綏帝知道了秘密,正派宇文墨池捉拿他们!他们二人命悬一线,必须立刻通知他们逃走!”
沈容止听了大惊,把衣服胡乱的裹了裹,赶快去西厢叫了吴未和邱少泽。两个人听了也慌的立刻拿了剑要去找白卿云。
邱少泽和吴未两人携着不会武功的沈容止,心急如焚的向离木仓胡同有两条街距离的一条小道奔去,邱少泽所带的影卫和马匹都藏在那条小街上。碧鸾身影急动,跟着三人也施展了轻功。邱少泽等人取了马,带着影卫匆匆的向城外的烟波亭赶去。
而此时碧鸢也到了雍江渡头,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渡头四处张望。但她没能找到白依阑二人,她不知道二人是已经回了沈宅还是去了别的地方。雾太大,除了近处的人物,远一点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她突然想起以前卿云少爷总是喜欢去烟波亭坐坐,不知道二人会不会在回沈宅之前会先去那里转转。她顾不得的多想,死马当活马医,急吼吼的又往烟波亭赶。
碧鸢没有看到的是,埋伏在渡头的宇文墨池正阴鹜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宇文墨池率禁卫军骑马过来,倒是比碧鸢先赶到了渡头,他本以为这次可能手到擒来。结果根本没有见到白卿云二人的身影。他不知道二人是还没过来还是已经离开,但如果不能捉住二人,他就算是功亏一篑了,他气的再一次咒骂二人。但他别无选择,现在赶回定远侯府定远侯肯定是不会交代二人去向了。他决定在渡头再埋伏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等来二人。实在不行,只能回去禀报父皇,全城搜捕了。但那将违背綏帝想悄悄杀死二人的命令,而且很可能会让那个綏帝一直试图压抑的流言再次被翻出来的。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虽然没有看到白卿云二人,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碧鸢。看装束,她就是在定远侯府走脱的那个婢女,她既然敢来报信,必然知道那二人在哪里,只要跟着她找就可以了。宇文墨池打了个手势,让禁卫军悄悄的跟在了碧鸢身后。
烟波亭里的白依阑二人,正在云雾中静默的听着滚滚流水,感慨着人生无常,唯有大江千年不变。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像毒蛇吐信一般慢慢靠近。
碧鸢果然在烟波亭找到了白依阑二人,她赶忙跑了过去:“姑娘少爷,快走!綏帝知道了秘密,正在拿你们!”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根羽箭已经从后面射来,穿胸而过。碧鸢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即刻涌出的大量血迹,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白依阑艰难的说了最后两个字:“快走!”
白依阑白卿云见碧鸢倒在地上,赶快朝她奔过来,白依阑把满身鲜血的碧鸢搂在怀里,哭着喊她的名字。白卿云迅速把碧鸢掉在地上的剑拾了起来,拉着白依阑转身就要逃。
“萧青云!蓝荆安!你们二人要去哪里?”宇文墨池从浓雾中慢慢现出了身型,站在亭子外面,正洋洋得意的看着二人。
“是你!”白依阑看着这个之前最大的仇敌,恨不得扑上去一剑杀了他。
“怎么?没想到吧?你们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了,还是乖乖投降的好。”宇文墨池终于把二人包围在这烟波亭,他们二人再也不能逃出他的掌心了,他兴奋不已。
宇文墨池盯着白依阑呸了一口:“你这个贱妇,果然不配做我西陵王的女人。竟然连自己的哥哥都勾搭,还选了这种地方幽会,真是个水性杨花的贱货!”
白卿云拿剑指着宇文墨池,怒不可遏的大喝一声:“闭上你的狗嘴!”转身就要向他杀了过去。
宇文墨池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警告他:“萧青云,你要是再不停下,下一秒你的好妹妹、小情人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白卿云看到了在雾气里隐约可见的晃动的人影,知道怕是烟波亭外的树林里已经埋伏了不少宇文墨池带来的人,他只能先退回来,将白依阑紧紧的护在了身后。
宇文墨池现在每个毛孔都是舒畅的,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这里,活像一只捉了老鼠的猫。他要快活的戏弄他们,折辱他们,让这两个人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痛快。
宇文墨池忍不住唇边的笑意,自顾自的说开了:“你们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带兵在这里?我这个人向来最大方,不吝惜在你们死前,讲给你们听。”
“这还是都要多亏你们的好三叔。想不到吧?他早就是我的人了,摇尾乞怜就只为了把你弄下去,自己承袭定远侯。”宇文墨池得意的指着白卿云说。
“哈哈,那个异想天开的男人,竟然以为卖了定远侯府的秘密就能成为定远侯,你说天真不天真!多亏了他前夜的上报,总算让我扭转了局势,讨了父皇的欢心。放心,作为回报,我会为你们报仇的,定远侯府覆灭的时候,你的好三叔一样跑不了,你们一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白依阑和白卿云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原来是他们一直当作亲人的三叔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置定远侯府安危于不顾,偷听了及笄那一晚的谈话并且汇报给了宇文墨池,这才让宇文墨池不仅转危为安还有今日了之兵。两个人恨的牙齿格格作响。
宇文墨池又眯起了眼睛危险的盯着白依阑:“我该叫你白依阑还是蓝荆安?你的姿色不过尔尔,竟然还不想嫁给我!要不是看在西北军的份上,谁会娶你这么一个腌臢货!你说,之前封于修和万春楼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白依阑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她瞋目切齿的骂道:“宇文墨池,你个小人,必不得好死!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干的,怎么样!我让你和巫紫姳扬名永华,感觉是不是很好?!别以为抓了我们你就没事了,御史大夫一样会参奏你,到时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宇文墨池听说竟然是白依阑算计的她,更是想一剑劈了这个该死的女人。不过她现在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他不妨告诉她自己的光明前路:“哼,果然是你!不过我已经启奏父皇了,等今日抓了你们,父皇就会给我和紫姳赐婚。到时谁人也伤不了我!至于你,如果你现在跪地求饶,并且把蓝舒窈当年卦签上的内容说出来,说不定我还可以向父皇求求情,留你一命,在我西陵王府做个任人骑随便睡的女奴。”
白依阑气的嘴唇都直哆嗦,面色暗青,破口大骂:“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就是死也不会向你求饶的!你永远别想得到那个卦签上的内容!”
宇文墨池就喜欢看到她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他心里的满足感更强了:“那个卦签就算我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反正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还有,定远侯府已经被我查抄了,等我回去向父皇汇报后,父皇就要下旨了。你们猜猜是满府尽杀,还是直接诛九族呢?不过无论如何,你们全家今年的中秋都要在地府里度过了,哈哈!”
白依阑和白卿云听说定远侯府就要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两个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白依阑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扯开来,痛到令她不能呼吸。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大放悲声,用最尖利的声音诅咒着宇文墨池:“宇文墨池,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宇文家必有一天要偿了定远侯府和乾国的血债!我咒你死的比定远侯府众人更惨,永世不得超生!”
宇文墨池冷笑一声,正要出声命禁卫军射杀烟波亭里的二人,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想死就别动,把他们两个人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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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杀出血路
宇文墨池感受到脖子上冰冷而锐利的刀锋,果然一动也不敢动,对来人说:“二哥,我可是受了父皇的命令。你不会现在来抢功吧?”
宇文墨渊不为所动,他不带着丝毫温度的声音传到宇文墨池的耳朵里:“白卿云可以给你,但白依阑我要带走。”
宇文墨池转转眼珠,突然心领神会,讽刺的笑出声来:“太子殿下,你不会看上我的前王妃了吧?哈哈,没想到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猥琐之徒,竟然连兄弟之谊都不顾了,胆敢过来明抢。你就不怕让父皇知道了,连这个太子都做不成了?!啧啧,真没想到白依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好本事,不仅和自己的哥哥搅作一团,连太子殿下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宇文墨渊恼怒的听到宇文墨池出言不逊,把手里的匕首又向他的脖颈压了压,鲜血一下子从宇文墨池的脖子流了出来。宇文墨渊沉着声音说:“你放不放人?如果不放人,我不在乎抛了这太子之位,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宇文墨池没想到太子竟然是当真的,他的手脚顿时感觉有点软,身上的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一大半,但他绝对是不能也不会放白依阑走的。宇文墨池和缓了语气,软语对宇文墨渊道:“太子殿下又何必如此呢?你既然能找到这里,必然已经知晓他们二人的身份。你应该知道父皇的态度,他们二人今日绝对是要死在这里。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兄弟和气,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呢?只要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你今日没有来过这里,不向父皇禀告。”
宇文墨渊沉默不语。天知道他为了白依阑发了什么疯。当他今日为了政事进宫求见父皇的时候,正好在正明殿外听到綏帝和太常卿巫道明正在议论应该对定远侯府做如何处置。他听了白依阑白卿云的身世吓了一跳,但更令他恐慌的是,宇文墨池已经领兵去定远侯府去诛杀白依阑去了。宇文墨渊的手心少见的冒出了汗,心里仿佛像士兵撞城一样,一下子一下子的被重重敲击着。他没有进殿,转身就走,心里只有一件事,他要去救她。
当宇文墨渊出了宫门,周琦正在宫门口焦急的张望着。周琦之前奉了太子之命,去西陵王府门口监视宇文墨池,保证他不会逃跑。没想到今日宇文墨池竟然带了禁卫军去往了定远侯府,他急忙派人跟着,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到宫门去向宇文墨渊汇报。宇文墨渊努力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命令周琦把太子府的私卫全都带上,和他即刻去定远侯府。等他冲到定远侯府,宇文墨池已经出发去了雍江渡头。宇文墨渊又掉转马头,马不停蹄的赶向渡头。结果还不等到渡头,就看到了烟波亭附近埋伏的大队禁卫军人马。他让周琦带着几个人随他上前,其他人趁着大雾先隐藏在附近的树林。
他只祈祷上天让他再见她一面,看着她能好好的活着。宇文墨渊不知道白依阑什么时候对他变得如此重要,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失去她。他二十多年循规蹈矩善于谋算的人生,在这一刻,彻底为了白依阑颠覆了。
禁卫军看到太子只带几个侍从前来,以为是綏帝的命令,不疑有他,放了他顺利上去,给了他出其不意,挟持宇文墨池的机会,而周琦则在周围小心的为他戒防着。
太阳已经出来了一段时间,矮山上的雾气渐渐散去,明媚的阳光一如既往的照向大地。围在烟波亭周围的禁卫军都看到了宇文墨渊手上的匕首,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觉的举着弓箭,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瞄准白依阑二人,还是对准太子。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在此时,稍稍陷入了混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依阑突然出其不意的快速抬起右臂,将袖子里一直隐藏的袖箭对准宇文墨池,射了出去。
宇文墨池离白依阑二人的距离不算太近,他之前为了防备白卿云的突然暴起,一直没敢进到烟波亭里面。白依阑抓住禁卫军一瞬间的犹豫,将手中唯一的利器射向自己的死敌。就算射不死他,她也要让他吃尽苦头,算是她为白家人讨的一个利息。同时她也希望趁机制造混乱,以期和青云哥哥逃出烟波亭。
袖箭笔直的射向宇文墨池,他试图歪着脑袋避开这一箭,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小小的袖箭堪堪射中了他的左眼。好在他和白依阑的距离够远,袖箭的力量不足,并没有被射穿脑袋。但宇文墨池的左眼还是立刻鲜血淋漓,疼的他大叫了起来。宇文墨池根本顾不得脖颈上的匕首,大声嘶吼着:“给我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白卿云突然抽出剑,暴起身姿,带着白依阑向着烟波亭外杀去。禁卫军被这间不容发的情形吓呆了,甚至没来的及放箭,就让拼了性命的白卿云杀出一小个缺口,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向烟波亭外的树林极速逃窜。
宇文墨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神智,大声命令着禁卫军:“即刻射杀白卿云!不要伤了白依阑。”
禁卫军听着太子和西陵王都下了命令,虽然命令稍有不同,但都是让他们立即射杀,于是想也不想,松手便射,顿时几十支羽箭同时向白依阑二人射来。
白卿云一面拿剑在正面拼命抵挡着,一面尽量把白依阑护在身前,将自己的后背暴露了出来。他只有一个念头,护住他的阿狸,让她活下去。
白卿云的后背很快中箭了,他努力的支撑着,继续带着白依阑向山下奔去。山顶的雾气虽然散了,但树林里依然大雾弥漫着,很快禁卫军就看不清了白卿云二人的身影,只能向着二人逃跑的方向一边追过去,一边不停歇的密集射着箭。
白卿云右腿一软,突然摔在了地上。白依阑哭着试图把他扶起来,他的身上已经中了三箭。除了后背两箭,第三箭正好射在他的右腿上。白卿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艰难的对白依阑说:“阿狸,不要管我,快走!”
白依阑怎么可能舍了他独自逃命,她痛入骨髓的哭着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青云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独活!”
白卿云看着白依阑的样子,知道她的心意,努力的试图站起来。这时又有一支羽箭飞了过来,白卿云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不知道阿狸能不能活下去。他发誓会一生守护的阿狸,对不起,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白卿云只听到羽箭射在血肉里闷闷的声音,但却没有预期的疼痛。他睁开眼睛,只见白依阑在最后关头侧了身子替他受了这一箭。她的左后肩上正深深插着这根力道十足的箭。白依阑的左臂立刻垂了下去,她费力的用右手扶起了白卿云。两个人相携着跌跌撞撞的继续向前奔去。
后边追兵的脚步声渐近,白依阑绝望的想,难到老天真的要让她和青云哥哥命绝于此么?她不甘心!她的国仇家恨还未报,定远侯府的众人还等她来救,而她许诺给青云哥哥一生一世的生活甚至还没来的及开始!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雍江的滔滔水声在雾气中越发的响亮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穿过了树林,逃到了雍江边上,已无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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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江水滔滔
雍江宽广的河面上水汽弥漫,大雾甚至比树林里还要浓厚。白依阑和白卿云已经别无选择,如果停下脚步,或者返回树林都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跳进这雍江,看看老天是否开眼,让他们留下一条性命。
白卿云青色的袍子已经被鲜血浸红了,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消逝着,身上开始起了寒冷的感觉。他哆嗦着双手,从怀里拿出了火折子和彩烟,这是影卫最后的求救信号。他虽然没有指望邱少泽能看的到,但他还是在下水之前,试图做着最后一次努力。彩烟明亮的红光透过雾气,蹿上天空。
白卿云扔了火折子,和白依阑对视一眼,两个人决绝的走进了水里。
八月中旬的江水已经渐冷,奔腾不息的江水裹挟着二人,迅速向下游漂去。纵然二人都会凫水,但白卿云现在已经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这湍急的江水带走。他留恋的望着自己发誓一生相守的人,她的阿狸为了他正在苦苦支撑着。他努力的试图推开阿狸支撑他的手,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她的累赘。阿狸,如果今生无缘,来世让我再好好爱你。
冰冷的江水突然灌到了白卿云的口鼻里,他终于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中勉强挤出一句话:“阿狸,我爱你,活下去。”
白依阑的左后肩中箭,左臂早已无力气再举起来。她只能靠着右手勉强拉着白卿云。冰冷的河水冻的她的双唇发紫。她焦急的呼喊着青云哥哥的名字,眼泪混合着江水,倒灌在她的嘴里,咸腥又苦涩。青云哥哥已经晕了过去,如果她不能让他的头从水里露出来,他会很快溺毙的。她强忍着疼痛,在汹涌的波涛中,努力的把白卿云翻了过来,变成仰卧的姿势,而她则以同样的姿势垫在他的身下,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受了伤的左肩上,右手拼命拉着他。她左肩后面的伤口由于压迫,鲜血流失的更快了,她开始感觉到一阵阵眩晕。她咬着牙拼命支撑着,她要活下去,她也要让青云哥哥活下去。
白依阑试图用双腿打水游向另一侧岸边。据她估算,他们已经漂出一段距离,雍江这一段人烟稀少,只要他们能支撑上岸,禁卫军不一定能迅速找过来的,两个人仍有逃命机会。
靠近浅滩的河道变得更加复杂,白依阑仰游的姿势看不到身后的状况,只能凭着大概景致,挣扎着向河滩游动。突然河道中出现了一块巨石,毫无防备的白依阑随着水流重重的撞了上去,后脑正磕在巨石上面。
随着这致命一击,她的神智很快昏迷不醒。在最后一刻,她用尽全力,把白卿云向岸边的方向推了过去。白依阑望着挚爱的青色身影,闭了眼睛。再见了,青云哥哥。我爱你,活下去。
浑浊冰凉的江水漫过了白依阑的头顶,她的身子再无挣扎,就这样随着水流沉了下去。
而此时的岸边,好几队的人马都在搜索着他们的身影。
沈容止等人还未赶到烟波亭,便听到了树林里禁卫军的动静,然后便看到红色彩烟信号升上了天空。邱少泽知道这是少主最后的求救信号,赶忙带人往江边赶去。沈容止想了一下地形,估算了一下,喝住了邱少泽,让他赶快带着到河下游的两岸去找。他判断白依阑和白卿云肯定是被逼到了雍江水里,在入水前的最后关头发了这彩烟弹。他们一定要比宇文墨池的禁卫军先找到两人才行。
宇文墨渊在惊变发生的那一刻,已经撤了架在宇文墨池脖子上的匕首。他并不想现在真的要了宇文墨池的命。比这件事更紧急的是找到白依阑,带她走。他命令周琦带着太子府的私卫追着禁卫军而去,务必要把白依阑带回来。等他们追到江边,看到白卿云弃在地上的火折子,知道二人已经跳下雍江。一路上的斑斑血迹说明他们二人中至少有一人已经负伤。
因为当初漪图阁的事情,宇文墨渊知道白依阑是会凫水的。他判断白依阑和白卿云必然是想通过雍江游走逃命。他赶忙让周琦带人顺着雍江两岸向下找去,他还给周琦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禁卫军找到二人之前,首先搜到。如果看到白卿云,立刻斩杀,带他的尸首回来;但要千万小心,不要伤了白依阑性命。
此时宇文墨渊虽然心急如焚,但神智也开始慢慢回笼。他知道今日自己的鲁莽行动算是惹下了大麻烦,綏帝必然会大怒。别说太子之位,怕是连命都要送了。但白依阑和白卿云的逃脱又给了他另一个希望,六弟围剿不利,至使重要人犯逃脱,可以说是犯了大错。如果他能率先杀了白卿云,捧了他的首级去见綏帝,父皇一定可以让他将功补过的。到时只说白依阑命丧雍江,把她藏起来就可以了。
宇文墨渊这个时候又想起了自己兄友弟恭的形象,赶快命人去找大夫给宇文墨池疗伤。
宇文墨池正在痛苦的哀嚎着,他的左眼鲜血淋漓,估计自此就废了。一个废了一只眼睛的残疾王爷怎么可能成为帝王。白依阑好狠的心,她竟然在这样自己前途无量的时候断了自己所有的希望,宇文墨池恨不得抓了她,把她剁成肉泥。他同样也恨宇文墨渊,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听着禁卫军统领汇报追到江边便看不到二人的身影,暴躁的咆哮着:“去找!说什么也要把那两个混蛋给我找出来!看到就立刻杀了他们!我只要这二人的尸体!若是找不到这两个人,你也别活了!”
禁卫军统领战战兢兢的领命下去了,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事情算是办砸了。他现在非常后悔,今早怎么是自己当值。他在心里偷偷的把太子和西陵王骂了个遍。如果不是西陵王磨磨唧唧炫耀个没完,没有见到犯人立即射杀,怎么会惹出后续这许多事来?!而太子就更莫名其妙,为了个女人竟然劫持自己的弟弟,才导致白依阑有机可乘。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太子威严的声音:“你留一下,孤有几句话和你说。”禁卫军统领再是不乐意,碍于身份,也老老实实停了脚步,跟着宇文墨渊走到树林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
宇文墨渊严肃的看着他,凉凉的开了口:“今日禁卫军在这么严密的包围下,都能让要犯走脱,怕是要父皇知道,会大发雷霆的。你猜猜西陵王是会保你呢?还是把你推出去做替罪羊呢?如果你不想死,最好想清楚了,现在应该跟着谁。”
禁卫军统领一听这话,冷汗都下来了。他并不傻,知道宇文墨渊说的是实话。如果能找到犯人还好,如果找不到,自己这个替罪羊是做定了。而雍江这么大,水流又急,人掉在里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常见了。他几时才能找到那两个要犯?要是西陵王把犯人走脱的罪名怪在他身上,不知道綏帝在盛怒之下会不会砍了自己。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他咬咬牙,单膝给宇文墨渊跪了下来:“还请太子救末将一命,末将愿自此之后追随太子殿下,至死不渝。”
宇文墨渊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转了态度,和蔼的把他扶了起来,温和的对他说:“郑统领不用多礼,孤最是惜才的。之前就一直观察郑统领,觉得你为人可靠又有能力,可惜在统领位置上一任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得到晋升。既然你今日愿投我门下,孤自会为你打算。你只要向父皇告知,正是由于西陵王指挥不力,不愿及时斩杀犯人,才至要犯逃脱。而孤正好在附近游玩,听到消息,立即赶过来帮助西陵王擒拿要犯。别的事情不需要你说,孤会安排妥当的。”
禁卫军统领听着宇文墨渊颠倒黑白的说法,虽然有点害怕,但想着太子在朝中势力一直很大,丞相和赵国公都是他的人,又觉得他的话还是可信的。再想着太子给自己的保证,自己投了太子就等于投了未来帝王,只要太子不倒,自己就可以再上一层楼。郑统领忍不住心动了,心里的天平迅速向太子一边倾斜下去。他这次拿出了恭敬的态度:“末将全凭太子吩咐。”
宇文墨渊抿了一下嘴唇,知道自己就此算是彻底收服了他,在綏帝那里他会选择和自己一条船而不是听从宇文墨池了。宇文墨渊不再拦他,让他迅速带人继续去搜索白依阑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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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骑虎难下
八月初十的白日,帝都的大雾已经渐渐散去。而綏帝在正明殿里等来的却不是白卿云二人伏诛的喜讯,反而是二人逃脱,西陵王伤了左眼的消息。
綏帝看着正明殿里跪着的太子、西陵王、禁卫军统领三人,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盏。勉强包扎了伤口的宇文墨池先开了口:“求父皇息怒,儿臣已经派了禁卫军统领去雍江两岸搜捕二人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
綏帝又是心疼他伤了眼睛,又是怪他走失了白卿云二人。他压着怒气对宇文墨池说:“你先回西陵王府休息吧,别的事不用管了。朕这就让太医院的人都去给你会诊。”
宇文墨池还想给宇文墨渊告上一状,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才是目前一等一的大事,于是告罪着先离开了。
而禁卫军统领果然按照宇文墨渊之前吩咐的上奏。綏帝虽然厌恶禁卫军的无能,但毕竟禁卫军只是听命行事。明显是宇文墨池指挥不利,才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气的踹了跪在地上的禁卫军统领一脚,但并没有落下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只是让他调集更多的人马加紧搜索,一定要尽快找到二人,如果人还没死,立即就地斩杀。
而轮到宇文墨渊,綏帝虽然有些怀疑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大雾天去雍江附近游玩,但宇文墨渊确实有个庄子在渡头附近,他的说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何况今日抓捕定远侯府一事绝对属于机密,太子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这样想着,綏帝倒是对这个二儿子高看了一眼,他能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而且首先顾着自己的兄弟为他找大夫治伤,证明这个儿子除了有责任感内心里还有一份善良。他更觉得立他做太子还是明智的决定。
綏帝想既然太子已经知道了此事,正好让他也参与一下关于定远侯的处置问题。綏帝温和的对宇文墨渊说“太子,你这次的行事很好,能在你兄弟需要帮忙的时候及时过去,父皇非常满意。你怕是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吧,来,父皇讲给你听。”接着,綏帝把白依阑和白卿云的身份讲给了他听。
宇文墨渊虽然已经偷听过綏帝和太常卿提起过二人的身份,但听到详细的细节,还是觉得非常震惊。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封于修说起过白依阑并非凡命,还让自己小心她,难道他当时就算出来了她的身份?他沉思不语,一直到綏帝再次唤他:“太子?你有什么想法?”
宇文墨渊赶忙收拢了心思,回想了一下刚才綏帝的问题,缓缓答道:“父皇,儿臣觉得定远侯虽然犯了死罪,但他手上的西北军权委实太过重要,尤其是那三万人的夺命铁骑,如果不能收拢回来,麻烦肯定不小。如果现在立刻将他全家抄斩,怕是会引起西北军变。而且,要是暂时留下定远侯作为诱饵,如果萧青云那个逆贼还活着,必然会不顾一切的救他的,到时候再灭他全家不迟。”
綏帝也有些骑虎难下,他虽然想立刻杀了定远侯全家,但考虑着西北大军,加上太子的劝慰,又有一些犹疑。他最后决定,先将定远侯一家关到天牢,严加看管。同时打算明日早朝再问问群臣的意见。
而定远侯府的事情,此时已经在王公贵族里面流传开来。听说白卿云和白依阑竟然是乾国后人,很多人都很吃惊的不行。
在迎宾馆的谢维宁也从尹泉那里听到了消息,惊的一口茶喷了出来。他立刻站起身,紧紧的盯着尹泉问:“你说那个丑丫头在雍江落水,下落不明?”
尹泉头皮一麻,主子关注的重点不对呀。他只能继续说:“是,而且根据咱们从大雍禁卫军探来的消息,她和萧青云应该是受伤了。现在大雍的禁卫军正在雍江两岸加紧寻找,但他们二人有可能已经死在雍江里了。”
谢维宁的脸陡然变了颜色,他以为道过了永别,自己就可以再也不关心她。可是他还是在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之后,心神大乱。他沉吟了一下,给尹泉下了命令:“派咱们一半的人,秘密去雍江两岸去找白依阑,不,是蓝荆安。一定要快,要赶在大雍的禁卫军之前找到她,无论死活,都要带她回来见我。”
他转身又坐到了桌前,定了定心思,继续问尹泉:“綏帝对定远侯的处置下来了没有?”
尹泉摇摇头,对他汇报:“没有。听说留了大雍太子宇文墨渊商讨了半天,应该会在明日早朝继续和群臣商讨此事。目前,定远侯一家已经被拿到天牢,估计因为西北军的问题,大雍的綏帝也很难决定要如何处置他。”
谢维宁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桌面,大脑飞速思考着。这倒是个好机会,目前西北军里的二号人物白卿云变成了乾国的余孽萧青云,如果綏帝在派人接手西北军之前就杀了定远侯,那么大雍的西北军必然大乱。而这对夏国无疑来说是个难得的契机。
谢维宁又问:“听闻大雍綏帝特别迷信当年乾国大司命给萧氏的那一张谶语?那他这次围困定远侯府捉人的时候有没有提到?”
尹泉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没有。听说大雍綏帝要求尽快杀死萧青云和蓝荆安,他似乎想要压着这件事。”
谢维宁嗯了一声,继续问:“之前让你打听綏帝的几位皇子又如何了?哪个能在綏帝面前说上话?”
尹泉从怀里取了下面汇总上来的这几日对几位皇子的观察结果。夏国的探子实力果然是诸国中最强的一个,谢维宁到大雍不过短短几日,已经探查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
谢维宁看着密密麻麻的情报,异色妖瞳发出了一丝精光。尹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主子这是有主意了。主子虽然年少,但思维方式和处事手法却特别的老辣,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所以夏国上下包括夏皇都对他处理的事情十分信服。
谢维宁让尹泉凑过来,细细嘱咐起让他做的事情。尹泉内心非常震惊,主子果然是主子,那个蓝荆安虽然扰了他一时的心思,但他还是很快想到了这么高明的计谋。他领了命,关门出去了。
谢维宁把要写的东西写完,一边吹干墨迹,一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个丑丫头。他是一个从来不信命运的人,他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现在,他在内心深处,默默的祈祷,希望上天可以让丑丫头活下来,让他再次见到她。如果他能找到她,这一次,他会不顾一切带她回夏国,让她陪着自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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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份大礼
几个时辰后,城东的伶人馆里,大皇子宇文墨潜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在听说宇文墨池被白依阑射瞎了一只眼睛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好六弟,自作聪明,现在不用自己出手,他就自掘坟墓,以后他再也没有可能去一逐帝位了。这也算是报了他试图在漪图阁算计自己的仇。
宇文墨潜开心的想,之前他还担心除了太子,他又要有了一个深得父皇心意的竞争对手。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他开心的让人上酒上菜,再叫两个貌美的小倌过来,他今日要好好庆贺一番。
等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端着酒菜进来了。他把酒菜放在案上,反手把门关上了,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宇文墨潜对面。宇文墨潜看到此人的装束,皱着眉头问他:“你是何人?!”
只见那个男人虽然身形如玉,但却只穿了一件褐色的麻布长袍。他的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一只右眼还被黑布蒙住了。那个男人哑着声音开了口:“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皇子殿下您是要就此打住,还是要在给予宇文墨渊迎头痛击之后再庆祝?”
宇文墨潜听了大惊,喝问他:“大胆贼人,你竟敢挑拨我和太子的关系。我这就命人捉了你去见京兆尹!”
那个带面具的男人嗤笑一声:“殿下您又何必如此紧张呢?我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反而是给殿下送礼物来了。我和您都有共同的敌人。宇文墨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而我的脸也是他毁的。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小可一直钦佩很久。而且殿下作为綏帝长子,自然应该被立为太子,几时轮的到宇文墨渊那个家伙?都是他使计坏了您在綏帝中的形象,才让殿下您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大皇子虽然还没信他,但听着这个男人一口一个宇文墨渊,想来是真的和他的二弟有旧仇。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的态度倒是缓和一下,并没有叫侍从进来,只是等着这个男人的下文。
面具男子轻轻的开口:“我今日前来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是为了能扳倒宇文墨渊,我也顾不得了。只是希望殿下有朝一日,登上帝位的时候,可以毁了宇文墨渊的脸,为我报仇。”他说到最后,话里都是恨意。
宇文墨潜这回的怀疑更小了一点,看来这个人和宇文墨渊的仇不小呀。罢了,自己就权且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吧。宇文墨潜犹豫的开了口:“不知道你今日想要和本殿下谈点什么?”
面具男子答道:“小可今日愿为殿下献上一计,在明日早朝让宇文墨渊遭了綏帝的厌弃。”
宇文墨潜盯着他:“哦?”
面具男子缓缓的问宇文墨潜:“不知道殿下可否听说了定远侯府的事情?”
宇文墨潜没想到这个人连这种只在上层流传的秘密都打探到了,而且定远侯府的事情今日才发生,他就能立刻找到自己,看来此人能量不小。他开始有些认真起来:“听了。不过这与本殿下何干?”
面具男子继续说:“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宇文墨渊今日单独面见綏帝的时候,试图为定远侯求情。所以綏帝才没有立刻下旨诛杀定远侯一家,而仅仅是把他们一家关入了天牢。但綏帝特意通知重臣明日早朝,说明綏帝的想法还没完全定下来,明日很可能要在朝会上再次询问众臣对定远侯的处理方式。”
宇文墨潜惊奇的看着对面这个人,他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的消息?而且分析的头头是道,看起来似乎是个隐世高人。幸亏这个人和二弟有仇,这才让他捡了个便宜。
面具男子没有管宇文墨潜怎么想,继续说下去:“依着宇文墨渊今日的所作所为,他明日必会让自己在朝中的支持者撺掇着綏帝留下定远侯的性命,大事化小。可是殿下想想看,要是宇文墨渊求了情,但之后却有人揭发定远侯是个通敌卖国的小人。,您说綏帝会对宇文墨渊怎么想?”
宇文墨潜皱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定远侯怎么可能通敌卖国?而且就算是他通敌卖国,又怎么能保证父皇一定会怪在二弟身上?”
面具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张书信,轻轻推在了宇文墨潜的面前:“巧了,定远侯不仅真的通敌卖国,而且他的证据还让我给偷了出来。殿下不妨先看看这份信上写了什么。”
宇文墨潜半信半疑的接了信,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他越看越心惊。这封信通过词句判断,应该是封回信。回信之人同意了从定远侯手中购买两百车粮草,通过白玉关运送出境。信的结尾还让定远侯代问太子安。落款正是夏国九皇子谢维宁。
宇文墨潜厉声问:“你如何得来此信?!”
面具男子平静的回答:“此信是我一位在禁卫军的朋友送来的。想必殿下也知道禁卫军今日奉旨查抄定远侯府,我的这位朋友就是在定远侯书房密格里面发现了这封信。但他没有声张,偷偷的带出来给我。”
面具男子看着宇文墨潜的眼睛继续说:“殿下,您想想。如果明日在大朝会上,宇文墨渊先为定远侯求了情,您再抛出此信。您说宇文墨渊会不会得了綏帝的厌弃呢?这封信便是我送给殿下您的礼物。”
宇文墨潜现在是真的相信了眼前之人。他脑子不笨,看了这封信,就知道应该是定远侯为了敛财,竟然将军粮卖给了夏国人,而他的二弟很可能也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背后就是他指使的。通敌卖国,这可是大罪。不过想想定远侯都敢收留乾国余孽,还让其领兵打仗,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这封信倒有可能是真的。
他对面具男子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先生送我如此大礼,让本皇子何以回报?”
面具男子直视着宇文墨潜,郑重的说:“小可只想求一个承诺,如果殿下有机会扳倒宇文墨渊,一定要毁了他的脸,并废他一只眼睛!”
宇文墨潜听到他再次要求毁了宇文墨渊的脸,就知道此人一心只想报仇。这样的人才能让他真正的放下心来。他朝对方点点头:“我答应你。不知先生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做我的门客?”
面具男子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的说到:“多谢殿下瞧得起小可。可惜我容貌已毁,眼睛也瞎了一只,是无法再入朝为官了。”
宇文墨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不好过分勉强他,只是再三强调,如果他改变了想法,随时欢迎他去自己的王府。
面具男子对着宇文墨潜作了一个长揖,起身离开了房间。宇文墨潜觉得这一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先是六弟被射瞎眼睛,然后又有神秘人送上了一份大礼。他也不在伶人馆里待着了,他要赶快回去和他的门客商议明日早朝之事。
而带银色面具的男子出了伶人馆,确定没人跟踪之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抬手揭了面具,又把蒙在右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小声嘟囔着:“尹泉从哪里找来的破面具,一点都不舒服,快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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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九族尽诛
建业十八年八月十一的大朝会,是大雍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这一日,已经几日未上朝的綏帝不仅重新开了朝会,还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定远侯白明熙欺君罔上,收养乾国余孽萧青云、蓝荆安。定远侯一家现已被关押在天牢,目前禁卫军正在全力搜捕萧青云和蓝荆安,务必会让二人伏诛。
虽然不少朝臣昨天已经得到消息,但还是觉得惊诧不已。而且一听萧青云和蓝荆安的姓氏,众人都能猜到他们的家族必然是乾国皇族和司命神女一族。没想到当年那场祸事之后,竟然还有这两个人顽强的活了下来,并隐瞒了身份,在定远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众人都知道綏帝对萧氏一脉是多么的惧怕,定远侯这次的胆子确实是太大了。
綏帝威严的扫视着正宣殿里的众位大臣,沉声问:“众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白明熙又该如何处置?”
大皇子昨日已经和自己的幕僚商量好了,决定今日就按面具男子支的那招行事,不过,他还是要刺激一下自己的好二弟。要是他现在越为白明熙求情,一会儿就会死的越惨。
大皇子给自己一派的延尉史使了个眼色,延尉史心领神会的走出来启奏:“启奏陛下,罪臣白明熙收养乾国逆子还不算,竟然还让萧青云领军西北。这分明是有不臣之心,按律当诛九族,应当立即行刑。”其他几个朝臣也走出来附议延尉史的提议。
万萍的祖父抚南侯万启南,赶快出声阻止:“陛下,虽然定远侯白明熙犯了死罪,但还请陛下看在他戍边多年,为我朝征战无数的份上,饶他一命啊。定远侯一脉向来忠君爱国,白明熙也是一时糊涂,可怜幼儿,才做了错误的选择。还请陛下再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而宇文墨渊出于西北军的考虑,也再次开口:“父皇,儿臣也觉得就算要杀白明熙,也不急于这一时,目前还是令他交出兵权更为重要。”
大皇子低着头露出一个无人察觉的微笑,我的好二弟,就等着你开口呢。
见太子开了口,太子一派的丞相等人也附议太子的建议,希望可以暂时留下白明熙一命,顺利拿下西北军再说。
朝堂上很快就吵成了一团。延尉史仗着自己对律法的熟悉,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就是要立即诛了白明熙的九族。而丞相一派拿出治国安邦的大道,坚持说不能立刻杀了白明熙。只有以抚南侯为首的、个别几个和定远侯府关系好的武将苦求綏帝,希望他能看在白明熙这么多年全心戍边的份上,饶他一命,也放过定远侯府众人。
綏帝感觉更头疼了,越发拿不定主意了。就在这时,禁卫军的一个低级军官说有要事要启奏綏帝。一般这种底层军官是没有面见帝王的机会的,更不可能闯到正宣殿外。这个军官可是大皇子宇文墨潜费了好大功夫才收买好了,并为他打通了通往正宣殿的路。宇文墨潜心里一喜,但面上不显。他想,这个时候终于要来了。
綏帝正被众臣吵的头疼,也没有细想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殿外,烦躁的挥挥手,命内侍领他进了正宣殿。只见那个禁卫军的低级军官大声的奏报:“启禀陛下,禁卫军今日查抄定远侯府的书房时候,发现在暗格里有密信一封。还请皇上过目。”
綏帝听说竟然查出了一封密信,赶紧让人呈了上来。他匆匆看完了这封不算太长的密信,气的把信仍在了地上,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个白明熙。朕本来还打算留你一命,没想到你真的敢通敌卖国!”
朝堂上的众臣都是一惊,不知道这是什么变故。綏帝让内侍把信件内容念给朝中众人听。这封突然出现的密信,让刚才还吵成一团的众人,突然安静的仿佛锯了嘴的葫芦。
还是抚南侯先反应过来,直接给綏帝跪在了地上:“还请皇上三思呀,不要轻信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定远侯多年在白玉关忠心耿耿,众人可见。他多次击退夏国人的攻击,夏国人对他最是恨之入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和夏国九皇子有勾结?”
而宇文墨渊也是大吃一惊,这封密信竟然还提了他的名字。要么是定远侯假借了自己的名义试图真的卖给夏国人军粮;要么就是有人伪造了这么一封信,趁昨日查抄定远侯府的时候藏在了白明熙的书房。以自己对定远侯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和夏国人有勾结的。那就是说,现在有人迫切的想要定远侯白明熙的命,也想要他的命。
他赶忙也跪在了地上:“父皇,这封信有大大的可疑。且不说定远侯是怎样的人。只说此信为何昨日没有查抄出来,而是今日才呈上来?这分明是有人造假啊。还请父皇明查。”
綏帝冷笑着看着地上的太子,没有半点儿身为人父的慈祥,只有作为一个帝位的冷酷:“太子,莫不是听到信上提及你的名字心慌了吧?你放心,朕自然要查清楚。来人,把夏国友安使前两日呈上的国书找出来,比对字迹。”众人这才想起来夏国九皇子不就是这次前来的友安使谢维宁么?他亲手写的国书还在宫里呢。
不一会儿功夫,谢维宁亲笔写的夏国国书就被呈了上来,綏帝细细的看了一下,直接把国书摔在宇文墨渊脸上:“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可说的!”
宇文墨渊也看到了相同的笔迹,顿时有些绝望。谢维宁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来帝都短短几日内买通禁卫军,顺利进入定远侯府放了这封书信在那里。现在不能再管定远侯了,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墨渊赶快给綏帝磕了头,大呼冤枉:“父皇,我真的不知道白明熙竟然敢假借我的名义通敌卖国,盗卖军粮。父皇,您是知道我的,儿臣对您最是忠心,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还请父皇明鉴啊!”
綏帝纵然再是生气,也想着太子既为一国储君,以后整个大雍都是他的,他确实没有通敌卖国的必要。估计是白明熙这个逆贼,为了顺利做成这笔交易,盗用了他的名义。他狠狠的瞪了宇文墨渊一眼:“起来滚一边去,为父还不糊涂。这件事情就算和你无关,也是你平日御下不严,才让人钻了空子。”
宇文墨渊在大殿上,当着众臣的面,被綏帝骂成这个样子,算是彻底威严扫地了。虽然綏帝不相信他的通敌卖国的嫌疑,但他还是受了无妄之灾。白明熙一直是綏帝直接管理的,怎么变成了自己御下不严?不过,现在可没有说理的地方。他只能灰头土脸的站到了一边。
宇文墨潜高兴的简直都要笑出声了,看来昨天那个神秘人的计策还真是好使。可惜父皇怎么就不肯相信是二弟主使的呢?不过现在父皇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去碰一鼻子灰。等什么时候父皇平静下来,他到时候再去撩拨一下,总能让父皇看到二弟的狼子野心。
而延尉史一派,见定远侯又多了一项通敌卖国的死罪,再次开口请求诛了白明熙的九族。这回丞相一派终于不吭声了。
唯一还在为白明熙求饶的只有抚南侯万启南一个,他一个过了天命之年的老人,跪在殿上,一下一下的给綏帝磕着头,只求綏帝能提了白明熙上殿查问明白。
綏帝连抚南侯也迁怒上了。他大怒的指着万启南:“抚南侯,你是不是也和白明熙早已勾结在了一起?所以才这样为他求情?”
万启南没想到綏帝竟然这样想自己,赶忙辩解:“陛下明鉴啊!老臣并未与何人勾结。老臣只不过觉得定远侯并未做过此事。”
綏帝不管他了,直接在盛怒之下,下了对定远侯白明熙的裁决:“罪人白明熙,欺君罔上,通敌卖国,百死不足惜。诛九族,白氏一族俱受磔刑,于三日后行刑。”
这个裁决一出,殿上再次鸦雀无声,这一回綏帝的处置,比当初对太常掌故封于修还狠,竟然要白氏一族俱受磔刑。有些胆小的官员,甚至身上都开始哆嗦起来,牙齿不受控制的直打颤。
而万启南彻底呆住了,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再次给綏帝叩首:“求陛下收回圣命啊!如果定远侯白氏被诛九族的消息,传到白玉关,会导致西北大军人心不稳,出现异动。还请陛下为了西北的安宁三思啊!请陛下三思啊!”
綏帝见抚南侯这个时候还在为定远侯求情,彻底恼羞成怒了。他横眉立目的指着抚南侯:“你既然这般为白明熙那个罪人求饶,那朕就送你和他做了一堆如何?来人,把抚南侯拉下去,三日后和定远侯一起处斩。”
朝臣都被綏帝的残暴给吓傻了,一天之内处决两个手握重兵的侯爷,綏帝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抚南侯求情的声音总算从大殿里消失了,殿里的众臣都不再出声,只盼着这可怕的朝会早点结束。
好在綏帝之后并没有再杀人,只是随意指了几个武将,让他们去白玉关接手西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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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生离死别
等今日朝会的消息传到市井,整个永华城都震惊了。没有人想到一直是保家卫国形象的定远侯竟然是个欺君罔上通敌卖国的人。更没人知道为什么萧青云和蓝荆安会引起綏帝那么大的怒火。
而在迎宾馆的谢维宁听到尹泉的汇报,就知道自己的计成了,他淡淡的一笑。白玉关,很快就不再是大雍的领土了。
他悠然的放了信鸽出去,綏帝诛杀定远侯九族的消息,一定会比綏帝新指派接手西北军的将领更早到达西北。而萧青云的身份和那道谶语他也让人带去西北散布去了。
他就不信西北军还能像过去那样拧成一股。群龙无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
谢维宁已经通知了夏皇和平宁城附近的军队,让他们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只要西北军人心一乱,立刻攻打白玉关。而他自己,现在也要从永华城离开了,他可不想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被抓做人质。他命夏国使团趁着月黑风高,赶快出了永华城,尽快往夏国赶。而他自己却带着尹泉先去了雍江岸边。
谢维宁不喜欢带那个不透气的面具,宁可选了女子常带的帏帽。只不过他没有选白色的,而是选了一顶黑色的。尹泉看着马上的主子,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肚子都疼了。谢维宁不用看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话顺着风灌到尹泉的耳朵里,让他再也笑不出来:“让你找的人找不到,只知道在这里傻笑,你说我要你有何用?不过你眼睛却比我的色彩纯正,要么把你的挖出来,咱们两个换换?放心,到时我也会许你带帏帽的。”
到了雍江岸边,谢维宁带着尹泉去了烟波亭,这里早已没了当初剑拔弩张的痕迹,禁卫军也撤走去搜索其他地方去了。
谢维宁立在亭子里,看着外面留下的一小滩血迹,那是蓝荆安射瞎宇文墨池左眼时留下的。他轻轻的摇摇头,他的丑丫头还是那么凶。他转过身,望着宽阔的雍江河水,汹涌的水流不知疲倦的向前奔涌着,那个丑丫头和萧青云却一直未能被找到。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冷,如果那个丑丫头真的不在了,他要怎么办?回去老老实实的娶几个无趣的正妃侧妃,生上一大堆自己并不在意的孩子?他迷茫的望着江水,一言不发。
而尹泉看着主子这个样子,知道主子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他只能默默的陪在谢维宁的身后。
谢维宁静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对尹泉说:“你和我回夏国。剩下搜索的人,让他们改了装扮,装作大雍的禁卫军继续寻找。如果让大雍的人先找到,豁了性命也要把她给我抢回来。”
尹泉叹了一口气,主子还是不肯相信她已经死了。他点点头,领命去和还在搜索的夏国护卫交接去了。只留下谢维宁一个人负手站在烟波亭,两眼毫无焦点的望着滚滚东流的雍江。
定远侯府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西山大营。作为白明熙的侄子,白府嫡子,白卿辰被从军里带走,送往天牢收押。他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反抗,他的心里只装着定远侯府。但和他朝夕相处的西山大营军士们都不干了,而万峰直接拿了长刀立在西山大营门口,不许就这样带走白卿辰。
白卿辰知道众人的心意,但他更知道君命难违。他对万峰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白卿辰看着万峰痛苦的表情,心里想着万萍要怎么办。他那么爱她,可是他们今生却是无法再相见了。他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在万峰面前停了一瞬,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告诉萍儿,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让她忘了我吧。”
万峰看着这个既是战友又是自己未来妹夫的多年朋友,握紧了拳头。他翻身上马,立刻往抚南侯府赶,他要去求求祖父,看如何才能救白卿辰一命。
等万峰回到抚南侯府的时候,抚南侯府已经一片大乱,府里的人知道老侯爷被下了大狱,三日后就要被处斩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而大少爷的回来似乎让他们找到了主心骨。
万峰没想到,綏帝不仅判了定远侯一家,连祖父也因为给定远侯求情而被判了斩首。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在无助的哭着,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掉到了冰窖里面。
他艰难的喝住了众人。单独留了万萍说话。万萍听了白卿辰留给她的最后的话,并没有呼天抢地,只是肿着眼睛,咬牙说要去救祖父和白卿辰出来。万峰知道自己妹妹最重感情,现在綏帝把她最敬重的祖父和最心爱的人拿了大狱,再有几日就要被处死了,而她从小最好的朋友目前也生死不明,她心里的恨意只比自己多绝不会比自己少。
但万峰绝对不能允许妹妹再冒任何风险。他坚毅的望着万萍,为她安排着:“妹妹,你听我说。现在你必须立刻带着母亲离开,去金城找父亲去。之后一切听从父亲安排。行动千万要快,你们收拾一下,天一黑就走。注意要隐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万萍刚想张嘴,万峰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我会带人在三天内去劫狱,如果事成,我会想办法带祖父和白卿辰去金城。”万峰没有说,如果败了会怎样,那个结局不用说,万萍也知道。万萍还想坚持一下,让万峰带母亲走,自己去劫狱。但她的大哥却根本不容她反驳。
当天色黑了下来,万萍带着自己的母亲和两个最忠心的婢女与万峰道了别。万萍在临走前最后一次扑在万峰的怀里,哽咽的喊了一声:“大哥!”万峰知道这一别也许就再难相见,眼睛里也起了水雾。他咬了咬牙,还是坚决的送了万萍母女离开。
万峰两日后豁了性命的劫狱行动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据说他被乱刀砍死的时候,瞪着眼睛始终不肯跪下,让狱卒都深为感动,佩服他是条真汉子。而他所带的西山大营四十二名军士,也随着他俱都死在了那里。
万峰的这次行为彻底惹恼了綏帝,綏帝命人去抄了抚南侯的家,却发现万萍及其母亲早已逃走。他又命人去金城缉拿抚南侯世子骠骑将军万明德回来,谁知万明德却斩杀了綏帝派去的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龟缩在金城不出。
綏帝气的不行,可是目前他还没拿到西北兵权,不能腾出手来收拾万明德,只能暂时让他金城猖狂一阵。
建业十八年八月十四,天上飘着小雨。定远侯白明熙九族被诛于长乐门外,白氏一族俱受磔刑,同时被杀的还有三朝老将抚南侯万启南。长乐门外悲声震天,血流成河。
从这一日起,定远侯阖族,除了身在南方侥幸逃脱的白卿风之外,再无一个白姓之人。白依阑、白卿云的名字也随着白氏一族的覆灭永远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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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西北之战
建业十八年九月初二,在定远侯白明熙被诛仅仅半个月后,夏国重兵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偷袭了白玉关,发起了著名的西北之战。
驻守的西北军早在十几日前就听说了定远侯和萧青云的事情,正在人心惶惶,而綏帝派出的接手之人却还在路上,此时白玉关群龙无首。
军士中有大量仍忠于定远侯的人,认为綏帝给定远侯的罪名就是欲加之罪,定远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通敌卖国之人。定是綏帝畏惧定远侯及其子的势力,将其孤身调入帝都,找了个借口诛杀了他,企图夺了他的兵权。
军里也有不少认为萧青云才是天命所归之人,定远侯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心存善念,顺应天时。定远侯不仅是个忠君爱国的将军,还是一个有人情味的父亲。而且萧青云作为高级将领,从未做过半点对大雍不利的举动,反而骁勇善战,带领他们多次大败夏国的进攻,是一位真正的少年英雄。萧青云领兵之时,军纪严明,对待士兵却又关怀备至,从来都能保证手下吃饱穿暖,可谓是大雍为数不多的贤明将领。如果萧青云归来,他们仍愿誓死追随。只不过他现在生死未知,很多人都谣传他已经死在了雍江里。
另有一部分人认同綏帝决定的,这些人中,有不少平日自己就是军队的蛀虫。所以对定远侯通敌卖国,倒卖军粮的事情深信不疑。还有一些人,认为自己的才能之前被定远侯埋没了,现在总算有了出头之日。
当夏国士兵开始攻城的时候,混乱的西北军纵然在白玉关附近驻扎了十万人,却不能第一时间协调起来,赶去救援。只有定远侯的嫡系部队,三万人的夺命铁骑在定远侯副将张良的带领下,冲去保护白玉关。
面对夏国派来的三十万人大军,夺命铁骑纵使再厉害,也无法抵挡多于己方十倍的兵力。在拼死抵抗后,夺命铁骑超过一万的英勇将士命丧白玉关战场,主将张良战死。剩余的残部在严冲和姜邵衡的带领下,退守至离白玉关二百里外的肃州城。
作为大雍最重要的防线,白玉关于九月二十五日城破,守城的两万将士俱亡,白玉关落入夏国之手。
白玉关破城是西北之战的重要转折点,自此之后,西北大军兵败如山倒。綏帝震怒,调遣多位大将去指挥西北战役,并从仙人关调集十万兵力前往驰援。但种种努力,都未能挽回西北战场的颓势。在短短三个月里,多个重要关卡被攻克,边关重镇接连失守,阳关、嘉峪关、肃州俱都沦陷。
等西北军退至距离白玉关六百里外的甘州之时,只剩下了不到十万人。而作为这场战斗的主心骨,夺命铁骑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只有一万军士存活下来。而这活下来的一万军士也是个个带伤,战斗力大受影响。
截止建业十八年冬,夏国已经吞并了大雍西北的六百里的领土。隆冬时节,两国暂时休战,休养生息。
冬日的西北,六百里的焦土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茫茫大雪覆盖了战场的惨烈,无数白骨埋于大雪之下。而西北的百姓则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家园被毁的切肤之痛。纵然有一部分百姓提前向东南逃去,但还有更多百姓因为相信西北军而留在的当地。结果在西北军节节败退之时,成了首先受到冲击的人。加上冬日的大雪,被夺衣夺粮的西北无辜百姓大批冻死在了试图逃难的路上。西北在继南方之后,成为了第二个流民满地的地方。
而此时夺命铁骑的现任将领严冲和姜邵衡正顶风冒雪从甘州一路向南方赶去。吴未传信给他们,说萧青云已于三日前在金陵城苏醒过来,速召他们前来金陵汇合。
与此同时,身在金城的前抚南侯世子万明德也收到了消息,派了自己的二儿子万峪以及嫡长女万萍快马加鞭赶赴金陵。
金陵的冬日随不像西北或是永华城那样漫天大雪,却有一种特别的阴冷。已经昏迷了四个多月的萧青云奇迹般的苏醒过来,为他担忧受怕的众人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
他虚弱的靠着床上,听着沈容止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由于沈容止的准确判断,邱少泽带领影卫先于禁卫军一步,在烟波亭对面的河岸下游找到了漂在浅滩里的萧青云。当时他身中三箭,人也有了轻微的溺水的症状,只残留了极其微弱的脉搏,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好在吴未他们及时追上了已经随船南下的蒋语堂父子,并把萧青云送上了船。蒋神医父子联手,在经过漫长而艰难的救治之后,总算保住了萧青云一条命,但在那之后,他却一直昏迷不醒。众人不肯放弃希望,一直等着他醒来。没想到在萧青云落水四个多月之后,终得上苍垂怜,再次清醒过来。
萧青云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蓝荆安在哪里。沈容止怕刺激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实话,只是告诉他,她在另一个地方养伤。等蒋神医确定萧青云状态无虞之后,沈容止犹豫半天,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萧青云:“小司命自从落水后,我们多次在两岸寻找,但都未找到。目前邱少泽带着所有影卫仍然在雍江两岸搜索着。同时还在找她的人,除了禁卫军还有宇文墨渊的私卫,但也无人发现她的踪迹。怕是已经”
萧青云无法接受沈容止的话。他在隐约中,依然记得阿狸在滚滚江水里拼命的支撑自己,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能在溺毙之前冲上浅滩,必然是阿狸带他游到了那里。她怎么会不见了?
萧青云不肯相信,他的阿狸不会死的,一定不会!她许诺给自己的一辈子还没开始,他们说好要一起到白头的!她说过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她怎么会舍得留下他一个人活在这冰冷的人世?!他从小就发过誓,要保护她一辈子,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危险里,他的阿狸一定是在哪里等着他去救她,一定是的!萧青云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挣扎着从床上往地上翻,他要去找阿狸,现在就去!
沈容止等人悲痛的拦着他,他们也不愿相信蓝荆安已不在人世。乾国人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才能再次见到司命神女唯一的后人。她对于乾国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她活着就是乾国最大的复国希望。可是现在无论多么痛苦,他们都要接受她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而除了萧青云,最痛苦的就要数碧鸾,她不知道为了蓝荆安走过了雍江两岸多少个地方。直到一个月前,吴未求她去金陵府好好照顾萧青云,让她和少主说说小司命的事情,希望可以借此唤醒他。她内心挣扎了很久,才起身来了金陵。现在她看到萧青云这个样子,心都要碎了。她直接跪在地上,对着萧青云嚎啕大哭。她苦苦哀求他不要冲动,好好养好身子,来日才能为蓝荆安报仇。
萧青云在众人的苦拦之下,还是未能亲自去雍江搜索蓝荆安的下落。他让沈容止传话给邱少泽,让他继续寻找,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希望。同时他还让沈容止指挥一部分在永华城附近的乾国人,也加入搜索的队伍。而蒋神医则回到永华城,去各大医馆药堂寻找是否有类似蓝荆安的落水姑娘前去求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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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起事在即
等萧青云从众人那里听到了定远侯府被诛九族,受磔刑的时候,他一拳打在了床架上,鲜血直流。他没想到,綏帝不仅灭了他的国杀了他的父母,连他在大雍的家也用最残酷的手段给毁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将綏帝给剁了,挫骨扬灰!
等他见到白卿风的时候,他给这个曾经的大哥跪下了。定远侯府一家,完全是因为他和阿狸的缘故,才会遭遇到如此厄运。如果不是白卿风在南方人脉广,逃的快,现在白氏已无后人。是他对不起定远侯府,对不起大哥白卿风。
白卿风赶忙也跪了下来,搀扶起萧青云。他从来都不怨萧青云和蓝荆安,他们是他的好弟妹,是一家人,两个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也不怪定远侯白明熙,如果换做自己,他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他只恨綏帝的无情!他用那样恶毒的手段诛了他的九族,让自己除了萧青云这样一个曾经名义上的二弟,再无亲人!他要报仇,他要宇文家比白家更惨,他要亲眼看着宇文一姓的覆灭!白卿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支持萧青云。这个依然愿意把他当作大哥的男人,值得他用一生去追随。他的仇,也是他的,那么就让他们一起报吧。
萧青云听说西北之战的时候,沉默了很久很久。定远侯府几代人的心血,他曾用心守护过战斗过的地方,就这样沦为了夏国的土地。他的同僚他的战友,多少人战死疆场。萧青云虽然知道没有定远侯府,西北总有一日会被夏国给破了,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如此之快、如此惨烈。他想到了白玉关,想到了西北百姓。綏帝说出那一句诛九族的时候,难道想不到失去定远侯府的西北会有这么一天么?他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无辜的西北人民!
而抚南侯万启南和嫡长孙万峰的牺牲,让萧青云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想起了万萍,这个阿狸最好的朋友。因为他和阿狸的关系,她失去了祖父,失去了大哥,也失去了相爱的未婚夫。
严冲和姜邵衡先于万家一步赶到金陵城。这时萧青云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自从醒过来,他再也不曾笑过一次,身上的肃杀气息比以前更重了。虽然他对众人依然很和蔼,但见过他的人都开始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恶而严,自有一种王者风范,让人敬畏。
严冲和姜邵衡单膝跪在地上,激动的看着自己的旧主和战友。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挺过来,西北军自此算是有希望了。萧青云赶忙扶了二人起身,询问西北状况。两个人悲痛的把西北的战况讲给他听,讲到动情之处,严冲这个最为勇猛的武夫声音也哽咽了:“十万啊!我们十万多的西北军就这么没了!连张良将军都战死沙场!而咱们夺命铁骑只活了一万人,还都是人人带伤!少主啊,那都是咱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姜邵衡还说到,綏帝竟然嫌西北军抵抗不利,命他们立刻主动出击。但朝廷却不肯拨发相应的弹药粮草。姜邵衡说到气愤之处,大拍一下桌子。綏帝的命令完全是要让剩下的兄弟们白白送死,他们怎么能再忍下去!整个西北军自此算是对綏帝彻底死了心,所有人都愿意跟随萧青云,揭竿而起。
等万氏兄妹到达的时候,他们也给萧青云单膝跪下了,并将万明德的亲笔信呈交给了他。万明德愿意带着金城的五万人马归顺萧青云,助他推翻宇文一族的天下。
此时的万萍已经是一身女将的打扮。据万峪说,自从白卿辰去了之后,万萍便改了妇人装,认白卿辰为夫,立誓此生再也不会另嫁他人。她进入军中,召集了金城会武艺或者愿意上战场的女性,组织了一支女子骑兵,并开始亲自操练她们。这支最开始并不被所有人看好的骑兵,却在和綏帝派来的讨伐大军对战中,屡立奇功。而万萍在其中的指挥左右无疑是巨大的,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现在万萍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女将军。而万明德已经把她当作了左右手,看中她甚至更重于万峪。
在此之前,沈容止已经联系了各地的农民起义军将领。其中绝大部分自愿跟随萧青云,认萧青云为主。而乾国分散在南方各地的旧部也在向金陵聚拢,愿听萧青云号令。
建业十八年腊月二十七,在金陵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里,各方人马达成了协议。尊萧青云为天命大元帅,将于新的一年元月十五以伐无道的名义兴兵造反。
萧青云命沈容止任了总军师一职,而军需粮草则由白卿风统管。万明德负责统领西北一线,严冲为其副将。姜邵衡负责带领夺命铁骑及四万西北军攻打西蜀,务必要将益州从夏国人手中抢过来,从而建立西北和南方战场之间的走廊。萧青云则将亲自指挥南线的战斗。
腊月二十八,送走了众位将领,萧青云独自坐在院子里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闷酒。这日是阿狸的真正生辰,他的阿狸今天已经十六岁了。
蒋语堂知道他身体还未痊愈,不宜饮酒,想上前劝阻,却被沈容止拦了下来。沈容止记得蓝荆安的真正生辰,他知道萧青云对她的一往情深。除非蓝荆安能回来,现在没有人能够抚慰萧青云内心的伤痛。
沈容止还记得自己几日前和萧青云的一番对话。他想先大肆散布萧青云的卦签,以期在普通百姓中获得更多的支持。但萧青云犹豫了一下,竟然让他同时散布蓝荆安的卦签。他不是不知道蓝荆安的卦签意味着什么,自此之后,天下任何一个有志向的男人都将不惜一切去寻找蓝荆安、争夺蓝荆安。但他竟然宁可冒着蓝荆安被夺的风险,也希望有人能看在卦签的份上,可以出手救她一命。在萧青云的心里,没有什么比蓝荆安活着更为重要。
辛辣的液体入喉,也不能让萧青云对蓝荆安的思念有片刻停歇。他真的很想他的阿狸,他想念她的笑,她的哭,她的调皮,她的温柔。没有了她,他除了报仇再也没有其他想法。他无法忘记她答应跟他走那天自己的狂喜。他也不能忘记她及笄那日说好要陪他一辈子。她为他挡了致命一箭,她在雍江里为他拼命挣扎。她是他的心,她是他的命。阿狸,你究竟在哪里?你可知我真的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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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下大乱
建安十九年元月十五,曾经的乾国三皇子萧青云带领乾国旧部五万余人于金陵起事,被尊为天命大元帅。同时应和的还有西北的十万大军,金城的五万军队,以及南方诸地的农民起义军。
沈容止让人在各地散布的卦签起了很大帮助,南方的百姓很快就尊了萧青云为正主。而西北诸地在历经了大半年的战火纷扰之后,百姓也都深深怀念定远侯当年驻守西北时的安定生活。念及萧青云的卦签,纷纷投诚,自愿加入万明德所率领的西北军,为萧青云的军队尽一份力。
而随着蓝荆安的卦签一出,各路诸侯也都或明或暗的派人去雍江两岸搜索蓝荆安的下落,抱着一丝缥缈的希望,试图先于别人抢到她。
谢维宁虽然不信蓝舒窈的卦签,可是也不肯放弃对蓝荆安的希望。不仅让装作大雍禁卫军的夏国侍卫继续寻找,还背着夏皇,又派了更多的人去大雍找寻蓝荆安的下落。
当萧青云起兵的消息传到永华城的时候,綏帝甚至气晕了过去。他没想到,萧青云竟然命这么硬,在身中多箭的情况下,还能从雍江湍急的水流中活下来。这还不算,他竟然真的造反了。难道当年的谶语要应验了么?不,不,一定不会的。这天下只能是宇文家的,绝不会改姓萧的!他既然可以在十六年前灭了乾国杀了萧氏一族,那么今日他也一样可以剿灭萧青云,他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萧姓后人活下去!
綏帝本来就因为西北的事情大动肝火,这一次被气晕过去之后,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虽然还在努力把持朝中之事,但大多数朝臣已经看出来綏帝恐怕要命不久矣,诸人纷纷投靠太子。这让綏帝极为恼火,身体情况更加不妙。
而大皇子宇文墨潜在与太子的数次交锋中,都未能占得半分便宜。不仅未能扳倒太子,反而被太子打压的失去了很多朝臣支持。现在朝堂已经渐渐形成宇文墨渊一家独大的局面。
宇文墨池自从瞎了一只眼睛,再也没能复起。他试图向綏帝表明那日在烟波亭是因为宇文墨渊的原因才让萧青云和蓝荆安逃脱。但由于禁卫军统领的证词,綏帝根本不肯信他。加之谢维宁率领的夏国使团连夜逃跑,綏帝更觉得宇文墨池办事不利,对他再也没了之前的热切。但是綏帝为了安抚他,还是下了赐婚的圣旨,让巫紫姳嫁做西陵王妃。
不过这一次,轮到巫道明和巫紫姳不愿意了。巫道明追求的是独一无二的从龙之功,现在西陵王已经完全与皇位绝缘了,他只能转投别处,这对他来说已经够不利的了,他又怎么舍得把唯一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弃子?而巫紫姳发现西陵王自从瞎了一只眼睛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格外暴躁,一点小事就能令他大发雷霆。他的权势不再,令人倾慕的容貌也毁了,就连他的温柔也没了。纵然二人已有肌肤之亲,但她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又如何愿意跟着一个废人!太常卿父女开始想尽一切方法想要解除赐婚。
而太常卿父女的举动被宇文墨池察觉之后,他勃然大怒。他已经听说了蓝荆安的卦签,真真是悔不当初。他现在又想让蓝荆安死,又希望她能活着被自己捉住。而想到巫紫姳父女竟然也敢瞧不起自己,一心寻找机会退婚,这让宇文墨池根本无法忍受!他在綏帝还未彻底倒下之前,恳请綏帝让巫紫姳立刻嫁给自己。綏帝看着瞎了一只眼睛的儿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既是心疼宇文墨池,又恨巫道明的势利。于是允了宇文墨池,让巫紫姳尽快嫁入西陵王府。巫道明无法,只能送了女儿出嫁。而身为西陵王妃的巫紫姳虽然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头衔,但却日夜受着宇文墨池的折磨,成了宇文墨池的出气对象。
建安十九年春,随着萧青云的起兵造反,交州都尉钱锡以及青州的定王借机也反了,分别自立为王。
曾经被夏国吞并的西南小国夜郎,见到夏国正在蜀地忙于对付夺命铁骑,趁机脱离夏国管制,杀了夏国的夜郎都尉,再次自立为国。而在夜郎附近的西羌、哀劳等属地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西南多出诸多小国。
由于建安十八年冬的雪灾特别厉害,加上看到夏国和大雍在西北正打作一团,北面的匈奴也按捺不住,开始主动出击夏国和大雍的北部防线,希望能从西北分得一杯羹。
算上之前散落在大雍各地的一些没有归顺萧青云的起义军,战火基本燃遍了九州各地。终于,在乾国覆灭十六年后,天下再次大乱。自此,群雄逐鹿,生灵涂炭。
六月的永华城,百花盛开,整个帝都再次缤纷灿烂起来。纵然城里多了很多从各地赶来的流民,但还是挡不住王公贵族的赏花踏青兴致。有权有势的人们,纷纷享受着难得初夏闲适时光。而对于宇文墨渊来说,他现在除了上朝就是回府,忙的根本无心他顾。
这一日大雍太子宇文墨渊下了朝,在太子府的书房气的摔了刚刚从南方送来的奏折。现在綏帝的病更重了,基本已无法理事了,政事都由宇文墨渊代为朱批。宇文墨渊不喜欢在宫里批阅奏章,他总算命人直接送折子去太子府。好在他现在势大,整个朝堂基本尽在他手,也没人敢对他的所作所为有半点异议。
奏折上呈报的是南方最新的战况,萧青云在统领南军的短短半年之内,已经夺得了荆州、扬州这两个面积广袤的南方州郡的大部分地方,占领了大江以南除了交州之外的绝大多数重要城池。这些地方以前俱是乾国领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被他夺了回去。萧青云暂时并不理会交州,只是派人守了扬州南面的防线。然后一心向北攻打徐州,战事目前胶着在下邳城附近。这份奏折是下邳守尉的求救信,说是萧青云的攻势太猛,他快要抵挡不住了,请求朝廷速派兵增援。
宇文墨渊揉了揉眉心,他总算把朝堂的人都收服了,但外面的战事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大雍现在到处都是叛军,中央的兵力完全不够用。他犹豫着不敢对地方诸侯完全放权,害怕再次出现青州定王或是交州都尉这种趁火打劫的白眼狼。
他心里也有些怨恨綏帝,如果不是他当时非要以酷刑对待定远侯一家,并斩杀了抚南侯,事情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境地?现在西北反了,南方也反了。不少将领因为听说綏帝残暴的手段,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天天忙于自保,根本不愿好好为大雍出力。
宇文墨渊又想到了萧青云,当初怎么就没能找到他,杀了他呢?蓝荆安明明没有在他身边,怎么他也可以如此勇猛?
他心中一阵阵的气闷,起身出了书房,向太子府后面一处僻静的园子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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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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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落水之后
宇文墨渊进了园子里的一处小院,院子里的婢女见他过来,都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他看向其中一个婢女问到:“素梅,夫人呢?”名叫素梅的婢女规矩的回答:“启禀主子,夫人去了情钟楼。”宇文墨渊挥了挥手,让她走了,自己转身去了情钟楼。
情钟楼上,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女子正坐在窗边,出神的望着园子里的一株玉兰树。初夏时节,玉兰花早已凋谢,满树的绿叶中,硕大的果实点缀其中。
如果此时要是有曾在定远侯府或是白玉关待过的人路过,一定会惊呼出来。这个坐在窗边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十个月的蓝荆安!
当初蓝荆安在雍江被巨石撞了后脑,昏迷过去,随着江水向下又漂了一段距离,最后被冲到了和烟波亭同侧的岸边。是周琦带领的太子府私卫率先发现了她,当时她左后肩插着一只羽箭,整个人倒在水里完全没了意识。周琦等人赶忙把她从水里捞起,并用太子府的马车紧急送到太子在附近的别院。
周琦第一时间就赶去向太子悄悄汇报。而宇文墨渊知道了之后,总算大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还活着,并让他及时找到了她。他琢磨了一下,让周琦不要声张,继续装做找人的样子,同时赶快把宫里最信任的王太医叫过来给她诊治。
宇文墨渊当晚处理完政事,也悄悄的去了雍江渡头附近的别院。王太医说蓝荆安溺水时间不短,虽然勉强救了回来,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宇文墨渊虽然有些奇怪,为何会水的蓝荆安竟会溺水的如此厉害,但想着她受了箭伤,再加上雍江浪高水急,被江水灌了口鼻失去意识也是正常的事。
由于王太医不能一直待在太子别院,宇文墨渊又赶忙命人连夜收拾了太子府后面一处不为人注意的私园,把蓝荆安悄悄的转移回了永华城。
宇文墨渊做的足够隐蔽,再加上派了私卫继续在雍江两岸搜寻蓝荆安和萧青云的下落,给人以假象。竟然真的让他瞒天过海,始终无人知晓蓝荆安早已落入了他的手里。
蓝荆安刚开始的时候伤口感染,肺中带水,高烧不退。让王太医一度以为无法保住她的性命了。结果在挣扎了十几日之后,她终于挺了过来,只是一直并未苏醒。
她在八月的最末一天睁开了眼睛。那日,宇文墨渊同往常一样,下了朝就赶回太子府察探她的状况。宇文墨渊早已从她搬到太子府的第一天起,便命人在她的床边置了一个矮榻,方便自己日夜亲自照顾她。在蓝荆安醒过来的夜里,他正陪在她的床头看着密报,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动静。他赶快丢开了手里的东西,去察看她的情况。
蓝荆安朦胧的睁开眼睛,废了很大力气,微弱的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宇文墨渊当时就愣住了,他虽然为蓝荆安能醒过来而狂喜,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以一种完全陌生的眼光看向自己。他赶忙让王太医从宫里漏夜赶过来,为蓝荆安诊治。
在王太医到来之前,蓝荆安已经基本清醒过来了。她一直说着头疼,整个人虚弱的不行。她不仅不记得宇文墨渊,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宇文墨渊这才惊悚的意识到,蓝荆安是实实在在的失忆了。
蓝荆安想要起身,宇文墨渊扶了她靠在床头,他的手无意间触到她的后脑。这时,他才发现在她浓密的黑发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肿块。由于蓝荆安从被救了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平卧,所以竟然这么久的时间都无人发现她后脑的血肿。
等王太医赶到了时候,对这样的状况也表示惊诧不已。他为蓝荆安细细做了诊治,甚至小心的查看了她后脑的血肿。然后背着她偷偷的向宇文墨渊汇报:“殿下,姑娘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她可能是在水中撞到了石头一类的硬物,磕到后脑,导致失忆,并引发头痛之症。这种情况虽然很少发生,但也并非完全不能治疗。只要银针刺穴,配合化瘀汤,让后脑的血肿化开,她的神智便可以很快恢复回来。”
宇文墨渊在经历了最初的吃惊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他问王太医:“有没有什么法子只化瘀却让她继续保持失忆状态?”
王太医愣住了,殿下的这个要求还真是奇怪。不过身为下臣,他不能胡乱揣测太子的心思,只是听命行事。他苦苦思索半天,然后说:“还请殿下恕罪,微臣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如果要让姑娘暂时保持失忆状态,就不能去淤,只能单纯的为姑娘调理身子。这样于姑娘恢复上,可能会要慢一些,而且姑娘的头痛之症恐怕会时不时的发作。还有,现在这血块虽然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不会化开,但也难保哪一天自己慢慢化了。到时姑娘的记忆会恢复几成,谁也不知道。”
宇文墨渊沉吟一下,问:“依你估计,她后脑的血块如果要自行吸收,最短要多久?”
王太医心里估算了一下,答道:“依微臣的经验看,姑娘后脑的血块如果放任不管,怕是一年两年都化不开。”
宇文墨渊沉吟一下。一年两年?足够让他得了她的心了。于是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只帮她调理身子,不化瘀的话。会不会危及她的性命或有其他问题?”
这个问题王太医倒是胸有成竹的答了:“不会。微臣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师弟,但是保住姑娘身体无虞还是能做到的。等姑娘修养几个月,除了后脑的血瘀,便能和常人无异了。”
宇文墨渊点点头,让王太医只给蓝荆安调养身体,却不要现在化开血瘀。他又仔细吩咐了院子里的其他人。然后才大步回到了屋里。
宇文墨渊温柔坐到蓝荆安床边,给她小口的喂着水。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夫君。她一个人出去玩的时候,被别人推到了水里,头正巧磕到岸边的石头上,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夫君?她怎么不记得?蓝荆安非常疑惑,但她眼神里依然保持着警惕。她试图努力的回想,头变得更疼了,疼到令她无法思考。她的脸色苍白起来,汗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宇文墨渊见状,赶忙让王太医进来,王太医让蓝荆安立刻停止想任何事情,然后用银针刺了合谷、内关**。总算暂时缓解了一下她的头痛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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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金屋藏娇
在接下来的几日,众人慢慢对蓝荆安描绘了她的情况。她叫玉兰,今年十六岁,从小就父母双亡,寄养在姑母家里,但姑母一家对她并不好,让她生活的一直很不如意。是她的夫君在半年前遇到了她,并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她的夫君唤做君竹,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的家族势力庞大的令人难以想象。他带她回家,想娶她为妻,但他的家族却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孤女。在遇到她之前,他迫于家族的重压,逼不得已娶了别的女人又纳了妾室。但自从见到了她,他的心里便只有她一个人,只愿意认她为妻。他为她违逆了父母,和她单独搬到了木兰园。他怕家族里的人找她麻烦,总是护着她不太愿意让她出园子。据他的了解,她落水的事情也是家族里的人下的黑手。他们想要杀了她,以期让她的夫君心无旁骛的为家族效力。所以她的夫君希望如果没有他的保护,她千万不要再自己出园子。
蓝荆安将信将疑,自己不仅对之前的过往没有半分记忆,甚至连何年何月身处何地也不知道。她拼命的试图回想,但是只要自己一开始用力回忆,头便疼的厉害,令她根本无法思考。她只能选择暂时接受众人的说辞。
她所在的屋子布置的低调而奢华,她身上穿的俱是是绫罗绸缎。她周围的婢女仆从个个对她毕恭毕敬,总是很熟稔的喊她夫人。两个近身伺候的婢女素梅素菊更是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一位姓王的太医也是几乎日日过来为她诊脉。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倒是很符合自己听来的情况,这让蓝荆安由不得不相信自己听来的结果。
她左后肩受了伤,据说是被想杀她的人捅了一刀造成的。加上落水,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她的夫君对她体贴入微,虽然公务繁忙,但无论多晚,都会回来陪她。
只是她出于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从不让那个男人上她的床,也不肯开口喊他一句夫君,只是淡淡的喊他的名字:君竹。他也并不勉强她,只睡在她床边的矮榻上,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时间如白驹过隙,蓝荆安经过了小半年的修养,身子总算无大碍了,肩上的伤也愈合了,只留下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疤痕。但是她后脑的血瘀却始终难以去除,头疼的毛病依然还在。王太医多次警告她不要胡思乱想,否则她的头痛之症只会愈加的厉害,甚至会威胁她的生命。她只得遵了医嘱,不再试图回忆前尘往事。
她虽然没了对人事的记忆,但她自小学过的琴棋书画似乎还都在。她更是惊讶的发现自己不仅会下棋,而且下得还很是不错。自此之后,她的一大爱好就是和宇文墨渊一起对弈。
冬去春来,她和宇文墨渊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她对他渐渐没有了排斥和防备。她虽然还是不肯让他上自己的床,但是她慢慢接受了自己是他夫人的身份。她听他的话,再也没有出过木兰园。她每晚等他回来,和他同居一室,两个人过上了琴瑟和鸣的生活。
宇文墨渊很有耐性的等着蓝荆安接受自己,他一步一步的慢慢赢得她的信任。她不再怀疑自己和她的身份,开始允许自己日渐亲密的接触。他柔情似水的唤她兰儿的时候,她也开始温柔的回他君竹。他们一起吟诗作画,对弈游园。一切都和他曾经梦想过的一样。无论朝堂上让他多么烦苦,只要看到她在屋子里等他,他就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可以休息的港湾,一个温暖的家。
宇文墨渊犹记得第一次亲吻她时她娇羞的样子。那天他们二人深夜在房间对弈,便是以这一吻做赌注。她下棋的水平不弱,但其实他的棋艺更在她之上。只不过,每次下棋的时候,他都无法做到心无旁骛,总是把心思放到她身上而不是网格之间。这一次,他为抱得美人归,拢了心思,大胜了她一把。
她的性格一直是言出必行,倒是没有反悔,只是羞涩的低头绞着手指,一声不吭。他慢慢靠了过去,轻轻的拥了她,她略微僵硬的身子,在他温暖的怀抱下,慢慢软了下来。他打横抱起她放在了自己的矮榻上,自己也欺身上前。她羞的从耳朵到脖颈都变成了粉红色,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半侧着头。被她轻咬的丹唇,仿若樱桃般的娇嫩欲滴,对他发出最为诱惑的邀请。他投射下来的阴影慢慢遮住了她能感受到的最后一点白光,让她在黑暗中,只能感觉他凑在自己耳边温柔的呢喃:“兰儿,我心悦你。”
他的唇攀上了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轻轻撬开了她的贝齿。伴着蓝荆安若有似无的娇哼,宇文墨渊微冷的舌头霸道的滑进了她的口中,缠绕着她香甜的丁舌,贪婪的攻城略地。她甜而不腻的幽香飘过宇文墨渊的鼻尖,让他忍不住紧紧的抱住了她,深深的加重了这一吻。
她柔软的身子仿佛都要被他揉进了自己温暖的胸膛里。宇文墨渊虽然阅尽美人无数,也并非毛头小伙,但这一次却感受到了别样的激动。他知道自己的心早在见她的第一面就沦陷了,现在他的人也沦陷了。
他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丹唇,开始亲吻她的脖颈,他火热的气息喷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引起她阵阵战栗。他的手不受控制的试图解开她的衣服。她却伸了双手抵挡,坚决的拒绝着,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气喘吁吁的想从他的身下爬起来。
宇文墨渊看到她惊慌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太过急切了。于是肃了衣冠,坐的离她远些,又变回了那个谦谦有礼的贵公子。宇文墨渊不想逼她,他要让她慢慢的融化在自己的柔情里。他相信,蓝荆安总有一天会主动接受他的情意,把她的身子她的心都交给他!
蓝荆安虽然和宇文墨渊足够亲密了,但从内心深处来说,还是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愿意让他碰自己的身子。按着他的说法,自己既然是他的夫人,那两人之间应该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可是他的拥抱、他的亲吻,都会让她有一点轻微的不适感觉。而当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她更是恐惧的不得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嫁给他的时日还短,所以还没有适应?还是因为落水,才让自己性情大变?
她想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但她的身体总是先于她的理智行动,不由自主的让她想逃离。好在,宇文墨渊向来尊重她、爱惜她,从来不强迫她做不愿的事情。蓝荆安感激他温柔的等待,试图打开自己的内心,慢慢接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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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白玉吊坠
从她苏醒过来算起,已经十个月过去了,蓝荆安虽然接受了现在的生活,但却总会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忧伤。而最令她不解的,是藏在胸口的吊坠。她从未在宇文墨渊面前更过里衣,她每次洗澡的时候也不许素梅素菊近前,所以这木兰园无人能看到她藏在胸口的狐狸形状的白玉吊坠。
宇文墨渊送了蓝荆安珠宝首饰无数,并给她细细讲过每一件珠宝不凡的来历,但他却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个形状特别的吊坠。而她也曾试探过素梅素菊,她们都说她之前在姑母家过得凄惨,她姑母全家都对她极为苛刻,所以她嫁到木兰园的时候是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既然不是君竹送的,也不可能是从姑母家带来的,那她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个特别的吊坠呢?
她时常趁一个人的时候,摩挲这个质地上乘、形状特殊的白玉吊坠。她总觉得这个吊坠和自己有一种特别的密切联系,仿佛解开吊坠来源之谜就能解开她封印了的记忆。可是宇文墨渊从来不许她出木兰园,而她又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身边的人。她只能一边忍着头疼努力回想,一边日日翻书,查找狐狸形状的吊坠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不过,截止目前,她仍没有任何收获。
这一日下午,她正在宇文墨渊为她特意修建的情钟楼上发呆。宇文墨渊悄悄的上了楼,从后面揽住她的肩,哄着她说:“兰儿,你怎么又在窗边吹风?不怕再头疼了?和我回院子好不好?”
蓝荆安被惊醒过来,回头望着宇文墨渊。他的脸色不好,怕是公事上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她有些心疼他,乖乖的点点头,起身随他回了院子。
宇文墨渊于公事上虽然从来不和她多说,但是也让她知道了一些事情。在家族里,他的兄弟对他的地位很是嫉妒,总是给他找麻烦。直到最近他的父亲病重,他总算是基本掌握了家族,虽然还不能随心所欲,但至少不再处处受制于人。在外,他有几个难缠的对手,其中一个更是他的死对头,时时想要他的命。目前双方的斗争正激烈,处于你死我活的状态。
蓝荆安虽然从不过问他公事上的处理,但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她就格外乖巧的陪在他身边,默默的帮他化解各种不好的情绪。
蓝荆安陪着宇文墨渊回了院子才坐了没一会儿,周琦就在门外说有要事要向宇文墨渊汇报。宇文墨渊没办法,黑着脸又出去了。他这一走,天黑都没有再回来。
在太子府前院的书房,宇文墨渊又接到了一封战报,这一次的战报还是关于下邳战事的。只不过战报上说,萧青云已带人攻破下邳城,下邳守尉趁乱逃走。在城中的军士看到守尉都逃跑了,绝大多数便直接投降了。宇文墨渊气的不行,几个时辰前才看到下邳守尉的求救信,怎么现在连城都让萧青云破了?!
送信的斥候跪在太子府的书房大气都不敢出,老实的回答,送上一封信的斥候由于被萧青云的人马围困,耽搁了三日,才总算送出了徐州。而这封信,萧青云并未派人阻拦他们,于是他们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汇报。除此之外,萧青云还命人对他们喊话,说是要让宇文氏一人不留,为定远侯、为乾国、为天下的百姓报仇!
斥候战战兢兢的汇报完,偷偷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发现他脸色铁青。宇文墨渊挥手让斥候下去,又急忙召见重臣谋士商讨徐州的应对之法。
位于徐州中部的下邳,其位置不可谓不重要。尤其是在萧青云攻下广陵这个徐州最重要的城池之后,下邳成了防守徐州的重要门户,一旦攻破下邳,向北可以经琅琊郡攻打青州、兖州,向西可以通过彭城进入豫州。可以说,在失去广陵和下邳之后,徐州基本就算是让萧青云拿下了。
宇文墨渊和重臣一直商议到深夜,身心俱疲。他心中气闷,明明是自己得了蓝荆安,为何大雍的土地还会一步步的落到了萧青云手里?看来蓝舒窈的卦签全然不可信。战场上的重大失利令他心烦意乱,心中充满了对萧青云的恨意。但由于怕蓝荆安担心,他又不愿意现在回木兰园。宇文墨渊捡了个清净地方,让周琦给他拿了酒,自己一个人独酌起来,借酒消愁。
等周琦扶着酩酊大醉的宇文墨渊回到木兰园的时候,蓝荆安还在等他。她正一个人坐在床上,把那个白玉狐狸摘下来,拿在手心细细翻看。
宇文墨渊没有让人通报,直接摇摇晃晃的进了房间。蓝荆安见他进来吓了一跳,赶忙想把白玉狐狸藏起来,可惜已经太迟了。宇文墨渊虽然醉眼朦胧,但是还是一眼就看到蓝荆安的动作。他冲上前去,不等蓝荆安把白玉吊坠挂回脖颈,劈手从她的手里抢了吊坠。
他看到这个陌生的吊坠,勃然变了脸色,大声质问蓝荆安:“这是谁给你的?”
蓝荆安经过最初的慌乱,冷静下来,反问他:“难道你不知道?你不是说我所有的首饰珠宝都是你置办的么?”
宇文墨渊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从来没有给她送过这个吊坠。而自从蓝荆安进了木兰园,也并未和外人接触。那么这个必然是她落水时候所戴的旧物。看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说明她很可能也猜到了,估计是想避着他查出点什么。宇文墨渊心里有些恐慌,也有些愤怒。他冷着脸问蓝荆安:“我再问一次,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个吊坠?”
蓝荆安也动了火气,自己等了他大半夜,他喝的大醉回来不说,一进门就如此质问自己,她还觉得冤枉呢。她感觉这个吊坠一定非同一般,所以宇文墨渊才会如此在意。是不是这个吊坠真的和她的记忆有关?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经历并不完全是宇文墨渊告诉她的那样?
她也冷了脸,生气的答道:“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对这个吊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君竹,你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之前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
宇文墨渊听她说到特殊的感觉,突然愣了一下。他想起来,很久以前,他命人去白玉关调查她的时候,偶然得知她有一个昵称叫阿狸,是萧青云对她的特别称呼,除了他没有人会这样叫她,连定远侯夫妇都不会。阿狸?看着手中的白玉狐狸,他突然清醒过来,原来这个吊坠竟然是萧青云送她的!在她什么都没有了之后,她还贴身小心的戴着他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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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霸王上弓
宇文墨渊自从上次在必得楼见过萧青云之后,便猜到了萧青云隐秘的心思。而在烟波亭对峙的时候,更清楚的看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维护。他们两个人绝对不止兄妹那么简单!
宇文墨渊怒不可遏,他在心里嘶吼着。为什么?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他那样小心的呵护着她、宠爱着她,她却日日夜夜带着萧青云的东西,对他说她只对萧青云送的东西有特别的感觉?!
他气恼的一句话都不想说。而蓝荆安却误会了他的沉默,从床上起了身,愤怒的伸出手,向他讨要白玉吊坠。嘴里还说着:“你把吊坠还给我!你说,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了?”
宇文墨渊顺手把白玉狐狸甩在一边,定了定心思,换了温柔的语气,试图说服蓝荆安:“你别胡思乱想,我能瞒着你什么。对不起,兰儿。都怪我喝醉了,连自己送的东西都不记得了。如今看起来这个吊坠实在是太丑了,把它扔了吧。明日我送个更好的给你,好不好?”
蓝荆安现在却不肯信他,直接扑向掉落在狼皮垫子上的吊坠,小心的捡起它,试图把玉狐狸再次挂到脖子上面。她的动作让宇文墨渊稍微冷静的情绪再次愤怒起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许她把吊坠戴回去,又伸了另一只手去抢她手中的吊坠。
蓝荆安觉得宇文墨渊的举动越发可疑了。他以前对她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的粗鲁。看来这个吊坠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才会让他如此失控。她也牢牢的抓着白玉吊坠不肯松手,气愤地和宇文墨渊对峙着。
宇文墨渊真的动了气。他白日里对萧青云的怒火还未散出去,现在蓝荆安又为了萧青云送的东西,第一次对他横眉立目,和他对峙。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让他绝不会允许蓝荆安的身上再出现一丝和萧青云有关的东西!
蓝荆安觉得宇文墨渊无理取闹,也生气了,两颊都生了红色。但她的力气不如宇文墨渊大,眼看着就要被宇文墨渊夺了吊坠。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口咬在宇文墨渊的手腕上,让他松了手。
宇文墨渊难以置信的看着蓝荆安:“你咬我?你竟然为了这块破石头咬我?!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么?!”
蓝荆安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不受了控制。倒是觉得很对不起君竹,想同他道歉。可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听着他的指责却开不了口。她想,也许他们两个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她退了几步,试图绕开他往门外走。
看着蓝荆安要逃出门去,宇文墨渊感觉怒气混合着酒气瞬间冲上了头顶。他一把将蓝荆安拽了回来,紧紧的禁锢在自己怀里,硬掰开了她的手心,将白玉狐狸远远的贯在一边。
望着蓝荆安因为发怒而格外闪亮的眸子,宇文墨渊突然觉得自己不受控制,他捞起了蓝荆安,扛在肩上,直接就往床上去。
蓝荆安吓得大叫,骂宇文墨渊今天是疯了,拼命挣扎着想让他放开自己。但宇文墨渊充耳不闻,几步就到了床边,把她放倒在了床上,俯身亲了上去。他带着酒气的唇瓣狠狠的碾压着她的红唇,堵住了她的声音。她对他拳打脚踢,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直接给他的下嘴唇咬破了。
宇文墨渊的兽性终于彻底被蓝荆安激了出来。他踢了鞋履,翻身上床,重重的压在蓝荆安身上。他用双腿箍着她的腿,单手把她按在床上,用另一之手随意的在破的地方一抹。看着手背上的一点猩红,宇文墨渊完全疯狂了,他对蓝荆安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然后不顾一切的劈头盖脸吻在她的脸上、脖颈上,接着又辗转回到了她的唇上。
蓝荆安开始觉得异常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君竹现在仿佛是在像谁宣誓着对自己的统治,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怜惜,只剩下疯狂的占有。她牙关紧闭,不肯松口。
宇文墨渊腾出一只手,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打开贝齿,横冲直撞的将舌头搅了进去。他的酒气混合着从唇瓣流出来的血腥气息,让蓝荆安几欲作呕。她疯狂的扭动着身子,想要脱离他的控制,但现在的他像一头暴躁的雄狮,不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
蓝荆安被宇文墨渊吻的说不出话来,身子被牢牢的扣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求饶之声。宇文墨渊的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她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整个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宇文墨渊的头从她的唇上离开。看到她流下温热的泪水,他犹豫了一瞬,停下了动作。蓝荆安哀哀的恳求他:“君竹,别这样。放我走。”
听到她求着离开,他的热血重新冲了回来。他恶狠狠的再次攀上她的脸,仿佛魔音一般将话灌到蓝荆安的耳朵里:“你是我的,一辈子都休想离开!”
蓝荆安发出绝望的悲鸣,嗓子哭的都嘶哑了。但宇文墨渊再也不为所动,任她如一尾上岸的鱼儿在他手中濒死挣扎。
窗外一声惊雷划破长空,雨点密密的落了下来,很快就暴雨如注。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雨夜,木兰园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蓝荆安在痛苦的挣扎中,疼的昏了过去。而宇文墨渊却在一番饕餮之后,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安然的睡了。
暴雨之后的清晨总是特别清新。宇文墨渊纵使经历了一夜的折腾,还是率先醒了过来。他的头依然些宿醉之后的疼痛,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他叹息了一声,自己还是太急了一点。不过,他不后悔。
蓝荆安还在昏睡着,身上不着寸缕。她的全身都是昨日他留下的青紫痕迹,他看了觉得格外心疼。他温柔的给她盖上被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披了件衣服,出声唤了素梅等人备水。
素梅等人昨晚其实听到了蓝荆安的哭喊,本来想过去,结果被周琦一顿呵斥,赶回了房里。今早,素梅素菊早早的起来,早就准备好了香汤沐浴,烧了充足的热水,随时等候传唤。
宇文墨渊命素梅等人将水放在隔间,便让她们退出去了,他要亲自抱蓝荆安去沐浴。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蓝荆安在他的怀里显得瘦弱不堪,他的心中升起了几分愧疚。
就在他抱着她将要离开床边的时候,他望着混乱的床铺,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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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疑窦丛生
床铺虽然混乱,但被褥依然是洁白的。宇文墨渊有些难以置信,他将蓝荆安轻轻的放在浴盆里,返回身又到床前仔细检查。真的什么都没有!宇文墨渊虽然昨日感觉良好,但这洁白的床铺是不会说谎的,原来蓝荆安早已不是处子之身!
宇文墨渊气的想破口大骂,他的脸上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烟波亭,宇文墨池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她和萧青云早就搅在一团。宇文墨渊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蓝荆安真的和萧青云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他竟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良久的等待,竟然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气的想把蓝荆安摇起来,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但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到底还是不忍。宇文墨渊在愤怒中披了衣服,转身出了房门。
素梅素菊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一转眼就大发脾气,但还是按照他吩咐的,进去伺候蓝荆安沐浴更衣,又为她换了新的被褥,服侍她继续回到床上休息。
宇文墨渊在怒气中离开了木兰园,而这一切是昏睡中的蓝荆安完全不知道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哪里都很疼,整个人仿佛被碾子碾压过一般。她回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颤抖的抱住被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素梅素菊听见动静,赶忙进屋伺候她。见她悲痛的样子,两个人也有些心疼,都觉得主子昨日大概折腾的太厉害了。
蓝荆安现在不想见任何一个宇文墨渊的人,她强硬的把素梅素菊赶了出去,一个人缩在床角发呆。她的视线突然落在了角落里的白玉狐狸上。原来昨日宇文墨渊在愤怒之下把吊坠甩到一旁,然后便一心扑在了蓝荆安身上,而今早他又走的匆忙,根本还没来的及把这个吊坠扔掉。
蓝荆安忍着疼痛,爬下床去,把玉狐狸拾了起来。昨夜为了这个吊坠,一向温柔的君竹狂性大发,不顾她苦苦的哀求,强占了她。若是说这玉狐狸没有秘密,打死她也不相信。
她不敢再把吊坠戴在身上,怕被宇文墨渊发现又闹出一场事来。她的眼睛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决定暂时把吊坠藏到情钟楼去。那里基本属于她的私人领地,宇文墨渊不常去,对东西的摆放也不如卧房熟悉。
而宇文墨渊无论心里怎么不舒服,该上朝的时间他还是必须要去。綏帝现在病重,也不知道还能撑几个月,但已经升为太医院院首的王太医私下告诉过宇文墨渊,綏帝必然活不过半年了。在现在这种动荡的日子,他作为太子,必须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日日处理朝政。他可不想像綏帝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后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今天朝堂上议论的还是徐州防守之事,只不过宇文墨渊却频频走神。他今日实在无法思考朝政,满心想的都是蓝荆安。他既忍不住回味她昨晚在自己身下辗转的娇啼,又无法忘记洁白的床铺给他带来的羞辱感。
渐渐,众位大臣也察觉出太子的不对劲来,不过朝臣们却没有往这种方向想。有些人猜测是不是綏帝病重,所以太子心焦;还有人猜,是不是太子最近为了南方战事忧心,所以精神有些不济。不过无论如何,大臣们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所以今日的早朝不久便散了。
宇文墨渊矛盾了很久,心里还是放不下蓝荆安,想诏了王太医去给她看看脉。他怕昨日自己太粗暴,真的伤了她。不过王太医去给綏帝看诊了,綏帝正留他在身边伺候着,估计晚上才能放出人来。宇文墨渊无法,只得让人传话给王太医,一旦綏帝那边无事,速去太子府找他。
宇文墨渊回了太子府,把自己关在书房,试图平静下来。但他试了读书、练字、抚琴,都无法让自己狂躁的心停歇下来,更别提批阅奏章了。他在书房里来回走来走去,心里想的全都是蓝荆安和萧青云。
他现在对萧青云除了恨,还有深深的嫉妒。他千辛万苦得来的人,竟然先被萧青云沾过手,他觉得自己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不过,他又想,萧青云再爱惜蓝荆安又如何,她还不是被自己压在身下,任他为所欲为。蓝荆安现在失忆了,如果自己一定要质问她,怕是她也想不起来。要是她能回想起来,那岂不是更糟?
宇文墨渊在矛盾的心理中,折腾了大半天,天都黑了,也没理出个所以然。但他现在不想再见蓝荆安。终于太子府的女眷在盼了十个多月之后,再次在晚上见到了太子的身影。
宇文墨渊先去太子妃赵婉瑶那里转了一圈,还不等她细细诉说柔情蜜意,便借故离开了。这大半年来,宇文墨渊虽然不肯在她这里留宿,但还是会时不时在白天过来转一圈。
作为对抗萧青云的嫡系部队,赵婉瑶的父亲赵国公正在南方领兵。宇文墨渊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真的对赵婉瑶不闻不问。他始终和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虽然不再亲近她的身子,但却从不会恶语相向。
而其他姬妾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自从蓝荆安到了木兰园,他再也没有过去看望过她们一次。太子府里的姬妾都不傻,猜测是不是什么人住到了太子府后面的私园里,所以才勾的太子日日宿在那里,甚至还在园子里盖了一座新楼。她们也曾试图打探过,但是木兰园防守严密,除非有太子特赐的令牌,否则其他人一概不许出入,她们多次的试探都无功而返。
其实赵婉瑶之前也怀疑过,但太子依然对她轻声慢语,除了不肯留宿,其他的要求也算是有求必应。她也曾问过太子为什么搬到了后面私园,宇文墨渊推说自己忙于政事,去私园住是为了方便私下接见重臣门客。而他之所以令人封锁私园,也是因为里面藏了他的政要机密,所以他才会格外谨慎。
赵婉瑶知道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又想着太子虽然不近她的身子,但却连其他姬妾那里去都不去了,心里反而格外快意,并不死缠着宇文墨渊。只是看他这样因为政事而不近女色,又有些担心,隔三差五的令人炖了补汤送到他的书房。谁想这些补汤最后都被宇文墨渊转手赐与门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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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你不是她
宇文墨渊从赵婉瑶那里出来之后,又转身去了容姬那里。容姬是他后院中最漂亮的一个女人,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一身媚骨,男人只要看了她一眼,半边身子都能酥了。这个女人还是当初丞相投靠宇文墨渊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蓝荆安和她比起来,清纯有余,妩媚不足,单从姿色上来说绝对不是容姬的对手。
宇文墨渊于美色上并不热衷,以前对这个容姬也是可有可无,并不在意。而今天他却带着一种报复的心态踏入了她的院子。他堂堂一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院女人那么多,各个花容月貌,他就不信自己除了蓝荆安不行!
容姬见太子了,高兴的不得了。太子已经十个多月不来后院了,哪怕是太子妃那里也是在白日转个圈就走,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到了自己这里。容姬摇着纤腰,出门去迎宇文墨渊,心想今夜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把太子留在自己的床上。
宇文墨渊脸上并不带笑,储君威严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并不温和。但容姬久不见太子英俊的面庞,还是觉得迷恋的不行。
宇文墨渊没有和她说几句话,便把她往床上带。还没等自己使出百般手段,太子竟然就如此主动,这让容姬心下大喜。甜腻腻的在宇文墨渊耳边气出如兰:“殿下容儿好想你呀殿下快来嘛”
宇文墨渊粗鲁的把她扔到床上,自己也坐到了床边。很快容姬就罗衫半解,柔弱无骨的小手环上了宇文墨渊的腰,灵活的试图解开他的衣带。宇文墨渊紧紧盯着容姬的脸,容姬又抛了个媚眼,手底下的动作更快了。
宇文墨渊却突然按住了容姬解衣服的手,一下子站了起来。容姬惊讶的望着他,宇文墨渊却不再看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丢下了四个字:“你不是她。”
容姬恨得牙痒痒,不知道是哪个狐媚子,竟然让殿下在紧要关头分了心,硬生生的从自己床上抢走了他。她赶快命自己的婢女远远的跟着殿下,她倒要看看是哪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胆敢霸占殿下的心。
婢女不一会儿便回来汇报了,说太子出了容姬的院子并没有去别的姬妾那里,直接回了后面的私园。容姬听了,倒是一愣。怎么?她的对手竟然不是这太子府后院里的女人?看来后面的私园里必然住了个狐狸精,所以才勾的殿下魂都没了。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混到后面的私园里,看看那个狐媚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宇文墨渊去太子府后院走了一遭,内心反而更加空虚了。他发现无论蓝荆安是不是背叛了自己,他还是放不下她。他的眼里,除了她,再也装不下另一个女人,他只想要她。宇文墨渊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现在就回木兰园去找她。
刚进了木兰园,周琦就来禀报说王太医来了,正等着宇文墨渊的传唤。宇文墨渊点点头,让周琦带上王太医跟他回院子。等宇文墨渊回了院子,却发现蓝荆安并不在,她又去情钟楼了,素梅素菊倒是都跟在她身边。
这个时候,宇文墨渊已经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那么心神不定了。他转而先在院子里的正厅坐了下来,问了王太医綏帝的情况。王太医摇摇头:“皇上的情况不太好,估计就这两三个月的事了。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天家的感情不比民间,宇文墨渊对綏帝的孺慕之情早在一次次的朝堂斗争中消磨殆尽。他目前更要考虑的,是如何顺利的接管下整个大雍。他对王太医点点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他:“你可有去淤青缓酸痛的药?我要最好的。等一会儿,你再去给夫人诊个平安脉。”
王太医在路上已经从周琦那里大概听说了宇文墨渊昨夜和蓝荆安起了争执,但两人后来又和好如初,宇文墨渊也宠幸了蓝荆安。他心下了然,乖乖的递了一个小药瓶给了宇文墨渊:“这是臣的独家秘药,涂在淤青之处,不过几个时辰便能好了,而且还有滋润养肤之效。”
宇文墨渊接了药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幽香沁人心脾。他把盖子盖上,直接将药收入了袖子里。
宇文墨渊见房间里只有他和最信任的王太医两人,迟疑了一下,状若闲聊的说:“今日我听闻了一个稀罕事。丞相新纳一美妾,但那美妾却并无元红。丞相大怒,要绑了她沉塘。那美妾却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是冤枉的,坚持说自己是清白之身。你说真的会有女子并无元红么?”
王太医奇怪宇文墨渊怎么有闲心管起丞相后院的私事来,突然心领神会的想到蓝荆安。该不会殿下昨晚才第一次宠幸她吧?而且蓝荆安并无元红?王太医的好奇像猫爪一样挠在他的心上。他又一想,不对呀,听说殿下日日宿在蓝荆安这里,哪个男人能忍的了十个多月不碰同睡一室的女人?而且要是蓝荆安没有元红,殿下何以如此冷静?还处处为蓝荆安考虑,又是求药又是诊脉的,早就应该拂袖而去了。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王太医不管心里是多么的百转千回,面上还是不显,端出老学究的气派,细细为宇文墨渊分说道:“女子无元红并非罕见。其实在民间,无元红的女子会更多一些。主要是因为民间女子常事劳作,有时候过度的体力劳动会导致元红早落。而在贵女中,大概只有常骑马的女子,才会因为马背颠簸导致元红不全。至于丞相府里的那位,臣私下猜想着她大概属于天生无元红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常见,但也确实是存在的。不过身为处子的女子即便无元红,与她同房的男子应该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宇文墨渊心下了然,点点头,脸上依然平静无波:“今日倒是长见识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去情钟楼吧。给夫人看完脉,也好早点让你回去休息。”
等宇文墨渊带着王太医到了情钟楼门口的时候,却听素梅禀报说蓝荆安已经在情钟楼上睡着了。宇文墨渊听了,倒是不好再让王太医给她诊脉。想想她既然能安然睡过去,宇文墨渊觉得明日再看脉也是一样的。便遣了王太医和素梅素菊,自己独自走进了情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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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温柔小意
情钟楼并不高,只有两层,一层做了书房和画室,还置了古琴琵琶。而二层基本属于蓝荆安的私人领地,里面完全是按她的喜好布置的。除了摆放了大量宇文墨渊为她搜罗来的珍籍古卷,还摆了矮榻熏炉。
宇文墨渊怀念当初和蓝荆安在必得楼见面那一次,特意命人在卧房和情钟楼的二楼都铺了狼皮垫子,又分别置了小几、棋盘,方便蓝荆安随时和他对弈。可以说在整个木兰园里,蓝荆安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情钟楼的二楼,时常窝在这里等他。
二楼寂静无声,灯火却依然明亮。宇文墨渊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看见蓝荆安正蜷缩在矮榻上睡着。她像虾子一样团成一团,蹙着眉,睡梦中的神情还带着些许惊慌。宇文墨渊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一酸,知道自己昨晚是真的吓着她了。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也是睡眠不好,总是一副惶恐的样子。一直到两个人熟稔起来,她在睡梦中才会不自觉的放开手脚,睡起来七扭八歪的。现在,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糟糕。
宇文墨渊在听了王太医的话之后,已经猜到之前可能是自己太过多疑,以她的表现来看,应该没有别的男人曾经近过她的身。八成是因为她爱骑马,甚至亲自去过前线,元红早落。他在心里不断的给她找着借口,原谅了她。
宇文墨渊坐到了榻边,想到自己昨日对她用强,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只剩下对她的怜惜。他这时才开始有些后悔,昨晚为何没有忍住冲动,好好和她说清楚。他等了她这么久,眼看着她就要完全接纳自己了,现在又让一时的怒气给毁了。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蓝荆安这一觉睡的很浅,她刚刚梦到自己仿佛跌下了深渊,就听见一声叹息。吓的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抬眼看到宇文墨渊正坐在榻边深情的看着自己,一个哆嗦,抱着锦衾就往榻里面缩,一直到后背抵住墙,退无可退,坐在墙边警惕的望着他,生怕他会再扑过来。
宇文墨渊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伤了,不仅是身体上,更在感情上对他失去了信任。他坐着一动不敢动,柔情似水的对她道歉:“兰儿,对不起。昨晚都是我贪杯,一下子喝多了,不知怎么做了那种不上台面的事。你别怕,我发誓,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否则不得好死。”
蓝荆安之前根本不再信他,但听到他发了毒誓,心底多少有些原谅。她哑着嗓子开了口:“君竹,你别过来,我怕。我想今晚一个人睡在这里,你自己先回院子吧。”
宇文墨渊本来都做好被她大骂一顿,甚至是拳打脚踢的准备,但她却仿佛只剩恐惧。
好在她还肯唤他的名字,看来她虽然恨他昨晚用强,却并未察觉什么,依然认了自己为夫君。
宇文墨渊知道如果自己现在真的走了,怕是以后都别想再和蓝荆安共处一室了。他放低了身段,垂了眼睛,可怜的哀求她:“兰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你在我心里比一切都重要。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但能不能不要撵我回院子。没有你在身边的夜晚,我会整晚失眠。我保证如果你不同意,我绝不碰你,就让我睡在地下的垫子上可不可以?”
蓝荆安看着平日里权势很大又骄傲的一个人,如此低三下气的恳求自己,心里也有一点不好受,但她还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蓝荆安不禁回想,难道以前他和自己同房也如此恐怖么?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怕他?可是回想了半天,什么回忆都没有涌上来,她又拼命试图回忆自己究竟是如何嫁给他的,又是一阵空白。她的头随着她回忆的尝试,剧烈的疼痛起来,让她跪倒在床上,捂着头痛苦的呻出了声。
宇文墨渊知道她的头痛之症又发作了,赶快把她的手拿下来,给她揉捏合谷穴,又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为她轻按头顶的百会穴。这些都是王太医教他的,王太医知道宇文墨渊不想给蓝荆安化开后脑血瘀,但又不舍得她头痛难忍,只得教了他一套按摩之法。让蓝荆安在头痛之症发作的时候可是稍微减轻一下痛苦。
蓝荆安头疼的时候,生不如死的感觉让她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有无尽的痛苦将她缠绕其中。也正是这样,才让她有些害怕回忆过去。没想到这一次的头疼比以往来的更为猛烈,她的汗水混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弄湿了头下宇文墨渊的袍子。
她大口的呼吸着,警告自己现在什么也不要想。过了好一会儿,头疼的感觉才慢慢减弱。蓝荆安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宇文墨渊的腿上,他的两只手还分别在自己头顶和手上的穴位上按揉着。
宇文墨渊也吓得脸色苍白,他知道她头疼起来的样子,但这一次似乎特别厉害。纵然王太医说过头疼之后不会有旁的问题,他还是担心的不行。他心底的愧疚无人能知,是自己为了留她在身边,才让她遭受如此苦楚。他紧闭着薄唇,只盼着他的按摩可以让她的痛苦缩短一些。
蓝荆安感觉好了一些,想起身缩回到墙边。宇文墨渊却轻轻抱住了她,把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胸口。她感觉到了他的身子仿佛在微颤,他闷闷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兰儿,对不起。”
蓝荆安听出他声音中的哽咽,恍惚了一下。他哭了?那个平日里对她温和对外强硬的男人竟然抱着她哭了?
沉寂了一会儿,蓝荆安从宇文墨渊的怀里挣脱开来。他的眼泪已经不见了,但他眼底的红色,却是骗不了她的。君竹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老实的坐在一边,半低着头,神情里满是沮丧和悲伤。
蓝荆安骤然心软了,虽然还是恨他昨日的所作所为,但已经不那么排斥他了。她犹豫的小声开了口:“那你睡地下,不许上来。”
宇文墨渊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她原谅他了?她真的原谅他了!宇文墨渊忙不迭的点着头,连忙答应:“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今晚一定老老实的在地下。”
蓝荆安不想再搭理他,扭头抱着锦衾躺回了矮榻里侧,紧靠着墙,背对着宇文墨渊,闭上了眼睛。
情钟楼本来就不是用来睡觉的地方,有这么一张矮榻和锦衾也是为了蓝荆安白日休息方便。现在蓝荆安拥着锦衾睡在床上,宇文墨渊就只能在狼皮垫子上和衣而睡凑合一晚了。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出这个房门,只要她能和他共处一室,他就还有机会慢慢哄好了她。
蓝荆安没有让宇文墨渊熄了灯火,他也不敢擅动。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榻上一个地下的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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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同榻而眠
蓝荆安虽然背对着宇文墨渊,但其实她根本睡不着觉。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信任他。他对她似乎好的过了头。她不晓得是不是别人的夫君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但素梅素菊都夸她好福气,说不知她修了几世才得来这样的夫君。除了昨晚,他确实一直非常尊重自己,爱惜自己。
可是,她内心对他始终是有着一种隔阂。因为玉狐狸的事情,她现在对他之前的说辞也将信将疑。她觉得他必然有事情隐瞒了她,而且这个事情还不小。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查出事情真相,但她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君竹过一辈子。而昨日他的强占,令她又万分恐惧。让她搞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蓝荆安对君竹的复杂感觉,令她辗转难眠。她静卧了许久,听到周围始终没有动静,她忍不住翻了一个身。雁鱼青灯的油脂将尽,灯光暗了下来。在朦胧中,她看到宇文墨渊半蜷在地下。他身长体阔,狼皮垫子不能垫住全身,腿脚都直接摆在了地板上。而大概是因为地下寒凉又没有东西盖,他冷的用双手抱住了肩。
蓝荆安到底还是不忍,轻轻出声的喂了一声。宇文墨渊其实也没睡着,他身为一国太子,何曾睡在地下过,而且连个覆盖都没有,对他来说真的是挺难熬的。听到蓝荆安出声试探,他假装刚醒,揉着眼坐了起来。
蓝荆安见他坐了起来,倒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了。她扭身又缩回锦衾里,小声的送出一句话:“你要是觉得冷,就回院子好好睡吧,要么就到榻上睡。”
宇文墨渊如蒙大赦,迅速解冠脱袍,狂喜着翻身上了榻。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蓝荆安的许可,同榻而眠。他现在太庆幸今晚宿在了情钟楼,这里只有一榻,这才让蓝荆安动了恻隐之心。
情钟楼的矮榻并不宽,宇文墨渊上来之后,两个人的身体不可避免的有了接触。蓝荆安有些自暴自弃,埋怨自己怎么就心软了。不过他人已经上来了,也不好再赶他下去。她索性好人做到底,把锦衾也分了一半给君竹。
雁鱼青灯油尽灯枯,最后闪了一下,终于灭了,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蓝荆安没有看到宇文墨渊满足而狡猾的笑容。
二人一夜无话,宇文墨渊也谨守诺言,并没有对蓝荆安做任何亲密举动。但即便这样,他也很满足了。她的温暖的身子就在他的身侧,她的头发和他的缠绕在了一起,她的气息让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甜的。宇文墨渊觉得在这一晚,他们才成了真正的夫妻。
第二日早上,蓝荆安先醒的,她侧着脸,看着宇文墨渊的睡颜近在咫尺。他比她年长不少,纵然保养的很好,但眼角还是出现了一丝细纹。他平日里对属下和仆从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现在,他却柔和的睡在自己身边,完全不设防。
蓝荆安试图起身,但两人的头发却早已纠缠到了一起。她起的急,嘶的一声,疼的她又赶忙俯下了身子。宇文墨渊也醒了,看着她半支着身子,试图解开两个人的纠缠的发梢。他伸手去帮她,却一下把她扯倒了,正好跌在自己怀里。
宇文墨渊的心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蓝荆安慌乱的想爬起来。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背,把她轻轻的抱住,小声说:“别动,就让我抱一下。我不会伤害你。”蓝荆安感觉到了什么,吓得一动不敢动,伏在他的胸前等了一会儿。宇文墨渊低头亲了一下她浓密的黑发,松了手。并帮她把两人打了结的头发理了开来。
蓝荆安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但她在里侧,不从他身上跨过去,是不能几上拿昨日脱下的深衣的。她只能瞪着宇文墨渊,希望他识趣点,赶快起来走到一边去。宇文墨渊看着蓝荆安双瞳剪水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知道她想要干嘛,但他偏要慢条斯理的起身,再和她好好享受一下这榻上时光。
昨日宇文墨渊早已打发了素梅素菊回去,这情钟楼目前只有他们二人。宇文墨渊告诉蓝荆安今日只能他们二人相互穿衣束发了,然后再回院子好好梳洗。
蓝荆安又气闷的瞪了他一眼,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可不想两个人衣冠不整的出现在园子里,成为众人的笑柄。
好在情钟楼里虽无热水,但却在一层时刻备着给她净手的一缸冷水。宇文墨渊打了一盆冷水上楼,两个人凑合着净了面。
但到穿衣服的时候,蓝荆安却犯了怵。以前他们虽然同居一室,但都有婢女伺候,一直是素菊给宇文墨渊更衣的,她还真没为他穿戴过一次。看着宇文墨渊一副我不会穿戴、快来帮我的样子,她也不能真的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不管。她只能咬了咬牙,拧着头皮为他更衣。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但总算是都穿好了,玉绦也系在了腰间。而轮到她穿衣的时候,宇文墨渊想要帮她,她却敬谢不敏,不肯让他动手。宇文墨渊只好在一边含笑看着她穿上红色云纹深衣。
轮到束发的时候,蓝荆安就算是想帮忙也没办法了。她也就会单纯的梳头,于男子束发正冠是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宇文墨渊还是磨着她,让她给自己通了头,然后他才熟练的自己束发带冠。而蓝荆安自己也不会梳繁复的发髻,倒是宇文墨渊号称自己会梳,拉她坐下,自己亲自动手为她梳头。
其实宇文墨渊也从未给女人梳过发髻,他只是一下一下的梳着蓝荆安的柔顺长发,享受着她温顺坐在那里的感觉。在他眼里,其实觉得蓝荆现在这样散着头发更好看,别有一种妩媚风情。
蓝荆安渐渐察觉出了不对,觉得自己被君竹戏耍了,气呼呼的问他:“你到底会不会梳?”宇文墨渊倒是扑哧一下乐了,把她的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转到正面对她说:“梳好了。”蓝荆安一摸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梳,一下子站起来,埋怨他:“分明不会梳。还骗我。”
宇文墨渊看着她撅着嘴,瞄向自己似怨似嗔的一眼,觉得骨子都要酥了。他一下抱住了她,对蓝荆安深情的说:“兰儿,你占了我所有的心。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蓝荆安被他突然的拥抱弄的有一点害怕,可是听了他的心意,又不忍心推开他。她安慰性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一声。缓缓的开了口:“君竹,只要你不骗我、不欺负我。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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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珍珠项链
宇文墨池和蓝荆安经过了情钟楼的一晚,基本算是冰释前嫌。只是蓝荆安的心里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等蓝荆安意识到宇文墨渊已经穿戴整齐,自己还披头散发时,突然灵感一现,现在她不用和他一起出去,只要他去把素梅素菊派过来给她梳妆不就行了?
宇文墨渊就在她的娇憨的催促声中,半推半就的先回了院子。他到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把卧房里的矮榻搬走。既然昨晚可以和蓝荆安大被同眠,那今日他就有信心再让她心软一次,自此和他同床共枕。
宇文墨渊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找那个碍眼的白玉吊坠,他一定要找到它,砸烂了它!可是他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不知道是不是蓝荆安拾得了。于是他把素梅素菊叫进来询问,二人都说昨天早上给蓝荆安沐浴的时候并未看到,当时地上似乎也没有。宇文墨渊想着晚上在蓝荆安身上确认一下,只要她没有带着,估计是前晚甩在哪个角落了,以后再找也不迟。
宇文墨渊让素梅素菊去情钟楼伺候蓝荆安,自己则上朝去了。他实在不舍得换掉蓝荆安亲手给他穿上的衣袍,就这么直接走了。
等蓝荆安回到院子时,宇文墨渊早已离开。当她回到卧房,看到宇文墨渊已经命人搬走了矮榻,气的直磨牙。他倒是会得寸进尺,难道就不怕自己真的不让他进卧房的门?
宇文墨渊这一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朝臣都看得一愣。昨日还精神不济,怎么一夜之间又变了?宇文墨渊振奋了精神和朝上的众人商议了许久,决定抽调精兵六万,由赵国公亲自带兵从豫州方向去堵截萧青云。
萧青云起兵之时虽有乾国旧部五万以及农民军若干,但南方农民军的战斗力和训练有素的专业兵士差距巨大,而乾国旧部当中也不乏年老体弱之人。在扬州荆州这样的乾国旧土,因为百姓的支持和地形的熟悉,萧青云所带领的乾军攻打起来算是容易。而一旦进入徐州境内,战斗推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加上还要派人防守扬州和交州相接的南线,以及控制已经占领的地方,萧青云实际可用的精兵不过三万人。宇文墨渊想以两倍于他的兵力将萧青云及其主力消灭于徐州。再从徐州南下夺回荆扬两州。
这一天朝堂议事基本算是顺利,宇文墨渊下朝之后先去问候了一下綏帝,然后去少府找了管内宫珠宝的金玉令要了当年孝仁太后佩戴过的一条珍珠项链。
孝仁太后是綏帝的生母,她从一个掖庭罪奴的身份一步步爬到了皇后之位,所生的綏帝还成为了一代帝王,被视为是大雍的传奇人物。她的东西平日被綏帝命人好好看管,封在了少府,从不肯赏赐给宫中女眷。
这次宇文墨渊去找金玉令要孝仁太后的东西,还是第一个敢违反綏帝命令要东西的人。不过金玉令也知道綏帝快要不行了,宇文墨渊这个太子不出一年半载就会成为下一任帝王。他可不想现在拒绝太子,为自己将来找麻烦。他不仅乖乖的把珍珠项链找了出来,还按宇文墨渊的要求没有进行登记就把项链交了出去。
宇文墨渊出了宫,本来打算直接回太子府,却发现宇文墨池正在宫门口等他,并低三下四的恳请自己答应一起去留春楼吃个饭。宇文墨渊不知道宇文墨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向注意自己兄友弟恭形象的宇文墨渊不好当着旁人的面拒绝他,只能答应和他同往。
原来宇文墨池是投诚来了。他看到綏帝已无力回天。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对太子示好,等宇文墨渊成了帝王,他怕是第一个要倒霉的王爷。宇文墨池深知他二哥这个人最是道貌岸然,一般不会在明面上赶尽杀绝,但私底下会动用什么手段那就不得而知了。他可永远忘不了宇文墨渊在烟波亭拿匕首划开他脖子那一幕,结果宇文墨渊不仅全身而退,他反倒成了受训斥的那一个。
宇文墨渊没有讥讽宇文墨池,也没有拒绝他。纵然他恨不得要了宇文墨池的命为封于修和蓝荆安报仇,但他深知这是一个树立自己形象、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他作出一番不计前仇的样子,和宇文墨池继续称兄道弟,并答应他一旦有合适职位,还是会让他入朝议政的。
等宇文墨渊回到太子府天色已黑。他的袖子里除了昨日并没来得及给蓝荆安上的祛瘀药,又多了一串珍珠项链。白日里王太医已经给蓝荆安号过脉了,她虽然前夜遭了一番罪,但身子并无大碍。王太医已经将这个结果报给了宇文墨渊,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
当他回木兰园的院子时候,蓝荆安耍了性子,锁上房门不许他进来。宇文墨渊就在房间外大喊:“夫人,为夫错了。还请夫人原谅我,给我开开门啊。夫人,昨晚”
还没等他话说完,蓝荆安哗啦一下把房门打开了,瞪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宇文墨渊嘻嘻一笑,趁机挤了进去。蓝荆安恶狠狠的警告他:“你混说什么,还嚷这么大声,整个院子都听到了。明天还让不让我见人?”
宇文墨渊这个时候也不端着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给她赔罪:“好兰儿,别生气。外面的人早就让我遣走了,整个院子就你和我,不会有人乱说的。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完,献宝似的从袖子中拿出了那串孝仁太后的珍珠项链。这串项链是南珠做的,个顶个的浑圆,最为难得的是,颗颗珍珠都洁白无瑕,没有半点暗黄,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宇文墨渊也送过蓝荆安很多奇珍异宝,但这样品质的珍珠项链却是及其难得一见。
蓝荆安虽然也觉得这珍珠项链成色很是不错,但她于这些外物并不十分看中。只不过看在宇文墨渊诚心讨她欢心的份上,还是对他露出了一点笑容。宇文墨渊看她接受了自己的礼物,赶忙张罗着给她戴上看看效果。
蓝荆安低下头,背对着宇文墨池,露出细长的脖颈,这是她第一次允许宇文墨渊亲手给她戴上饰品。宇文墨渊看到她光洁的肌肤上再也没有了那个碍眼的吊坠,心情大为舒畅。他小心的给她戴上了珍珠项链,但却难得的没有告诉她这串项链背后的来历。
宇文墨渊灯下看美人,果然觉得这串珍珠配蓝荆安再合适不过了。他忍不住从后面拥住了蓝荆安,小声的唤她:“兰儿,我们自此之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日夜不分离,再生上一大堆孩子,相伴终老。”
蓝荆安犹豫了半天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沉默了一阵,只能试图转移话题:“你吃饭了没?我一直等你回来,还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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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为她上药
宇文墨渊听到蓝荆安因为一直等他还没吃饭,心里更是一喜,赶忙出去张罗着让素梅等人布置晚膳。
蓝荆安平日用了晚膳,总是习惯去园子里面小走几步,消消食。但她因为前日身体上的伤,今日还是疲软的很,便不肯出门了,只捧了本书,坐在灯下。
宇文墨渊知道她的情况,等遣了旁人,便凑到她身边。对她说:“兰儿,前日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罪了。我特意从王太医那里讨了祛瘀的药,据说涂上很快就能好。要么现在我就给你上药?”
蓝荆安听到他要给自己上药,想到前日的事情,气的出手狠狠拧了宇文墨渊的手臂。宇文墨渊疼的嘶了一声,但还是半闭着眼睛,忍痛说:“掐的好。只要兰儿能出气,怎么都值得。”
蓝荆安听了这话,反而不好意思再下毒手。讪讪的撤了手,问他要了祛瘀的药。宇文墨渊乖乖的把药瓶递给了她。她打开瓶子闻了闻,一股清凉的气息令她现在就想涂在自己淤青的地方。但是她又不好意思让素梅或素菊看到自己因为这种事情落的伤,只能自己上药了。
她让宇文墨渊出去等一下,等自己上了药再进来。但宇文墨渊怎么都不肯,还说她有些伤在背面,自己看不到无法上药。而王太医这个药又珍贵,只得这一小瓶,怎么好胡乱涂抹浪费掉。宇文墨渊又再三保证,除了上药,自己什么都不会做。
蓝荆安觉得君竹除了酒后那一晚,其他时候确实还是个正人君子,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她犹豫再三,还是同意让他给自己背面上药。
蓝荆安让宇文墨渊先转过身去,自己轻解罗衫,只留了里衣上了床。在床上又羞涩的脱了里衣,给自己能看到的地方都上了药。王太医的药膏果然好用的很,涂上去清凉舒爽,而且仿佛也没有那么酸痛了。
等她把视力所及的地方都上好了药,轻轻趴了下来,将被子盖到腰间,露出了玉背,让宇文墨渊给她的后面上药。宇文墨渊现在脸上没有了一点嬉皮笑脸的轻浮神色,仿佛圣人一般目不斜视,挑了药缓缓的涂在她的青紫之处。
他涂的很慢,一边涂,一边还在帮蓝荆安按摩未受伤的地方。虽然刚开始吓的蓝荆安差点爬起来,但舒适的感觉慢慢让她放松了警惕,甚至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宇文墨渊浅浅的露出了一个笑意,这第一步已经成了。他的手慢慢的向下移动,但依然规矩的给她上药,为她按摩,并不做半分逾矩的事情。蓝荆安只觉得放松异常,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手已经滑到了她的腰部以下。
等宇文墨渊为蓝荆安的后面彻底涂了药膏之后,蓝荆安才迷迷糊糊的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此时药都上完了,她也不好再骂宇文墨渊是无耻之徒,何况他确实按照他自己保证的那样,除了上药什么也没做。蓝荆安上了药,又得了按摩,正是困倦之时。她也不再管宇文墨渊了,紧紧裹了被子,躲在床里面去睡觉了。
宇文墨渊要的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蚕食蓝荆安的意识,让她渐渐放松对自己的恐惧。他见她今日没有发话,自己也熄了灯火,脱衣摘冠,将里衣放在一旁,上了床。不过,他却凝神静听了很久,等确认蓝荆安睡熟了,才慢慢蹭到她身边,把自己也滑到了被子里。
昨晚在情钟楼,二人睡的时候俱着里衣。但今日由于上药的缘故,蓝荆安却把里衣半脱在身下,等裹到被子里的时候,里衣其实已经被宇文墨渊捡到了一边,而她自己在迷糊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宇文墨渊在黑暗中独自偷笑着,他总算可以再次和蓝荆安肌肤相亲的同床共枕了。
蓝荆安虽然因为上了药的缘故,感觉很舒服,但是半夜还是做了噩梦,梦到一个小孩子在她面前哭泣,她虽然觉得异常悲伤,但却不能靠近这个辨不清面貌的孩子,只能任由那个孩子一个人在那里独泣。
由于噩梦,蓝荆安的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水,弄湿了正搂着她酣睡的宇文墨渊健壮臂膀。宇文墨渊感觉胳膊上有些湿凉,惊醒过来。天色还未大亮,就着朦胧的光线,他看到蓝荆安正紧闭着双眼,蹙着眉,脸上一副悲伤的神情,泪水还在不由自主的流着。
宇文墨渊听说做噩梦的人不宜突然惊醒,他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呼唤她:“兰儿,兰儿,快醒过来。”蓝荆安感觉有人正在喊着兰儿,转头去看,再转回身来,那个小孩子已经不见了。她心下大急,一下子醒了过来。
君竹正略带焦急的望着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见她醒了,直接把她拥在了怀里,不住的安慰她:“梦都是反的,一切都会好的。”君竹温暖的胸膛正把安定人心的热量一点点传到她的身上,那种绝望的感觉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慢慢消退。
她从他的怀里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宇文墨渊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抱的更紧。等蓝荆安完全平静下来,才发现宇文墨渊不仅爬上了她的床,竟然还一丝不挂的和她睡在了一起!她气的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蓝荆安刷拉一下子把被子夺了裹在自己身上,可是看着宇文墨渊没有穿里衣,又羞的涨红了脸,忙背过身去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宇文墨渊赶忙解释:“昨晚上完药,已经很晚了。你睡的正甜,所以我也就上床睡了。”
蓝荆安大囧,又说:“我是说,你怎么在我床上?还不穿里衣?”宇文墨渊一脸无辜的说:“你没说不许我上床啊。再说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同床共枕。至于里衣,我看你昨晚没穿,以为你不喜欢睡觉穿里衣,怕磨到你,所以我也就脱了。不过,除了给你上药按摩,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你看看是不是感觉比昨日舒服多了。”蓝荆安和他歪缠不过,不过自己身上确实是好受多了。她又偷偷的看看被子里面,身上的青紫也神奇的消失了。
宇文墨渊被夺了被子,也不去穿里衣,很快就冻得打了个喷嚏。蓝荆安无法,只得让他重新进到被子里来。宇文墨渊只是单纯的抱着她,并不对她动手动脚,但蓝荆安感受到他迅速升高的体温,还是红着脸转了方向,不肯再看他一眼。
自这一日起,宇文墨渊基本算是彻底攻陷了蓝荆安。除了于敦伦上,她总是不情不愿,别的事情上,她都默许了他的陪伴。宇文墨渊觉得这是一种令他感觉比朝堂上征服感更强的事情,再也没有什么比完整的得到她更幸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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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进攻方向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又到了流火七月。
这一个多月来,赵国公所率领的六万精兵确实给萧青云的乾军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双方在下邳城发生了多场战役。萧青云虽然依靠多年的西北领军经验以及乾军的忠心赤胆艰难的守卫住了徐州已占之地,但却很难再向豫州方向推进。
赵国公见萧青云防守严密,目前躲在坚固的下邳城里不出,只得用了围城之法,希望耗尽萧青云的粮草,以期瓮中捉鳖。
这日,众人在萧青云的元帅大帐中商议下一步行军方向。几个人铺开了地图细细的商议着。
率先开口的是曾任过乾国大将军的老将郑荣:“元帅,现在赵狗的大军咬的太紧。我们若是如果固守下邳不出,很快就会弹尽粮绝。如果继续继续向豫州方向推进,损失会非常大。目前只有下邳城东因为临着泗水,对方没有办法围困。不若我们通过泗水绕过去,先回撤到广陵,积攒实力再做打算?”
现任左先锋冯固却有不同看法。他是曾经的徐州农民军首领,在广陵之战中,归顺了萧青云。他摇摇头说:“我虽然同意从泗水突破,但我觉得现在要是回撤广陵,一定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雍的军马本来就比我们多,我们征战到现在,主要靠的就是一口气。如果动摇了军心,怕是再难推进。我觉得,既然对方堵了豫州,那我们就改变方向,经兰陵进攻兖州得了。”
身为总军师的沈容止虽然年轻,但想法却于众人不同:“两位将军讲的都有道理。我也同意通过泗水突破包围。但之后的行军路线,我觉得还是通过开阳北上,想办法进入青州,先夺青州。”
众人听他说要攻向青州,吃了一惊。右将军陈扬毫不客气的说:“军师怕是还没睡醒吧?青州目前是定王的地盘,别忘了定王也是姓宇文的。就算他现在造了反,只要我们攻向青州,怕是他会和赵狗的军队合起来对付我们。到时候,我们被夹在青州和兖州之间,必死无疑。”
沈容止摇摇扇子,很有信心的说:“非也非也。宇文家的男人,表面上总是一团和气,内斗最为厉害。目前綏帝病重,由太子掌权。对于太子来说,定王怕是比我们更为可怕,他乐得坐山观虎斗,看我们两败俱伤再出手。”
接下来他细细分析起来:“第一,定王现在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而他从辈分上讲又比太子年长一辈。若是太子立即出手帮了定王,皇室中人只会认为这是太子应该做的,于他的名声没有半分益处。而定王也不会因此把青州让出来。所以太子不到最后时刻绝对只会袖手旁观。”
“从定王的角度上看,他也不愿轻易求助宇文墨渊。定王向来是个特别自负的人,一直看不起綏帝,又怎么会看的起太子?而且如果这次***助他对付我们,他还要担心,太子会不会就此夺了青州。毕竟他犯的可是杀头大罪,一旦落到宇文墨渊手里一定是个满门抄斩。所以他宁可和我们拼死一搏,也不会求助宇文墨渊的。”
“再说青州此地。青州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光是因为它的地形重要,更要紧的是,青州有上好的良田和铁矿,而且青州的男子,身型高大,战斗起来足够勇猛,可以说是征兵的上好人选。青州这两年相比南方,算是没怎么招灾的,有足够的屯粮。如果我们能拿下青州,那对之后的战斗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说到粮草,白卿风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沈容止的选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于他这个管钱粮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屯粮百万斛的青州更适合先拿下的了。而且如果能拿下青州,临菑附近的铁矿可是自古出名的。相比南方,临菑的铁矿冶炼方法更为成熟,制造出来的刀剑矛戈更为锋利且不易断,可以说是军需上品。
众人听了沈容止和白卿风的分析,也觉得要是能取得青州,估计对后面的战事大为裨益。但是青州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虽然定王的兵马不多,不过寥寥五千人,但青州的征夫可是号称能有二十万之重呢。凭借他们仅仅三万人,还要面对赵国公六万大军的围追堵截,如何能拿的下青州?想到这里,众人又都摇了摇头。
萧青云听完众人的分析之后已经有了主意,他觉得青州既然重要,那么无论如何都要先拿下青州。他的理由比沈容止更多一个,如果不拿下青州,直接进攻兖州,保不齐定王会趁他们不备,从东路偷袭。而一旦进入兖州,如果不能顺利拿下,很可能被三面夹攻,除了后撤,将再无出路。
至于如何拿下青州,萧青云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青州虽然难取,但也不是不可能。
青州最大的弱点就是定王在指挥,而非綏帝或太子。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师出有名。定王宁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都不肯用勤王的名号,可见他从骨子里多么不想与綏帝和太子在一条船上。而他的这个名义,连老百姓都知道必然会招致綏帝或太子的不喜,所以下层军士的忠心必然不足。
而另一个因素是青州百姓。青州百姓素来重视田耕,对征兵其实有着自己诉求,总是希望每家出丁的情况下,还能留下足够多的劳动力耕田养家。而定王为了巩固自己实力,强行征兵二十万,基本上把所有壮劳力都抓走了,家家只剩老幼妇孺。这就意味着,青州的老百姓心里极可能是对定王十分不满的。
再加上定王是个比綏帝更加骄奢淫逸、贪恋美色的人,想来平日也没少欺压百姓。估计要是真能攻陷一两个防守松懈的重要城池,青州百姓会迅速重新站队的。
而如果要对青州用兵,第一点就是要快,在定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打过去。最好的方法就是佯攻兖州,实攻青州,趁定王不备打开局面。第二点则是攻城之后的安抚政策,如果安抚政策做的好,令百姓口耳相传,估计青州其他地方会很快投靠的。若是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么三万精兵拿下二十几万大军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听了萧青云的分析,又开始欢心鼓舞,觉得也许可以试试。而沈容止更是在后续几天想出了完善进攻计划,就连之前有所怀疑的右将军陈扬也点头称是,同意北上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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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智取青州
建业十九年七月二十五日,固守下邳的乾军突然趁夜出城,突袭了位于城西的大雍大营,放火烧营,而下邳城内西门方向也战鼓阵阵,明显是要趁夜和大雍决一死战。赵国公以为围困之计成功,赶忙调集大军,以期歼灭萧青云于下邳城西的战场。
没想到突袭的只是乾军的左前锋营的一千人,而乾军的主力,趁赵国公调集大军去城西,早就偷偷的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城东沿着泗水行军北上了。而西门里的鼓声甚至不少还是自告奋勇的下邳百姓敲出来的,下邳城里除了防守的一千人,再无其他人了。
乾军的先锋营这几个月都是按照夺命铁骑训练方式进行训练的,加上这一次分给他们都是快马,所以他们除了放火烧营引发混乱,并不恋战。一旦看到大雍的大军过来,左前锋营在冯固的带领下,迅速打马回撤,基本在无损失的情况下,又回到了下邳城里,并且也转身从城东溜了。
而等赵国公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开始重新围城,萧青云带领的三万人早就顺着泗水离开很远了。下邳城里的一千军士,都上了城墙守卫,看起来依然和之前大军在城时人数一样多。
赵国公第二天虽然怀疑萧青云是不是逃了,可是既没有他逃跑的痕迹,下邳城的守卫也还是如临大敌的劲头。这又让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昨晚真的是对方按捺不住出来试探,结果看到情形不对又缩回去了?赵国公决定无论如何,再守城一两个月,总能耗到萧青云憋不住,出来一战生死。
萧青云带着三万大军出了下邳,一路上经泗水换沂水,沿着沂水一路北上,但并不攻打琅琊诸地。他们一路行军静悄悄的,还让绝大多数军士在铁甲外面披了旧衣,化妆成了北上逃难的灾民,竟然瞒天过海,一路行至沂水河畔的重镇东莞而无人发觉。东莞是徐州北面的最后一个重镇,它的西面和北面俱是山丘。穿过西面的群山,可以抵达兖州,而如果越过北面的山区,则能进入青州的城阳、北海等地。
在东莞附近的山区里,随处可见一些姿态奇特的山峰,它们呈圆形的顶部平展开阔,巅峰周围峭壁高耸,峭壁下坡度由陡到缓。放眼望去,酷似一座座高山城堡,成群耸立,雄伟峻拔。这些犹如带着平巾头饰的山,曲曲绕绕,被当地人称之为“崮”。一旦进入这些崮里面,想要发现对方踪迹并歼敌并不是十分容易。
等萧青云等人进入东莞的时候,东莞守尉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还以为是大批从南方逃难来的难民。他虽然闭了城门试图抵挡了一下,但却没有当作敌军,领兵迎战。最后在犹豫中,还是放了他们入城。等萧青云等人进了城,脱去伪装露出铁甲,东莞的守尉直接吓的尿了裤子,没有半句废话就投降了。
几日之后,萧青云等人已到东莞的消息才被附近的斥候送回了下邳。等赵国公发现自己上了当的时候,也顾不得再围困下邳城了,只能捶胸顿足的带人往东莞赶。只可惜,等他赶到东莞,萧青云已经拔营进了山区,根本找不见人影了。
他反复询问东莞守尉,并判断了形式,估计萧青云应该是带人向西去了,以期快速袭击兖州的泰安郡。于是他带着大军赶快绕路去兖州堵截。
而青州定王此时也接到了消息,知道萧青云所带领的乾军已过东莞城,进入山区。不过,他的分析和赵国公一样,他觉得以萧青云对綏帝的仇恨,必然驱使他向西行兵,攻打兖州。他不认为萧青云会进入青州先与自己为敌。
此时的定王依然逍遥的很,甚至还带着美人跑去东莱游玩,希望躲着兖州远一点,别让大雍和乾国的两军误伤了自己。所以等萧青云带着乾国大军攻陷营陵的时候,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尤其是定王,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萧青云的向导找错了路,以至于他们出了山区,随便找了个城郭就开始攻打了。
但营陵的攻陷只是个开始。宇文墨渊和定王的反应果然和沈容止分析的一样,一个根本没有求救,一个也不愿施以援手。宇文墨渊只让赵国公带人围了兖州和青州交接的地方,想着以逸待劳,等双方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让赵国公同时消灭二人。
定王刚开始难以置信,但当萧青云攻下益都的时候,定王彻底坐不住了,益都离临菑只有百十余里,地形也较为平阔,极速行军的话,不过两日就能打到临菑,一旦打到临菑,麻烦就大了。
这不仅是因为临菑是定王的老巢,临菑更是他屯粮驻兵的地方。他一半以上的军力都部署在了临菑附近。而他现在人不在临菑,如果不能及时回去指挥临菑的兵力,那么青州就此落败都是很有可能的。
定王一边心急火燎的往回赶,一边安慰自己,萧青云只有三万兵力,而他在临菑有十一万大军,萧青云是打不过的。只可惜事与愿违,还不等他从东莱开赴回来,临菑已经落到了萧青云手里,而且是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
原来萧青云一路行兵,按照沈容止的建议,不仅严明军纪,从不抢粮伤人,更是每到一处,就允许投降了的征夫自由选择。如果愿意回家耕田的就放他们回家,而如果有留下来的愿意继续为乾军效力的,不仅和他们签了契,保证他们的家里不再强制征兵,而且答应他们以后在青州打下来的无主之地,都将按军功分赏。
这不仅对小富即安的征夫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一个人服役,可以免除全家军役;对于没有自己土地的穷人或是家庭人口众多、地不够多的壮年男子更是难得的机会,很多单身汉甚至视此为唯一的娶媳妇机会。
再加上沈容止到处让人散播关于萧青云和蓝荆安的卦签,称萧青云为司命神女庇佑之人,所以他才能在多次大军围追堵截之下毫发无伤,而且在短短八个月内拿下三州。而定王在当地的恶行以及大雍之前的腐朽,百姓早已得知。两厢对比之下,青州百姓迅速选择了萧青云。
等萧青云等人到了临菑城外,他根本就没攻城。他命人围了城,给城里的军将们射了很多劝降书,告诉他们如果现在投降,不仅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还可以让他们在乾军中担任重要军职。
同时他还在劝降书里威胁说,自己现在的带领的三万多精兵都是按夺命铁骑方式训练的,足够以一当十。看看他们之前在营陵和益都的行动就能知道,乾军破了临菑不在话下。一旦他们的精兵入城,城里的军将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还让在益都等地收编的青州军士,日夜向临菑城里的驻军用青州方言喊话,宣讲乾军政策,讲述自己经历,以期打动底层军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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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美人计谋
临菑这个青州最重要的城郭,终于于九月二十二日城门大开,主动投降,迎萧青云进城,奉其为主。临菑诸将,绝大多数投了乾军,有异议的几个则在城门洞开之前,被曾经的同僚枭首以示投诚之意。
而临菑的十一万屯兵,七万人愿意留下继续为萧青云的乾军效力,其余四万人放归回家,成为屯垦的农民一员。临菑城的胜利,是自萧青云起兵起,单次收编人数最多的一次。而且乾军第一次尝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甜头。
临菑城里,乾军将领再也没有怀疑沈容止这个年轻人的了,所有人都认为他这个总军师当之无愧。而萧青云敢于听取沈容止建议,作出看似风险极大的选择,也让各位老将格外佩服。
此时定王却不好受了,他总共有二十万征夫,这也是他敢于反抗綏帝的底气,结果现在一下子让萧青云从之前的三个城池弄去了大概十二万,只剩下寥寥八万人。虽然萧青云放了不少征夫回家,但他还是收编了七万多的青州兵,加上他之前的三万兵马,现在乾军有十万之众,比他手里的人马还多。
而且萧青云目前占据了青州中部,把青州一分为二。定王自己被堵在了东莱郡,而人口更为稠密,屯兵更多的济南、平原等地则均在临菑以西,他鞭长莫及。定王这个时候倒是迫不得已的想要向宇文墨渊求救了,但是萧青云已经命人封锁了北海、城阳一线,他现在连求救信送都送不出去。
而宇文墨渊也没想到萧青云竟然能在不到两个月里攻陷青州中部,并且拿下临菑这个兵家必争之地。但他现在正在忙着另外两件事,没有心思管青州这边的战斗。而赵国公因为永华城里的事,也没办法集中精神,只是命人严防死守兖州一线,并没有出兵青州。
在这两个月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不仅仅是青州形势,还有永华城的太子府。这一切还要三个月前的六月说起。
六月的时候,宇文墨渊因为误会蓝荆安,曾经去了容姬院子里一次。虽然连衣服都没脱就走了,但还是让容姬遭了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嫉恨。她当着后院别的女人可不好意思说太子上自己的床,连衣服都没脱就走了,她还是在第二天装出了一副无限娇羞的样子。
而她这份模样,碍了别人眼就罢了,还无意之中得罪了太子妃。太子妃赵婉瑶一直讨厌这个长相妖娆的美丽女人,当她听说太子几个月没有睡后园女人,却单单挑上了容姬,心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无论身边的婢女怎么劝,还是找了个理由,把容姬打了一顿。
而容姬只是想炫耀一下,她可不想得罪这位后院的女主人。如果说容姬的荣耀全系于太子一人,那她的命可在太子妃手里捏着呢。她赶忙解释说太子当晚根本没有睡在她那里,只是逛一圈就回后面的私园了。
她还把太子临走的那句“你不是她”也说给赵婉瑶听。可惜赵婉瑶根本不信,还是把她拖出去打了一顿解气。容姬气的直咬牙,她就不信,她查不出私园里的那个狐狸精是谁。到时候,她把狐狸精引到赵婉瑶面前,看赵婉瑶是不是更发火。
她甚至愉快的想,最好太子妃也打那个狐狸精一顿,打死才好。说不定太子看到赵婉瑶残暴的样子,一怒之下废了她,那这样也算报了自己被狐狸精夺人、被赵婉瑶暴打的仇恨。
可是接近私园并不容易,她废了好大力气也没成功。努力了半个多月,总算峰回路转,她的婢女小红和木兰园里的一个老花匠搭上了线。老花匠别的都还好,就是好色,偏偏他娶了个河东狮,他婆娘只要看他和个女的眉来眼去,无论对方多大,事出何因,上来就是对他一顿暴揍。
老花匠苦不堪言,但自己的这份活计还是在木兰园院子半夜守门的婆娘介绍的,对她又得罪不起,只能默默的忍受着这位河东狮。结果有一天他出木兰园回家的时候,正好撞到了试图打探的小红,小红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扭伤了脚。
小红本来想大骂这个不长眼的老东西,结果看到了他的腰牌,露出了一副似怨似嗔的样子,看的老花匠顿时骨头就软了。深得容姬真传的小红,三言两语就把老花匠勾到了手。老花匠虽然怕自家的婆娘,但那个女人做的是守夜活计,而他侍弄花木总是在白天,倒是给老花匠偷情提供了绝佳机会。
容姬年幼的时候出身青楼,只不过因为相貌太过出众,青楼老板娘才舍不得给她**,送给了地方官做礼物。结果地方官也觉得这样的姿色不是自己能消受的起的,转而当作大礼送给了丞相。丞相当时刚和宇文墨渊结盟,觉得他年纪轻轻最是贪恋如花美貌的时候,便又转手送给了他。
而容姬身边的小红从青楼时期就跟着她了。小红作为一个婢女可没那么好运气,早早就在青楼破了身,这几年在太子府旷了许久。本来以为凭借容姬的颜色,必然可以一步登天,而自己也能分一杯羹。没想到宇文墨渊是个不爱女色的人,别说她了,就连容姬都很少碰,最近这一年多干脆连容姬这里来都不来了。
小红虽然是为了打探消息才和老花匠凑在了一堆,没想到两个人**倒都得了情趣。小红和老花匠熟悉了之后,慢慢问起了他私园的事情。老花匠对这个年轻的情人爱的不得了,什么都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交代了。
等小红一一向容姬汇报的时候,容姬气的折断了一只她自小养的长指甲:“玉兰?好,好,好你个小妖精!不仅拢着太子不让他过来后院,连私园都改成木兰园了!真真够不要脸的!还当什么夫人,我呸,你也配!一定是哪个从青楼里出来的花姐,才不敢住到后院里来!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容姬遂让小红向老花匠讨要腰牌,说想进木兰园看看。小红领了命去找老花匠。但这次老花匠却大惊失色,不敢答应她。小红拿出撒娇耍赖的好本事,让老花匠搂着她直喊心肝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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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偷偷入园
老花匠在小红的软磨硬泡下,犹豫半天总算吐了口:“要是进园子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园子里的腰牌分两种,一种是只能在园子里走动的,比如说我戴的这个。还有一种是可以进内院走动的,就是我婆娘身上那种。而且男女的腰牌颜色有别,每个上面都刻有职务。如果我把自己的腰牌给你,守卫一下子就能看的出来,到时候怕是我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小红没想到木兰园管控的这么严,生怕有外人进去。她的好奇心也起来了,这个叫玉兰的夫人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太子这般的捧在手心里?这可是太子妃都没有的待遇。她说什么都要为容姬讨得这块腰牌了。小红转转眼珠,又问:“那有什么方法能拿到你婆娘的腰牌?你放心,我就是想进去开开眼而已,我可不想去送死。”
老花匠被小红迷的五迷三道,一心只想着帮她拿到腰牌,倒真让他想到个办法。原来老花匠的婆娘嗜酒,虽然平时因为守门的缘故,从来不喝,但一旦喝起来根本停不下来。只要让她喝醉了,腰牌不就正好拿到了?
如果这样的话,小红就只能天黑再进园子了。不过天黑,看不清身型外貌,倒是容易混进去,反而于他们的计划有利。两个人嘀咕了很久,总算是定了七月二十六这日盗了花匠婆娘的腰牌,让小红进木兰园新鲜一把。
七月二十六日,是花匠婆娘的生辰,平日里,老花匠顶多再给自家婆娘加个菜就算庆祝生辰了。但这一次花匠却破例买了她最喜欢的九酝酒,又甜言蜜语的哄了半天,结果他婆娘果然醉倒在酒桌上,让老花匠顺利把腰牌偷了出去。
小红摸黑到老花匠家取了腰牌,答应他一会儿就送回来,绝对不会让他婆娘发觉,而老花匠则守在家里,以防他婆娘突然醒过来。而小红拿了腰牌直接就奔回太子府,给容姬送了过去。
小红帮容姬更了衣服。容姬打扮成了守门婆子样子,把脸涂黄了,还给自己点了些老人斑,倒是看不出来之前的绝色。容姬最后还在小红的指导下,又练习了一下守门的婆子如何说话如何走路,这才壮着胆子向后面的木兰园走去。
木兰园的守卫见她是个女的,因为天黑,只是对腰牌细细查验,并不好一个劲儿盯着她的脸观察,倒是顺利的让容姬顺利的混了进去。小红之前已经让老花匠细细描述了进园后的路线,虽然天黑容易走错路,但容姬经过几次尝试还是摸到了蓝荆安所住的院子。
等容姬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听到宇文墨渊在里面焦的对着周琦喊:“周琦,你去把王太医找来,无论他在哪儿,立刻让他给我过来!素梅,你们手脚快点,马上端温水给夫人!”接着,她就隐约看着院子门打开,她赶快藏身到边上的树丛里,然后就看到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走了,估计是太子身边的周琦。
容姬透过树丛向门口张望了一眼,发现院子里正乱着,烧水的烧水,还有几个端菜从正房出去,并没有人看向门口这里。她趁此机会,一鼓作气,闪身进了院子。她半低着头也装成忙碌的样子,倒没惹得旁人怀疑。
容姬看到正房下面似乎种着密密的灌木,她趁人不备,赶快挤了进去,藏在了灌木和正房之间,一动也不敢动。
宇文墨渊关心的话语又飘了过来:“兰儿,你怎么样了?千万别吓唬我呀。来,我喂你喝口温水。”蓝荆安有些无力的声音紧随其后:“估计是吃的不合适了,还是有点恶心。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君竹,你别担心了。”
容姬一边咬牙切齿的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叫玉兰的女人模样。同时心里暗暗诅咒,该,吃吐了才好,太子府的吃食也是你能消受的起的?她等了许久,听了两个人情意绵绵的话语,气愤的悄悄撕扯着灌木丛上的叶子。
好在王太医的匆匆到来,总算打断了这两个人的腻歪。宇文墨渊赶紧让王太医给蓝荆安诊脉,看看发生什么了。王太医诊了一次,摸摸胡子,又让蓝荆安伸了另一只手,好好再查了一回。王太医这样谨慎,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唬的宇文墨渊手心都出了汗,以为蓝荆安真有什么问题了,或是后脑的血瘀起了变化。宇文墨渊板着脸赶忙问王太医:“王太医,夫人她怎么样了?”
王太医倒是笑容满面,直接给宇文墨渊作揖:“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夫人不是饮食不适,而是有喜了。据老夫诊断已经一个多月了。”
宇文墨渊直接愣在了原地,脸上的喜色一下子爆了出来,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抱住了蓝荆安:“兰儿,你听到了没有?我们有孩子了!我有后了!有后了!”
蓝荆安见他当着许多外人的面,竟然就这么抱住了自己,羞的不行,赶快试图推开他,但宇文墨渊依然高兴的忘乎所以。等宇文墨渊看到蓝荆安羞红了的脸松开手时,王太医和周琦等人他们早就避到了一边,装作商议的样子,不敢往二人这里瞄一眼。
宇文墨渊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对着周琦说:“赏,今天我要大大的封赏众人,这木兰园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赏。而王太医功劳最大,明日白天我会另有赏赐。”周琦领命而去。
蓝荆安虽然也很高兴,但从王太医和宇文墨渊的对话中,却听出来了漏洞,怎么王太医会喊君竹殿下呢?而君竹竟然对王太医用的是赏赐一词?君竹究竟是何身份?
宇文墨渊又絮絮叨叨的让素梅素菊把王太医说的要点都记下来,日后更要精心伺候蓝荆安,又让王太医回去调几个懂生产的婆子来木兰园随时陪着蓝荆安。
宇文墨渊虽然知道,很多事情最好背着蓝荆安商议,但蓝荆安现在已经怀上了自己的骨肉了,彻底算是自己的人了。他觉得早晚都要让蓝荆安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必再刻意隐瞒她什么了。
屋里的人各个笑容满面,而屋外的容姬气的脸色都变了,她手边的灌木叶子都要被她揪秃了。那个贱人竟然怀了殿下的孩子?那以后岂不是更要趾高气昂了?殿下眼里还能容得下别人么?但容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忍着怒气继续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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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惊人消息
宇文墨渊让王太医下去指导素梅等人药膳问题,自己则关了房门,独自和蓝荆安享受这一刻的喜悦。
虽然宇文墨渊并不是初为人父,但他对之前的庶子并不在意,总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对孩子的生母也没什么眷顾之情。而这个孩子是自己千盼万盼得来的,看着灯下蓝荆安柔和的面庞,宇文墨渊真心觉得上天对他不薄。两个人算算日子,正好是宇文墨渊醉酒那日得来的。宇文墨渊没想到自己一次中第,更是得意的不行。
其实最近蓝荆安一直很嗜睡,而她自己的小日子也错过去了十多天了。只不过因为她每次来小日子一般都不愿意让素梅等人知晓,所以除了她自己和宇文墨渊并没人知晓她的小日子早已过了。而蓝荆安因为是第一次有孩子没有经验,所以把种种迹象都忽略过去了。
宇文墨渊身为太子,除了对蓝荆安怀有特殊感情,格外关注,以前哪里知道女人怀孕生子的辛苦。他还以为是因为最近天热,所以导致蓝荆安食欲不振,精神不济,以至于小日子都不准了。两个迷糊的父母就这么拖拉了半个月,时至今日,直到蓝荆安因为呕吐,才发现有了孩子。
蓝荆安除了欣喜,还有一丝迷茫。难道自己真的要成为母亲了?那白玉吊坠的秘密还要不要查下去?君竹的话是否可信?日夜睡在自己身边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她暂时不打算再提白玉吊坠,但她还是决定问清楚君竹的身份。宇文墨渊这一次没有瞒她,他也觉得是该到了要让蓝荆安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了,要不然等綏帝驾崩,他如何带她入主椒房殿?他的眼里,只有蓝荆安一人才配做他宇文墨渊的妻子。
宇文墨渊先是小心翼翼的问蓝荆安是否对宇文这个姓氏有印象。蓝荆安现在不敢乱回忆,怕伤了孩子,只是匆忙过了一下脑子,摇了摇头。
宇文墨渊松了一口气,把蓝荆安抱到了床上,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轻轻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咱们所在的大雍,国姓宇文。我父皇有八子五女,我是崔贵妃所出的第二子。以故的皇后无子,所以父皇并没有嫡子。父皇在犹豫了多年之后,总算于去岁春天立了我为太子。而立太子的前一日,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从第一眼开始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你同时也是我的福星。”
“我的本名叫做宇文墨渊,君竹是我的小字。除了我母妃在我小的时候这样称呼我,世间再也无人可以唤这个名字,直到遇见了你。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情况,都是真的。我的兄弟们都对皇位虎视眈眈,我虽然娶了太子妃良娣等人,却从未付出过真心。现在大雍境内多了很多叛军,我也确实日日操心朝政,希望尽快平定叛乱。”
蓝荆安听到这里,心已经乱了。她没想到她的君竹竟然是一国太子。之前众人的毕恭毕敬,以及他带给她的奇珍异宝,现在都有了合理解释。可是,他既然是太子,那自己又算什么呢?他有太子妃,有成群的姬妾,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自己的位置又该在哪里?
宇文墨渊看到她愣神,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说“现在我父皇怕是要不行了,很快我就会入主正宣殿,成为大雍的主人。而你,兰儿,将来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皇后,陪我一起接管这大雍江山。至于我们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我会让他继承我的地位,只要他一落地,我便会宣布他为太子。不过如果是个女孩也没关系,我会像宠着你一样宠着她,让她做大雍最幸福最尊贵的公主。”
蓝荆安苦笑了一下,她再是忘了前尘往事,也是知道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他的太子妃如何安置?大臣们又如何能同意?而且他后院的女人,她才不想去管。
宇文墨渊似乎看出了她的苦恼,急急的辩解:“兰儿,你相信我。就算不能立刻立你为后,但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兑现。朝堂目前基本上是我的天下,除了我大哥还在折腾,其他人已经不会再乱说话了。就算分封后宫,我也只要你一个。其他的女人,给她们虚名让她们折腾去便是。我们两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还和普通夫妻一样,好不好?”
蓝荆安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确实不小。她没想到这个每夜和她同睡一室的男人,竟然是个如此有权势的人。如果他只是个有背景的官员豪绅之子,就算他不去别的女人那里,除了被外人指责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但他如果身为帝王,那一切都将不一样了,雨露均沾是他的职责所在。
蓝荆安突然委屈的流下了眼泪,看的宇文墨渊心都要碎了。他赶忙抱起了她,一遍一遍的向她保证,这辈子遇到了她,他再也不会再要别的女人了。宇文墨渊用最温柔的语气哄着她,让她想想自己和她在一起后,是不是每晚都回来陪她,再也没去别处睡过。
蓝荆安知道他现在说的是实话,但心里还是不好受,扭了脸不肯去看他。宇文墨渊伏低做小半天,才总算哄的她止了哭声。宇文墨渊搂着她在怀里,甚至发了毒誓:“我宇文墨渊对天发誓,今生只要兰儿一个。如果有一天我负了你,必不得好死。”
蓝荆安听他发毒誓,也不忍心,毕竟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们现在有了血脉联系。她赶快拿手堵了宇文墨渊的嘴,嗔怪他:“毒誓也是乱发的?我信你就是。做不做皇后我并不在意,但如果你要是哪夜去了别的女人那里,我,我,我以后都不让你再进我的门。”
宇文墨渊还是第一次看到蓝荆安吃醋的样子,心里美的不行。俯身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又觉得她气息香甜,忍不住深深的吻了下去。等他好不容易抑制了自己的冲动,抬头继续跟蓝荆安说道:“兰儿,最近还要委屈你继续住在木兰园里。现在父皇病重,前朝正乱。我怕要是让太子府里的女眷看到你,会对你不利。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每晚只到你这里。不在床上抱着你,我可睡不着。”
蓝荆安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小声说:“流氓!”她发现和君竹越亲近,他就越显示出他死皮赖脸的缠人一面。宇文墨渊嘻嘻一笑,又亲在了她的脸上:“为夫就是流氓了,但我一辈子只对兰儿你一人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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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煽风点火
宇文墨渊两人在卧房你侬我侬,躲在灌木丛后面的容姬肺都要气炸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让殿下发了毒誓,只要她一个。毒妇,简直就是毒妇!比太子妃还要狠毒!竟然妄想霸占太子一辈子。
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给太子灌了什么**汤,让太子连尊卑都不顾了,琢磨着要立她为皇后,甚至还要让她肚子里那块没成型的肉成太子!容姬真想就这么冲进房间,抓住蓝荆安的头发,划花她的脸!但现在太子就在她的房间,借容姬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动弹一下。容姬老老实实的在灌木丛里又等了一阵子,然后听到王太医禀告说要是无事,他就先回宫值夜了。
宇文墨渊还想问问王太医蓝荆安后脑的淤血会不会影响孩子,于是找借口说要送送王太医,自己也出去了。蓝荆安把他送到门口,宇文墨渊又亲了她一下,告诉她自己快去快回,才出了门。
等宇文墨渊出来门,蓝荆安还靠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比起有孩子的欣喜,她现在更多的是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无条件的相信君竹,陪着他入住皇宫?还是要查明过往,还自己一个真相?她慢慢的抚摸着小腹,这里依然平平的,她真的很难相信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住在了里面,一个属于她和君竹的孩子。她又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这一切都被躲在灌木丛里的容姬看个正着,她总算见到了玉兰的真容。可是她之前一直久居太子府,并不认识蓝荆安。看着她姿色不过尔尔,心里更加不平衡,直怪太子不选她这个明珠却挑了蓝荆安那个鱼目。
容姬等蓝荆安回了房。看着院子里再没有了别人,蹑手蹑脚的从灌木丛里出来,一路小跑着,从院子里躲到了园子。无论容姬心里怎么泛酸,但她可不敢当着宇文墨渊的面造次,她想今晚回去了之后,好好和小红商议一下再说。
出园的过程比入园的时候还要顺利,她在园子里面乱转竟然看到了正要出府的王太医,此时王太医已经和宇文墨渊谈完了,正由周琦送他出府。她远远的裰在王太医身后,等王太医出了园,她过去对守卫说夫人有件事要吩咐王太医一下,让自己赶快追过去。守卫不疑有他,看看腰牌便放她出去了。
容姬一路小跑,总算顺利的回到了太子府后院。而小红拿了腰牌以家人急病的名义,出了太子府,顺利把腰牌送到了老花匠那里,并未引起任何怀疑。老花匠的婆娘此时还昏睡着,就连小红和老花匠当着她的面搂搂抱抱都不知道。好在老花匠平日里对家里的母老虎畏惧颇深,倒没有再做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两个人匆忙分开,约定改天再聚。
等花匠婆娘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她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让上面知道自己没有按时辰去守院子,怕是小命都要交代了。她不由分说把老花匠又暴揍了一顿,然后急匆匆的赶去木兰园了。谁想今日夫人查出有孕,太子大喜,上边的管事也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触太子霉头。除了训斥了花匠婆娘一番,倒也没有真拿她怎样。
宇文墨渊从园子里回去的路上,一路上细细的想着王太医的话。他说蓝荆安后脑的血瘀还算稳定,孕期应该是没有关系。但是至于生产的时候会怎么样,由于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他也不知道。宇文墨渊既害怕告诉蓝荆安实情后,她会和自己一刀两断,又怕蓝荆安生产的时候真出了危险。心里也是又喜又愁。
而此时,在遥远的泗水上,萧青云却在船上思念着他的阿狸。已经快一年了,就连白卿风都劝他不要在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阿狸已经不在了,无论战事多么艰苦,他还是让邱少泽在雍江附近继续寻找,他甚至还在广陵之战后,把吴未也派了出去,带人在永华城附近找寻线索。
萧青云拼命的攻城略地,一方面借助繁忙的战事让自己不要每时每刻都想着阿狸。一方面也希望有一天可以走遍九州大地,再次见到她。
而在太子府的容姬,对蓝荆安就只剩下满满的嫉恨了。她想立刻就去向太子妃汇报,看她们来一场狗咬狗。但想着上次太子妃并不信任自己,要怎么才能让太子妃相信木兰园的事情并且大闹一场呢?而且她还要努力的把自己摘干净,让自己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这一夜对容姬来说也是不眠之夜。
容姬琢磨了多日都不得章法,直到她听说太子妃要于八月初九办个筵席,邀请帝都贵妇出席,以期在最后关头,再为太子拉拢一下人脉,不过似乎这个筵席太子并不知道。容姬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若是在那天闹出来太子妃和太子私宠打起来的事情,她倒要看看她们两个在太子面前还有没有脸。
八月初九很快就到了。以容姬的身份,根本轮不到她去见任何宾客。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抱着一瓶子木芙蓉去给太子妃请安。赶巧太子妃的妹妹赵婉珠也在厅里。
太子妃一直不喜欢容姬,本来想直接打发她走,不过她送来的木芙蓉却是吸引了太子妃的眼光。这瓶木芙蓉不同于平日的单瓣白色,竟然是重瓣的,而且粉白相间,煞是好看。
太子妃平时总是以惜花之人自称,于花木上最是喜欢。容姬的这瓶子木芙蓉算是送到了她的心坎里。赵婉珠也被这瓶木芙蓉吸引住了,问容姬这是哪里得来的。容姬谄媚的笑笑,说:“这是贱妾的婢女弄来的。贱妾也觉得好看,所以特别献给了太子妃。”
赵婉瑶有些奇怪:“你这婢女本事不小,怎么能得来这么珍贵的木芙蓉?这可不是凡品吧?我出门这么多,也没见过这种粉白重瓣的。”
容姬直接让小红上来答话。小红跪在地上规矩的说:“回娘娘,这瓶木芙蓉是婢子听说容主子想要给娘娘献上一份心意,特意找表哥讨要的。婢子的表哥是个花匠,就在咱们太子府后面的私园当差。”
赵婉瑶更是奇了:“怎么这个花还是出自咱们太子府?我怎么不知道。你表哥人在何处?我倒是想见见。”容姬看到太子妃已经上钩,老实的立在一边,就等着看好戏了。
小红赶忙回答:“婢子的表哥并没住在咱们太子府里,而是在后面私园外面的街上。承蒙娘娘抬举,要是娘娘不嫌弃,婢子这就把表哥叫过来给娘娘磕头。”赵婉瑶看看漏刻,离宾客到来还有点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让小红把花匠诏过来,她倒是想听听这个木芙蓉是怎么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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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强行闯入
容姬在太子妃这里,早就潋了自己的媚态,拿出溜须拍马的本事,不停的夸太子妃姐妹两个今日穿衣打扮高贵美丽,就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哄的太子妃和赵婉珠心花怒放。
早就被小红收买的老花匠,之前就得了消息,在太子府和私园的过道当中候着小红。容姬几日之前甚至亲自接见过他,细细嘱咐了见了太子妃要如何行事,怎么应答,同时许以重金诱惑。好色的老花匠看见容姬风情万种的样子,早就任凭容姬说什么是什么了。何况还有小红的情意,金钱的诱惑,哪有不许的?
等小红带着他到了太子妃那里,他按之前演练过的,扑通一声就给太子妃跪倒了,规矩的给太子妃磕头。赵婉瑶让他抬起头来,问他如何培育的这重瓣木芙蓉。
老花匠一抬头,脸都涨红了,嘴里还喃喃到:“太子妃真是比木兰园里的夫人还好看,简直就是天仙。”然后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又低下了头,规矩的回答:“这花苗还是去岁秋天太子命人从交州带回来的。这花怕冷。帝都冬日寒冷,要移到盆里,放在室内保暖。等到春天发了芽,再挪到全光的地方种在地里,等到了夏天日日浇上足够的水,现在才能开出这大朵的花来。这花只要在春天折了枝子,插在地里,便又能发出新的枝桠。”
接着老花匠又介绍了这花的神奇之处:“这花现在是白色,略带着粉,等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完全变成了深粉色了。到了傍晚花还能转成深红色。夫人还给这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三醉芙蓉。说是就和美人醉酒似的。”
太子妃听他提到什么夫人,倒是有些迷糊。这太子府里,除了自己哪个又敢自称夫人?她直接问这花匠:“你口中的夫人是谁?”老花匠仿佛说漏了嘴,吓得抖着身子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赵婉瑶看到这个样子,更觉得有古怪,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你别怕。我刚才听你讲的好。随便和你聊聊。你说的木兰园是什么地方?”
老花匠听她不再问夫人的事情,松了一口气答道:“就是太子府后面那个园子。太子去年给取的名字,叫做木兰园。”
赵婉瑶皱了皱眉头,太子什么时候给私园取了名字,她怎么不知道?她又问:“木兰园里可是住着一位夫人?她叫什么名字?”
老花匠似乎也有些放开了手脚:“合着太子妃您早就知道夫人住在那里啊?听说夫人名叫玉兰,太子对她可好了呢。这花好像也是因为去年夫人看了一眼觉得喜欢,所以今年春天才在园子里的好多地方都插了枝子种了起来。”
赵婉瑶感觉自己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玉兰?木兰园?夫人?好你个宇文墨渊,什么时候找了个小妖精,竟然还骗自己说是因为忙于政事才夜夜宿在私园,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和小妖精厮混去了。她气得失了神,根本没想到一个侍弄花草的老男人是如何能得到夫人的名字的。
而赵婉珠则气得拍着桌案就站了起来:“姐姐,这你都能忍么?!”老花匠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嘴里不停喊着娘娘饶命。太子妃没空再搭理他,让自己的婢女赏了他点钱,便打发他走了。
赵婉瑶内心虽然火大,但还是想要等宇文墨渊回来再对质一番。她不相信太子竟会如此无情,竟然背着自己在后面的私园和旁人称起了夫妻。这个时候,容姬又开始火上浇油了,重提之前太子入了她的房很短时间又离开的事情,还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赵婉珠的脾气比赵婉瑶可要暴躁多了。上次落水后,整个赵国公府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她越发骄纵。她一把拉起赵婉瑶:“姐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狐狸精竟然在你眼皮子底下勾引太子,不给她点教训还真当咱们赵国公府没人了!”
赵婉瑶本来就生气,让赵婉珠和容姬搓的更是火起。也端起了太子妃的仪态,沉着脸对身边的人说:“走,我倒要看看这个玉兰是个何许人也!”
赵婉珠毫不客气的把自己从赵国公府带来的人也都带上了。容姬虽然想跟去看热闹,又怕到时候被宇文墨渊连带着处罚,走在半路,只作崴脚,先回了住所,但她却让小红跟去打探消息。
赵婉瑶此时已经气糊涂了,甚至忘了今日她本来约了众家夫人为太子拉拢关系。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倒要看看这个木兰园里住的是谁,凭什么让太子看重她甚于自己?!
赵婉珠也为自己姐姐鸣不平,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她上次落水之后缠绵病榻很久,还是听了万萍未婚夫全家被杀,而万萍自己也成了叛军才感觉好了很多。后来赵婉瑶又求了太子,请太医给赵婉珠诊治,才算慢慢调养过来。现在她不仅身体好了,脾气更胜从前。
太子妃两姐妹很快就到了太子府后面的木兰园门口。守卫的军士没有太子的命令,可不敢放太子妃进园,赶快派人去宫里给正在早朝太子送信。但他们也不敢得罪太子妃,双方在门口僵持不下。太子妃想着这个私园竟然为了那个玉兰改了名字,更觉得心痛,第一次不管不顾的一定要进园子。
赵婉珠最为直接,带着赵国公府的人,就和守卫对了上去。守卫虽然有命不许无令牌者进园,可是谁又真敢动赵婉瑶姐妹一根汗毛,只能拦着太子府和赵国公府里的奴仆。
就这样太子妃带着赵婉珠等人第一次踏入了木兰园。赵婉瑶看着木兰园里的各种奇珍异草,高大的白玉兰树,觉得心都要碎了。可笑自己还在费心为太子拉拢关系,他却在这里为旁人精心布置这诺大的园子,连名字都改成了那个贱人的。
赵婉瑶一路疾行而去,但凡看到有仆妇,就让赵国公府里带来的会拳脚的婢女先打一顿,然后堵了嘴,绑到一边去。小红有意无意的给太子妃领着路。她可是早就让老花匠从他婆娘那里打探好了,太子上朝之后,这个夫人最喜欢去的,就是那个两层的情钟楼。她就不信今天不能在那里堵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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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仇人见面
等赵婉瑶到了情钟楼附近,一看附近的婢女穿着,就猜到那个玉兰很可能就在楼里,几步就冲了过去。而素梅素菊看到太子妃前来大吃一惊,虽然她们二人并未见过太子妃,但是凭穿着和赵婉瑶现在怒气冲冲的样子也猜到了她是谁。
素梅素菊可不敢放赵婉瑶两姐妹过去,她们二人是知道玉兰真实身份的,要是万一以前同为帝都贵女的赵婉瑶或是赵婉珠见过蓝荆安,那岂不是全都露馅了?而且现在蓝荆安正怀有身孕,太子日夜把她捧在心尖子上,若是她出了什么闪失,这一园子人的命都是赔不起的。
素梅赶快让素菊上去给蓝荆安通风报信,一面死死拦住赵婉瑶。不等素菊走脱,赵婉珠从腰间拿出鞭子,直接一鞭子就把素菊抽倒在地,转身又一鞭子抽向了素梅。素梅素菊没习过武艺,虽然死命相拦,但根本不是赵婉珠的对手。赵婉珠把对蓝荆安和太子的愤怒感统统发泄到了素梅素菊身上,拿鞭子拼命抽打着二人。
而赵婉瑶看到宇文墨渊亲自提笔写的情钟楼匾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情钟楼?好一个情有所钟!她今天不好好惩治一下那个霸占殿下的贱人,她就不姓赵!她一个大步率先进了情钟楼。
而情钟楼上的蓝荆安,也听到了动静。她之前又在榻上研究狐狸形状的白玉吊坠。上次宇文墨渊因为白玉吊坠狂性大发之后,她想来想去,把吊坠藏在了情钟楼里的棋盒里。她现在格外小心,只有趁宇文墨渊上朝的时候,才会翻出白玉吊坠来研究。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无论宇文墨渊怎么想,都不会猜到她会大胆到把白玉吊坠藏在他们两个经常使用的棋盒里。宇文墨渊每次都用白子,她把白玉吊坠藏在黑子的盒子中。而她也再也不和宇文墨渊在情钟楼里对弈,果然过了将近两个月,他都没能再次发现白玉吊坠的存在。
蓝荆安听到楼下的吵闹声,先把白玉吊坠藏好,然后才起了身,打算下楼看看出了什么事。她才到楼梯口,赵婉瑶已经带人杀了过来,正好把她堵在了那里。后面的素梅素菊不顾满身是伤,正和赵婉珠以及太子妃姐妹带过来的婢女在一楼撕扯着。
蓝荆安虽然不认识赵婉瑶,但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也知道是她是冲自己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小心的护住了腹部。
赵婉瑶抢上楼梯,竟然看到蓝荆安站在楼梯口。满心的嫉妒瞬间化作了惊惧,她指着蓝荆安,声音都发颤了:“白依阑!怎么是你?!”
蓝荆安一下子也愣住了。白依阑?这个名字好熟悉。是自己的名字么?突然有更多的名字在脑海里面开始闪现,定远侯,白玉关,娘亲,爹爹,还有卿云哥哥!她觉得自己的头一瞬间再次剧烈疼痛起来,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汗水开始从鬓角流了出来。
而赵婉瑶更是震撼,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太子金屋藏娇的女人竟然是白依阑,不,现在应该叫蓝荆安。她想起了去年在马场太子救的女人就是她,太子书房里的画像也是她。赵婉瑶终于知道,原来从这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太子心中自始至终都是她!
赵婉瑶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心里碎成了一片。若是别的女人,她并不畏惧,但是蓝荆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过她。赵婉瑶听过当初蓝荆安落水的事情,太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个綏帝点名要诛灭的人藏在这里将近一年,夜夜和她同床共枕,再也不肯临幸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可想而知太子对她有多喜爱。
赵婉瑶紧紧的盯着蓝荆安,她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比她这个太子妃身上的更为华贵。她年轻的小脸精致秀雅,只不过脸色很是苍白,难道是看见自己怕了么?赵婉瑶的目光又移到了蓝荆安紧紧护着小腹的手,突然领悟,莫非这个贱人怀了太子的骨肉?赵婉瑶哑着声音质问蓝荆安:“你有孩子了?”
蓝荆安被她的话拉回了现实,回忆停歇了下来,她头疼的感觉好了那么一点。她警惕的看着赵婉瑶,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琢磨了一下。反问到:“你是太子妃?你以前认识我?”
赵婉瑶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火气更大了:“我就是太子妃。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当初就勾引太子。犯了灭九族的死罪竟然还敢躲在这里,引的太子夜夜宿此地!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也没有半点高贵的样子,像个市井泼妇一般,伸手就去拽蓝荆安的头发,一边出手打在蓝荆安身上。
素梅素菊此时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拿太子来试图震慑住赵婉瑶。两个人急的大喊:“太子妃住手!夫人现在正怀着太子龙嗣,太子说过,如果任何人敢动夫人,他绝不会放过此人。还请太子妃好好想想后果!”
二人的话坐实了蓝荆安有孕,更让赵婉瑶怒不可遏。但是她也深知宇文墨渊的脾气,看来他真的把蓝荆安放在了心尖子上,自己要敢动她,估计太子要恨自己一辈子了。
趁着赵婉瑶一愣神的功夫,蓝荆安试图从她的身边抢过去,迅速跑下楼。情钟楼二楼只有这么大,如果赵婉瑶发了疯,在这里和她动手,她躲都没地方躲的,如果能回到园子,至少自己还能试试跑出去求救。
赵婉瑶看见蓝荆安试图要跑,一把拉住了她。两个人在楼梯口的位置换了个方向,但却依然僵持不下。赵婉瑶气鼓鼓的望着蓝荆安,但却没有进一步动作。蓝荆安试图掰开她的手,但赵婉瑶死都不肯松开。
二人在楼梯口对峙了半天,蓝荆安看赵婉瑶怎么都不肯放开自己,但听了素梅素菊的话却没再轻举妄动。心下盘算着,估计目前也就太子的名号能镇住这个疯女人了。
蓝荆安站定了脚,虽然依旧护着腹部,但却高傲的抬起头,直直的盯着赵婉瑶,凉凉的开了口:“太子妃既然知道我是何人,就应该知道太子殿下对我的宠爱。如果你现在放开我,自己回太子府,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是如果你敢动我,等太子下了朝,必会为我报仇!你自己想想到时会有什么后果!我劝太子妃你还是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要图一时痛快,做下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如果这是平日里的赵婉瑶,想到太子对蓝荆安的宠爱,一定会先松了手,后面慢慢再想法子对付她。但她现在满心都是对蓝荆安的嫉恨,她的恨甚至比容姬的恨来的更为强烈,烧的她什么都不想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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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痛下毒手
赵婉瑶紧盯着蓝荆安的肚子,喷火的目光仿佛要把那里烧出一个窟窿。她还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有了。而太子对其他庶子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这个贱人却怀了太子的龙种。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只会让这个贱人更加得宠。若是个男孩,将来继承帝位都是有可能的!
赵婉瑶看着蓝荆安冷若冰霜的脸,邪火突然压都压不住。好,蓝荆安,咱们就赌一把,看看是我和太子的多年情谊更重,还是你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更重!赵婉瑶露出恶毒的一笑,松了手。还没等蓝荆安放下了这口气,赵婉瑶突然两手狠狠向前一推,直接把蓝荆安推下了楼梯!
随着蓝荆安的一声惊呼,她的身体迅速向后倒去,一路翻滚着摔下去,一直撞在一楼墙上才停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突然的变故,令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就连赵婉珠也吓得不记得再抽打素梅素菊,情钟楼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没有人能想到太子妃真的胆大到亲自推了蓝荆安下楼,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了蓝荆安的命!
素梅素菊愣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哭喊着扑向了蓝荆安,她们两个都知道这下真的出大事了。蓝荆安已经不省人事,还有一丝鲜血顺着她右边的眉角流下。素梅小心的把蓝荆安扶在怀里,哆嗦着探了探她的鼻息。鼻息虽弱,但人应该还活着。但接下来素菊的一声尖叫,却让素梅绝望了。素菊抖着身子,指着蓝荆安的下身,牙齿打颤的喊着:“血!血!”
这个时侯赵婉瑶的理智也开始慢慢回笼,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亲手推了那个贱人下楼。她死了么?殿下会让自己给她偿命么?赵婉瑶这个时候才开始感觉害怕。
赵婉瑶迅速下了楼,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自己的人,就只有蓝荆安和素梅素菊三人了。只要想办法堵了素梅素菊的口,等殿下来了,就说蓝荆安是自己没站稳,失足掉下去的。就算殿下有罚,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何况她还有赵国公府撑腰。
就在几个人傻在那里的时候,园子里突然远远的响起了侍卫的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宇文墨渊还在上早朝的时候,木兰园的守卫快马加鞭赶到皇宫,把太子妃带人硬闯木兰园的消息带给了周琦。周琦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宫里的规矩了,直接闯进了宫里,冲到正宣殿里向宇文墨渊汇报。
宇文墨渊心急火燎,说了一句散朝,转身就往殿外跑。到了宫门口,夺了马就往木兰园赶。好在太子府离皇宫不远,他心中祈祷,希望自己到的时候,赵婉瑶那个蠢女人还没有见到蓝荆安,自己还能顺利的把她截下。
等他疯了一样赶到木兰园的时候,根本都没来得及留意园子里被太子妃命人绑了的婢女仆妇。一路快速的往情钟楼奔去。还没到情钟楼,他已经听到了素菊的那声尖叫,他心知不好,脚下更快了。
等宇文墨渊冲进情钟楼,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素梅怀里人事不知的蓝荆安,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停住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忙查探蓝荆安的状况。素梅哆嗦着说夫人还活着,但却实在不敢再说蓝荆安身下流出来的血。
宇文墨渊的脸黑的不能再黑了,他迅速起了身,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赵婉瑶的脸上。从来不打女人的宇文墨渊,这一次真的是忍无可忍。他赤红着双眼,恨不得吃了赵婉瑶:“如果兰儿有个三长两短,孤必要你偿命!”
接着宇文墨渊不再看赵婉瑶一眼,喊了周琦进来:“你去把王太医立刻给孤弄过来,现在就去!再去把这屋子里的人都抓了,除了赵氏二人,其他的都拖出去杀了!”
一时间情钟楼里哭嚎求情声一片,但宇文墨渊充耳不闻,只是小心的抱起了蓝荆安,急匆匆的往院子赶。素梅素菊不顾满身的伤,也紧随其后。
等宇文墨渊把蓝荆安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他才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他转头又看见素梅手上的血,心里仿佛被冰封住了一样。他颤抖着看向了蓝荆安的下半身,浅色的曲裾上,一滩暗红色的血醒目的洇在那里,刺痛了他的双眼。
蓝荆安的眉骨流出来的血也更多了,右边半张面庞都是血迹,映衬着左脸的苍白,昭示着身体的主人曾经经受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再次大喊着命人快去把王太医找来,同时命令之前因为蓝荆安有孕而备下的医婆赶紧过来。
在医婆的苦求之下,宇文墨渊总算出了卧房,焦躁不安的在正厅等待着。三个医婆一看蓝荆安的情况就知道不好,但三人只对妇人生子这种事情有经验,于其他方面也是束手无策。
医婆们都觉得自己这次怕是要性命不保了,拼了手段,试图为蓝荆安止血,但她下身的血还是如洪流一般奔涌而出。三个人只能一遍遍的为蓝荆安清理下身。同时擦了头上的血迹,小心的缠起来。
但与此同时,蓝荆安的唇边却浮出了血沫子,而且似乎越涌越多。医婆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她们深知现在情况十分危机。其中一个医婆突然注意到蓝荆安右侧面似乎有点不对劲,伸手一摸,竟然感觉她的肋骨似乎断了一根。
那个医婆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下,连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另外两人。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莫非蓝荆安断了肋骨伤了脏器?那可真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宇文墨渊本来看到从卧房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就心惊肉跳的,等听完医婆哆嗦着汇报说蓝荆安可能断了肋骨,伤了脏器,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绝望在宇文墨渊心底蔓延。
宇文墨渊不知道如果真的失去兰儿,自己会怎么样。他那么努力才得到她,博得了她的芳心,和她过上了如同平凡夫妻的幸福生活,她和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降生。他第一次感觉如此的无助,他不能承受失去兰儿的痛苦。
宇文墨渊突然冲回了卧房,蓝荆安没有生气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成了惨白,只有唇上的血沫子泛着妖异的红色。宇文墨渊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冷,仿佛是冬日里的寒冰,而她手上的血色也早已褪尽。宇文墨渊紧紧望着蓝荆安,只盼着王太医快点过来,救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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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神医出马
等王太医匆匆赶到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仿佛石化一般的宇文墨渊,带着痛苦的表情痴痴的望着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蓝荆安。王太医听完医婆的汇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让宇文墨渊赶紧起来,给他让了位置,急忙给蓝荆安号脉,又探身细细检查了她的情况。
宇文墨渊忐忑而干涩的问:“夫人怎么样了?”同时他直直的盯着王太医,生怕从他的嘴里吐出一句令他无法接受的话来。但王太医注定要让他失望了。王太医心里哀嚎一片,但还是闭了一下眼睛,壮着胆子说:“情况不好。孩子已然保不住了,夫人怕是也”
宇文墨渊声音都变了调:“你胡说什么!她上次落水那么艰难,你不是都把她救回来了么?她现在还有气,你怎么不好好诊治?!信不信孤现在就命人砍了你的脑袋!”
王太医也知道蓝荆安对宇文墨渊的重要性,但现在的情况真的很棘手,自己也是束手无策。蓝荆安的眉骨和身上其他撞出来的外伤都不打紧,但她因为滚下来而导致的小产本来就很难办,现在她的肋骨又断了一根,还因此伤了脏器,这让他怎么救?
可是要是救不回蓝荆安,王太医也不知道宇文墨渊会不会真在盛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命。在绝望中,王太医想到了自己的师弟,看来他这辈子最终还是要向他低头了。
王太医咬了咬牙,对宇文墨渊说:“还请太子再给臣一个机会,臣的师弟比臣医术更为高明,说不定我们二人联手可以救了夫人回转。不过臣的师弟曾发过重誓,绝不为大雍皇族任何一人医治,所以,在臣师弟到来之后,还请太子饶他不敬之罪。而且臣的师弟性格孤傲,臣还得亲自去请他前来。”
宇文墨渊听到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什么都顾不得了,立马答应了王太医。派人随他去请他的师弟过来。王太医先用银针为蓝荆安止了血,暂时稳定了一下情况,又取了太子府里的最好的百年老参,切了片让蓝荆安含着续命。同时命医婆们把剩下的半枝参熬了参汤,隔一段时间就给蓝荆安拿竹管灌点下去。然后又让人进宫传了擅长妇科的太医前来。
王太医抹了把汗,不顾别的,赶快又让人赶车带他往木仓胡同奔去。他在车上不停的祈祷,希望师弟能看在自己多年照顾的份上出手一回,千万不要拒绝他。到了木仓胡同他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进了胡同,敲开了第五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蒋仙林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师兄找上门来,虽然二人之前有过不合,但毕竟师兄弟多年,他也曾帮过自己。这是师兄第一次主动上门,蒋仙林也不好据他于门外。他还是客气的让王太医进了门。
王太医一进门就苦苦哀求蒋仙林,希望他能同自己走一趟,救一个很重要的人。蒋仙林没想到曾经心高气傲,绝不愿承认医术不如自己的师兄竟然会主动相求,这可是这几十年来第一次。
原来,王太医和蒋仙林虽然是不同国家的人,但却曾师从同一个人,只不过王太医比蒋仙林年长不少,却没有想到蒋仙林慧根难得,很快就赢得了比他更响亮的名气,让王太医又是嫉妒又是不服气。二人学成后各自回到自己国家,蒋仙林也先他一步,成为了乾国的太医院院首,这让王太医心里更不好受。
后来江陵城破,乾国灭亡,蒋仙林虽然带着儿子勉强保住性命,但却无处可去,一路北上,试图到永华城继续找一份医者的营生。但永华城的医馆也都是有背景的,怎么会收留一个乾国遗民。最后蒋仙林无法,找到了自己的师兄王太医。
王太医再是不喜欢蒋仙林,想着二人多年的师兄弟情谊,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为他想办法弄了身份,安排住所。虽然出于私心,王太医不允许蒋仙林在永华城为人看病,但他却为蒋仙林联系了一份药材采买的生意,又为他出了本钱,这才让蒋仙林在永华城慢慢站住了脚。
蒋仙林信守自己对王太医的诺言,自此再也不在永华城行医,低调的做起了药材生意。这些年来,师兄弟二人虽然知道彼此在永华城的存在,却甚少有交集,双方纵然都有对方的住址,两个有脾气的人却都不肯登门看望对方。
其实王太医曾经于孝仁太后薨逝前几个月去蒋仙林的药材铺找过他,希望他能指点自己如何救治孝仁太后,以期换得自己在太医院地位的提升。结果蒋仙林不仅严辞拒绝了他,还当着王太医的面,发下重誓,自己一生绝不会为大雍皇室任何一个人医治。气得王太医当时就拂袖而去。
蒋仙林没想到时隔多年,王太医竟然会苦求他亲自出手救人。他知道师兄现在已经是大雍的太医院院首了,能让他这般哀求的,必然是皇室中的某个重要人物。蒋仙林想着自己多年的国仇家恨,虽然有心帮他,但还是生硬的拒绝了。
王太医清楚蒋仙林的心结在哪里,赶忙解释:“这次要救的人,不是皇室中任何一个有封号的人,只是一位寻常女子,也不曾上过玉牒,师弟你放心便是。”蒋仙林听他做了保证,不说回报师兄,单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不能见死不救,遂跟随王太医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王太医讲起了蓝荆安出事的大致经过,以及目前的状况和自己的应对。听得蒋仙林眉头紧锁,这种情况确实凶多吉少,危险异常。他打算等见了病人,好好看看再和王太医商议下一步的治疗方法。
等下了马车,蒋仙林虽然不认识木兰园,可是一条甬道相隔的府门匾额上,“太子府”几个大字还是刺痛了他的神经,他转身就要走。王太医赶忙苦苦哀求,又再一次保证,这位夫人没有任何封号,不能算是皇室中人,身为医者应该怀有仁心,怎么能眼见着病人近在咫尺而见死不救呢?
蒋仙林沉着脸对王太医说:“就这一回,算是我回报你多年照顾之情,以后莫要再让我为任何皇室之人看病,有没有封号都不行。”王太医见他同意了,也不管他态度如何冷淡,拉着他一路小跑,往木兰园的院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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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联手救治
宇文墨渊正烦躁不安的等待着,见王太医拉着一个人进来,挥挥手让他们直接为蓝荆安诊治。蒋仙林虽然不认识宇文墨渊,但一看他的穿着打扮,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一脸厌恶的对宇文墨渊说:“老夫诊病,不喜欢旁人在场,你还不快出去?”
宇文墨渊虽然气恼他的态度,但为了蓝荆安,他什么都能忍,默默的转身出了卧房,改去在正厅等消息。蒋仙林还不算完,非让王太医把宇文墨渊赶到院子里站着,自己才肯进房去看那位夫人。
王太医只能陪着笑,求着宇文墨渊到院子里稍等一下。宇文墨渊记得王太医说过的话,虽然觉得此人太过狷狂,不过有本事的人确实通常脾气异于常人。他忍着气,彻底走出了房间,孤独的站着院子里等消息,只希望王太医师兄弟能联手救蓝荆安一命。
蒋仙林进了卧房,往床上一看,大吃一惊,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将近一年的小司命!他紧忙过去查看,果然是她,不过小司命已经昏迷不醒,生命垂危了。这回他说什么也要使出全力,要把她的性命博回来了。
王太医没想到蒋仙林一下子转了态度,不过医者见了病患多会这样,也没什么稀奇,他也没多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蒋仙林早在一年多前就见过了还是白依阑身份的蓝荆安了。
蒋仙林细细诊测了一番,和王太医之前的结论差不多,眉骨和其他的外伤不打紧,最致命的断了那根肋骨,伤了脏器,内腑必然出了血,所以血沫子才会上涌,蓝荆安的脸色也会变得惨白。
蒋仙林为蓝荆安断了的肋骨复了位。然后让王太医给她换了银针穴位,自己则亲自喂她吃恩兴惠君丸,这种丸药对坠落引发的内伤最为有用,但是非常不好炼制,蒋仙林拢共也没有几颗,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惜药的时候了。
他又让王太医去准备复元活血汤。王太医一听就急了:“师弟,我好不容易才给夫人胞宫止了的血,你这复原活血汤一上,她下面的出血不是更厉害了么?”
蒋仙林也是急的变了语气:“师兄,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管的了别的么?反正她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如果不能及时把她内腑里因为断骨引发的血淤排出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现在失血再厉害,之后慢慢补养就是,要是命都没了,留着一身的血又有什么用!”
王太医不吭气了,他总算知道了自己和师弟的差距在哪里。很多时候不是他不会,而是他总是瞻前顾后,反而错失了救人的良机。王太医点点头,出去亲自准备复原活血汤去了。
蒋仙林此时也急的一头的汗,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为蓝荆安检查着。他知道有坠落伤的人,通常不止伤了一处,最怕的是伤了头部。尤其在没有明显出血的情况下,由于被头发覆盖,很多医者都会忽略了伤者的头部血瘀。他小心的在她头发里摸索着,看看是不是有之前没注意到的肿块。
他果然很快在右太阳穴附近找到一小块不明显的隆起,估计这是她伤到眉角的时候同时撞到的,但这块没有出血的隆起很小,按理是不会引起立刻昏迷的。他又在后脑靠下的位置发现了一块,这一块可要比太阳穴附近那块大了不少。他吓了一跳,生怕是自己判断错误,误了蓝荆安的诊治,赶快喊了王太医回来。
王太医回来也查验了一番,松了口气。对蒋仙林摆摆手:“师弟不必紧张,夫人之所以昏迷不是因为后脑的这块血瘀。她前额那块,我之前也找到了,但和你的判断一样,这块太小,不会导致太大问题。夫人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还是和内腑受损有关。”
蒋仙林有点生气,拿了银针就要去为小司命化开后脑的血瘀:“师兄,你怎么知道她这个样子不是后面的这块血瘀引起的?这么大块的血瘀在这里,神志昏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怎么判断的?!”
王太医知道他不信,一面拦着他一面说了实情:“夫人这是旧伤,一年前她曾经落过一次水,磕到了后脑,还失了忆。不用化开这个血瘀也不会影响她的性命。”
蒋仙林一愣,落水?失忆?怪不得小司命这一年来音讯全无,原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他更加不解了:“师兄,你拦我做什么?失了忆拿银针刺穴化开了血瘀不就好了,再配合化瘀汤,她很快就应该可以复原。你怎么一年了都没给她治好?”
王太医这下子有些尴尬,只得小声说:“这是太子吩咐的,只要不危及夫人性命,就不要为她化开血瘀,让她继续保持失忆状态。我也是听命行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要是强行为她化了血瘀,你我说不定都要倒霉。”
王太医说着突然醒悟过来,一声惊呼:“不好,我们上了复原活血汤,她后脑的血瘀会不会也跟着起了变化?”
蒋仙林冷笑了一声,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为了囚禁小司命,不肯给她化瘀。这么一大块的血瘀,必然会引发头痛之症,怕是小司命这一年里没少受病痛折磨。现在复原活血汤一上,我看你们还能怎么办?!
蒋仙林一向是个不喜欢遮掩的人,他毫不客气的对王太医说:“你还是个医者么?你这样欺骗病患,良心不会痛吗?!不错,上了复原活血汤,必然对她后脑的血瘀也有帮助。是要保命还是守秘密,端看你和你那位黑心的主子怎么选了。”
王太医这个时候可顾不得蒋仙林出言讥讽,赶快出去和宇文墨渊请示。至于蒋仙林,趁他出了房门之际,赶快抽出银针就给蓝荆安刺穴化瘀,以他的手法,不出三五次,再配合着复原活血汤,他就不信化不开蓝荆安后脑的血瘀,治不了她的失忆之症!
站在院子里的宇文墨渊听完王太医的话,只沉默了一瞬,就选择继续上复原活血汤。比起蓝荆安会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还是她的性命更为重要。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再次博得她的欢心。
这场漫长的救治到了夜色渐浓才暂时告于段落。虽然蓝荆安还是昏迷不醒,但是已经没有血沫子再从她的嘴边涌出来了,呼吸也渐渐平稳,证明内里应该巩固住了。这个时候蒋仙林虽然继续喂她吃恩兴惠君丸,但暂停了她的复原活血汤,让从宫里面出来的擅长妇科的太医为蓝荆安止了胞宫出血。他自告奋勇和王太医彻夜留在木兰园观察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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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惩治罪魁
这漫长的一夜,除了对木兰园的人是场艰苦的折磨,对于被囚禁的太子妃赵婉瑶也是痛苦的一夜。
她带去木兰园的婢女仆妇都被宇文墨渊在盛怒中下令处死了,这还不算,她和赵婉珠也被分别关押在太子府。只不过因为她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周琦对她还算客气,只是把她一个人关在了她往常的住所。但却不让人给她送水送食,到了夜里,除了房间里原来有的一壶茶水,赵婉瑶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对于赵婉珠这个帮凶,周琦则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直接让人绑去了太子府的私牢。赵婉珠闹得凶,仗着自己是赵国公府的人,不肯对周琦老实低头,一直咒骂于他。周琦也不在乎,反正他已经请示过了太子,关到私牢也是太子的意思。他还没见过有哪个人可以活着从太子府的私牢里出来,赵婉珠在他眼里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太子妃的宴请也让周琦派人找了个借口取消了。赵家的人等了半天不见赵婉珠回来,派人来太子府询问,却得到了太子妃伙同赵婉珠谋害太子龙嗣被抓的消息。打探的人吓得立刻回赵国公府回报。
而容姬的婢女小红,因为也出现在了情钟楼,早就和太子妃带去的人一起被诛杀了。太子盛怒杀人的消息,传到了老花匠那里,吓得他赶快就要逃跑。结果却让他同在木兰园做事的邻居发现,举报给了周琦。周琦二话不说,带人抓了老花匠夫妻。还没等上刑,没种的老花匠就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气得他婆娘哭闹着揍他,怨他把两个人的命都送了。
等周琦把事情报给宇文墨渊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王太医那里也传来了蓝荆安暂时稳定的消息。宇文墨渊见有王太医师兄弟二人彻夜守着蓝荆安,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转身回了太子府处理今天闹出这场祸事的罪魁们。
他先去了容姬那里,一切都是这个女人搅起来的,他要不好好惩治一下,他后院的女人还真不知道谁才是这太子府的主人。他没有废话,直接问容姬是否认罪。容姬发现事情败露,抖的如秋风中的落叶,苦求太子饶她一命。
宇文墨渊看着她冷笑着,神情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轻松的说:“饶你一命?好啊。孤看你用心伺候多年的份上,许你就是,只不过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了。来人,把这个女人给孤削成人彘,切记不要弄死,让人装在瓮中,送去太子妃那里。”
容姬尖叫着求饶,宇文墨渊却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去了太子府里的私牢。私牢里,赵婉珠还在破口大骂着,看到太子进来,突然住了嘴,老实的跪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的过错不大,只不过是陪着姐姐进了园子而已,再说蓝荆安那个女人不是要犯么?人人得而诛之。太子把她私藏在木兰园本来就有错,怎么怨得了别人。
宇文墨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开了口:“赵婉珠,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太子妃的嫡妹,孤就不敢动你。你做过的事情,孤都一笔一笔记着呢。如果当初不是你在马场动手脚,兰儿的马又怎么会发狂?要不是孤当时及时出现,兰儿说不定早就摔死在马场了。”
赵婉珠没想到一年多前的事情太子竟然还记着,吓的直哆嗦。宇文墨渊继续说:“今天也是你撺掇着太子妃去木兰园的,是也不是?还敢带赵国公府的人动手打伤木兰园的满园仆妇,你当真以为你们赵国公府可以一手遮天了么?!素梅素菊是孤亲自挑选陪在兰儿身边的人,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竟然敢挥鞭子把她们二人打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你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太子!”
赵婉珠这下是真的怕了,这个男人除了是她的姐夫,他的身份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很快他还将成为一国帝王,他有绝对的执掌生杀的权利!她这个国公府的高贵小姐,匍匐在他的脚下就如同蝼蚁一般,依然是他想杀就可以随便杀的!
赵婉珠鼻涕眼泪齐出,抖如筛糠,也不敢提赵国公府了,只能一个劲磕头认错,爬到宇文墨渊脚下,求太子不要杀她。宇文墨渊蔑视的望着她,不说是杀她还是饶她,一脚踢在她脸上,把她踹到了一边,转身走了。
而他接下来要去的就是太子妃赵婉瑶的住所了。他可以轻易的要了容姬的命,甚至他也可以杀了赵婉珠,但对于赵婉瑶就要麻烦多了。虽然他在气头上说过如果兰儿要有个三长两短,必要让赵婉瑶偿命,但赵婉瑶太子妃的身份可不是随便说杀就能杀的。
且不说动她会引起宗室和朝臣多大的抗议。她的父亲赵国公还正在领兵对抗萧青云,要是他把赵婉瑶杀了,等于他和赵国公的结盟也就破了,不知道到时又会出怎样的乱子,战争的局面会不会就此失控。他可不是綏帝,一味着跟着自己的喜好走,在大雍面前,他个人的情仇只能向后排排。
但是宇文墨渊心里的这口怒气不发出去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要是不好好警告那个蠢女人一次,谁知道以后她还会闹出什么来。今日可能发觉蓝荆安身份的人,除了赵氏姐妹都已经让他给杀了,而赵婉珠被关在私牢,一辈子也别想出来,是绝不可能乱说的。只要能让赵婉瑶闭了嘴,蓝荆安的秘密就会继续藏在木兰园。
他其实之前都想好了,等他接管了这大雍江山,先让赵婉瑶得意几天,然后让她来个意外,把皇后的位置空出来。毕竟一旦进了宫,就方便切断赵婉瑶和赵家的联系,到时再动手脚,比在这太子府里可容易多了。
之后,他再把兰儿安全的接到宫中,等她诞下自己的子嗣,就以玉兰的身份公开带她出来,立为皇后。至于兰儿的容貌,只说是和蓝荆安相似不就得了。而且一旦她当上皇后,应该也没有人有胆子当着她的面,对她的容貌品头论足。
结果这一切差点都让赵婉瑶这个蠢女人破坏了。他的骨肉没有了,他的兰儿也命悬一线。除非他是圣人,他才能原谅她!他今日要是不好好给赵婉瑶一个教训,他就不是宇文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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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赵氏认罪
宇文墨渊踏进赵婉瑶院子里的时候,被制成了人彘的容姬刚被送过来。他看了一眼在瓮里的容姬,露出了一个残酷笑容。很好,胆敢在他太子府里耍手段,伤害兰儿的人,就应该是这种下场。
当他进到太子妃居所正厅,赵婉瑶正脱簪待罪,跪在地上。宇文墨渊甚至伸手亲自拉了她起来,赵婉瑶心中一阵狂喜,以为太子原谅了她。看来在太子心中,自己还是比那个贱人重要多了。
宇文墨渊命人把装着容姬的瓮放在厅中央,然后让其他无关人等都退了出去。他甚至还对赵婉瑶露出了一个笑容:“赵氏,你不去看看孤送给你的礼物么?”赵婉瑶一愣,怎么自己推了蓝荆安下楼,殿下还会送礼物给自己?她好奇的凑到瓮边,啊的大叫一声,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她想把眼睛从容姬的脸上移开,但却吓破了胆,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受控制。容姬的绝色脸蛋还在,身子却被斩了四肢,塞在瓮里。她的眼睛已经被挖了,耳朵也被铜水弥住,被毒哑的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赵婉瑶从未想过,待人温和的宇文墨渊还有如此残忍的一面。他难道也要让自己这样生不如死么?突然之间,一股难闻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原来赵婉瑶被吓到失禁了。
宇文墨渊很满意她的反应,仿佛谈论天气一样的语气平淡的说:“是这个贱人撺掇着你今日去的木兰园吧?她既然有胆子在孤的太子府里折腾,本太子不介意略施薄惩。对了,陪她一起演戏的那个花匠孤也命人抓了。已经剁成肉泥,做成了花肥。赵氏你不是喜欢养花么?孤明日就派人给你送过来。孤倒是很好奇,这样的花肥能养出什么样的奇花来。”
赵婉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努力半天才把眼珠子的焦距对在了宇文墨渊身上。他逆着灯火,长长的影子正好投射在赵婉瑶身上,仿佛阎罗一般把她罩在死亡的气息里。赵婉瑶不敢相信眼前的宇文墨渊,他现在不再是那个玉树临风温柔有礼的夫君,他是实实在在的太子殿下,是权利的最高峰,是这太子府执掌生死的唯一一人。
赵婉瑶的身子突然打了个哆嗦,整个人仿佛解冻了一样。她不敢再去看宇文墨渊,只是伏在地上可怜的哭诉:“殿下,瑶儿知道错了。求殿下看在你我夫妻八年的情分上,原谅瑶儿这一回,瑶儿再也不敢了。”
宇文墨渊也不和她提蓝荆安的事情,只是冷笑着说:“八年?且不说八年了,你一无所出。赵氏你女则学的好,给孤说说,身为太子妃应该如何对待其他姬妾?你再给孤说说,谋害龙嗣是个什么罪名?”
赵婉瑶嗫嚅着说不出话。宇文墨渊并不放过她,继续说到:“你之前是怎么对孤后院里的女人,别以为孤真的一无所觉。孤的子嗣稀少,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手脚么?孤容忍着你,不光是因为你是赵氏女,也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才没有动你。没想到养的你胆子越发大了,竟然公然带人闯孤的禁地,堂而皇之的谋害孤的子嗣。你倒是说说,如果你是孤,要怎么处置才好?”
赵婉瑶心下彻底绝望了,原来自己以前在太子府里的手段,殿下都知道。他一直隐忍着不说,是不是就在等着这样的一天?自己没有孩子,究竟是来自上天的惩罚还是来自宇文墨渊的惩罚?难道蓝荆安不是一切的缘由,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婉瑶在绝望中,终于拿出了赵氏嫡长女的气势,声声泪下的控诉着宇文墨渊:“殿下说的我都认了。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我?我当年为了嫁给殿下,才劝说着父亲投了您。我对殿下一直一心一意,为了殿下上刀山下火海都再所不惜。结果殿下却侧妃姬妾的一个个的抬入府。是,我是嫉妒。为什么我没有孩子,她们却能一个个的怀上殿下的子嗣!王氏那个贱人,不过是个姬女,凭什么是她最先生下殿下的儿子,而不是我!”
宇文墨渊没想到赵婉瑶在极度恐惧之后变成了癫狂。他冷眼看着她,冷言冷语的说:“赵氏,孤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无子,难道还想绝了我宇文氏的子嗣么?你以为凭你犯的罪过,赵国公还能保的了你么?”
赵婉瑶自知罪孽深重,但是她尤不死心,哭倒在宇文墨渊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哭诉:“殿下好狠的心,瑶儿这样爱你,殿下心里可有瑶儿的一射之地?我们结发夫妻多年,殿下除了尊重,可否也想过分给瑶儿一点宠爱?殿下,求您看在瑶儿一片痴心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宇文墨渊没有像踹开赵婉珠一样的一脚踹开她,反而低下了身,捏着赵婉瑶的下巴,恶狠狠的盯着她:“原谅你?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赵婉瑶没想到峰回路转,宇文墨渊竟然没有要了她的命,反而给了她选择。激动的不停的说:“谢殿下!谢殿下!殿下让瑶儿做什么,瑶儿就做什么。”
宇文墨渊站起了身子,负着手,把脚抽离出来,开出了条件:“第一,你要把之前和今日谋害太子府子嗣的事情都写下来,签字画押,然后在这太子妃的院子里好好思过,不许出院一步。第二,自此没孤的批准,不得再见赵国公府的人。第三,昨日你见到的玉兰,只是和要犯蓝荆安相似之人,若是你在外胡说,孤随时拔了你的舌头!”
赵婉瑶的精神让宇文墨渊反复吊着,神志已经彻底弄糊涂了,她觉得只要宇文墨渊可以原谅自己,她什么都愿意答应。赵婉瑶在狂喜中应下了宇文墨渊的所有条件,根本没有想过宇文墨渊的这三个条件意味着什么。
宇文墨渊见赵婉瑶答应了条件,肃了面容,也不再理会她,扬声让在院子里等候的周琦送了纸笔进来。他亲自看着赵婉瑶写下罪证,签字画押,然后才拿着这份罪证,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离去了。
宇文墨渊从太子妃的院子里出来,又急忙返回木兰园,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兰儿能挺过这一关。他暗暗咬牙,兰儿,对不起,为了大雍,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还得暂且留赵婉瑶一条狗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赵婉瑶血债血偿,为你、为我们的孩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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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梦醒时分
蓝荆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在这一段时间里,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纷杂混乱。
她先是梦见自己还是总角年纪,在白玉关和父母哥哥快活的生活,带着两个年纪相若的小婢女四处惹事生非。然后她又仿佛变成了一个已经成亲的女子,和一个叫君竹的男人一起生活。画风一转,又变成了在雾气中,自己深爱的人拉着她拼命的逃命,两人在江水中苦苦的挣扎。
很多的名字向她扑面而来,似乎是她的家人在唤她阑儿,有人跪在地下激动的喊她小司命,又有人垂首恭敬的称呼她为夫人。突然,她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深情的呼唤:阿狸。阿狸?阿狸!是青云哥哥!她不知道她从那里得来的青云哥哥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似乎对她非常重要,埋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永远无法忘记。
她的头脑一下子清晰起来,过往飞快的像走马灯一样掠过她的脑海。她的名字,她的身世,她的经历,一点点的展现出来。她挣扎在梦幻中,无法自拔。最后,她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个和她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她对自己温柔的笑着:“长安,我的好女儿,你该回去了,他们都在等你。别忘了自己的使命。”
蓝荆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是娘亲,是自己的亲娘亲,她在喊自己的小名。蓝荆安向她伸出了手,娘亲却消失不见了。在一片白光中,蓝荆安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守在她床边的人,干涩的开了口:“蒋神医?”
蒋仙林激动的差点没蹦起来,小司命不仅没事了,记忆看样子也恢复了!这五天来,他和王太医日夜守候在她的旁边,全力以赴的为她救治。蒋仙林开始根本不允许宇文墨渊进来探望蓝荆安,但是宇文墨渊见蓝荆安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之后,硬要进来守着蓝荆安,他又岂是蒋仙林能拦的住的?
好在宇文墨渊公务繁忙,又要早朝。除了第一天因为担心蓝荆安的情况,他甚至取消了早朝。后几日的白天,他还是不得已离了木兰园去办政事。而蒋仙林这几日都支使着王太医去备药,让他再去炼制恩兴惠君丸。
恩兴惠君丸算是他们独门秘制药丸,用的都是珍贵材料,炼制过程十分复杂,耗时耗力。师兄弟二人虽然都会炼制,但平日里谁也不会大量备置这种药丸。这一次因为蓝荆安的事情,二人手里的恩兴惠君丸很快就捉襟见肘了,确实需要再炼制一炉,以供蓝荆安服用。
蒋仙林趁着宇文墨渊和王太医不在,关了房门,抓紧时间给蓝荆安施针,为她化去后脑的血瘀。除此之外,他还亲自熬制复元活血汤,趁人不备,又熬了通窍活血汤。
这通窍活血汤和复原活血汤名字类似,但功效却大为不同,专治日久不愈的头部血瘀血肿,比化瘀汤来的还快。但此药和复原活血汤有类似问题,甚至比复原活血汤更为霸道。不仅不宜令来月事或在孕期內的女子服用,对于失血过多的病患也要慎用此方。
蒋仙林也是没法子了,他时间不多,如果想让小司命尽快恢复记忆,只能上这种非常手段。但是他还是改动了通窍活血汤其中的几位药,让药性更为温和一些。即便如此,蓝荆安还是在后面几日多次胞宫出血。好在还有擅长妇科的太医随时伺候着,不行了蒋仙林就喊他进来为蓝荆安施针止血。
蒋仙林衣不解带的救治了蓝荆安五天,甚至都没有时间出园子报信。好在蓝荆安并无高烧,内腑的损伤似乎也在渐渐恢复,而她后脑的血瘀总算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化开了,只不过她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变的白的有些透明。
幸亏蓝荆安醒在了宇文墨渊去早朝的白天,只有蒋仙林一个人在,这才没有让蒋仙林的化瘀治疗露了馅。蓝荆安对蒋仙林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然后赶忙问他:“青云哥哥在哪里?”
蒋仙林回想起当初萧青云落水几个月之后,醒来第一句话也是问蓝荆安在哪里。这两个人有情人真是令人唏嘘不已,他越发的痛恨宇文墨渊了。蒋仙林到门边看了看情况,关了门,小心的凑在床前,小声的向蓝荆安汇报情况。
蒋仙林说:“小司命您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您请放心,主上无事。他当初落水被沈军师等人救了,已于今年元月起兵造反,被尊称为天命大元帅,目前正在攻打徐州一带。他一直在寻找您,所有人都以为小司命您出事的时候,只有主上坚信您依然活着。现在邱统领还在雍江附近找您,而吴统领带人和我负责在永华城打探消息。”
接下来,蒋仙林先为蓝荆安检查了一番,确定她已无大碍,只需要好好调养。然后匆匆把这一年来发生的大事给蓝荆安讲了一遍。
蓝荆安没想到,在她一无所觉、如同金丝雀一般的一年生活里,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她听到定远侯府九族被诛,西北六百里土地被夏国侵占,气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
蒋仙林见蓝荆安口吐鲜血,喘息不已,赶快给她施针。他心中一阵懊恼,觉得自己说话太直了,要是沈军师在,他一定知道如何把这些消息告诉蓝荆安才是最好。
蓝荆安现在连眼泪都流不出了,她国破家亡,连自己当作亲生父母一般的姑母一家也被诛了九族,而定远侯几代人努力保护的西北,就这样沦丧在了夏国人手里,无数将士埋骨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好在,青云哥哥还活着,这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消息。
蓝荆安努力的抬起手臂,想要摸摸自己的肚子。蒋仙林知道她的想法,只能忍痛对她说到:“小司命,还恕属下无能,未能保住您的孩子。不过,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卧调养,千万不能有情绪大幅变化,不能忧思过重,也不能动气。”
蓝荆安颓然的放下了手臂。孩子没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有了。在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情况下,她已经失去了它。没有了也好,或许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蓝荆安心中还是一阵酸涩。
蓝荆那没有像一般失了贞的女人一样,哭哭闹闹,她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尽快好起来。她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报仇。那些伤害过她,伤害过青云哥哥,伤害过她的亲人、她的国民的人,她蓝荆安对天发誓,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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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分析局势
蓝荆安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算是慢慢掌握了情况。按照蒋神医的说法,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一个月内必须卧床静养。三个月内不得有大的动作。最好修养调理一年以上,才可以再考虑敦伦之事,三五年内,都不得再次有孕,否则性命难保。
蓝荆安听说一个月内必须卧床静养,心里纵使再着急,也没有办法。看来她必须留在木兰园至少一个月,才能出去找青云哥哥。
所谓术业有专攻,蒋神医对于医术上甚为精湛,但对于别的方面就考虑的不那么周全了。他见蓝荆安醒了,第一反应就是要回去传信给萧青云,让他派人杀过来接小司命走。蓝荆安制止了他,蓝荆安知道在两军作战中,最忌讳就是主帅心思不稳,三心二意。
她让蒋神医把书房里的地图拿过来,展举给她看。宇文墨渊偶尔也会把政务带回来处理,所以木兰园院子里的书房里备了一份大雍地图,方便他随时研究叛乱形势。蓝荆安很久以前就喜欢研究地图,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为了找好玩的地方,总想着以后让青云哥哥带自己走遍九州河山。没想到现在倒是方便了她推测青云哥哥的行军路线。
根据蒋神医的消息,青云哥哥已经从赵虎的包围中突围而出,经沂水拿下了东莞,进入山区。那么他会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往西面兖州的泰山郡,一个是往北面攻向青州。如果他要去的方向是兖州,之后会有很大可能被三面围攻,熟知战略战术的青云哥哥应该不会想不到。那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佯攻兖州,实攻青州。
蓝荆安的目光又向青州扫去,青州面积虽没荆扬两州大,但也遍布城郭,青云哥哥他们到底是想去哪里呢?蓝荆安苦苦思索着。她在脑海里一遍遍的过着青州风物。这一年来,虽然她被困在了木兰园,但倒是趁机读不少杂书。宇文墨渊为讨她的欢心,没少为她搜罗各种珍本古籍,而她最喜欢的就是读史集异志,了解了不少九州各地的风土人情。
青州为产粮大州,而临菑更是历来的屯粮重地。除此之外,临菑还有上好的铁矿,也是久负盛名的兵器产地。看来青云哥哥是想要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估计他首选的目标就是临菑。不过临菑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定王手里似乎兵马不多,但征夫不少,他只要不是傻子,必然在临菑驻有大量屯军。青云哥哥这胃口不小,但想要拿下临菑,难度更不小。
蓝荆安想了想目前的情况,自己口述,让蒋神医代笔,写了两封信。一份是给吴未的,让他赶紧找邱少泽带影卫回永华城,但还要留几个乾国的人装作找人的样子,继续留在雍江附近。
同时,让吴未想办法通过北宫卫士令看看能不能找关系结识中垒令。中垒令负责帝都巡查,掌四门,如果能了解他们的布防,逃出永华城会容易很多。其他的事情,容她好好想想再进行,切不可轻举妄动。目前先通过蒋神医传递消息,萧青云那边有什么军情,立刻汇报给她。
同时她还在信里提及,不要现在把她的消息传给萧青云。她判断,青云哥哥应该正在青州准备一场大战,她不想现在扰了他的心神。如果一个多月后,他们可以顺利从永华城逃脱,再立刻传信给他,问他在哪里汇合。如果她没走脱,那么到时再把第二封信转交给他。
等蒋神医写完了两封信,蓝荆安哆嗦着在信上签了名。在白玉关的时候,吴未见过她的字迹,应该认识。有了她的亲笔签名,以吴未的忠心,必会领命行事。
等蓝荆安咳嗽连连、气喘吁吁的放下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到底虚弱成了什么样子,看来这次自己真的是在鬼门关又走了一圈。她潋了心思,和蒋神医对好了说辞,才服了药,昏睡过去。蒋仙林见她睡了,悄悄的退出室外,借口回去拿东西,出去木兰园送信。
等蓝荆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这一日的深夜了。青灯如豆,守在她身边的却变成了宇文墨渊。宇文墨渊见她伤重,日夜忧心,命人把矮榻又搬了回来,自己夜夜亲自守候着她。
蓝荆安醒过来时的一声轻哼惊动了宇文墨渊,他见她醒了,欣喜的就往她的床边去。蓝荆安咳嗽着出了声:“宇文墨渊!别过来!”宇文墨渊仿佛整个人被冻住了,一下子停了脚步,心底一丝恐慌升了上来。她恢复记忆了?
宇文墨渊虽然在同意给蓝荆安服用复元活血汤的时候,就知道蓝荆安可能会恢复记忆,但他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他不知道她现在恢复了多少,他要怎么和她开口说这一年的过往?不过,他注意到随着她的咳嗽,似乎又有少量血沫子涌到她的唇边。宇文墨渊吓得赶快去喊王太医师兄弟进来。
蒋仙林和王太医赶快进来给蓝荆安诊治,原来她受伤的内腑虽然恢复了一些,但只要一受刺激或是有大的动作,又会震裂。二人连忙又是施针又是喂药,总算再次稳定了情况。
蓝荆安以为自己可以镇定下心智,可是见到宇文墨渊的那一刻,还是恨不得扑上去杀了他。不提国仇家恨,他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足以让她恨之入骨。
不错,他救过她不止一次,但他欺骗了她,伤害过她,令她在一年里多次忍受头痛之症的生不如死。他把她囚在这里,强占了她的清白。这还不算,他的女人还让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害得她现在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蓝荆安早已在宇文墨渊身上戳出了几个窟窿。但她现在破败的身子让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希望身体能尽快挺过去。宇文墨渊也看到了蓝荆安眼睛里的恨意,叹了一口气,只能站在屋角,远远的看着她。
等蓝荆安情况再次稳定下来,宇文墨渊让王太医和他出去一下,留下蒋仙林独自照顾蓝荆安。蒋仙林见到二人走了,凑到床边小声说:“小司命,您千万要记得属下说过的话,绝对不能有情绪大幅波动,尤其不能动怒,不能哀伤。否则别说卧床一个月了,再有三五个月您都不一定能起来的。为了您自己的身体,为了主上,还请您千万忍耐啊!”
蓝荆安费力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能控制的住。二人怕宇文墨渊突然回来,也不敢再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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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他的解释
宇文墨渊没有花了多长的时间便又回了房间。他让蒋仙林先和王太医出去,自己要同蓝荆安好好谈一谈。
蓝荆安现在身子不行,起都起不来,见他朝床边过来,心里纵然恨的要死,却还得一遍遍按捺住自己的火气,以防再次勾起内腑的伤势。她紧紧闭了眼睛,抿了嘴唇,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他的抗拒。
宇文墨渊坐在蓝荆安的床边,望着苍白的她,仿佛有一只手在搅动着他的心。她现在真的很虚弱,比她落水的时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孩子没了,她的身子变成了这样,王太医说三五年内她都不能再有孕了,否则性命堪忧。
更糟糕的是,自己失去了她的信任,成了她的对头。当年乾国的灭国之祸,她知道了吧。那她是不是也知道江陵城破那一日,是自己和赵国公一起入的城?不知道她是否记得是父皇下旨想要了她的命,逼她和萧青云入了雍江,遭此大劫。
宇文墨渊沉吟了很久,总算试探着开了口:“兰儿,我知道你恢复了一些记忆。之前隐瞒于你,是我不对。我怕把真相都告诉你,会让你肝胆欲绝。你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让你痛苦。”
蓝荆安依然紧闭了眼睛不肯接话。宇文墨渊继续说:“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我就从一年前,烟波亭讲起好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开口问我。那一日,我无意得知你被六弟带兵围困,抛下了一切去救你,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你后来在雍江里,撞了后脑,失去意识,也是我派人花了大力气找到了你,救你上岸,隐匿了你的痕迹。”
宇文墨渊忆及当初,仍为当初自己的疯狂举动而感觉庆幸。继续说:“你昏迷了很长的时日,甚至发了高烧,我也像现在一样夜夜守在你身边照顾你。是王太医拼了全力,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你却因为在雍江里撞伤了后脑而失了忆,难以治愈。一直到这一次你因为摔下楼梯,反而因祸得福,恢复了一些记忆。”
随着他的叙述,宇文墨渊悄悄握住了蓝荆安苍白而冰冷的手。蓝荆安再也忍不住,睁了眼睛怒目而视,拼命的想把手从宇文墨渊那里抽出来,但宇文墨渊并不松手,以蓝荆安现在的状况,她根本挣扎不过。
宇文墨渊不理会她的挣扎和瞪视,反而半俯下身,给她拉了拉被角,饱含愧疚的看着她:“那个时候,整个大雍都在追捕你。父皇下了令,只要见到你,任何人都可以就地斩杀。所以我能护你周全的地方,只有这里。只有在木兰园,我才能保你性命无忧。你醒过来之后,由于我的自私,我不想让你回忆之前的痛苦。我想给你一个安全的美好生活,我不能忍受任何人再伤害你,包括你自己。所以兰儿,对不起,我骗了你。”
蓝荆安简直都想啐他一脸吐沫。宇文墨渊的话里虚虚实实,要不是她早知道了实情,她倒是要认为自己欠了他多大的恩情!蓝荆安终于冷笑着开了口:“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你倒是说说,我在木兰园的一年里,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墨渊听她终于开了口,心中一阵激动,这是转好的第一步。一年的时间里,宇文墨渊自认为已经摸清楚了蓝荆安的弱点,知道怎么哄她才是最有效的。他相信就算她现在拒绝他,但总归他能再次打开她的心扉,让她重新和自己双宿双栖。
宇文墨渊装作面上难过的样子,说:“兰儿,我不想让你难受。但如果你坚持要听,我也不想骗你。父皇去年在盛怒下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无论我怎么苦苦哀求,他还是下旨杀了定远侯府一家。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一登上帝位,必会找机会为定远侯平反。所以现在,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家人了。”
家人?呸,我就是做鬼都不会和你在一起!蓝荆安深吸一口气,继续试探他:“那青云哥哥呢?”
宇文墨渊听她那样亲密的称呼萧青云,眉毛忍不住拧了一下,不过还是压抑怒火,装作惋惜的样子说:“他当初在雍江落水之后失踪了几个月,后来我的人在下游岸边找到了他的尸体。不过,我已经命人好好将他安葬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一些乾国余孽听到这个消息,为了制造混乱,竟然找了个和萧青云相貌相似之人,顶了他的名字起兵造反。这才导致现在大雍不稳,九州混乱,生灵涂炭。”
蓝荆安见他满口谎言,心中冷笑连连。知道从他的嘴里是不会得到半点关于青云哥哥的真实情况了。她沉着脸开始问下一个问题:“你要如何处置那天伤害我、伤害我肚子里孩子的人?”宇文墨渊听到她提及赵婉瑶硬闯木兰园的事情,脸上的悲痛和愤怒再也没有半分作假了。
不过,在这一点上,他也不打算实话实说。他知道蓝荆安才刚醒,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腹中的骨肉。如果现在不告诉她这个消息,一来,有助于巩固她的意志,助她更快的恢复;二来,也能稍微平息一下她对赵婉瑶的恨意,不至于逼着自己现在就杀了那个蠢女人。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蓝荆安认为孩子还在,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也就在,她和他的感情就能尽快修复。他想等他们的关系缓和一些,再告诉她实情不迟。而如果她现在就知道了这个噩耗,说不定蓝荆安在心灰意冷之下立刻失去求生意志,或者干脆选择和他来个鱼死网破。这都不是宇文墨渊想见到的。
宇文墨渊调整了一下表情,避开了蓝荆安的眼睛,开口说:“兰儿,你现在身子最是虚弱,胎像不稳。目前养好身子才是要务,别的不要想太多。你放心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蓝荆安听到他提胎像不稳,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他却仍在骗她。宇文墨渊见她无声的哭了,慌了手脚,赶忙给她擦眼泪,又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蓝荆安强忍着胸中的咳意,喘息着对宇文墨渊说:“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还要坚持在这个房间,那么我将不再吃喝任何东西,包括药。”
宇文墨渊无奈,他心知蓝荆安得到了真相,必然是要大闹一场。不过她没有哭闹,已经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又试图哄了哄蓝荆安,见她态度坚决,想想还是不要现在逆着她的意思,继续刺激她。
宇文墨渊叫了素梅素菊过来伺候,自己则先去书房凑合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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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逃跑准备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蓝荆安除了努力配合蒋神医的治疗,还天天给自己念清心律,调息心境,以期尽快恢复身子,早日逃离这里。
蒋仙林那日和王太医出去之后,王太医便把宇文墨渊的要求告诉了他,让他配合宇文墨渊,按照宇文墨渊的说法应答蓝荆安。蒋仙林虽然早就得了蓝荆安的嘱咐,心里有了准备,但还是对自己的师兄失望的不行,忍不住又把王太医骂了一顿。王太医夹在宇文墨渊和师弟中间,也不好受,不过最后蒋仙林的默许总算让他松了一口气。
宇文墨渊见蓝荆安醒过来,并没有闹着出去,也没有做出试图和外界联系的事情,便放松了警惕,没有增加园子里对她的看管。不过为了防止再出现赵婉瑶硬闯木兰园的事情,他还是加强了园子外围的守备。不仅很大一部分的太子府私卫被调过来守卫,还从禁卫军里抽调了一些精英负责巡查。
素梅素菊不顾自己身上当初被赵婉珠打的满身是伤,兢兢业业的照顾着蓝荆安。倒是让蓝荆安有些感动,想起了和她一起长大的碧鸾碧鸢。她想,如果她走的那一日,二人愿意投诚,她不介意带这两个婢女一起离去。即便她们不同意,如果可能,她也愿意留住她们的性命。
蓝荆安心想,可怜碧鸢,为了给她和青云哥哥报信,被宇文墨池射杀在了烟波亭,她再也见不到了。而蒋神医告诉她,碧鸾在萧青云起兵之后,又回到雍江两岸,跟着影卫继续寻找自己的身影。现在估计她也应该收到了自己平安的消息,很快就可以主仆再次相见了。
蓝荆安也从素梅素菊的嘴里知道了那日赵婉瑶硬闯木兰园的真相。当她听到宇文墨渊将花匠剁成了肉泥,并把容姬削成了人棍,恨不得大笑三声。她可不是什么圣母,敢算计她的人,就应该得到这个下场。
等蓝荆安听说宇文墨渊把赵婉珠囚禁在了私牢,而赵婉瑶被圈禁在太子妃的院子里,她知道宇文墨渊必然和赵国公家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赵国公府不敢把事情闹出来,而宇文墨渊为了继续驱使正在兖州的赵虎,也不能轻易杀了他的两个女儿。
不过,他宇文墨渊不敢,可不代表她蓝荆安会放过这两个人。她一定会亲手杀了赵婉瑶为她的孩子报仇。赵婉瑶,你可要好好活着,活到我杀你的那一天。
这段时间里,虽然蓝荆安不想再见宇文墨渊,但他还是会想尽办法进来看她。蓝荆安不敢完全阻拦他,以防他对自己起了怀疑,严加管制。她只能忍着心中的厌恶,和他周旋。
但是她绝对不许他再睡在自己的房间,刚开始,宇文墨渊还试图耍手段赖在房间不走,结果第二天蓝荆安就绝水绝食了。宇文墨渊知道蓝荆安的性子,他图的是长久,所以决定还是忍耐一时,不要逼急了蓝荆安。自此宇文墨渊只选在办完政事之后的下午或者傍晚前来,倒是方便了蓝荆安和蒋仙林联络消息。
蓝荆安醒来不久,綏帝那边的情况就越发不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宇文墨渊无法,只得派了王太医回去镇守。不过,蓝荆安的状态让他不放心交给别的大夫,怕庸医害人。宇文墨渊虽然不喜欢蒋仙林对自己的态度,但他医术高超,治疗蓝荆安也尽心尽力。所以权衡利弊之后,宇文墨渊主动留了蒋仙林在蓝荆安身边。
蒋仙林虽然求之不得,还是按蓝荆安的要求,装作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并提条件说,他不喜欢木兰园,要天天晚上回自己家睡觉,白天再来。宇文墨渊为了留住他,应了他的要求。无意当中给蓝荆安等人传递消息,大开了方便之门。
吴未和邱少泽等人接了蒋仙林的消息,激动不已,而碧鸾更是喜极而泣。他们见了有蓝荆安亲笔签名的信件,都按她的布置开始行动起来。他们肯服从她的安排,不仅因为她是小司命也是旧主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当初为了推掉和宇文墨池的婚约,她精心算计那对野鸳鸯的一计,足够让他们佩服她的手段高明。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按照蓝荆安陆续的指示,吴未通过北宫卫士令和中垒令拉上了关系。他不仅摸清了永华城四门换防的情况,并趁一次中垒令醉酒,偷了他的出城令牌,盗刻了几份。
而邱少泽等人则准备好了马匹,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武库中偷出来一些刀剑。同时在蒋神医的帮助下,搞清楚了太子府和木兰园附近的守卫情况。蓝荆安还指导着蒋神医画了一幅木兰园的地图交给了邱少泽。
至于碧鸾,她则带领留在永华城负责打探消息的乾国遗民家属,连夜赶制大量禁卫军的服装,并到处购买囤积麻油。
蒋神医是这段时间里最忙的一个,他不仅要继续为蓝荆安调养身体。同时他还肩负着传递消息,帮助邱少泽熟悉太子府和木兰园等任务。除此之外,他还在木仓胡同按照蓝荆安的要求,配置了大量的迷药。
蓝荆安不是没想过通过下毒,毒死宇文墨渊。但是自从她卧床之后,她的饮食都是特别为她而做的,她根本找不到可以给宇文墨渊下毒的时机。而且她知道王太医和蒋神医同出一脉,蒋神医主攻救人,他在毒药的研究上还不如自己的师兄。蒋神医会用的毒药,王太医基本都知道如何化解。就算给宇文墨渊下药,也很难顺利毒死他。
万一没能一次毒死宇文墨渊,被他发觉了,起了警惕,就更逃不掉了。而且配制毒药的重要材料,在大雍都属于官府管制,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到的,所以用毒这条路基本是被堵死了。
至于蓝荆安,她可以说是这段时间最闲的一个人,除了思考逃脱方法和路线、指导众人行事,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休养身体,希望早日下床。她身体恢复的比较顺利,一个月后,她不仅可以下地了,甚至快走上一小段都没有问题。
这一段宇文墨渊来她这里的时间更少了,甚至晚上开始要留宿宫里。綏帝病重,他得进宫去为綏帝侍疾,以防在最后关头有其他兄弟坏了自己继位的大事。
大皇子宇文墨潜就是一个典型不甘心将皇位拱手让给宇文墨渊的人。他正在做最后的挣扎。一方面,他天天往宫里跑,希望劝说綏帝改变主意。一方面他勾搭上了负责巡宫的左都侯,不行的话,他打算在最后时刻来上一场宫变。
蓝荆安见自己身体好了很多,而最近几日宇文墨渊已经必须天天在宫中留宿,便把出逃的日期定在了三日后的九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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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永不再见
宇文墨渊最近一段心情很是烦躁,虽然蓝荆安的病情有了明显起色,但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颇为冷淡。不过他目前顾不得这些,宫里的綏帝已经行将就木,据王太医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为了自己的形象和地位,他必须夜夜宿在宫里,随时做好准备。
终于时间到了九月十六日。这一日宇文墨渊下了朝还是第一时间回来陪着蓝荆安。蓝荆安这次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抗拒,反而和他坐在房里好好的说了会儿话。她不仅细细的问了宫里的形势,还问了宇文墨渊之后的打算。
宇文墨渊没想到蓝荆安的态度突然的好了很多,高兴的把很多事情都讲给了她听。蓝荆安套出来她想知道的消息后,也不知道该再对他说些什么了。他们两个之间是至死不休的死敌,纵然曾经生活在一起一年,甚至她有过他的骨肉,但她的心底从来没有他。
可是她亦是不能不对他说一句谢谢,谢谢他那天为了她出现在了烟波亭,谢谢他把她从雍江里救起。可是,她无法亲口说出那一句谢谢,就如同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恨他,恨宇文这个姓氏。
蓝荆安抬眼仔细看了看宇文墨渊,从这一夜起,她就要离开他了。再见之时,必是他们两个其中一个死亡的日子。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如果她最初没有在闹市救了他,或是他没有在马场救了她,也许作为陌生人的他们都会好过一些。但时间难倒回,发生的就是发生了。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但很快又变成了坚定的神情。
在宇文墨渊转身出门的时候,蓝荆安小声的说出她对宇文墨渊的最后一句话:“君竹”
宇文墨渊诧异的回头看了看她,他没想到一个月后,她总算愿意再开口喊他一声君竹,他对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对她说:“等我回来。”可是宇文墨渊没听到的是,在他走后蓝荆安说出的后半句:“最好,我们,永不再见。”
等宇文墨渊彻底走了,蓝荆安的逃跑计划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了起来。她先是让蒋神医趁人不备把迷药下到水井里,然后对素梅素菊说,她心疼众人在赵婉瑶硬闯木兰园那日受的苦,让蒋神医指导她们两个熬点强身健体的补药,分给木兰园的众人每人一碗。
素梅素菊不疑有他,拿下过迷药的井水亲手熬了补药分给了木兰园众人。木兰园里的奴仆没想到夫人这么好心,竟然还每人赐了一碗由名贵药材熬制而成的补药。想着蒋神医是能把夫人从生死线中拉回来的人,都觉得这碗补药是个好东西,争先恐后的喝了。就连外门守卫中,绝大多数的人也喝了补药。
与此同时,邱少泽正带着影卫直奔太子府。而吴未和碧鸾则带着提前准备好的麻油衣物装作是行商,也往太子府赶来。蓝荆安在等待迷药发作的时候里,不顾自己体虚,亲自去了情钟楼一趟,把白玉狐狸取了回来,挂在脖子上。
等众人的迷药陆陆续续发作的时候,他们知道是中了毒,想赶快去宫里给宇文墨渊报告。但是刚有侍卫准备离开,就被早已守在外围的影卫秘密杀死了。影卫悄悄缩小着包围圈,只要没喝迷药的,都让他们一刀一个无声无息的处理掉,同时出手杀了太子府后门的守卫。然后在木兰园开门后,把尸体又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拖回了木兰园。
而素梅素菊为了伺候蓝荆安,都还没来的及喝那碗补药。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再傻也看出来这是蓝荆安为了逃跑而让蒋神医给众人下了药。虽然她们不知道蒋神医和蓝荆安是什么关系,但很显然蓝荆安已经收服了他。
蒋神医已经出去给影卫开了木兰园的大门,蓝荆安肃了神色对素梅素菊说:“你们都应该很清楚我是谁,作为乾国的小司命,我是绝不会留在永华城,留在宇文墨渊身边的。我感谢你们这一年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所以不想要你们的性命。不过,我怕宇文墨渊回来的时候,会迁怒于你们。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蓝荆安看了一眼惊惧的二人,继续说:“如果你们选择跟着我走,那么,我会依然让你们留在我身边。虽然不能保证每日像木兰园这样的好吃好喝,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活着一天,就会庇护你们一天。”
她接着给出了第二个选择:“如果你们选择留在这里,我会命人绑了你们。然后等宇文墨渊回来,你们只把事情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就行。希望宇文墨渊还没有失去理智,可以留下你们的性命。”
素梅素菊对看了一眼,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素梅的老家在豫州和荆州交界的地方,多年之前因为天灾,家里难以维继,逃难出来。她的家人基本都死在了路上,而她被人贩子看上,带到了永华城,卖进了二皇子府。
在素梅的记忆里,自己的亲人只剩下一个弟弟,似乎流落到了豫州的军营里。素梅想跟着蓝荆安离开永华城,若是有机会的话,以后好去豫州寻找自己的弟弟。而素菊的家人都在太子府做事,如果她就此离开,必然连累家人,她宁愿一死,也不敢跟着蓝荆安走。
蓝荆安也不为难素菊,等吴未等人进了门,她直接命人在正厅绑了素菊。吴未和碧鸾都激动的给她磕头行礼,他们都没想到一年后竟然能奇迹般的再见到蓝荆安。
蓝荆安让众人先去换了事先准备好的禁卫军服装,自己也在碧鸾素梅的服侍下换了衣服,然后把宇文墨渊送给她的珠宝一件不少的都留在了梳妆台上。
接着她又让素梅把宇文墨渊曾经送给她的一个翡翠玉碗找来。这个翡翠玉碗,当初曾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摆件,雕工细腻,翠中带冰。
蓝荆拿从吴未那里要了把短刀,挥刀就对自己的左手腕划了一下,鲜血一下子流了下来。众人大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都苦求着她,赶快让蒋神医给她包扎伤口。
她并不发话,对着玉碗,让自己的血足足流够了一碗,这才让蒋神医给自己止了血,包扎了伤口。这么一折腾,她的脸色更苍白了,整个人都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看的众人都心疼不已,蒋神医更是不停埋怨她不知道爱护自己。
蓝荆安也不解释,忍痛蘸着碗里的血,在正厅的墙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雍江一命,以血偿卿。再见之时,亲取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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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重获自由
众人知道蓝荆安是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她的行为纵然对自己太过残酷,但却令人无可指摘。他们都扭过头,不忍心再看疼得满头冷汗的蓝荆安。
蓝荆安走到失声痛哭的素菊面前,替她擦干眼泪,让她再带最后一句话给宇文墨渊:“玉兰已死。”
蓝荆安虽然脚步轻浮,但还是坚定了一步一步走出了木兰园。等出了木兰园,站到太子府和木兰园之间的甬道上时,她露出了这一段时间来的第一个笑容。她把吴未、蒋神医、素梅和一小部分影卫留下来守卫,自己则带着邱少泽和碧鸾往太子府抬脚走去。
天色已黑,闪耀的只有影卫手中的火把和反着光芒的寒刀。她在众人的簇拥下,冷笑的看着太子府几个大字,用不大的声音下了命令:“撞门,攻进去。”
太子府里的人还都一无所觉。并不知道门外的守卫已被影卫尽数杀死。当大门被影卫攻破,里面看着身着禁卫军服色的影卫,仆妇们乱成了一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蓝荆安让人随便抓了一个带路的小侍,指引她去太子妃的院落。赵婉瑶的院子已经被宇文墨渊命人锁了起来。她出不去,别人也轻易进不来。
蓝荆安不想在太子府浪费太多时间,直接命人将事先准备的麻油都运到这里,隔着墙一罐罐扔进了太子妃的院落。然后,她从碧鸾的手中接过火把,用尽全力,亲手将火把扔到了太子妃的院子里。
火把落在了油里,立刻引发了冲天大火,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蓝荆安在火光中灿然一笑,赵婉瑶,我孩儿的仇,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转身又逼问引路的小侍私牢在哪里,但小侍根本就不知道。蓝荆安也没为难他,命人放了他。然后带人一路往里面走了走,又随意抓人来问。但都没有一个人知道私牢在哪里。
蓝荆安估算着时间,怕是再耽搁下去,宫里的宇文墨渊就要察觉了。太子府离皇宫太近,如果不迅速撤退,可能很快就会被宇文墨渊带人抓住。而且他们从太子府薄弱的后门进来,太子府的前面可还住着太子的私卫呢,她可不想被他们缠住。
蓝荆安只好住了脚,带人立刻返回太子府的后门。吴未等人已在甬道上备好了马。看到蓝荆安前来,赶忙牵了马来。蓝荆安现在身子虚弱,众人不放心她独骑一乘,便让碧鸾和她共驾。而吴未则负责带着不会骑马的素梅,邱少泽负责带着蒋仙林。
蓝荆安带着影卫众人骑上马,兵分四路,向四门赶去。到了四门之前,影卫高喊,太子有令,命他们紧急出城公干,他们同时出示了从中垒令那里盗刻的出城令牌。
守城的士兵,见了他们的穿着和令牌,不疑有他,放了众人出城。蓝荆安带着众人绝尘而去,就此离开了永华城,这个满载着她许多回忆的伤心之地。
而在宫里的宇文墨渊直到太子府起了冲天大火,有人来报,他才感觉事情不对劲。迅速带了周琦往太子府赶。等他回去的时候,太子妃院子里的火已经被扑灭了。赵婉瑶命大,被人抬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有烧死,但她容貌尽毁,身上被烧的没有一块完整的皮。
宇文墨渊顾不得别的,直接冲进木兰园,他一看木兰园里死的死晕的晕,就知道情况不妙,等他冲回院子的时候,只看到被绑起来的素菊,正哭的肝肠寸断。他赶忙命人给素菊松了绑,却抬眼看到了蓝荆安留在墙上的血书。
宇文墨渊脚步一个踉跄,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是吃惊又是愤怒。等素菊哭着把发生了什么告诉了他,又把蓝荆安让她转述的话复述出来,宇文墨渊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直接吐在了地上。
周琦等人吓坏了,生怕宇文墨渊出事。不过宇文墨渊这一口血吐出来,反而感觉好多了。他一遍遍的读着墙上的字,想着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原来她今日下午就是在和自己诀别,可笑自己还让她等着自己回来。她竟然骗了自己,就是为了不顾一切的离开这里。
宇文墨渊冷笑着,蓝荆安,你真真好的很,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掌心,和萧青云那个逆贼双宿双栖么?我绝不会让你如愿,你是我的,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宇文墨渊命人迅速封堵四城,说什么也要把蓝荆安抓回来,他则负手立在正厅,望着桌上碧玉碗里的一碗鲜血出神。兰儿,一碗血你就想撇清和我的关系么?你跟我,早已纠缠不清,我们两个的关系至死不休!玉兰死了,可你蓝荆安还活着。我们再见之时,就是我将你囚入后宫之日,自此之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逃走,再也不会!
等周琦从外面赶回来向宇文墨渊报告说,有四拨人假借太子的名义,拿着出城令牌从四城而出,宇文墨渊彻底黑了脸。蓝荆安,你不简单啊,和那个蒋大夫糊弄了我一个月,现在又给我玩这一手,孤要是抓不住你,枉做了这大雍太子!
宇文墨渊命人向四个方向追出城去,重点追寻东面和南边。要想去青州和萧青云汇合,蓝荆安必然会往东走。如果要是图安全,她会选择南下去荆州。宇文墨渊相信自己一定能在蓝荆安逃出司隶前抓住她。
他这里才堪堪布置好,那边宫里王太医就传信说,綏帝不行了,让他立刻回来。宇文墨渊无法,只好即刻返回宫中。结果还没到宫门,就听说宇文墨潜闹兵变了,带着巡宫的左都侯包围了綏帝的寝殿。
宇文墨潜并不知道宇文墨渊因为太子府失火的事情已经出宫。他是听说綏帝不行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希望在綏帝死前,包围寝殿,杀了宇文墨渊,逼着綏帝改立自己为太子。结果蓝荆安的一把火,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也算是让宇文墨渊因祸得福。
宇文墨渊心里把宇文墨潜这个蠢货骂了个遍,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宇文墨潜竟然公然闹宫变,他要是不给宇文墨潜点颜色看看,世人还真以为是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欺负他这个好脾气的太子不成?
宇文墨潜手里虽然有左都侯所带的巡宫兵士,但他没想到宇文墨渊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收伏了禁卫军的统领,而卫尉也尽在他手。等宇文墨渊回了宫,他的人马很快就把宇文墨潜包围了。只不过宇文墨潜包围着綏帝的寝殿,宇文墨渊也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僵持到十七日的清晨。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王太医打开綏帝寝殿的大门,大声哭号:“皇上驾崩了。”
宇文墨渊没了顾忌,很快就带人拿下慌了手脚的宇文墨潜和左都侯等人。然后做出了一副十足的孝子模样,哭着进了綏帝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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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大雍易主
建业十九年九月十七,綏帝崩。这位也曾在年轻时候发奋图强、吞并他国的帝王,最后留给史书的却是他的荒淫残暴,以及祸国之乱。
大雍太子宇文墨渊于建业十九年九月二十日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延康。宇文墨渊自此被大雍百姓称为延康帝。
宇文墨渊接手的大雍已经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经过綏帝十几年的苛政,大雍人心涣散,全无斗志。官员只知压榨,百姓叫苦不迭。而綏帝在临死前一年的所作所为,最终导致了大雍全境战火纷飞,国土大面积沦丧。
目前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宇文墨渊纵使再勤政,也无法在一夕之间改变这个已经从根子上烂了的国家。但作为宇文氏的掌舵人,宇文墨渊还是把自己全心投入到了挽救大雍的行动中。他在继位之初,便接连发布抚民政策。不过民心已失,又岂是几个不能被好好贯彻的仁政轻易挽回的?
宇文墨渊的继位之路非常不顺畅。他先是失了蓝荆安,赵婉瑶又被烧成个怪物;接着,同一夜,宇文墨潜逼宫,綏帝驾崩;几日之后,他又听到了萧青云不费一兵一卒夺得青州重城临菑的消息。
宇文墨潜因为逼宫,被扣上了逼死綏帝的罪名。有了弑父杀君的罪名,宇文墨渊也不用和他客气了,直接把宇文墨潜及他的儿子们通通处死。宇文墨潜成了延康帝继位后所杀的第一人。
而赵婉瑶被严重烧伤的消息传到了赵国公府,赵国公夫人几度哭晕过去,急忙让人传了信给赵虎。太子妃赵婉瑶是联结宇文墨渊和赵国公府的重要纽带,现在赵婉瑶被烧伤,眼看着不能再做皇后了。
但赵国公府辛苦这么多年,怎么能够容忍其他姓氏所出的皇后?而且他们打探出来,原来太子殿下竟然私藏蓝荆安长达一年之久,赵婉瑶两姐妹就是因为得罪了蓝荆安,才惹怒了太子。所以,当宇文墨渊提出暂不立皇后,改立赵婉瑶为昭仪的时候,赵国公立刻猜到了宇文墨渊的心思,断然拒绝。
赵国公以蓝荆安在太子府里这一年的事情为筹码,和太子谈判。如果太子愿意立赵家的人为皇后,他们赵国公府会一如既往效忠宇文墨渊,并且同意蓝荆安以后改换身份进入后宫。否则,他们就会把宇文墨渊和蓝荆安的关系暴露出来,并把蓝荆安火烧太子妃的事情也抖出来,来个鱼死网破。
宇文墨渊虽然恼恨赵国公府威胁自己,但是现在战场上的局势,根本容不得他说一个不字。为了保住大雍仅存的国土,他只能选择和赵国公府继续合作。但赵婉瑶现在这个尊容,肯定是无法再母仪天下了。而她又只有赵婉珠一个嫡妹,其他赵家的姑娘身份低微,完全没有资格作为皇后人选。
双方商议之下,最终结局令人瞠目结舌。关在太子府私牢里的赵婉珠被放了出来,一跃成了大雍皇后。而原太子妃赵婉瑶则被封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昭仪。赵国公府一后一妃,一时间再次风头无两。
不过,宇文墨渊对赵氏两姐妹的怨气和厌恶不是一般的大。所以自从赵婉珠当上了皇后,她再也不曾见过宇文墨渊一面。好在她本来就是对这个前姐夫现夫君,又畏又惧,现在宇文墨渊不来她这里,她倒乐得自在。
至于赵婉瑶,宇文墨渊出于报复心理,特意命王太医给她诊治,留了她性命。然后每日命人端铜镜给她看。赵婉瑶虽然活下来,但被烧成了一个怪物,容颜不再,最为尊贵的身份没了。而宇文墨渊还用这样一个对女人最残酷的方法折磨她,赵婉瑶很快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自此,赵虎觉得这个女儿再无利用价值,不肯再为她筹谋。除了赵婉瑶的母亲,赵国公夫人偶尔会去探望她,赵婉瑶这个弃子,在宫中再无人关注。
而搜捕蓝荆安的行动并不像宇文墨渊设想的那般顺利,这个狡猾的女人如同鱼入大海,从永华城逃出来之后就再无踪迹可寻。宇文墨渊没有办法,只好亲自画了她的画像,然后让画师临摹,分发到司隶各郡尹,务必要找到蓝荆安,活捉她回永华。同时命人在街市悬赏,提供蓝荆安线索者,赏万金;活捉蓝荆安者,除了赏万金,另赐高官。
下面的人虽然奇怪这次的命令和綏帝在的时候有所不同,但他们之前都听说过蓝荆安的谶语,觉得皇上想活捉她也是说得过去,倒无人怀疑。一时间,司隶人人都在议论蓝荆安,试图活捉了她,交上去讨赏。
蓝荆安虽然顺利出了永华城,躲过宇文墨渊的第一轮追捕。但他新的搜捕政策,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当初离开永华城,并没有向东或是向南走,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向西行至美阳。美阳城虽然不大,但东接武功,西连岐山,位置最为便利。
至于邱少泽所率领的影卫,被她分为了四组,一组直接和她出西门直奔美阳。一组由邱少泽带领出北门,向北绕安陵再迂回向西,到美阳和她汇合。剩下向东和向南的两组任务艰巨,负责引开追兵,然后转向青州去给萧青云报信。
往青州而去的两组人马领头人物是吴未,同时吴未负责把素梅一起带去青州。蓝荆安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可以让素梅尽快途径豫州,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她找到弟弟的线索。另一方面,蓝荆安也怕她走漏了消息,把自己的位置想办法报告给宇文墨渊。所以她选择让吴未先送了素梅走。
至于吴未和邱少泽哪一个应该留住蓝荆安身边,哪一个负责去送信,两个人私底下还商讨了一下。考虑到邱少泽武艺更好,吴未请求邱少泽带武艺最为精湛的一百个影卫留在蓝荆安这里,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一百人,日夜兼程往青州去送信。
蓝荆安一到美阳城,就继续将身边的影卫分了三批,让邱少泽挑了六十人化零为整的隐藏在美阳城各地,同时二十人经岐山去金城给西北主将万明德送信。另外二十人则过太白,经汉中,往白水关去通知姜邵衡这个伐蜀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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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司命古训
萧青云在南方战场虽然进展神速,但西北的万明德和姜邵衡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万明德虽然手中握有五万嫡系金城军加上五万西北军,总共十万人,但西北面积广袤,他们却要抵御来自大雍、夏国、匈奴三个国家的攻击,能守住就已经很不错了,想往汉阳或是安定方向推进,基本上是寸步难行。
不过万明德从金城方向带金城军往西,严冲带西北军从甘州向东,配合着当时还在西北的姜邵衡,包抄了武威郡,拿下了姑臧、武威等重要城池。从而将西北军连成了一片,再也没让夏国人或是匈奴人前进一步。
至于姜邵衡,他先是听从万明德的指挥,帮着西北军和金城军连成一片,然后才带兵开始伐蜀之旅,等他启程伐蜀的时候,春日都过了大半了。虽然他手下有四万西北军以及一万多的夺命铁骑,但由于大雍的陇西一线防守严密,他们只得绕道夏国的羌地,经羌水换白水入益州,结果在白水关遇到夏国的防守军队。
白水关陆路北通秦陇,南接葭萌;水路溯白水而上可得陇南,顺西汉水而下可达巴渝,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军事关隘。如果能打通白水关,就等于敲开攻打巴渝的大门。
夏国知道白水关的重要性,单在这一个关隘就屯兵万人。白水关南北两侧系万仞绝壁,仅有一鸟道沿着危崖盘桓而上,能达关口。山下系深涧,山高水深,俯观白水只有一线,其险绝程度绝非一般关隘可比。纵然姜邵衡带着夺命铁骑,在这种地形上亦是发挥不出优势来,几次攻打白水关都未能成功。已经月余了,双方还在白水关相持不下。
蓝荆安在美阳城的时候,还见到了负责接应他们的一些乾国旧部,他们之前一直奉萧青云的命令在永华城附近打探线索。一直到蓝荆安恢复记忆,联系上他们,他们立刻听从蓝荆安的安排,提前到美阳城做好了接应准备,并为蓝荆安等人布置了一处不显眼的院子。
这一次,蓝荆安见到了很多曾经的乾国重要人物。这些乾国人早听过了小司命的高超手段,又见她为人和蔼可亲,都激动的跪在地上,齐呼小司命名号,认她为主。
除了乾国曾经的重臣们,她还第一次见到了当初的司命供奉冯燕。冯燕是侍奉过两任大司命的供奉,虽然她不姓蓝,但可以说她是离司命神女家族最近的一个署官了。她以前的职责就是跟随大司命,负责神女宫的管理,参与祈福准备等工作。
已是年过五旬的冯燕见到蓝荆安激动的不能自已。蓝荆安的眉眼继承了蓝家人的很多特点,让冯燕一眼就认了出来。蓝荆安听了她的身份,对她格外的客气,拉着冯燕的手,喊她冯姑姑,让冯燕直呼使不得。
冯燕留在了蓝荆安的院子里,给蓝荆安讲了很多司命神女家族的故事,并亲手把保存了十六年之久的司命盘交给了蓝荆安。司命盘是历任大司命负责占卜测算的工具,据说从第一任大司命起,就开始使用它了。
蓝荆安摩挲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黑色古石盘,很是感慨。她的母亲,她的外祖母都曾用这个司命盘测算过,而她自己和青云哥哥的命签也来自于这里。
可惜的是,司命盘的使用属于司命神女一族的机密,除了历任大司命,谁也不知道如何使用。随着江陵城破时蓝舒窈的以身殉国,这个司命盘的秘密被永远的埋葬了。也就是说,纵然蓝荆安成为了小司命,但她却失去了司命神女一族的测算能力。
不过,冯燕听说蓝荆安会做一些带有先兆性的梦境,惊喜连连。她告诉蓝荆安,这同样是一些司命神女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并不是每个司命神女家族的女人都会有这种奇特的本领。事实上,只有极少几个格外获得上天垂怜的大司命,才获得了这一神力。
冯燕又说到,蓝荆安到今年腊月二十八就要满十七岁了,按照司命一族的惯例,年满十七的小司命必须要到江陵的神山接受大司命的测试,才能晋升为少司命,从而变为大司命。
而蓝舒窈已经故去多年,没人知道少司命测试的具体内容。但冯燕还是希望蓝荆安可以在十七岁生辰的时候,回到神山,接受上天的考验,成为当之无愧的少司命,从而再次以司命一族最高继承人的身份继承大司命的名号。
蓝荆安也想去一次江陵,看看自己父母当初生活过的地方,于是便答应了冯燕的请求,打算和青云哥哥见面后,就独自返回江陵,去一次神山。
两个人谈话的最后,冯燕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劝说一下蓝荆安:“小司命,我听说过您和主上的事情,主上为了您日思夜想,也知道您对主上一片真情。但是,司命一族自古以来,就有一条古训:凡司命神女绝不能与皇族通婚。”
“听说如果两族后人出现有情爱者,必将天降惩罚,二人都会为此遭受许多苦楚。您想想,您和主上在一起后,是不是生出许多波澜?还希望您为了自身和主上的安全考虑,不要再和主上有任何纠葛。”
蓝荆安倒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大吃一惊,心里觉得极为痛苦和沮丧。她和青云哥哥互相吐露心意之后,确实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事情,他们二人也差点因此命丧雍江。蓝荆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这种所谓的天降惩罚。
不过蓝荆安又想到了这一年发生过的事情,她被囚在木兰园,强夺了贞洁,甚至还怀过旁人的孩子,任凭哪个男人也不会再要她这样的女人了。青云哥哥那么美好,他是她最宝贵的人,她怎么忍心玷污了他。蓝荆安打定主意,既然他们无缘,那就让她最后再见他一次,然后还他自由吧。
蓝荆安装作表面不在意的样子,答应了冯燕。但等冯燕走了,她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却一个人搂着被子哭出声来。她的哭泣再次引发了剧烈的咳嗽,碧鸾听到声音赶忙过来查看,结果发现蓝荆安哭的不能自已,很快就呼吸不稳,再次震裂内腑的伤口,晕了过去。
碧鸾赶快把蒋神医请了过来给蓝荆安诊治。蒋神医看到蓝荆安的状况也吓了一跳,明明前一段好转了许多,怎么突然间就又复发了呢?而且这次竟还如此的厉害。他一边给蓝荆安施针喂药,一边追问碧鸾发生了什么事情。
碧鸾也不明所以,但是想到是冯燕和她谈完之后姑娘才变成这样,她忍不住怒火,直接跑去把厢房把冯燕拎了出来。同在院子里住着的邱少泽也闻声而起,赶忙过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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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约定见面
冯燕本来看着蓝荆安平静的样子,以为她顺利的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没想到,她只是表面不显,却独自悲伤,还引发旧伤,酿成了大祸。
冯燕也是懊恼的很,埋怨自己怎么就不能再等小司命的身体好一些再告诉她这些事情。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只能把今日和蓝荆安的谈话对众人讲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碧鸾气的直接对冯燕就骂出了声:“胡扯!什么混账古训!姑娘和主上多么不容易才在一起,你知道么?他们两个现在连面都没见到,你就说这种话刺激姑娘。你也不想想姑娘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吃了多大的苦头,本来就够绝望的了,你还把她往死路上推!”
蒋仙林却不吭气了,他也依稀听过司命一族的这条古训,而且纵观乾国历史,确实没有任何一任司命嫁给皇族的故事。作为乾国人,他是非常相信司命一族的预言能力的。既然会天降惩罚,就算是小司命和主上再是伤心,他们二人也绝不该在一起。
邱少泽虽然总是一张冷脸,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他现在也很愤怒。他作为一个大雍人,可不信他们乾国糊弄人的那一套。他之前就对主上和小司命的谶语半信半疑,即便现在主上攻城略地进展神速,他也觉得这全都归功于主上的能力和经验,而不是什么谶语。
至于主上和小司命两个人的亲密感情,是他从白玉关就亲见的。两个人好不容易没了恼人的兄妹名分,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没想到又被綏帝到处追杀。而小司命甚至被骗在木兰园关了整整一年。他从私心上讲,其实是希望主上可以原谅小司命的,毕竟她失了忆,身不由己。她受过的苦楚,她心里的伤,只比他们多不会比他们少。
没想到两个人还没见面,这个司命供奉就拿出什么古训来吓唬小司命。要是小司命有个三长两短,看他邱少泽不一剑要了冯燕的命。
屋里的四个人分成了两派,吵了起来。还是蓝荆安悠悠转醒之后,制止了他们。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不要再为这件事情挂心了,她自有主意。除了碧鸾,其他人都不好在她的屋子久待,于是瞪着彼此,起身告退了。
碧鸾和蓝荆安情同姐妹,最看不得她难受。等其他人都走了,碧鸾赶忙劝说蓝荆安,不要听冯燕胡说,她想和谁在一起,就应该和谁在一起。蓝荆安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让碧鸾把地图取来,她再研究一下目前的战争形势。
而身在临菑的萧青云终于在九月二十四日,也就是进入临菑城的第三天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吴未。本来吴未等人和萧青云是可以直接通过飞鸽传信,但他们担心万一信鸽被宇文墨渊的人截获,小司命就彻底逃不掉了。所以吴未宁可自己带着信任的影卫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也没敢使用飞鸽传信。
而吴未一路上过来,同时布置了影卫的人在沿途各个城郭做接应,方便见到萧青云后能及时把消息再传递回给蓝荆安。由于蓝荆安还在司隶,吴未没敢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蓝荆安的消息。只是单独向萧青云、沈容止及白卿风三人汇报了情况。
萧青云听了消息,惊喜的打翻了杯子,刷拉一下站起身。他的阿狸果然还活着,她在等着他。他要立刻去找她,现在就去!沈容止和白卿风二人也高兴的不行,但还是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萧青云。
在沈容止眼里,萧青云行军打仗、统御部下、安抚民心,样样都好,十足的明君人选。但只有一样,就是对蓝荆安用情太深。沈容止虽然觉得最好现在还是让萧青云继续带兵打仗,不要离开是上策。但他更知道,要是自己拦着萧青云不去见蓝荆安,萧青云非提剑杀了他不可。
沈容止只能让萧青云好好冷静一下,安排好临菑的事情,然后再选个合适的地方见面。萧青云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地图,从蓝荆安所在的美阳城如果要到青州境内,最快就是沿着吴未他们来的路线,经司隶过豫州兖州前来。但这一条路上布满了眼线,是大雍兵力最为集中的地方。而吴未他们一路上过来,已经听说了宇文墨渊悬赏捉拿蓝荆安的事情,所以如果让蓝荆安现在到青州来,风险太大。
离司隶最近的属于乾军的地方,就是荆州的襄阳。虽然荆州的南阳郡还属于大雍的地盘,但隔界相望的襄阳却已经驻守了大量乾军,如果蓝荆安可以到襄阳,那么就可以说是彻底摆脱了大雍的追捕。
对蓝荆安来讲,最难的是如何从美阳到同属司隶的上雒,一旦抵达上雒,就可以乘船走丹水入汉水到襄阳。上雒在永华城到东面,如果想到上雒,他们就要再过一次永华城附近。
或者她也可以继续向西,到达郿县,然后向南从斜谷口经褒斜道到褒中、南郑,从那里登船,顺着沔水直接接入汉水到襄阳。这条路看似稍微有点绕远,并且还要穿过夏国的南郑等地,但其实是最不易被察觉的一条路径。
至于萧青云,他则打算从徐州南下,回到扬州再绕回荆州去。这样虽然绕点远,但毕竟都是在自己的地盘,没有盘查问题,反而会更快一些到襄阳。
几个人商议好萧青云和蓝荆安的见面地点,便让吴未通过影卫把消息送回蓝荆安那里,约好在襄阳城见。而萧青云这边接下来就要商议如何布置青州的事情。萧青云知道,如果自己南下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便会引起宇文墨渊的惊觉,他很可能会命人在荆州的南阳郡堵截蓝荆安,到时候蓝荆安可能就有危险了。
所以他让沈容止把蒋语堂找来,通过蒋语堂的口,散布消息,说他起了严重风疹,见不得风,必须留在临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正好大雍那边宇文墨渊刚继位,而赵虎也在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折腾不已,他们听说萧青云得风疹的事情,都松了一口气。
至于定王,听说萧青云因为严重风疹只能在临菑休养生息,一两个月都出不了门,高兴的不得了,他还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结果萧青云虽然没有出门,但他进攻定王的命令却一条条的送出来,由老将郑荣带着人马继续压缩定王的空间,让定王叫苦不迭。
为了不引人注意,萧青云这次只带了吴未和几个影卫,日夜兼程,孤身往荆州赶去。他朝思暮想的阿狸,他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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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奔赴襄阳
萧青云虽然离开了,但素梅却被留在了临菑。她对医术很感兴趣,蒋语堂便不避嫌的带了她在身边,教她如何给军士上药包扎。
素梅在途径豫州的时候,还是没有打听到自己弟弟的消息。只能死了心,随吴未到了青州。等她在临菑拜见了萧青云,心里不由自主的感慨,怪不得蓝荆安一旦清醒,心心念的都是这个人。萧青云果然是人中龙凤,比宇文墨渊甚至还有过之而不及。
素梅不由的叹息,可怜蓝荆安只有一个,对她用情至深的男人却有两个,也不知道萧青云能否原谅蓝荆安这身不由己的一年过往。她衷心希望自己曾经服侍过的夫人,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蓝荆安那边,在几天后接到了萧青云的消息。她果然选了先向西再向南、绕南郑去襄阳的路。这条路上只有在司隶的三个城郭是大雍的,接着不是夏国的地界就是水路,只要她能顺利离开这三座城郭,自己基本上就没有被抓住的可能了。
她让蒋神医配了一副吃了后会起疹子的药。蒋神医虽然觉得这种药对她身体有害,尤其是在她目前这么虚弱的情况下。但他也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搜捕蓝荆安,风声鹤唳,如果不这么做,估计蓝荆安连美阳城都出不了,就得被人抓了。
等众人收拾齐当,便分批从美阳城里撤离。蓝荆安和蒋神医等四人扮作了四处求医的一家人,她还让碧鸾给众人化了妆,力求看不出真容。蒋神医和冯燕装作父母,邱少泽扮作长子,而蓝荆安和碧鸾都吃了蒋神医的药,装作是染了疫病的两姐妹。
守门的军士,只要听说是疫病,再看到他们破破烂烂的穿着,以及蓝荆安和碧鸾脸上点点红斑,就立马吓的不行,赶快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地方。
蓝荆安等人就这样在层层盘查中,大摇大摆的出了司隶。等他们到了夏国的南郑,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的真正面貌。而大家又在南郑短暂停留一两天,等所有的影卫和乾国的人都到齐了,再包了多艘小船,分批向东行去。
蓝荆安的身体不比从前,这样一番折腾加上之前吃的起疹子的药,让她在船上又狠狠的咳了一场,虽然没有再出血沫子,但却开始有了发绀、胸痛等症状。
蒋神医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蓝荆安的身体本来就没好利索,最近怕是因为冯燕的话,虽然表面不显,但心事藏胸,忧思过重,很可能内腑的伤毒正由肺向心蔓延。要是当真如此,那蓝荆安的身子算是真的麻烦大了。
蓝荆安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但近乡情怯,她既想立刻见到青云哥哥,又怕见到他。她要怎么对他开口说,自己虽然爱他,却已不再是他的良人了。上天真是何其残忍,她和他真的再也没可能了么?她夜夜难眠,一遍遍的摸着白玉狐狸。经常就着夜色,立在船头,独自神伤。
幸亏还有复仇的意念和对乾国百姓的强烈责任感支持着蓝荆安,没有让她彻底的倒了下去。她虽然身型日渐消瘦,脸色还是苍白一片,但却强迫着自己顿顿不落的拼命的吃饭,努力让自己从旧疾中恢复出来。
进入十月,落叶缤纷,汉水两岸层林尽染,从船上看去很是壮观。但众人都没有心思观赏美景,他们已进入南阳郡内,这里又是大雍的地盘,再有一两日,他们就可以到达襄阳,众人都希望这最后一两日可以顺利度过。
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十月十八日,当蓝荆安一行终于远远望见襄阳城的时候,没想到却在汉水被大雍的巡河士兵截了下来。这些巡河的士兵都是来自襄阳城对面的樊城,虽然两城隔水相望,但目前一个属于乾军,一个属于大雍。
船上众人见到巡河士兵手里蓝荆安的画像,大吃一惊,赶快让船夫往襄阳一侧岸边划去。可惜还没等靠岸,就被大雍的士兵包围起来,押到去往樊城的敌军大船上。
原来宇文墨渊在追捕蓝荆安大半个月还没有下落之后,巫道明竟然从风言风语中猜到大概,主动跑去给宇文墨渊献计。他自从宇文墨池失势之后,一直在寻找靠山,可惜结果却都不大好。虽然宇文墨渊目前没有动他,但他始终是惶惶不可终日。
当他听说蓝荆安逃出永华城的消息,见宇文墨渊派人追了月余也没有线索,便好好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他知道作为乾国司命一族,蓝荆安要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司命,必须在十七岁生辰的时候,回江陵的神山接受考验。虽然蓝舒窈已经不在了,但只要还有熟悉乾国司命一族的遗老遗少在,必然会有人撺掇着蓝荆安回去的。
蓝荆安的生辰就在腊月二十八,要是想赶在生辰之前到达江陵,她必然没有时间先去青州和萧青云汇合。而且现在江陵也在乾军的控制之下,对于蓝荆安来说,再是安全不过。反之,如果她要去青州和萧青云汇合,则需要穿州跨郡,以萧青云对她的那份爱惜,肯定不忍心她冒这个风险。所以巫道明判断蓝荆安必然是往江陵去了。
巫道明向宇文墨渊建议,从南阳郡,这个目前唯一一个可以从司隶进入荆州的通道入手,派人严防死守蓝荆安,重点盘查各个水道,尤其查堵汉水,因为顺汉水南下是通往江陵的最快途径。宇文墨渊采纳了巫道明的建议,这边才命人在南阳郡布防好了,那边没想到真的就抓住了蓝荆安这条大鱼。
大雍的军队包围了蓝荆安,压着他们去往樊城,河对岸的襄阳守城士兵看出来不对劲来,赶忙向萧青云汇报了情况。
萧青云一路狂奔,马都跑死了三匹,总算先蓝荆安一步,于十日前抵达襄阳。他已经从入城的影卫那里得知蓝荆安正顺汉水乘船前来,听说大雍的人在江上截下一条船,正派重兵押解一些人回樊城。他心知不妙,赶快带着吴未命人准备水战。
他清楚如果一旦蓝荆安被押解入樊城,再想把她带出来就难了,只能强攻樊城。而且大雍的人,甚至有可能趁他们攻打樊城的时候,就把蓝荆安转移走了,直接北上送回司隶,那时候就真的很难再把她快速救回来了。
驻守樊城的大雍士兵和驻守襄阳的乾军,就此在汉水上,再次拉开了一场生死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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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终得相逢
蓝荆安等人因为一路行来要经过众多关卡,不能带任何兵器,以防被人察觉身份。结果被大雍士兵抓住的时候,手无寸铁,只能暂时投降。他们看着大雍的人押着他们前往樊城,正心焦的时候,没想到看到了襄阳城方向涌出来大量打着乾字的军船。
蓝荆安给碧鸾和邱少泽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做好准备,只要一有乾军的船只靠过来,就趁乱夺了看守的兵器,尽快逃走。
襄阳的乾军得知是小司命被困,争先恐后的豁出性命去营救蓝荆安。萧青云更是命自己所乘的艨艟直捣黄龙,奔着蓝荆安所在的敌船就去了。
两军相接,汉水上顿时杀声震天。襄阳和樊城的守军曾于上半年多次爆发过对战,双方对地形都很熟悉,均善打水战,你来我往了很多次,都未能拿下一江之隔的对岸城郭,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尤其在大雍失去了襄阳这个荆州非常重要的城郭后,大雍把南部防线彻底放在了樊城,在附近集结了大量军队,以防乾军会顺此路北上攻打永华。
蓝荆安和碧鸾邱少泽等人虽然在西北上过战场,但也是第一次参与水战。而蒋仙林和冯燕二人却是彻头彻尾的平民,虽然强装镇定,但心里还是恐慌的不行。蓝荆安趁看守他们的人不注意,给碧鸾和邱少泽做了个手势,在西北军里,这是进攻的意思。邱少泽和碧鸾迅速暴起,夺了离自己最近的守卫兵器,大开杀戒。
蓝荆安也捡了把刀参与战斗。她的武艺虽然比不上碧鸾,更别提一人能干倒一片的邱少泽,但护着蒋仙林和冯燕还是能做到的。而且大雍的人,得的命令是活捉她,虽然试图逼她投降,但出手却有颇多顾忌。
蓝荆安虽然身体还虚,但也管不得了那么多了,下了狠手,见一个大雍士兵就往死里杀一个。没有人知道,之前在西北追过敌的蓝荆安其实并没有真正亲手杀过人,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手起刀落,敌血沾衣。
船上的大雍士兵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几个人竟然能突然暴起,而且连女人都会用刀。尤其是蓝荆安,看起来弱不禁风,武艺也没有另两个那么好,但那股狠辣真是不遑多让。双方在船上很快战成了一团。
而后面顺江而来的剩余影卫也加入了两军对战。他们和蓝荆安等五人不在一条船上,等发现蓝荆安所乘坐的小船被大雍的人包围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乾军迅速出手,接上他们,共同战斗。
小司命奋力杀敌的英勇样子,也落在了乾军士兵的眼里,乾军气势高涨,在萧青云的带领下,迅速向小司命所在的敌船靠拢。萧青云这次没有乘坐指挥的主舰楼船,反而选择了行船速度更快、攻击性更强的艨艟。他命人选好角度,直接撞到蓝荆安所在的船上,然后拿钩拒锁了敌船,攀上对方船去,接舷而战。
萧青云几起几落就上了敌船,直接往蓝荆安所在的后甲板杀去。而奋勇的乾军在邱少泽和碧鸾的配合下,很快就血洗了蓝荆安所在的大船。
萧青云见到思念了一年多的阿狸的时候,身形瘦削的她,身上都是斑斑血迹,正持了滴血的刀,一脸凶狠的和大雍的士兵对打着。萧青云几刀下去,劈了眼前的敌人,直接把和蓝荆安对打的士兵来了个洞穿。顾不得别的,一把将蓝荆安护在了怀里。
船上很快平息下来,满船的鲜血染红了甲板。萧青云带着蓝荆安等人赶快撤回艨艟,以防敌船沉没。萧青云得了蓝荆安,也不再恋战,直接命人调转船头,火速返回襄阳城。而大雍的士兵见好不容易抓住的蓝荆安就要这样跑了,赶忙追赶,和乾军在汉水上又是好一顿厮杀。
等艨艟返回到襄阳城里的时候,蓝荆安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安全了。众人回到将军府之后,看着蓝荆安满身的血迹,萧青云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她是否受了伤。蓝荆安对他灿然一笑,自豪的说:“没有,都是敌人的。”
萧青云见她无事,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将蓝荆安抱在了怀里,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阿狸。蓝荆安也紧紧的抱住了他,哭着喊出了青云哥哥。蓝荆安什么都能压抑的住,唯独压不住自己对青云哥哥感情。如果可以,她多想就这样一辈子抱着他,永不松手。
萧青云悄悄的落下了一滴泪。吴未和素梅已经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知道阿狸受了多大的罪,心里有多么的苦。好在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他愿意用一生补给她快乐。
萧青云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一把打横抱起了蓝荆安,然后叫上碧鸾,直接往后面的浴房去了。看得蒋仙林心里一顿感慨。冯燕还想追过去,劝说二人。结果邱少泽直接拿了沾血的刀横在她面前,冷冷的盯着她。冯燕无法,只得转身离开。
环着萧青云的脖子,蓝荆安脸上虽然害羞,但心里却是甜的都要化了。但她想到之后要和青云哥哥谈的事情,神情又落寞下来。
萧青云把她送到浴房门口,然后嘱咐碧鸾好好伺候蓝荆安梳洗。然后指了指浴房门口的一个婢女,让她在蓝荆安梳洗好了之后,带其去卧房休息。
蓝荆安在浴池里洗净了身上的血腥气息。当她手上沾满敌人鲜血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丝害怕,但她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不过没有了令人不适的血气,再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果然神清气爽,感觉好了很多。她又让碧鸾也洗一洗,缓解一下疲惫。然后令门口的婢女带自己回了卧房。
等蓝荆安到了卧房门口,婢女就告退出了院子,说是主上有命,没有小司命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许私进她的院子。蓝荆安自己推门进了房间,同样换了衣服洗漱干净的萧青云正在房里等她。
萧青云再见佳人,心情依然激动的不能自已。他的阿狸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但她的眸子却一如既往的闪亮。他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定定的望着蓝荆安,主动开了口:“阿狸,嫁给我吧。”
蓝荆安望着青云哥哥深情的目光,心中一涩,突然哭的像个孩子。她的青云哥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也憔悴了不少,南征北战总是不易的,他却一心只想着她。但是她现在还有什么面目和他坐在一起,再做他的妻子?
蓝荆安绝望的低声啜泣着:“青云哥哥,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已经不再冰清玉洁,你身为乾国主帅是不能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在身边的。而且,根据冯姑姑的说法,司命一族和皇族不得通婚,否则天降惩罚。我不能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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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打开心结
萧青云把她揉在怀里,直接一吻堵了她的嘴。他狠心的阿狸,想的都是别人怎么看他,他会不会有危险,却从来不想想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么深重。他才不会去管别人的想法,他也不怕什么天降惩罚,他的阿狸,他一定要娶她,一辈子守护她!
蓝荆安在萧青云的惩罚性一吻中,痛入骨髓。她的话说出来,伤了他,更是像刀子一样割在自己的心上。青云哥哥的吻说明了他的态度,她多想答应他,从此和他再不分离。但她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毁了他的名誉再给他带来危险。蓝荆安在痛苦中,疯狂的回吻萧青云,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让她最后放纵一次吧。
蓝荆安萧青云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疯狂的吻过彼此,他们都有一种想要把彼此化在骨子里的感觉。整整一年的分离,萧青云日夜念的是她,想的是她。蓝荆安一年的无知无觉,在忘记所有之后,却还带着萧青云送的白玉狐狸,心里留着对他的特殊感觉。两个人在亲吻中都泪流满面,他们的眼泪灼烧着彼此,他们的唇瓣无法分离。
她的爱恋,她的痛苦,她的愧疚,她的绝望,像一只大手,狠狠的攫住蓝荆安的心脏,扯得她疼的不能呼吸。但她却不舍得放开紧紧抱住萧青云的手,她害怕她一松手,以后就真的再也不能放肆自己去拥抱他了。她紧紧的抓住他,试图抓住彼此的每一分爱恋,抓住最后的缱绻。
蓝荆安拼命忍着从心底传来的疼痛,在疯狂的纠缠中,终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萧青云感觉怀里的人突然身子一软,紧紧扣在他后背的手也滑了下来,赶快停下动作。他看到阿狸晕倒在自己的怀里,吓得不行,赶快把她放在床里,冲到院子外面,大喊着让蒋神医赶快过来。
蒋仙林那边刚收拾好,就听说小司命这里出了事,赶紧冲了过来。船上的这段时间,除了蓝荆安狠咳的那一次外,他还没来的及再给她好好检查。结果他手一号上蓝荆安的脉,就心知不好。
她这绝对是因为一路奔波、休养不好,加之心思过重,导致内腑的伤后余毒,顺着肺部转移至心,以致心疾发作。她现在必须好好休养,绝对不能再折腾了。蓝荆安晕过去的时间不长,蒋仙林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醒了。他严肃的告诫蓝荆安绝对不可以再长途跋涉,一定要静养上一段时间。
蒋仙林又把萧青云叫出房间密谈,告诉他小司命在永华城的时候,本来经过一个月的卧床静养,恢复了一些。再有个三五个月,除了不能行敦伦有子嗣,应该和常人无疑。结果一路奔波不算,她心思太重,无法释怀,现在状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很多。如果不能解开她的心结,她这条命谁也保不住。
萧青云没想到自己千盼万盼等来了阿狸,却得到了她病情恶化,可能命不久矣的消息,立时觉得五脏俱焚。
蒋仙林下去熬药,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可怜的恋人。萧青云坐在床边,把蓝荆安轻轻搂在怀里。他的阿狸,上天为什么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之后还不够,还要对她如此残酷?!
蓝荆安静静的窝在他的怀里,开了口:“青云哥哥,我的身子已经败了,你又何必要逆天意,娶一个我这样的人。纵然不能嫁给你,但我作为乾国的司命,还是会守候着你,为你出谋划策的。”
萧青云看出来蓝荆安的灰心,怕是她也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好,更不想拖累他。他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阿狸,千万不要灰心。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养伤,有蒋神医为你诊治,再有一两个月,你总能好起来的。我还等着你好了,陪着我一起走遍大好河山呢。难道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孤寂的活在世上么?”
萧青云知道她于情感上的矛盾,他不愿勉强她,但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阿狸,你应该已经从蒋神医那里听过了我这一年来的事情。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是我命人散布了你的谶语。在我眼里,只要你能活着,旁的都不重要。”
想着阿狸这一年受到的蒙骗吃过的苦,萧青云恨不得把宇文墨渊亲手撕碎了,他的话中也带了狠戾:“宇文墨渊那个畜生那般对你,我绝不会放过他!但阿狸,你在我眼里依然是白璧无瑕。你不要觉得愧疚,你努力活了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别的事情我俱不在意。”
萧青云话虽如此,可是想到素梅告诉他,宇文墨渊霸王硬上弓,强占了阿狸,他心里还是又替阿狸心疼,又对宇文墨渊怒不可遏。但他深怕蓝荆安因为此事想不开,心里留下疙瘩,又赶忙讲起了大雍的一代宠后王皇后的故事。
王皇后在已育有一女的情况下,二嫁给了当时的太子,太子对她及其宠爱,不仅在成为帝王之后为了她废了元后,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还封了她为皇后。王皇后之后一生顺遂,盛宠不衰,也没有人敢对她之前的婚姻指指点点。后来她更是为自己的儿子多次扫清了前路障碍,成为一代圣明太后。
而王皇后的夫君靖帝,从来不在意王皇后的过往,他看中的是她这个人,之前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王皇后也从没因为以前的事情自怨自艾,觉得低人一等,反而奋发图强,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打造出一片天地。
萧青云再三强调,只要两个人相爱,旁人的看法根本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放弃自己,抛弃对方。而且世人多为趋炎附势之辈,所以只要他们二人身份足够高,众人悠悠之口只会念及他们以后的所作所为,无人敢去硬戳上位者的旧伤疤。
萧青云看出蓝荆安眼底的一丝动摇,他又加了把劲:“阿狸,你顾着别人的看法,可有没有想过我?”说着,他将外袍和里衣的上半身俱脱了,漏出精壮的身材。他正面的胸膛上,一条长长的狰狞刀疤刺眼的横在当中。
萧青云指着刀疤说:“这是我们攻打广陵时留下的。当时我遭了埋伏,被对方敌将一刀砍在胸口。受伤之后我的情况一度危急,可是我想着你,才硬挺了过来。没有你作为我信念的支持,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
接着,萧青云转过了身,他的后背上残留着两个碗大的伤疤,那是在烟波亭为了护着蓝荆安,被大雍的禁卫军射伤的。蓝荆安记得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眼角泛出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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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不醉不归
萧青云背着身子,看不到她的表情,低低的说:“这个伤,我有,你也有。我在雍江里的时候,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想来你把我推向浅滩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两个都是差点死了的人,为什么就不能面对自己的本心,抛开世俗,好好的在一起呢?如果你顾着旁人的眼光,放弃了你自己,放弃了我,难道你想看着我为你痛苦至极、战死疆场?”
蓝荆安被萧青云的哀哀诉情触动,忍不住伸手**了一下青云哥哥的疤痕。他的深情,她如何不知。如果自己放弃了,真的是对青云哥哥好么?那样的他再次上战场的时候,会不会更加危险?她原本靠理智强行做出来的决定,再次动摇了。但蓝荆安想着冯燕的话,心里又有些害怕。她不怕上天惩罚自己,但她绝对不能看到青云哥哥受到一点伤害。
萧青云转过身来,看着蓝荆安纠结的神情,她的眉眼都要皱作一团了,想来她的内心也正在天人交战。蓝荆安犹豫的开了口:“可是,那条司命古训怎么办?我怕你会有危险。”
萧青云这个时候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说辞:“冯燕只说会天降惩罚,可没说会一直天降惩罚吧?咱们都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也许那就是我们所受的苦楚呢?说不定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我们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蓝荆安被他劝说的更加游移不定,思来想去很久,都下不了决心。萧青云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的陪着她。蓝荆安凝视着青云哥哥,他爽朗清举,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倒映着她的样子,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蓝荆安的手再次触摸了萧青云的伤疤,最终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想要再赌一把。让她就此放手青云哥哥,除非是死,她真的做不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说出了口:“我答应你。”
萧青云得了蓝荆安的承诺,心里无比高兴。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伸手抱住了蓝荆安。他深知阿狸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既然答应了他,那么就证明她的心结打开了,她的命也就能保住了。他忍不住再次攀上了蓝荆安的樱唇,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轻轻的含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她。
蓝荆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胸腔,没有什么比和自己心爱的人依偎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她帮青云哥哥整理好衣服,小鸟依人般的缩在他的怀里,听他讲起了这一年来所发生的故事。
两个人喁喁私语,以至于忘却了时间,等他们发现天都黑了的时候,才相视一笑,想起了还未进晚饭的事情。萧青云先起了身,温柔的扶着蓝荆安下了床,一起出了院子。
这将军府,原本是襄阳守尉的府邸,后来萧青云带人攻陷了襄阳城后,就用作了指挥之所。他在指挥荆州战役的时候,便是住在这里,后来他走了,这里就变成了目前统领荆州的吕将军府邸。蓝荆安所住的小院子就是萧青云当初住的地方,这里足够僻静,但却并不是将军府的正院所在。
吕将军早就派人在院子外面守着了,只不过萧青云有命,不得蓝荆安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院,所以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不敢打扰二人。萧青云走出院子,又变成了那个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的大元帅了。但他看向蓝荆安的温柔模样,还是差点晃瞎奴仆的眼睛。
吕将军早就在前厅备好酒席,为小司命接风。等萧青云蓝荆安二人进入正厅,正厅的人齐声向二人问安:“属下恭迎大元帅、小司命。”萧青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让众人归了位。吕将军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萧青云会笑,惊诧的不行,没想到小司命对主上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吕将军不由的仔细打量起蓝荆安,这位司命神女的后人,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但是却有着和上任大司命一样的温良贤淑。不过,大概是她今日在船上英勇杀敌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吕将军总觉得她身上有着一种他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见过的勃勃英气,看起来颇有一种女中豪杰的味道。
在吕将军打量蓝荆安的时候,蓝荆安也在打量着他,她在脑子里同时回想着青云哥哥告诉过她的消息。吕珉,宜城人士,年少时依附曾任襄阳守尉的姐夫在襄阳当差。当年大雍攻打乾国的时候,年仅二十五岁的他,在襄阳守尉战死的情况下,又带人支持了襄阳城许久,迫使大雍不得不绕道江夏,从东面进攻江陵。
后来大雍北上夹攻襄阳,才最终灭了襄阳,屠了江陵,但吕珉却在襄阳城破后逃了出去,隐藏身份多年。吕珉此人孔武有力,年过四十,依然风采不减当年。目前任荆州州牧,掌管整个荆州的军权和民生,可以说是绝对的位高权重。
蓝荆安客气的向他举了杯:“今日还多谢吕将军在汉水出手相救,将军手下的兵将个个奋勇,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吕珉听到蓝荆安夸他,赶忙起身回敬:“小司命您言重了。能迎回小司命归乾,是我们所有乾国人的期盼和荣耀。小司命您今日亲手诛杀敌军,实在是令人佩服!有小司命在,人心稳定,乾国复国在望,我们势必锐不可当。我代表所有荆州将士,敬小司命一杯,请。”
蓝荆安不顾体虚,豪迈的满饮一杯,博得了满堂喝彩。吕珉手下的几个副将也都站起来给小司命敬酒,恭贺她顺利回来。在萧青云的引荐下,蓝荆安客气的和在坐将领官员一一相见,众人相谈甚欢。荆州的乾军将领没有想到小司命谈吐高雅,神情自若,聊起天下局势,更是侃侃而谈,有着深刻而独到的见解。这位小司命,可以说是他们见过的最有智慧的女子了。
众人又想起蓝荆安的卦签,更加相信她是个生而不凡的神女,必然可以指引乾军战胜大雍,重新复国。军中将士表达自己敬意的最好方式就是敬酒。可是蓝荆安身体并未复原,虽然她不愿意告诉旁人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萧青云可是心疼她的紧。除了吕珉所敬的那一杯,她亲自喝了,后面的每一杯都是萧青云替她饮的。
荆州的将领早就听说过元帅和小司命青梅竹马,小司命还曾于雍江救过元帅一命,所以他们对元帅毫不掩饰的爱护之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趁机哄笑着灌着萧青云的酒。萧青云来者不拒,凡是敬酒一杯不落都喝了。
萧青云平日为人严肃,忙于征战,下属难得见到他今日随性的样子,更是撒了欢的灌他。何况今日汉水一战,他们不仅从大雍的手里抢回了小司命,而且难得的重创了樊城水军,众人心中都高兴的不得了,一定要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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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互诉衷肠
晚宴上,唯一心有惴惴的大概就是冯燕了。她如何看不出来元帅和小司命之间的情谊?看来是元帅说服了小司命,这两个人说什么都要在一起了。她叹了一口气,只能祈祷那条古训上的话千万不要应验。
众人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萧青云虽然醉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但还是不要别人搀扶,带着蓝荆安往她的院子里走去。吴未和碧鸾两人跟在他们后面,生怕萧青云喝大了,迷了路。
萧青云也不去管他们,到了蓝荆安的院子送了她进去,就转身带着二人出来了。等出了院子,他借口有事情和蓝荆安商议,自己又摇摇晃晃的折回了蓝荆安的院子。
吴未和碧鸾都是定远侯府的旧人了,对萧青云的心思岂有不知?他时隔一年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蓝荆安,正是高兴的时候,怕是一眼都不能从她的身上移开。两人商议好,明日早点过来把萧青云叫回自己院子就是,没有必要非在今晚扫了他的兴。
蓝荆安才回了卧房,见碧鸾没有跟进来,反而是青云哥哥又折了回来,愣了一下。青云哥哥醉的不轻,但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他的阳刚之气,并不让人讨厌,反而令她心生摇曳。她赶忙上前扶着他,萧青云一把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
蓝荆安本来就因为今晚的一杯水酒双颊带粉,她也不知道是入肚的酒让人迷醉,还是眼前的人让人迷醉,她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头晕乎乎的。
萧青云望着她脸上的一丝红晕和流转的眼波,觉得今日的阿狸美极了,勾的他魂都要没了。他凑在她的耳边,动情的呢喃着她的名字:阿狸~然后,轻轻的含住了她羞红的耳垂。
蓝荆安身子一酥,觉得自己都要化了,脚下不由自主的就被萧青云带到了床边去。虽然小的时候,蓝荆安也曾赖在萧青云的床上,让他哄着自己睡觉。不过这还是两个人成年后,第一次亲密的同床共枕。
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睡,但是望着彼此充满爱意的眉眼,还是幸福的不得了。萧青云让蓝荆安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声哼起了一首西北歌谣:
总角会之宴,言笑相晏晏
君投我以桃,我报君以李
十六作君妇,结发同枕席
愿君守信誓,白首不相离
萧青云在朦胧的醉眼中,对蓝荆安说:“阿狸,这一辈子,我只要你。”蓝荆安温柔的蹭了蹭他的下巴,把歌谣的又唱了一遍,然后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青云哥哥,我这一辈子,只跟着你。”萧青云低头亲了亲怀里的可人儿,满足的一笑,搂着蓝荆安快活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碧鸾和吴未就在院子门口敲门了。好在这个院子偏僻,附近没人,倒是无人发觉。萧青云因为带兵打仗养成的习惯,听到动静立刻醒了过来。看了看还在他怀里熟睡的蓝荆安,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额头。
蓝荆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踏实的睡过一觉了。自从她落水后,始终对宇文墨渊有着一种来自本心的防备,后来两人虽然同居一室,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再后来,随着找回记忆,她夜夜沉浸在痛苦和仇恨里,总是浅眠。一直到昨晚,她窝在青云哥哥的臂弯里,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总是可以放心的一觉睡到天亮。
萧青云见她睡的香甜,也不忍心吵醒她,轻轻撤了已经麻的没有知觉的胳膊。轻手轻脚的起身下了床,出了院子。
碧鸾见他穿戴整齐,除了衣服上有些褶皱,并无任何不妥,心下替蓝荆安高兴。她知道蓝荆安的身子一年之内都不能行敦伦之事,虽然萧青云也知道,她还是怕萧青云昨晚太过高兴,忘乎所以,伤了蓝荆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萧青云的神情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但吴未和碧鸾都感觉出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吴未陪着他回了萧青云住的地方,而碧鸾则进了院子去陪伴蓝荆安。
等蓝荆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青云哥哥早就在她酣睡的时候走了,只有碧鸾守在她的床边。蓝荆安看了一眼摆放整齐的床榻,除了单子有些褶皱,其他都还好,但她还是有一种被碧鸾抓到把柄的感觉,脸腾的一样就羞红了。
碧鸾看着她那个样子,不好过分打趣她,但还悄悄的凑过来嘱咐她切记蒋神医的话,一切以她的身子为上。蓝荆安的脸色更红了,仿佛煮熟的虾子一样,瞪了一眼碧鸾,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碧鸾觉得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就活了回来,之前压抑着的痛苦颓然,一扫而空,她的眉眼都带着笑容,纵然整个人还是瘦弱,但是却带着明媚的朝气。碧鸾心里不由的感慨着萧青云对于蓝荆安的改变。
这一日,萧青云陪着蓝荆安在将军府熟悉了一下环境,又带她去襄阳城里走走。襄阳的百姓听说元帅带着小司命亲自上街,都激动不已,很多人挤在街市只为看她一眼。蓝荆安知道司命神女一族对乾国影响巨大,但没想到百姓对司命一族崇敬到这个地步。
她温和的对百姓微笑,亲切的与他们交谈,甚至亲手抱了一个大婶儿的孩子,夸孩子长的好,以后必然是个有福的。大婶的家人觉得得了司命赐福,狂喜不已,也让旁人羡慕的不行。
蓝荆安仔细观察着一路上遇到的百姓,他们虽然穿着朴实,街道也远比不上永华城繁华,但感觉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平和的神态。纵然襄阳一水之隔的地方就是大雍,这里算得上是一线的城池,但似乎百姓却没有恐慌和畏惧。
萧青云告诉她,这都是襄阳长史张逊的功劳。张逊是个老夫子,但为人并不迂腐,对安抚民心最有一套。其实他是豫州平舆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雍人,只不过后来因为做官的原因来了荆州。
他在綏帝在位的时候,由于看不惯官场上的贪腐欺压,一直郁郁不得志。一直到乾军攻陷襄阳,他挺身而出,跪在萧青云马前希望他善待襄阳百姓,萧青云才注意到他。此人有心计,但真心对待百姓,在襄阳城底层百姓中,口碑尤其的好。就连附近的郡县百姓都听过他的名字,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地方要是有这么一个地方官就好了。
这一次蓝荆安出门逛逛,也是张逊提前在街市放出风来,为蓝荆安造势,引得百姓俱来,从而把小司命亲切温和的形象推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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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调兵遣将
萧青云陪着蓝荆安在襄阳城过了一小段神仙眷侣般的舒心日子。蓝荆安自从打开心结后,身体明显恢复了很多,让萧青云和众人都感到宽慰不少。
蓝荆安虽然答应嫁给萧青云,但是考虑到他估计很快就要回青州,而自己还要在襄阳城养病一段日子,而且之后还要去一次江陵,所以她希望等自己从江陵去往青州之后再成婚。萧青云万事都以他的阿狸为首,自然没有不允的。
而且二人成婚不是小事,不光会在乾军已占之地广而告之,还会在九州各地引起震动。尤其是在萧青云命人散布了蓝荆安的谶语之后,九州各地的诸侯叛军没有一个不想夺得蓝荆安的,二人成婚的消息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布,小司命蓝荆安不仅活的好好的,而且自此之后将站在萧青云这一边,助他成为天下霸主。萧青云自然需要好好布置一下,以防旁人来破坏。
蓝荆安这边你侬我侬,那边在永华城的延康帝宇文墨渊却气得摔了杯子。当他听说蓝荆安不仅逃出了司隶,甚至到了荆州,已经怒不可遏。等他知晓驻守襄阳的乾军在萧青云的带领下,竟然于汉水上大败樊城水军夺了蓝荆安,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他恨不得马上派人围剿襄阳城,斩杀萧青云,再把蓝荆安夺回来。跪在地上的斥候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巫道明拦住了狂怒中的宇文墨渊,让他冷静了下来。巫道明由于献计有功,倒是令宇文墨渊对他高看一眼。后来多次诏他私下探讨对时局的看法。巫道明也是胸有沟壑,分析的头头是道。
宇文墨渊觉得赵国公府目前风头太强,又因为掌着兵权,自己已经有些被他束了手脚,他怕再发展下去,就真的要外戚专权,没他宇文墨渊什么事了。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可是其他的武官无论从资历和水平上讲,都和现任大将军赵虎差距不小,大雍眼下比较出色的军事人才只有汝阳王宇文俊平、骠骑将军肖蒙、以及卫将军栾彪这三人。
可是这三个人一个是诸侯王,宇文墨渊自从吃了青州定王的亏,对汝阳王不得不加以提防,不敢放兵权给他。而肖蒙正在守着西北线,不仅要抵御来自万明德所率的乾军进攻,还要防着匈奴人从北面打进来,根本无暇他顾。至于卫将军栾彪,且不说他负责着帝都和司隶的安全,不能轻易放去前线,他还和赵虎沾亲带故,想扶持他和赵虎相互对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宇文墨渊便把目光转向了巫道明,此人有头脑,善专营,曾任乾国大司马,对行军打仗颇为熟悉。虽然没什么气节,本事倒不小。只不过当年大雍和夏国的兵马实在太多,乾国舒服日子过的又太久,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力挽狂澜,免了乾国的灭国之难。
而巫道明现在最是忐忑的时候,一方面怕宇文墨渊因为他和宇文墨池的旧事处罚他,一方面又贼心不死,想再向前一步。这样的人,对于宇文墨渊来说是最好的利用对象,他毫不犹疑的选了巫道明当做和赵虎对抗的那杆枪。
宇文墨渊让巫道明兼任了威寇将军,这可是朝中兼任文武两职的第一人。宇文墨渊还承诺如果他做的好,甚至让他升任车骑将军,位比三公也是有可能的。巫道明大喜的谢了皇恩,他没想到宇文墨渊竟然能不计前嫌,放了兵权给他。他觉得自己的前途又有希望了。
宇文墨渊还不算完,又派了西陵王宇文墨池给巫道明做副手。宇文墨池曾经和巫道明二人合谋做下许多事情,甚至还妄图颠覆还是太子的宇文墨渊,但二人现在因为巫紫姳的婚事已经势同水火,再也没有了和好的可能。
宇文墨渊就是听说宇文墨池把巫紫姳打到流产,再也怀不上孩子之后才敢如此安排。他这个延康帝,在杀了宇文墨潜这个大哥之后,也需要拉拢一下剩余的兄弟,以定人心。而和他有旧仇却早已投诚了的六弟宇文墨池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巫道明和宇文墨池虽然彼此不睦,但他们同样都对萧青云和蓝荆安怀有深刻的仇恨,二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萧青云吞并大雍的。否则萧青云最先杀死的就会是他们两个。所以宇文墨渊就是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两人对外统一、对内矛盾的心理,为他早日扫平萧青云。
巫道明建议宇文墨渊不要现在就攻打荆州。正相反,趁萧青云在襄阳,青州乾军无主,应该让赵虎带人加紧攻陷青州。若是萧青云不能及时赶回去,青州事败,那么萧青云的主力军就等于完全被歼灭了,再扫荡荆州不迟。
若是萧青云为了青州快马加鞭赶回去指挥,那么荆州空虚,他正好可以趁机挥师南下。而且依照樊城的大雍兵士说法,蓝荆安看起来面色苍白,身体不好,那么萧青云很可能不会让她随行去青州,反而留她在荆州休养。这样他就可以率军攻打襄阳,再次夺回蓝荆安。
宇文墨渊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忿恨,接受了巫道明的建议。一方面让赵虎挥师北上汇合冀州军,合力攻打青州的平原郡,从而向东攻下临菑。力求趁萧青云不在时,灭了他在临菑的主力。
另一方面他命汝阳王宇文俊平配合巫道明,联合南阳、颍川、陈留等郡的守兵,加上从司隶带过去的三万人,总共八万兵马,向荆州方向秘密集结,随时做好攻打荆州的准备。
这批兵马中,宇文墨渊还把好几个封地在荆州的弟弟也扔进了军里,其中典型代表就是宇文墨池。他的封地在西陵,结果还没等开始食邑,荆州的西陵就让萧青云的乾军占了。他一天好处都没捞到,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华城,战战兢兢的在宇文墨渊手下讨生活。
宇文墨渊借此机会,拉拢了这几个弟弟的私兵进入抵抗乾军的第一线,虽然人数不多,但聊胜于无。而且这些王爷等于是为自己的将来而战,所以肯定会格外尽心尽力。至于战争中蓝荆安会受到何种伤害,已经是宇文墨渊要考虑的第二位了。他再三叮嘱巫道明,让他务必保全蓝荆安一命,但是如果蓝荆安敢像上次在汉水上那样反抗,让她受点伤从而被擒,宇文墨渊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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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再度分离
萧瑟的秋风中,襄阳城迎来了十一月。萧青云收到了青州那边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沈容止告诉他赵虎得知他不在青州的消息后,正派人攻打平原郡,趁着乾军隔断了定王和平原郡的联系,收拢了平原郡的多座城池。眼见着赵虎就要夺了平原郡,攻向临菑了,他让萧青云收到军报赶紧回来。
萧青云知道虽然自己收服了临菑的青州兵,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如果没有他坐镇临菑,很可能人心不稳,被赵虎的人马攻陷。而且目前郑荣还带了一批兵马正在攻打身处东莱的定王,如果要双线作战,更需要自己回去指挥坐镇,以定人心。
蓝荆安清楚从萧青云为了她在汉水上露面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暴露了萧青云不在青州的事实,宇文墨渊和赵虎必有行动。只是没想到攻势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她纵有万般不舍,也要让青云哥哥赶快回青州主持大局。
十一月初三,这是萧青云在襄阳城的最后一天。他婉拒了吕珉的送行宴,关起门来单独和蓝荆安两个人一起吃晚饭。蓝荆安亲自下厨给他做了饭,萧青云也凑到厨房给她打下手。等蓝荆安做了几个菜之后,萧青云亲自上阵,烧了个排骨汤给她,又烤了几味野禽。
蓝荆安没想到青云哥哥还会做饭,倒是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忙活。萧青云做起饭来的架势可比蓝荆安要熟练不少,尤其是烤的野禽,丝丝入味,光是浓郁的气味就让蓝荆安食指大动。
两个人把饭菜端上桌,萧青云率先给蓝荆安盛了汤,又给她撕了一块飞龙肉放在碗里。蓝荆安吃了一口飞龙,香的她不顾得烫,只想大快朵颐。她又尝了一口排骨汤,也是齿颊留香,让她喝的停不下来。没想到青云哥哥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让她刮目相看。她赶忙问青云哥哥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青云看着她喜欢,自己也欢喜,告诉她最早还是在西北军里面学的。不过西北物资少,一日两餐都是干粮就水,偶然有把腌菜就算是不错了。只有做斥候的时候,经常一个人穿越野林子,偶尔有空打个野兔野鸡什么的烤来吃。他也在烧烤中慢慢摸索出来了经验。
最近这一年在南方起事,荆扬两地的物资比西北丰富了不少,他也经常会去军里的伙房视察军士们的饮食如何,顺手偷师了一两招。不过这个排骨汤却是第一次做,没想到还没有在阿狸面前丢丑。
蓝荆安又让青云哥哥尝了尝自己做的菜,萧青云微笑着夸她做的不错。蓝荆安却不敢信,亲自尝了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两个人不由得回忆起蓝荆安第一次做饭的样子,那个时候,她的手艺真是和色香味一点都不沾边。碧鸾和碧鸢为这个事情,取笑了她好几天,说什么都不肯吃她的菜。还是青云哥哥给面子,才做了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食客。
萧青云这个时候才说了实话:“阿狸,那个时候你做的确实不太好,我也是咬着牙才吃下去的。尤其有一道菜你的盐放多了,我后来足足喝了两罐子水才没有被咸死。”蓝荆安调笑的问他:“那青云哥哥你还吃?而且还吃的丁点不剩。”
萧青云难得的坏笑了一下,得意的说:“我吃了,你就不去祸害别人了。而且自此之后,是不是你只做给我吃,再也没有给别人做过?这就是我聪明的地方。”蓝荆安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拿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好啊,原来这么早就给我下了套。今天我要好好罚你,罚你和我把桌子上的菜全都吃光。”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顿晚饭下来都饱的不行,只能出去消消食再回来。萧青云不想惊动旁人,偷偷带着她溜出了府,登上了襄阳城西北角的角楼。角楼上的士兵见了他们大吃一惊,赶忙要行礼。萧青云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只是上来随便看看,让士兵们该做什么还去做什么,不用管他们。
士兵早就听说了元帅对小司命宠的不行,小司命虽然整个人都裹在大氅里,又半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但想来也是不想让其他人打扰他们的。守角楼的士兵对望一下,都很有眼色走到离他二人远远的地方,背过身不去看他们二人。
萧青云先带着她转到內城一侧,找了块背风的平整石台,抱着蓝荆安一起欣赏襄阳城里的万家灯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起,在万籁俱寂中感受着荧荧闪耀。
过了一会儿,萧青云察觉蓝荆安的手有些凉,把她抱下来,拉着她走几步,活动一下身体。两个人转到了面向汉水的北侧,汉水拍打在岸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隔着汉水,遥遥相望的樊城,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萧青云指着对岸的樊城,对蓝荆安说:“总有一天,我们要跨过这里北上。等我们攻入永华城的时候,我定要让宇文氏不留一个男丁!为你,为咱们,为定远侯府,为所有受尽宇文氏迫害的天下百姓报仇!”蓝荆安远远的望着他遥指的地方,坚定的说:“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宇文墨池和宇文墨渊!”
萧青云把她抱的更紧了,他知道她对宇文墨池的恨意,她要亲手杀了他,萧青云一点都不怀疑。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阿狸说要亲手杀了宇文墨渊。虽然她恨他,可是他亦和她一起生活了一年,她真的下的了手么?不过,萧青云并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他只是静静的抱着阿狸。对萧青云来说,她在自己的怀里,这就足够了。
这一晚,两个人再次睡在了一起。想到了第二天自己就要走了,萧青云实在是舍不得把眼睛从阿狸的身上移开。而蓝荆安也有同感,就默许了萧青云陪在自己床边一直聊到灯都暗了。她主动给萧青云解了头发,两个人像上次一样,温柔的躺在一起,和衣而卧。
第二天,未等鸡鸣,萧青云已经起身了,蓝荆安依依不舍的送了他出门。他的包袱早由蓝荆安为他收拾整齐,里面还有一件她这几天特意为他赶制的里衣。蓝荆安只身带了碧鸾骑马去送他。
萧青云走的时候,将吴未和邱少泽都带走了,这还是蓝荆安强烈要求的。她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两个人已经因为找她的缘故,耽误了一年在军中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她不想再拖累这他们。而且有这二人在青云哥哥身边护着他,自己也能安心一些。
萧青云无法,只能听了蓝荆安的请求,不过他还是托吕珉好好照顾蓝荆安,只要她一痊愈并在江陵成为大司命,就尽快送她去青州。吕珉满口答应了。其实就算没有元帅的嘱托,以小司命的身份,他们也必然会恭恭敬敬的好好照顾她。
蓝荆安长亭短亭,送了一程又一程。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只能狠下心来,望着青云哥哥带着属下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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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相互学习
送走了青云哥哥,蓝荆安有些不开心,不过想着这一次只是短暂分离,再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嫁给他了,心里还是甜的很。她格外积极的休养身体,同时做好了南下去江陵的准备。
在将军府的这段日子,她与吕珉和张逊有了更多的接触。萧青云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过吕珉,告诉她蓝荆安聪慧过人,小的时候也读过兵书学过战略。如果蓝荆安要是问起军中事宜,让他不必隐瞒,俱都告诉她便好。
吕珉最开始也有所怀疑,虽然知道小司命不同于寻常女子,但还是有所疑虑。他觉得是因为元帅和小司命二人的亲密关系,导致萧青云对蓝荆安有些盲目信任。
直到有一次,他和蓝荆安两个人聊起樊城久攻不下的问题,蓝荆安问他是否想过为什么樊城没有襄阳城大,又不像襄阳这样三面俱有护城河保护一面靠汉水、易守难攻,但他们却总是久攻不下,除了折了乾军不少人马,一无所获。
吕珉无奈的说,守卫樊城的士兵是不多,可是周围的大雍囤在牛首、蔡阳、新野等地的兵士加起来却要比襄阳守备人数多不少,如果他们贸然出击,很快就会被附近援军包围,前后夹击,必然要吃败仗。
蓝荆安笑了笑,给他细细的分析如何能最大程度利用樊城给予周围大雍驻军来以痛击。樊城周围的牛首、蔡阳和新野分属不同的县,到樊城的距离各不相同,其中最短的牛首不过大半天,蔡阳要三天,而新野最远,急行军也要四五天才能赶到。要想打樊城,就不能率先攻城,给予援军合围的时间。相反,要把攻城留做最后一项。
一定要趁天色刚暗之际包围樊城,这样等樊城守卫醒悟过来,已是夜晚,只要命人在四周插上密密的火把和稻草人,樊城守卫是搞不清实际有多少人围城的,绝不敢贸然出城迎战,只会第一时派人向周围几个地方去求援。
围城不比攻城,只需很少的兵力就可以围困一座像樊城这么大的城池。其他的人都可以以逸待劳,扎好口袋,等着牛首的援军第一个赶到。按照正常行军时间,牛首援军到达的时候,天色还未大亮,火把依然可以迷惑住驻守樊城的大雍士兵,令他们不敢轻易出城。同时乾军可以集合大部分力量先灭了牛首援军,然后再返回去围城而不被樊城守卫发觉。
至于蔡阳援军,就只能硬碰硬。好在,大雍于樊城外面的东北方向建了一高塔,平时用来瞭望襄阳。如果围了樊城,正好可以攻下高塔,用作射杀蔡阳援军之用,同时还可以在伏击牛首援军之后,仿照这一高塔,在东北再建几个临时射塔,必然能将蔡阳援军阻于樊城野外。
最后,就要在樊城的北面团山铺设下埋伏,在那里伏击从新野过来的援军。新野的援军一定认为牛首和蔡阳的援军已到,正拖着乾军,肯定想不到会在团山铺的山谷里遇到伏击。加之新野过来的援军连夜赶路最为辛苦,在遇到伏击后很可能会慌了手脚,不能很快投入战斗。
至此,虽然未攻樊城,但周围的援军就应该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拿下樊城也就不是难事。而且这个计谋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襄阳的乾军数量比不上樊城加上援军的数量,但是单从每一支援军数量上来讲,每一支队伍的人数都不如襄阳乾军多。以多对少,以逸待劳,逐个击破,是消灭樊城附近援军从而攻破樊城的最好方法。
蓝荆安这还不算,还给吕珉支招让他等着冬日雪过之夜再行此计。一来是因为冬日黑夜更为漫长,更容易保证在天明之前歼灭牛首援军。二来雪夜的时候,地上白茫茫一片,不用点火把就能认清前路,正好利于在黑暗中包围樊城,然后再遍点火把,火光会在雪地上反光,看起来更为壮观,格外显得人多势众。三来,雪地长途行军要远累于平日,对于伏击蔡阳新野的援军更为有力。
吕珉听了蓝荆安的分析,大喜,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他绝对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小司命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帮他解决了一个重大难题。在吕珉眼中,现在的小司命简直要比沈军师还要厉害。怪不得她前一段要去了这附近的地形图,又问了自己附近的军事情况,原来她日日研究的都是破敌战术。至此,吕珉对蓝荆安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吕珉也非常钦佩萧青云的眼光,觉得他知人善用,举贤不避亲。吕珉从这一次谈话后,开始经常和蓝荆安探讨军中用兵之道,甚至邀请她参观了襄阳兵营和水师,并征询了她的练兵意见。同时细细的给蓝荆安讲解了她以前并不熟悉的水军作战方式。
蓝荆安在将军府里的一段日子也从吕珉身上学到了很多行军打仗的实战经验,对她后来的日子起了极大的帮助。她和吕珉互为良师益友,彼此都觉得从对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一段时间里,她和张逊也打成了一片。张逊喜欢下棋,但这将军府里基本都是武夫,没人能和他下的起来。赶巧蓝荆安也喜欢下棋,而且水平相当不错,于是张逊这个老头子总算是找到了知音,只要蓝荆安有空,就请她和自己对弈。下到激动之时,直接称她为小友。蓝荆安也不以为忤,反而喊了张逊作先生。
两个人在棋桌上一边厮杀,一边聊起大雍和乾国的民生国计。张逊对如何治民有着自己的见解。在他眼里,百姓的主要诉求就是安居乐业,所以与耕作出息相关的条目绝不能对百姓压榨太狠,要合理巧用税赋徭役,否则便会是现在大雍的下场。
于民,上位者要立身为则,言而有信。最忌讳政策一日三变,弄得百姓不知何从。而且上位者要亲民但不畏民,时常了解百姓生活,关怀体贴百姓,同时不惧于用重典惩治破坏民生安定的人。
蓝荆安和张逊接触的越久,越发觉得此人有治国理政之大才。心中暗想,这样的人才,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封侯拜相都是没问题的,可惜被这乱世耽误了。只有等青云哥哥取了这天下,再重用此人了。
等腊月初八蓝荆安的身子基本痊愈,启程去江陵的时候,吕珉和张逊都已经对她依依不舍,希望她可以在襄阳城再多住些时日。吕珉甚至提出来自己亲自送她去江陵,被蓝荆安婉拒了。且不提襄阳作为目前荆州的北大门地理位置重要,绝对离不开吕珉这个将军坐镇。她自己也想一路游山玩水,慢慢熟悉荆州各地,有吕珉这个将军在,她肯定放不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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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南下江陵
从襄阳一路南行下去都是乾军的地盘,所以安全上蓝荆安并没有太多顾虑,她只带了碧鸾、蒋仙林、冯燕以及几个吕珉派给她的护卫便出发去往江陵了。她和吕珉约好,等她在江陵过了十七岁生辰,在冯燕的见证下成为大司命,便由吕珉派人公告天下她大司命的身份,同时护送她从江陵直接奔赴青州。
蓝荆安在蒋仙林和冯燕的指引下,一路上和碧鸾游游逛逛,不仅了解了荆州的风土人情,还以小司命的身份多次接受沿途百姓朝拜。刚开始蓝荆安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很快她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拿出了小司命的气度,加上她一贯和蔼可亲,让百姓都对这位司命神女唯一的后人敬爱的不得了。
腊月二十三,蓝荆安一行抵达江陵,这个她短暂生活过的出生之地。她抬头望着江陵城郭,眼睛里不由得蓄起了泪水。
之前的江陵城于十七年前城破火焚之后,除了城墙犹存,其他城内建筑基本俱毁。后来大雍得了江陵,虽然命人复建,但早已不复当年作为一国帝都的繁华。现在的江陵城,护城河和坚固的城墙犹在,但内里却连襄阳都不如,失去了南方第一大城的气势。
蓝荆安在江陵住所焚香沐浴之后,首先前往乾国皇宫旧址,去祭拜父母。萧青云带人攻下江陵后,命人将空旷多年的乾国皇宫旧址改成了乾国旧朝的衣冠冢墓园。墓园一分为三,互不相通。一边是皇族的私墓,另一边是司命一族的私墓,而中间的大冢则是用来纪念千千万万死在乾国战争里的无辜百姓。
当时,旧朝衣冠冢初成,萧青云带着乾国遗民前来跪拜,满城素缟,万人同哭,闻者无不动容。曾经的往事早已随风飘逝,牺牲在江陵城的人们尸骨无还。但这座墓园的存在,昭示着乾国的精神不灭,爱国之情长存不朽。
在墓园正中,最大的是允许百姓公祭的万民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在战争中牺牲的普通平民百姓建墓。这个主意是沈容止建议的,把万民冢建在中间,能最好的体现萧青云爱民如子的形象,不仅会令当初的乾国遗民感恩戴德,同样也会影响后来在荆州生活多年的大雍百姓。
司命一族的衣冠冢居于万民冢的右侧,大司命蓝舒窈的名字单独立在第一块墓碑上,李正初的名字和生平则被刻在了旁边的一块石碑。再往后,则是一块大石碑,上面刻满了司命一族各个族人的名字和情况。
蓝荆安献了忌食、撒了忌酒,端端正正的给蓝荆安和李正初的石碑磕了头,然后抚墓大哭。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亲眷,在她有记忆之前,就殉国了,她甚至没有机会对父母喊一句爹爹娘亲。她的娘亲为她预测了光明的未来,却为自己招来了杀身的灾祸。她跪在父母的灵前发誓,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以司命神女的身份引领乾国复国。
她仔细的看了父母碑上的题字,俱是青云哥哥亲手所写。尤其是李正初的石碑上,特别强调了他身为一个大雍人为大司命、为乾国的付出,让蓝荆安感激不已。
接着蓝荆安又去祭拜了位于万民冢左侧的皇室墓地。与蓝荆安的身份相对,乾帝萧靖明的名字刻在最前面的碑上,旁边是皇后沈如媚的石碑,后面的大碑上则密密麻麻的列着当年殉国的宗室成员。
蓝荆安也是按对待父母一样给乾帝和皇后行了大礼。且不说他们以身殉国的精神令她敬佩,他们是青云哥哥的父母,也就同样是她的亲人。蓝荆安恭恭敬敬的给帝后磕头,同时感谢他们生了青云哥哥。蓝荆安尤其感谢乾帝,是他在最后关头救了萧青云和她一命,才让他们活下来,给了乾国复仇的希望。
冬日寒凉,但蓝荆安却在两边私墓的衣冠冢前跪了许久。后来又坐在蓝舒窈的碑前,细细的讲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讲到动情之处,几度失声痛哭,让碧鸾等人不忍直视。
因为蓝荆安要来祭扫,江陵的军士早已受命封了所有墓园,只等蓝荆安完成私墓祭扫,会再次对百姓开放万民冢的墓园。届时,蓝荆安将代表司命神女一族为万民冢献祭。
蓝荆安已经在冯燕的安排下,换上了乾国小司命献祭的传统服饰,献三牲,唱祭歌,为当年死在大雍和夏国刀下的万千冤魂指引上天的路,使他们灵魂得以安息。
小司命将要献祭的事情,在蓝荆安还未入江陵的时候,就早已在百姓中流传开来。所以当万民冢再次开放的时候,不仅江陵的百姓齐聚,就连附近城郭的百姓都来了,最远的甚至有从扬州等地闻讯赶来的百姓。摩肩接踵,人多的都无处下脚。
百姓听着蓝荆安庄严洪亮却又带有一丝悲凉的祭歌,都想起了自己曾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故眷,很多人都忍不住低头擦了眼泪,愿这些曾经冤死的亡魂可以得到安息。但没有人留意到,在一片悲戚中,却有好几双特别的眼睛都在紧盯着蓝荆安。
其中一个女人小声的对身边的人耳语:“我们紧赶慢赶过来看的就是她?也没什么特殊嘛,至于让你如此么?”她身边的那个人不紧不慢的说:“你只管记得你我的交易便好,我看上了谁,与你何干?再说,你看上的人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那个女人气结,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身边的人。
而站在人群另一侧的中年男人却饶有趣味的认真看着蓝荆安完成了整个献祭,看着周围虔诚的百姓,点点头,心里有了谱。不远处,另外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也正盯着蓝荆安看,领头的那个还低头和手下拿家乡话嘀咕了几句。
蓝荆安毫无所知的顺利完成了献祭。在献祭结束后,冯燕宣布,五日后,小司命蓝荆安将入神山接受上天的考验,完成从小司命到少司命的重要一步。如果一切顺利,之后一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将于此地,完成加封大典,从而以少司命的身份晋升为司命主祀—大司命。
听到蓝荆安六日后将会升为主祀,曾经的乾国百姓都高兴的不得了。只要蓝荆安升任为大司命,她就有了为乾国国运祝祷的资格,也就是说,她将成为唯一一个有资格宣布乾国可以复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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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生辰礼物
蓝荆安在江陵休息了几日,并且在冯燕和蒋仙林的指引下,走过了很多江陵旧址,听他们讲了许多过去的故事。于此同时,蓝荆安也时刻关注着青州的消息。
萧青云快马加鞭,只花了六天时间就由襄阳赶回了临菑,回去之后立刻指挥战局。目前,萧青云在临菑有十万兵马,虽然赵虎汇合冀州兖州兵力加上刚刚吞并的平原郡总共有十二万人马,但双方已经不是当初兵力悬殊的境地了。而且萧青云占了临菑,有粮食有武器,而赵虎的大军的粮食却要从远处调来,从这方面来讲,其实萧青云的乾军是占有一定优势的。
萧青云决定留下一万人守临菑,一万人拨给正在攻打定王的郑荣,自己亲率八万人,从临菑出发,尽快攻打历城,从而争取在济南郡打败赵虎。蓝荆安到达江陵的时候,萧青云正率大军和赵虎在济南郡战做一团,无暇他顾。
但无论萧青云多忙,他还是坚持着每日给蓝荆安写一封信,把自己对她的满满的思念都留在纸上,让斥候在传送战况的同时把信带给她。而蓝荆安每晚也都写一封信给萧青云,把自己每天的见闻和思念都讲给他听。二人的鸿雁传书虽然没有那么及时,但总算聊解相思之渴。
腊月二十七日,蓝荆安十七岁生辰的头一日。她早上刚刚洗漱好了,就听到碧鸾笑着说,给她送生辰礼物的人来了。由于第二日蓝荆安要进神山,她对旁人提前给她送生辰礼也不感觉奇怪,倒是好奇是谁这么早就送礼来了。碧鸾笑嘻嘻的就不告诉她,她这样神神秘秘的态度反而弄得蓝荆安更加好奇。她换上一件得体的冬服,带着满心的好奇往前院去了。
前院的梧桐树叶已落,今年的冬雪还未下一场,院子里光秃秃的。她远远的就看到正厅里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男子正背对着她负手站在中央,他的边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箱子。随着她的走近,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蓝荆安看到男子的脸,眼前一亮,小跑着进了厅里,快活的向男子喊到:“大哥!”白卿风看着曾经的三妹活泼的样子,心里觉得非常宽慰。蓝荆安已经有大概三年没有见过白卿风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虽然比不上她和白卿辰的,但比起其他兄弟算是近多了。
白府二爷白明岐嫡出的只有三个子女,长女白依晴是蓝荆安所有堂姐妹中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在白家被诛九族的时候,她也被牵连,一起处斩了。当时她的肚子里还正怀着孩子,可怜她在毅勇伯府的女儿不过六岁,就已经没了娘亲。她的夫君毅勇伯世子更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爱妻就这么被诛杀,伤心之下选择了出家。
而白卿风作为白明岐的嫡长子,很早就跟着白明岐在南方做生意,在永华城的时间很少。再加上他比蓝荆安大了七岁,平时两人的交集并不算多。
但是那个时候白明岐疼这个远在白玉关的侄女,经常从南方给她稍礼物。只不过他事务繁忙,一般挑选礼物的事情都是让自己的儿子代劳的,所以白卿风对自己堂妹的喜好可谓是了如指掌。再加上白卿风和萧青云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蓝荆安也特别喜欢这个大哥。
在定远侯府被綏帝诛九族之后,白卿风作为白府唯一的后人,受到了萧青云的特别的礼遇,依然当着众人的面喊他做大哥,认他为异姓兄弟。白卿风在人前总是恭恭敬敬的称呼萧青云为主上,私底下却拗不过萧青云的兄弟之情,依旧喊他二弟。
蓝荆安和萧青云怀有一样的感情,在失去了白府这个大雍的家之后,对这个哥哥特别怜惜,同时也觉得万分抱歉。她自认白卿风是她现在唯一的兄弟了,而且他也是大雍仅剩的一个和她确有亲眷关系的人,所以她对白卿风格外亲近。
蓝荆安见了白卿风,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缠着大哥要礼物的小女孩,仰着脸活泼的问他:“大哥,你怎么来了?真是太让我惊喜啦!”
白卿风看着已经高至自己耳边的女子,都有点认不出来这个曾经的三妹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刚及自己的胸口,眉眼也没长开。现在已经仿佛是娇艳的花朵,明媚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睛。他想起了临行前萧青云羡慕又无奈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
白卿风的声音很动听,但他的话却比他的声音更打动蓝荆安的心:“我受人之托给你送生辰礼来了。青州战事正在紧要关头,他走不开,所以让我来走一趟。他说我就是他的第一个生辰礼。不知道这个礼物你可还满意?”
白卿风虽然没点名道姓,但蓝荆安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青云哥哥安排的。萧青云知道她也想见见白卿风,特意在最忙的时候还是请白卿风走了一趟,只为让她开心。蓝荆安笑容挂在脸上,不停的点头说:“满意!满意!能见到大哥就是最好的礼物。”
蓝荆安难得的狗腿一把,又是请白卿风上座,又是亲自给他煮茶,更是一口一个大哥,亲热的喊个不停。以至于后来进厅的蒋仙林,看到蓝荆安这个样子都不忍直视,小司命这还哪儿有半点司命神女的气度,倒是和个几岁大的小丫头差不多。
白卿风深知这是在蓝荆安失去所有家人后,情感的投射,她恨不得把所有自认为欠白府的东西都还在他一个人身上。而且她没了兄弟姐妹,有这么一个大哥,从情感上讲对她特别的重要。所以白卿风并不拦着她。同样,他也有相似的感觉,现在他把蓝荆安当作自己亲妹妹一样的宠爱。
两个人亲亲密密的聊了半天,白卿风都没来得及向蒋仙林告知蒋语堂现在的情况。直到白卿风给蓝荆安打开那个大木箱子,蓝荆安又是惊喜又是酸涩的跑过去埋首在箱子里,白卿风才算有空和蒋仙林聊上几句。
那个大木箱子是萧青云送给她的第二样礼物,是当年她打算从永华城离开时收拾的东西。这一次白卿风特意绕道金陵,给她取了过来。这箱子里本来就都是她的珍爱之物,尤其是在定远侯府不复存在之后,里面的东西显得格外珍贵,每一件物品对于蓝荆安都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蓝荆安首先看到的就是定远侯白明熙在她及笄时候送的那张弓,大弓静静的躺在那里,旁边是李氏给她的、装有蓝舒窈卦纸的盒子。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想起了在白府的日子。
她真心觉得青云哥哥的这两件礼物送在了自己心坎里,她也很感激白卿风能在百忙之中还特意为她走这一趟。她觉得这个生辰纵然没有青云哥哥在身边稍有遗憾,但她现在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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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好友重聚
蓝荆安中午和白卿风一起用了午膳。白卿风告诉她,他这次时间紧迫,只等观看完她的加封大典,翻过了年,他就要尽快赶回青州。他除了替萧青云送了礼物,也给蓝荆安备了自己的礼物。
白卿风知道蓝荆安的袖箭在烟波亭射伤宇文墨池发挥了巨大作用,但后来落水之后就没有了。他这一次送了一个更为精致小巧的袖箭给她。
他还送了一支特别的发钗,这支钗看起来珠光宝气,但是内藏玄机。只要拧动钗头的机关,发钗就会射出一个细如发丝的银针。而这个银针是淬过药的,被射中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昏厥过去。
蓝荆安很喜欢这两件防身利器,觉得非常实用。大哥果然是除了青云哥哥之外最知道她想要什么的人。
到下午的时候,蓝荆安收到了萧青云送来的第三件礼物—她曾经的闺中密友万萍的到访。蓝荆安没想到正在西北领兵的万萍竟然能亲自前来,又是一个大惊喜,一下子冲上前去抱住了她。两个情同手足的姑娘,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万萍告诉蓝荆安,是萧青云亲自去信给万明德,请求他暂时让万萍离开前线,派人护送她南下去江陵和蓝荆安短聚一下。
万萍当初收到蓝荆安从美阳城派人传过去的口信之后,就激动不已,奈何自己身负军务,没有批准不得擅自离岗,无法亲自护送蓝荆安南下荆州。
万明德收到萧青云的亲笔信,哪有不肯放人的,同时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万萍休息一下,于是便派人护送她小心的来了江陵。
其实万萍在蓝荆安到江陵的前一天就到了,只不过萧青云在信中特别提及,让万萍等到蓝荆安生辰的前一天再出现。所以她才一直忍着没有去找蓝荆安。不过她却躲在人群里观看了蓝荆安在万民冢的献祭仪式。
蓝荆安见了兄弟,又有挚友陪在身边,虽然明日才是生辰正日,但这前一日却让她幸福的不知所措。晚上,在蓝荆安的住所,所有人齐聚一堂,好好叙了一番旧。
蓝荆安明日还要进神山,不敢贪杯,以茶代酒,再次感谢白卿风和万萍为她暂时放下手中事物远道而来。两个人开心的接受了,同时预祝她明日进山一切顺利。
晚宴过后,蓝荆安和万萍两个人单独畅谈了很久。两个当年的好友讲起了自己这一年来的心路历程。双方都很庆幸能有一个知己和自己一起分担那些不能对外人言的痛苦。
万萍这一年来的变化比蓝荆安还大。西北的风沙猛烈,她征战在外,娇嫩的肌肤已经被吹的有些皴裂,但她明显比在永华城的时候成熟了许多。她不再是那个被祖父被大哥正日护在翅膀底下的爽朗小姑娘。她的笑容少了,多了身为一个军人令行禁止的严肃。
蓝荆安想到她受到自己连累,失去祖父大哥和未婚夫,就觉得非常对不起她。万萍却不认为这是她和萧青云造成的。她的满腔仇恨都系在宇文氏身上,只想着如何能早日破了宇文氏的江山,助蓝荆安和萧青云灭了宇文氏全族。
二人回忆过去,聊起了白卿辰。这是万萍在去往金城后,第一次打开心扉,提及她对白卿辰的思念。万萍由于征战的原因,不方便再佩戴镯子,但她却把白卿辰送的那支镯子拿红绳挂在脖子上,用护心甲好好保护着,时时刻刻护在胸口。
那个给她买好吃的,带她去骑马,从水里救她上来,说爱她一生一世的人,唯一留给她的,就只剩下这样一个物什。她多少个夜晚的孤枕难眠,无数次的悄然落泪,以及奔腾不息的想念,依然不能把已经逝去的爱人带回来。
今生已错过,她能盼着的只有来世了。说到伤心的地方,这个连自己父母都不曾再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的女将军,泣不成声。
蓝荆安知道万萍和白卿辰是有感情的,但没想到万萍对白卿辰的感情已经深到如斯地步。她虽为万萍孑然一身、将要孤独终老感到惋惜,但她却佩服和尊重万萍的选择。她温柔的搂着她,安慰着她,陪她一起落泪,一起回忆白卿辰的点点滴滴。
万萍大哭了一场,感觉好多了。又问起了蓝荆安的情况。蓝荆安大体把这一年不堪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万萍听了蓝荆安的遭遇,先是气的恨不得立刻拿剑砍了宇文墨渊,而后又为蓝荆安感到庆幸。幸亏和蓝荆安相爱的人是萧青云,他的包容他的疼惜,才把蓝荆安从绝望中又一次拉了回来。
关于蓝荆安被囚木兰园的事情,救她的影卫众人都是知道的,但他们俱是萧青云的人,不会乱说。
而宇文墨渊也不想昭告天下自己曾做过的事情。他还存着幻想,有朝一日可以把蓝荆安弄到宫里。到时候他需要借用玉兰这个身份,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承认那个被他藏在木兰园里的玉兰就是蓝荆安。
萧青云和宇文墨渊这两个死敌在这方面倒是难得出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萧青云对外宣称是蓝荆安落水失忆,被渔家救助,在某个小渔村里过了一年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及时和乾军取得联系,通过自己的机智逃脱大雍兵马追捕,到了荆州。
宇文墨渊也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反而随意找了一个独住的渔家,说他家窝藏要犯蓝荆安,把无辜的一家六口全部灭口。
不过,具体到蓝荆安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在乾军里知道的不超过十人。而知道她曾经有孕的人,除了萧青云就只有蒋仙林、碧鸾和素梅三人。而蓝荆安从来不和任何人提起过对那个早逝孩子的感情。
蓝荆安知道那个孩子不应该来到这个世间,但那个胎儿是她的亲生骨肉。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不为失去孩子而感到万分痛苦。她仅仅在梦里见过孩子一次,虽然连面容和男女都没有确认,可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心疼却令她无法忘记。
在失去孩子之后,她一遍遍回想当初刚知道有孩子时的迷茫和喜悦,以及后来自己的小心翼翼。木兰园的一切仿佛都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才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很想忘记那个孩子,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个孩子就和青云哥哥一样,埋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地方,无论过了多久,轻一触碰,就会令她溃不成军。孩子成了她心底永恒的痛。
蓝荆安几次张口,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说出关于孩子的事情。她心中的痛,无人能缓解,也无法倾诉出来。除了她自己独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仿佛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她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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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独入圣地
蓝荆安虽然没有和万萍谈起孩子,但却和她谈起了对宇文墨渊的看法。这是她第一次和旁人讲述自己对宇文墨渊这个人的感觉。
他算计过她,也真心帮过她,要说他心里没有她,纵使是她也难以相信。只不过他却用了她最痛恨的手段,欺骗、强迫,害她短暂成为了他的人。给她编织了一场梦,然后让她在梦醒时分更加痛苦万分。所以她恨他,比恨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强烈。
但蓝荆安对宇文墨渊的情感却又不光是仇恨那么简单。在深深的恨意之外,那种混合着强烈的屈辱、又带有恐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真的很想逃避。
从理智来讲,她知道自己必然有一天会再见到宇文墨渊,如果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他面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在内心最深的地方,她却不愿意再见到他,仿佛只要不再见到他,自己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人,他带给她的一切就会随风消散。
蓝荆安讲述的很平静,但两行清泪却奇怪的流了下来。万萍望着仿佛不在意的蓝荆安,如何不知道她内心的波澜和痛苦。
她伸手抱着自己的好友,希望能给予她一点温暖。两个最亲密的朋友,彻夜长谈,都在彼此身上得到了最大的安慰和鼓励。
在临睡前,万萍把自己生辰的礼物送给蓝荆安,是一双鹿皮小靴。这个鹿还是万萍亲自猎的,就是希望蓝荆安哪怕在最寒冷的冬日,也有温暖的东西守在她的身旁。就像白卿风带给她的亲情,自己与她的友情,以及萧青云和她的爱情。
蓝荆安很是感动,在自己失去国家,失去亲人,失去孩子之后,依然有这么多温暖人心的美好等待着她。她好好的抱了万萍一下,两个人才难分难舍的各自回了卧房。
腊月二十八,这是蓝荆安十七岁生辰的正日子,也是她要进入神山接受晋升为少司命考验的日子。她起了一个大早,精心梳洗打扮,穿上了小司命的吉服,在冯燕等人的护送下,前往位于江陵城东北的神山。
神山原名为落凤山,坐落于离江陵城北不到十里的长湖之滨。相传有一天从西南飞过来一只五彩神凤受伤落在了这里,被途径此地的司命神女一族先祖所救,后来选择在此地休养生息。
自此之后,周围百姓年年丰收,岁岁有余。更神奇的是,这座山不断的长大长高,山上鸟语不断,花果满枝。
五彩神凤养好伤,在离开前,把自己的神奇能力传给了司命一族的先祖,命她及其后人守护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并赐国名为乾。意为国有乾坤,昌隆永盛。这座五彩神凤居住过的山峰也就自此被称为落凤山,也被尊称为神山。
神山是乾国的禁地,非司命一族后人,任何人不得入内。如果有不守规矩的人硬闯进去,在没有司命神女带领的情况下,绝对休想走出来。
大雍攻占江陵的时候,曾经有军士不信邪,硬闯了神山,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大雍人也信了神山的传说,这么多年一直无人敢入。
神山城门巍峨壮观,山城形似城池,状若城墙,中间南北悬门。城门由高低山峰环绕,山城西北角下有一峡谷,山涧小溪,蜿蜒不绝,两侧翠松悬崖,林涛阵阵,山水相映,既赏心悦目又神秘难寻。
当蓝荆安带着众人到达南面的正城门的时候,冯燕和蒋仙林率先住了脚步,他们作为乾国人,是想严格遵守神山禁忌的,希望非司命一族的人都不要进山。
但碧鸾、白卿风和万萍却不放心让蓝荆安一人独自进入这多年无人踏过的荒山,坚持要陪她一起进去。他们和冯燕二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蓝荆安拿了主意。
蓝荆安认为,历届小司命都是由大司命带着进入神山,所以现在谁也不知道这神山里面有什么,所谓的考验又是什么。而且既然之前有过司命神女带外人入神山的经历,证明神山并非外人不可入,只是可能某些地点是司命家族的秘密,别人不得触碰而已。
她一方面考虑到如果接受考验,是需要见证人的;另一方面考虑这山这么大,且有两门,如果自己从别的地方出来,再找众人,耗时不短。所以她打算带着五个人一起进山。
至于其他护送她前来的军士,她让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去神山北门外面等候,一旦他们从神山出来,无论在哪个门,都能遇见乾军的人。
蓝荆安一踏入山门,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有一种本能却驱使她向前走去。其他五人见她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指引她道路,都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任凭她依靠本能领着路。
蓝荆安走在林子里一言不发,她感觉自己仿佛在梦中来过这里,要不然怎么会对这里的场景如此熟悉呢?但是她又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梦。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本领,但她感觉冥冥中有什么指引她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这个地方她必须要去。
当几个人在密林里穿来穿去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众人眼前突然一亮,他们已经到西北角的峡谷谷底,谷底的山涧有一窄洞,洞边还立了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古篆:神女圣地,过而为升。乱入贼者,不得寿终。
看来这就是司命一族最神圣的地方了。冯燕坚持不许除了蓝荆安的任何人进入。其实蓝荆安能找到这里,已经说明了她神圣的血脉。
根据石头上的古篆,只要蓝荆安顺利进入这里并出来,就应该等于完成了由小司命变成少司命的测试。而其他人若是强行闯入,必得司命诅咒,不得寿终正寝。
蓝荆安这一次选择听从冯燕的话。自己已经凭本能找到了这里,既然这里是先祖的圣地,她也不想亵渎神灵。她选择独自进入,让众人在洞外等候。
洞口窄小幽深,看不到前面的样子。蓝荆安未点火把,独自举步进入其中。但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惧感或压抑感,反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洞里只有一条路,转了几转,便出了洞。
蓝荆安的眼前豁然开朗,她到了一处似天井的地方,自己正在井底的位置,上面的绝壁高达百丈。蓝荆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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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神女一梦
这个地方状若一个上窄下宽的一个大坑,蓝荆安站在底部可以看到清水从天空及绝壁而降,汇集到不远处的一口小泉眼。
纵然是隆冬时节,这里却有一种奇特的温暖,岩壁上长满了藤蔓、苔藓和鲜花,数以千计的小鸟在绝壁上筑巢繁衍,盘桓其中。
在坑底的中心位置,是一株几人难以合抱的大树。树下有一白玉石床,石床的四角都是展翅欲飞的凤凰石像。阳光穿过坑顶,正好温暖的射在大树的树冠上,而树下的石床却拢在树荫之下。
这颗大树的品种她不认识,上面正开着满树粉色的花朵。洞里没有风,但却陆陆续续有花朵飘落下来,落在了石床上。
蓝荆安围着坑底走了一圈,发现除了她进来的洞口,还有几个窄洞不知通往何方。她感觉心下一片宁静,她知道这就是冥冥中自己受到指引要寻找的地方了。她心下那种特别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仿佛在催促她尽快躺到石床上去。
蓝荆安听从内心的召唤,轻轻的躺在了满是落花的石床上。一阵困意向她袭来,她忍不住睡了过去。
她仿佛穿越了一团迷雾,一个身着大司命礼服的女子正在向她招手。她认出是自己的娘亲,几步跑了过去。
蓝舒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对她说:“长安,你长大了。”蓝荆安感觉娘亲触到她心底的柔软,她乖乖的跟着娘亲仰头望着大树。
突然有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出现了,仿佛一男一女,从坑顶的天空踩着祥云缓缓降了下来。周围的鸟儿一下子都从岩壁上飞起,汇聚到二人脚下。
男女用一种深沉却又悦耳的声音对唱了起来: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冻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
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蓝荆安静心听着二人对唱,突然有一种灵台清明之感。原来她先祖所救之人应该是主生死寿夭的主神,而她的先祖因为救了他,从而获得某种神奇的神力,变成了司命神女。
但她的先祖却无法留住与她曾经相爱过的主神,所以自此之后,她便把自己的神力传给后世,用来庇佑这片二人曾经生活过的土地。
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唱完了神歌,便又乘着祥云离开了。这个时候,蓝荆安才猛的发现,娘亲不见了。
蓝荆安急忙起身寻找,却发现蓝舒窈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也上了云端,她向蓝荆安挥着手道别,对她说:“长安,自此你便是司命家族的第三十五代大司命了,你将会比为娘做的更好,记得要庇佑四方百姓,爱护九州之人。”
蓝荆安流着眼泪目送蓝舒窈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蓝舒窈牵着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早夭的骨肉。蓝荆安深深的陷入一种复杂的感觉里,她虽然伤心娘亲和自己女儿的离开,但似乎又为她们感到高兴。
突然画风一转,她又仿佛置身在一座宫殿,她的娘亲正把那个冯燕给她的古怪卦盘推到一边,叹了口气,嘴唇翕动了几下。
尽管娘亲的声音轻到似有似无,但蓝荆安还是听到了。她在说:“生而促死,死而复生。几起几落,终得大成。”
接着画面又变了,变成李氏流着泪抱着一个襁褓在和蓝舒窈告别,旁边还站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幼童。当李氏离开之后,蓝荆安看到其中一个穿玄色龙袍的男人苦笑着问蓝舒窈:“你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吧?”
蓝舒窈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盯着那个男人,定定的又把那句“生而促死,死而复生。几起几落,终得大成。”的话说了一遍。那个男人点点头,说了一句:“我信你。”便转身出去了。
蓝舒窈身边的另一个男子牵了她的手,移动脚步也跟着这个男人,一起出了房门。蓝荆安看到他们穿过了几个宫殿,来到一个空旷的正殿外,另一个美貌端庄的女子正等在那里。
穿玄色龙袍的男子过去牵了那个女人的手,对她说:“阿媚,不怕。”那个女子仰头对他笑了笑:“不怕。至少,我们永远在一起。”
木头撞门的声音响了起来,配合着士兵的喝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蓝荆安心里。她很想大喊大叫的让站在殿外的四个人离开,但她似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而那四个人也根本不看她一眼,只是站在那里,紧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宫门。
突然宫门哗啦一声被撞开了,如潮水般的士兵疯狂的涌了进来。在士兵的簇拥中,一个不及束发之年的银甲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将军陪同下进了宫门。
那个将军在少年的耳边说了什么,蓝荆安听不到。只是看到那个少年听完他说的话,犹豫着举起了手中的弓。
络腮胡将军轻蔑的对站在殿外的四人说:“如果现在跪下投降,说不定二皇子还能饶你们一命。”
这四人没有一个跪下的,相反,两个男人都抽出了刀,将自己的女人各自护在了身后。穿龙袍的男人还大喝一声:“今日我乾国灭国之祸,必是明日你大雍倾覆的下场。乾国后人,必会报了这血海深仇!”
留着络腮胡的将军,让身边的少年先射出一箭,但那个少年却犹疑着不敢出手。络腮胡将军等不得了,自己搭弓射出了第一箭。一箭穿心,正中穿龙袍的男子。
他身后的女子痛哭着抱住了他,络腮胡将军很快又搭了第二箭,射中了哭泣的女子,女子也倒了下去。和穿龙袍的男子双双摔在地上。
这时蓝舒窈和保护她的男人想过去扶起二人,将军却射出去第三枝箭,这一次倒下的是和蓝舒窈牵手的男人。
就在他将要射出去第四枝箭的时候,他身边的少年却开口了:“慢着,我来。”少年慢慢的拉满弓,对准了已经站起身、高傲的望着他的蓝舒窈。
蓝舒窈毫无畏惧的看着少年,没有眼泪,没有痛苦的神情。一字一顿的说:“你会为这一箭,后悔一辈子。”
少年盯着蓝舒窈,不受她的影响,反而松开右手紧拉的弓弦,将这一箭狠狠的射了出去。蓝舒窈胸口中箭,直直的后仰倒在地上。
蓝荆安看到那四个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想冲过去救他们,但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看客,不能发声,不能移动,只有感同身受的痛苦和绝望。
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少年的最后一句话:“乾国,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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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襄王有意
蓝荆安感觉自己正在经历着痛苦的时刻,她难受的蹲下了身。鲜血渐渐蔓延到自己的脚下,蓝荆安伸出了左手,想要推却那向自己蜿蜒而来的鲜血。
在伸手触及到那片血红的一刹那,一种巨大的痛感,从手腕处传来,直达她的心脏。她忍不住疼的发出了一声尖啸,眼睛突然睁了开来。
蓝荆安彻底从之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但手腕的疼痛却依然还在。她想收回手,看看怎么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惮不得。她扭头发现自己的左手腕正被一个男人握在手里,手腕已经被那人割了一个口子。
那个男人似乎被她的一声尖啸吓到了,正傻了眼的望着蓝荆安。蓝荆安没想到竟然在神女圣地看到外人,大吼一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圣地!”
那个男人被她的话惊的身上一个激灵,然后凑近她的脸去看:“你醒了?”蓝荆安看到年轻男人的俊脸在自己面前放大,他棕色的左眼和琥珀色的右眼都闪着惊奇的光芒。
蓝荆安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又是惊奇又是愤怒,出口大骂:“宁维!不是,谢维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对我做了什么?要是再不把我放开,我要你好看!”
谢维宁发现蓝荆安竟然一眼认出自己,直接忽略了她的愤怒,反而觉得格外愉快。他笑嘻嘻的说:“丑丫头,好久不见。”接着他转过头,看看身后的尹泉:“你不是说醒不了么?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尹泉正在恐慌中,四处打量着。听着主子叫他,苦着脸说:“这个地方明显很诡异,她就更不对劲了。主子您还是罢手吧,她可是实打实的司命神女。万一她的祖先出来显灵,我们两个说不定今日就要命送于此了。”
谢维宁看了一眼尹泉没出息的畏惧样子,懒得再搭理他。谢维宁伸手戳了戳蓝荆安的身体,发现她还是动不了,放下心来。开始一边继续忙活手里的物什,一边絮絮叨叨的跟蓝荆安叙话。
“你可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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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血脉相连
谢维宁带着尹泉钻进去的洞口,前面也立了块巨石。但上面的古篆和蓝荆安等人见到的并不一样。上面的话更为直白,只有四个字:擅入者夭。
见识到蓝荆安神奇领路本事的尹泉,看了这四个字死活劝说谢维宁不要进洞。谢维宁才不信鬼神,他可不想错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尹泉拖进了洞里。
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两个人在曲曲折折的洞里绕了半天,总算钻出了洞。刚一出来,两个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美好的画面。
陡峭的岩壁上清流直下,绿萝环绕,鸟语花香。一株满是粉色花朵的大树接受着万丈光芒的洗礼,树下的白玉床上,一个身着朱色银纹礼服的女子正安然的躺在那里,身上覆盖着点点繁花。
尹泉在出洞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步入了仙境,见到了神女,差点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还是谢维宁伸手扯了他,才让他没有真的跪在地上。但尹泉却嘴巴张的溜圆,整个人傻在了那里。
谢维宁也很吃惊,他自认学识渊博,才智过人。但却从来没有在书里见过或听谁提起过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地方,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躺在白玉床上的人,正是自己跟了许久的蓝荆安。只不过她现在的样子,不仅仅是美到极致的问题,她身上还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会和白玉床四角雕的凤凰一样,展翅飞走了。
谢维宁大着胆子走到石床边上,发现蓝荆安正在沉睡中,他和尹泉的动静,完全不能惊醒她。她现在的睡相和平时差距很大,她躺的很直,只有一双柔夷交叠着放在腹部,姿态庄重而神秘。
谢维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住了,夏国皇宫里面的美人何其多,但这一刻,全天下的女人似乎都没有比蓝荆安更美的了。他不敢触碰她,仿佛碰了她就真的会亵渎神明。
谢维宁只好背过身去,猛的大吸上几口气。偏偏这里的空气仿佛都是香甜的,让他感觉头脑发胀。谢维宁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今天他是有目的而来的,不要被蓝荆安现在的样子迷惑了。
谢维宁掐了掐自己,又掐了掐尹泉,总算让两个人都找回点神智。他让尹泉给蓝荆安用了迷烟,又亲自出手封了她的穴道。然后才放心大胆的坐在了石床边,细细观察着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
蓝荆安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不安和痛苦,谢维宁思忖着,莫不是刚才迷烟用多了?还是哪个穴位点错了?都不应该啊。好在蓝荆安除了表情痛苦,她的动作却没有变,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谢维宁轻轻的抽出了蓝荆安交叠放在小腹的左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她的手又细又滑,让人忍不住想放在唇边亲吻。他控制着自己的欲念,下了狠心,从腰间拔出了防身匕首,挥刀划在她从木兰园离开时自己割过的伤口上。
谁曾想,随着这一刀下去,蓝荆安突然尖啸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和他四目相对。而岩壁上的群鸟也随着她的惊呼,四散而起,遮天蔽日。
蓝荆安被谢维宁困这这里,发现自己除了头可以勉强动一动,身体其他部分都完全动不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大喊一声,让洞外的人知道。
还没等她喊出口,谢维宁的两句话就让她歇了心思:“你要是乱喊,信不信我在你身上戳个十个八个窟窿?你可是试试看,是你的人进洞快,还是我下刀的速度快。”
蓝荆安不知道谢维宁想干嘛,但看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好事。她现在身体完全不能动,只能试图从他嘴里套套话:“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谢维宁倒不隐瞒:“没有你带路,谁能进的了神山?我在你们到南门之前就到了,然后就在南门里面一直等着你来,之后一路跟着你。至于这个奇诡的地方,其实除了你进来的洞,还有另一个洞也能通过来。我就是带着尹泉从那边的洞进来的。”
蓝荆安心下了然,看来他并不是提起埋伏在这里。只是不知他把自己困住,又割开自己的手腕是要做什么。
谢维宁很快就为她解了疑惑:“丑丫头,虽然你丑了点,但谁让我长的好呢,就愿意拯救像你这样的可怜女子。我有个好东西要和你分享,自此之后,世间就只有我们两个可以血脉相连了。”
蓝荆安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太对,赶忙质问他:“谢维宁,你莫要癫狂!我才不要和你血脉相连。你快放开我,否则我必要让你不得好死!”
谢维宁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小时候一样霸道。不过没关系,我脾气好,不生气。再说了,要是洞口石头上的话是真的,我怎么也不得善终了,也不怕你再多威胁一下。哎?成了。”
蓝荆安见他油盐不进,正发愁的时候,看到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停下手里的活计。竟然拿刀也把自己的右腕划了一道口子,然后用左手从一个刚才一直捣鼓的锦盒里捡出了两条仿佛虫子的东西,作势要放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尹泉忍不住,伸手去拦谢维宁。苦苦的哀求他:“主子,您再想想吧。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您的性命贵重,怎么可以系与旁人身上?”
谢维宁剐了他一眼:“把手拿开。我做了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过?这是我的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尹泉不忍心再看下去,叹着气退到了一边。谢维宁露出一个决绝的神情,将左手上虫子样的东西按到了流着鲜血的右腕伤口上。那两个虫子似的东西见了血,一下子不见了。
谢维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但他却坚持着,把自己右手腕的伤口和蓝荆安左手腕的伤口合在一起。蓝荆安看着谢维宁诡异的举动,吓到肝颤,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大喊着让他住手。
谢维宁不理会蓝荆安,紧紧的把伤口贴在一起。蓝荆安感觉仿佛什么东西顺着伤口钻进了自己的体内,顺着经脉在游走。让她恐慌的不行。突然她的心脏仿佛揪了一下,和她当初因为心疾而晕过去的感觉有些像,但却又不完全一样。
蓝荆安脸上的痛苦表情,取悦了谢维宁,他知道最后一步算是完成了。自此之后,只要萧青云还爱重蓝荆安,就休想娶她。谢维宁高兴的笑出了声。又喊尹泉过来给两人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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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种下情蛊
蓝荆安又惊又惧,狠狠的质问谢维宁:“你究竟做了什么?!”谢维宁比蓝荆安还要虚弱,他挥挥没有受伤的左手,让尹泉给蓝荆安说清楚。
尹泉带着一丝沉痛,一丝不情愿,还是讲了实话:“司命,您刚才和主子一起种了南疆特有的情蛊。种了这种情蛊的男女,生必同欢,死必同穴。”
接着他又解释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如果你们不能相结合,任何一个人背叛的时候,两个人都会痛入骨髓。如果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必然会随着爱侣死去。可以说双方的感觉和性命都系在彼此身上,绝对不能背叛对方。”
尹泉又补充到情蛊的好处:“不过,如果种了情蛊的两个人能通过敦伦之事相互融合,则两个人都能共赴人间极乐,比寻常夫妻感觉更加奇妙。除此之外,情蛊会让爱侣双方在分离的时候,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危险,从而及时救助。”
蓝荆安之前从没听过什么情蛊,她将信将疑,更多的是愤怒。她不停的骂着谢维宁:“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种什么奇怪的东西到我身上干嘛?!你想和谁一生一世就找她好了,折腾我做什么?!”
谢维宁温柔的对她笑笑:“赶巧了,我想要生必同欢死必同穴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们两个人的命都是系在一起了。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反之亦然。如果你痛苦,你的每一分痛苦,我都会陪你承担。”
蓝荆安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她除了和谢维宁在九岁的时候见过一次,与这个人没有半点交集,怎么一个陌生人竟然愿意和她感同身受,生死相依?
她更愿意相信,以夏国九皇子的聪明才智,种到她体内的才不是什么让两人同生共死的情蛊,指不定是什么其他毒药。
谢维宁也不解释。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何当初的一面之缘,会让他着迷到现在。而在永华城短暂的第二面,则让他的心从此彻底的失了方寸。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倾心?
他休息了一阵,恢复了不少,出手解开了蓝荆安的穴道。蓝荆安穴道刚解,就想跳起来暴打谢维宁。
蓝荆安恨恨的想,今日进山,因为是来接受上天考验,所以抱着恭谨的态度,根本没带白卿风昨日送给她的两件防身利器。要不然,她肯定能一箭射穿这个不知死活家伙的脑袋。
谢维宁虽然年轻,但他的武功却相当的好。蓝荆安出手去攻他,反而被他擒住了右手,放到唇边轻轻的亲了一下。
蓝荆安羞愤的脸色都变了,又用左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谢维宁明明可以躲开,但他却生生受了蓝荆安这一下子,疼的他立刻蹲下身,捂住了左胸。
蓝荆安的心口也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感,让她忍不住也双手按住了胸口。她心里一片恐慌,莫非刚才谢维宁那个手下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和那个疯子感同身受?
尹泉看到自己主子受了伤,赶忙上前,同时狠狠的瞪了蓝荆安一眼。谢维宁缓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些,看到蓝荆安也似乎恢复了,正想要逃。他赶忙命尹泉出手劫持了她。
尹泉的武功更在谢维宁之上,要不然也不会被夏皇挑中,负责保护谢维宁的安全。所以蓝荆安在尹泉手底下连两招都过不了,就让他把短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蓝荆安无法,只得按照谢维宁的命令,带着二人从自己进来的洞口出去。
一直在洞外等候的五人只听得蓝荆安的一声尖啸,然后看到山间很多飞鸟腾起。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上天考验一部分,犹豫着要不要进洞。
冯燕再三阻拦众人进入圣地,碧鸾和万萍却都坚持立即进洞去寻蓝荆安。最后还是白卿风拍了板。说再等等,要是一炷香內蓝荆安还没出来,到时候说什么也要进洞去找她了。
等蓝荆安被谢维宁押着,带着尹泉一起走出洞口的时候,洞外的五个人都大吃一惊。所有人都没想到圣地里面竟然还藏了他人,并挟持了蓝荆安。碧鸾、万萍和白卿风三个会武艺的人,持着剑立刻抢身而上,试图救下蓝荆安。
谢维宁只有把匕首,还插在腰间。不过他也不急,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我和你们的小司命可是一起种了情蛊,我死了,她也就没命了。”
碧鸾三人哪里听过什么情蛊,根本不信他,继续往前冲。倒是蒋仙林慌了手脚,大声制止那三个人:“都别动,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他和小司命种了情蛊,他死了,小司命也活不成了!”
白卿风闻言率先停了下来,他已经看到了谢维宁的双色异瞳。他虽然没有见过谢维宁,但夏国九皇子的大名,作为一个曾经到处跑的商人,他可是早就知晓的,除了他世间没有谁会有这样的眼睛。
谢维宁年少狡诈,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劫持了蓝荆安,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他说不定真的对蓝荆安做了什么手脚。白卿风不敢贸然继续对他下手。
但碧鸾和万萍才不管什么情蛊,二人眼中都只有蓝荆安,急着救她。尹泉见她二人不把主子的话放在心上,自己欺身向前,和二女对打起来。
蓝荆安趁着混乱,猛的向前一扑,从谢维宁的手底下挣脱了出来,却被他撕了肩头的一片衣衫。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赶快向白卿风身边跑去。谢维宁怎么会放过她,又伸手去抓,被白卿风一剑劈了过来。二人战作一团。
白明岐虽然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商人,但对嫡子的培养却格外精心。尤其是嫡长子白卿风,身为整个定远侯府的嫡长子,在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就亲自为他挑选文武师傅,力求让他在经商之外,也能文武双全。
白卿风的武功不在谢维宁之下,又手持长剑,占尽优势。和谢维宁战了一阵,总算把剑抵在了谢维宁的心口。
尹泉看到主子这边出了事,也顾不得按照谢维宁之前的交代,对蓝荆安的人手下留情了。在一阵拼死缠斗后,他总算将碧鸾和万萍打翻在地,冲到了白卿风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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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以身相试
蓝荆安过去将碧鸾和万萍扶起来,走到了正持剑对准谢维宁心口的白卿风身边。大喝一声:“谢维宁,你究竟往我身体里注了什么东西?要是不想死,速速把解药交出来!”
谢维宁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要被一剑穿心的人并不是他。他看了看紧随蓝荆安赶过来的冯燕和蒋仙林二人,对蒋仙林点头示意:“你就是那个九州圣手吧?你去告诉你们小司命,情蛊到底有没有解药。”
蒋仙林顾不得追问谢维宁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赶快让蓝荆安把在洞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蓝荆安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个大概,并把谢维宁和尹泉所提情蛊之事说了一遍。
蒋仙林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及其难看,但却还是对谢维宁的话将信将疑。
蒋仙林盯着谢维宁,对蓝荆安解释说:“情蛊是西南边陲苗人特有的巫术蛊毒一种,据说只有苗人的巫女才会。巫女会把情蛊下在自己的情郎身上,这样二人就可以生死相依、永不分离。情蛊不是毒,没有解药,可以说除了种了情蛊的两人,无外法可解。”
蒋仙林继续说“我也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并没有亲眼见过。但小司命描述的过程确实和书上所写的种蛊过程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书里面写的是不是都是真的。而且这种蛊毒应该是苗人巫女不外传的秘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蓝荆安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情蛊这般厉害,当真无药可救。但是蒋神医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么隐秘的蛊毒,谢维宁一个夏国的皇子又怎么能掌握?谢维宁惯会用计的大名,她可是听过的,该不会是他在诈自己吧?
谢维宁正得意的望着蓝荆安,没想到蓝荆安接了白卿风手里的剑,亲自威胁他说:“你少来这套。情蛊既然难得一见,你又从何得来?夏国九皇子诡诈的名头,我可是早有耳闻。你老实交代到底顺着我的手腕注了什么东西,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不介意亲手了结了你!”
谢维宁没想到蓝荆安并不信他,反而扬言要杀他。他倾国倾城的容貌上眉头稍皱,但却轻笑一声,不仅没有避着蓝荆安手中的剑,反而将心口向前一送。锋利的剑锋瞬间刺进去寸许,鲜血即时就把谢维宁青色的袍子染红了一片。
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谢维宁疼的直接后仰倒了下去。尹泉惊呼一声,一把托住了他,赶快把他放在地上,试图为他止血。
于此同时,蓝荆安的手早已松开了剑,那种尖锐的痛感也仿佛刺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一下子就倒在了身后白卿风的怀里。
众人看到这一幕,哪里还有怀疑。谢维宁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展示了情蛊的威力。白卿风等人再是恨的牙痒痒,也迫不得已,赶紧让蒋仙林先去给谢维宁救治,否则,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蓝荆安可能也会没命了。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蒋仙林给谢维宁上了普通金疮药,勉强包扎上了。可这荒山野岭,缺医少药,蒋仙林手里又没带王不留行散,虽然能暂时为谢维宁止住血,但指望谢维宁立刻恢复还是不可能的。
谢维宁缓了好一阵,总算才能在尹泉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了身。他这边情况转好,那边蓝荆安的痛感也跟着消失了。蓝荆安经过两次亲身感受,知道谢维宁所言不虚,更是对他恨的咬牙切齿。
谢维宁却虚弱的对她笑笑,对她现在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表示很得意。
蓝荆安身体转好之后,先把洞中所梦简要告诉了大家,只说见到了先祖和蓝舒窈,并且蓝舒窈让她继任第三十五代大司命。众人对她的所说都深信不疑。冯燕严肃的宣布蓝荆安自此晋为少司命,只等明日完成加封大典,正式升为大司命。
谢维宁见蓝荆安没有向外人讲述洞内所见场景,心中有一种和她单独分享了秘密的感觉,隐秘而愉悦的悄然一笑。
蓝荆安让白卿风缴了尹泉和谢维宁身上的匕首,由白卿风、碧鸾和万萍三人拿剑押着二人,自己负责跟着感觉,领路出山。
虽然蓝荆安很想把谢维宁二人留在山里,困死他们。可是现在谢维宁算是拿住了她的法门,让她不能轻易要了他的命,甚至重伤他都不行。
不过蓝荆安心想,等她绑了谢维宁回去慢慢试验,总能找出解开情蛊的方法。她还不信,自己会真的会和这个疯子绑在一起一辈子。
蓝荆安这一天的心情,基本都被谢维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毁了大半。在蓝荆安眼中,在此之前,她和谢维宁毕竟只有一面之缘,说不上有什么私人恩怨。
虽然夏国也是当年促成乾国灭国之祸的一份子,但夏国出了兵,掠夺了乾国的财富,帮助大雍亡了乾国,却没有继续占领乾国的土地。这不是夏国仁慈,主要是夏国和乾国相隔太远,不方便管理。
那个时候,西南诸国很多还是乾国属国,所以夏国的最大便宜就是趁兵祸,把西南的小国们一举吞并了,从而极大的扩张了夏国在益州的版图。
但是蓝荆安对夏国人,并无半点好印象。除了在白玉关自小受到定远侯的影响,感受到的敌意。乾国覆灭的仇恨,也有一部分要算在夏国头上。这一次谢维宁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她。让她对夏国人的厌恶感,再次上升了一个高度。
蓝荆安虽然有些萎靡不振,但她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只不过,这一次,她带着众人走出来的却不是进来时的南门,而是山后的北门。
北门等候的乾军兵士正翘首以盼,看到蓝荆安等人出来,都兴奋的过来给她行礼。冯燕告诉众人,小司命神山考验已毕,已由已故大司命在神女圣地通过通灵方式,命其接任。所以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少司命了。
乾军兵士看到蓝荆安能从十几年来无人踏足的神山来去自如,都对她的神力深信不疑。齐声恭贺她通过考验,成为少司命。
蓝荆安尽力遮掩住疲惫虚弱的神情,端庄而温和的接受了他们的祝贺。并且告诉他们自己出来的时候,撞见了两个在北门內附近转悠的可疑之人,被她带人擒了,打算带回去好好审问。
此时谢维宁的右眼已经拿破布蒙了,虚弱的靠在尹泉身上。他一言不发,也不反抗,默认了蓝荆安的说法。北门的乾军兵士虽然奇怪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钻进去的,但人都被少司命拿住了,少司命也没怪罪守门众人,于是也没人多嘴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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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谁心更狠
蓝荆安虽然抓了谢维宁,但她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谢维宁仿佛是故意做下这一切,并且并不在意他被自己抓住。
回到驻地,蓝荆安先命人将谢维宁和尹泉关到自己院子里一个无人住的房间。谢维宁身份特殊,她又无法现在就杀了他,所以她想暂时把他藏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慢慢搞清楚他的企图。
蓝荆安让蒋仙林给谢维宁治了伤,然后再用铁链锁了他和尹泉的脚,让他们无法逃出屋子。
蓝荆安在奔波了一天之后,已经疲惫不堪,加上谢维宁当时胸口中剑那一下子,让她也受其影响,虚弱了不少。但她没办法就此休息,她还要为明天的加封大典做最后的准备。
明日之后,白卿风和万萍很快就要回到各自的战场了。而蓝荆安本打算在江陵盘桓几日,也就要在吕珉派人护送下,北上青州。
但现在谢维宁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她不知道江陵城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夏国细作。如果有,她一定要一网歼灭他们,才能放心北上。
蓝荆安本来想先饿上谢维宁两天,挫挫他的锐气。但是蒋仙林说,他现在身体比较虚弱,若是不能好好吃饭,可能会导致他状况恶化。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蓝荆安只得忍着心中的怒火,决定给谢维宁也送份吃食。
等收拾好明日大典所需的一切,蓝荆安才带着碧鸾,亲自给谢维宁送饭。她推开房门,看见谢维宁正斜倚在床上,他皮肤白暂,五官俊美突出,看见蓝荆安进来,脸上还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
蓝荆安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想起来小时候初见他的样子。无论她再怎么厌恶他,她也不得不承认,谢维宁生的确实好看,而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放在外面不晓得能迷惑多少无知少女。
可是蓝荆安知道,谢维宁小的时候就能在自己面前耍手段,哄得自己差点落到夏国人手里。现在又长了本事,尾随自己进入圣地,给自己种了这个罕见的情蛊。他才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纯善的模样。这样的人最为可怕。
蓝荆安沉着脸,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丝狠戾:“谢维宁,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么?你若是不说出来你的目的以及如何能解开这情蛊,我不介意每天想出点什么好方法在你身上试上一试。”
说着她故意站到了他的床边,指着他白净修长的手说:“我看九皇子的手就生的极好,不如砍下来给我把玩如何?反正少了只手也不会要你的命。”
谢维宁听了,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让蓝荆安再靠近一点,他打算说个秘密给她听。蓝荆安可不是无知少女,她拔了白卿风送她的簪子,状似无意的拿在手里把玩,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然后才小心的靠近了床头。
谢维宁见她靠近,自己也起身向前倾了倾。蓝荆安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她明媚的容颜就在他的眼前,她刚刚沐浴过的身上还带着一种清香,现在他的丑丫头真的是触手可及。谢维宁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他试探性的再凑近一点,靠近她的耳边,轻轻的说:“如果你答应不嫁给萧青云,并和我共度一夜,我就解开情蛊如何?”
蓝荆安迅速向后回撤一步,伸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谢维宁的脸上,直接气的骂出了声:“登徒子!碧鸾,给我砍了他的左手!”
谢维宁白暂的右脸上,一个手印很快浮现出来,尹泉恨不得立刻上前和蓝荆安拼命。他的主子什么时候被人打过,而且蓝荆安打的竟然还是谢维宁的脸!
谢维宁拿眼神警告了一下尹泉,然后又对碧鸾说:“你可以砍了我的手。不过,在你砍我的手前,我可能已经咬舌自尽了。你要是不在乎你们少司命的死活,大可上前给我一刀。”
碧鸾虽然和蓝荆安一样气的不行,但确实不敢再持刀砍下去,她只得转头去看蓝荆安。
蓝荆安怒极反笑:“谢维宁,你一个夏国的九皇子,就甘愿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么?少了一只左手,你还有可能回夏国做王爷甚至还有机会登上大宝,但要是你死在这里可就什么都没了。”
谢维宁叹了口气:“丑丫头,你说的是。不过我在夏国也是个人见人厌的角色,我不回去,我大哥和满朝老臣别提会多高兴了。为了夏国的将来考虑,死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接着他又不怀好意的盯着蓝荆安:“而且我死了不要紧,反正我父皇多的是儿子。可是你们乾国的司命神女一脉可就只剩你一个。你要是死了,明天你的加封大典就要从喜事变丧事,满城哭声了。那样乾国就真没有可以名正言顺复国的人了。”
谢维宁这样动不动拿自己性命相威胁,倒是让蓝荆安和碧鸾有些投鼠忌器,不敢真把他怎么样,只得恨恨的看着这个无耻之徒。
谢维宁终于从床上起身,挺拔的站在蓝荆安面前。他敛了面上的无谓态度,端庄了神色,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丑丫头,我解不了这情蛊。不过,如果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会爱护自己的身体,同时也会保障你的安全。”
“第一,我可以发誓不离开你划定的范围,但你不能像现在这样,拿铁链把我拴在这里。第二,我要乾军和夏国联手,灭了大雍。之后凉州和并州所有地方,均要归夏国所有。”
蓝荆安的心里突然觉得安定下来,原来这才是谢维宁真正想要的。对方只要开出条件就好办,就有了商谈余地。
她毫不犹豫的开了口:“第一点我可以答应你。第二点,没的谈。而且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没有兵权的司命,怎么可能主政乾军?”
谢维宁认真的说:“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你对萧青云的影响,我也知道。和你谈,和萧青云谈都是一样的。如果第二点不能做到,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愿意以自己一命,换得乾军大乱,从而助夏国攻向东方。”
他又威胁蓝荆安说:“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真死了,正在青州和赵虎鏖战的萧青云到底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毕竟这次可不比你落水,不会再给他带去一点翻盘的希望。他要是心神不宁,乾军就完了。”
接着他又采用怀柔政策:“其实,细想之下,你我之间可没有像宇文氏那样的深仇大恨。白玉关的事情,是因为你当初站在大雍的立场上,现在大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为什么我们不能联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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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艰难谈判
蓝荆安冷笑一声:“九皇子怕是忘了当年乾国的灭国之祸了吧?某虽不才,却也听过与虎谋皮。你觉得我会傻到答应和你合作,引夏国兵力东进么?我虽然不能替青云哥哥做主,但有一点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起兵并不是仅仅为了个人的私仇家恨,甚至不光是为了曾经的乾国。我们二人俱希望全天下的百姓都能生活在一个稳定安全,不受欺压的国度里。敢问现在的夏国做的到么?”
谢维宁没想到她态度坚决,还拿出了治国的大道反问他。他想到夏国现在的朝堂,眉头飞快的皱了一下。
夏皇为人虽然不像綏帝那样刻薄寡恩,弄的国家乌烟瘴气。但他却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权旁落。
在谢维宁眼里,夏国的最大问题就是朝臣太过强硬,帝王却过于软弱。朝中老臣结成了团,把持朝政。夏皇虽然在名义上管理着诺大的夏国,但是实际上的重要决策都要几个重要老臣通过才能实行,否则下面根本没有人敢执行夏皇的命令。
这几个老臣参政多年,人脉广泛,夏皇已经无法轻易铲除他们。只要试图动其中一人,其他几个朝臣就会威胁让朝堂集体歇工,整个夏国的运转会立刻停止下来,国家也会很快陷入动荡。
所以尽管夏皇很想对老臣们开刀,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到好的办法,夏国目前依然被那几个老臣把持着。老臣集团有了势力,便开始为自己筹谋,到处圈地蓄奴,掠美夺宝。
夏国是个多民族国家,东接大雍,西至安息,北抗匈奴,南控西南诸地。除了有汉人,更有乌孙、月支、图兰、羌、氐、滇、昆夷、百越、白蛮等族。本来就不够团结,这些臣工四处圈地,强压各族,到处掠夺宝贝美人,招致了各地的不满。
夏国虽然兵马强健,但老臣集团里领衔的人物,却是丞相傅敞。傅敞是个文人,虽然也希望夏国对外征讨,但却不肯给予武官太高地位。重文轻武,渐渐成了夏国这十几年来的风气。而由各族混合而成的夏国大军更是各自为营,经常内讧。
所以虽然表面上夏国还是风光一片,但其实内里已是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可能大厦将倾。要不然谢维宁现在也不会这么着急。除了要把蓝荆安抢到手,他更要想法子平息荆州态势,以期再次掌控西南诸国。
谢维宁也盼着要是能将夏国的领土向东再扩一扩就更好了。这样可以得到更多汉人,然后将汉民西迁,让其尽快与各民族混杂,从而稳定地方局势,不至于让其他各族在重压之下,真的走上叛乱的道路。
谢维宁自然知道蓝荆安不会轻易答应她的条件。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既然已经拉开架势,那么必然要谈出个结果才能罢休。
谢维宁选择首先稍稍退了一步:“如果我只要凉州一州呢?”
蓝荆安还是很坚决:“一州也不行。”但她很快也让了一步:“不过,如果你们不再进犯西北诸地,乾军可以和夏国在西北握手言和。”
万萍已经给蓝荆安讲了万明德所率的乾军在西北的军情。他们的压力太大,能勉强顶住就不错了,目前想更进一步实在抽不出人手。如果能暂时和夏国在西北保持平稳势态,这样有助于万明德的人马休养生息,并且向东继续对大雍作战。
谢维宁点点头:“若是两军结盟,这个条件夏国可以接受。不过,这样对夏国没有半点好处,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除非,你能让萧青云撤了益州的兵力。”
蓝荆安思忖了一会儿,很快就猜到了谢维宁的意图。现在姜邵衡已经带人攻破了白水关,正在攻打葭萌,一旦攻破葭萌,那离拿下蜀郡或是巴郡就更进了一步。夏国明显是怕了姜邵衡的人马。
而且由于姜邵衡猛烈的攻势,夏国急调南部兵马,正疲于应对益州北部的乾军,目前已经失去了对益州西南诸地的控制。如果不能及时调派人马回到南边去,怕是西南重新复立的诸多小国很快就会坐大,到时候就真的不是夏国能掌控的了。
不过姜邵衡攻下白水关,也损失了不少人。白水关一役,守关的夏国人亡万余,伤八千。而姜邵衡所带的乾军虽然数字上稍微好看点,但也殒七千,伤六千。他手里的五万精兵也就不到四万可用的了。
萧青云曾经告诉过蓝荆安关于整个战局的规划,姜邵衡所率乾军,主要任务并不是占领益州,而是打通乾军在南线和西北的通道,这样可以让大军连成一片,方便根据军情调动人马。
蓝荆安想,如果要是不攻下益州而能达到目的呢?是不是可以节省兵力,腾出手来尽快灭了大雍?那么停了益州的攻势也不是不可行。
蓝荆安回复谢维宁道:“不再攻打益州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嘛”她拖长了语调,看着谢维宁。谢维宁果然露出紧张的神色:“不过什么?”
蓝荆安莲口轻启:“不过,夏国要随时准许乾军取道益州。”
谢维宁皱了皱眉:“乾军要想取道益州,除非能选择走汉中郡,否则免谈。”蓝荆安一听就不干了,汉中郡的东西北三个相邻地方都是大雍的地盘,南边却是夏国的巴郡。就算让乾军借道,但乾军要先打通东西两个方向,这个难度太大了。
蓝荆安提出另一个提议:“乾军目前无法走汉中这条路线。不过我们可以走水路,从羌地经白水入西汉水,过巴郡,入江水,从而至荆州。”
“如果夏国同意出借这趟线路上的羌道、白水、葭萌、阆中、安汉、巴郡城、临江、鱼复等地,我们愿意保证过而不入,不攻打途经的任何一座城池。同样,我们需要夏国保证不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发动袭击。”
谢维宁有些犹豫,蓝荆安指出的这条线路上,涵盖了羌地和益州的多座城池,如果真的开放了这条水道,基本上益州北部的广汉郡和巴郡就等于对乾军不设防了。
不过如果不答应,乾军一样会照着这条线路攻下一座座城池,这样还不如暂时答应蓝荆安,先腾出手来收拾了西南那边再说。而且如果乾军只走水路,就能绝了陆路上各个城池受到攻击的可能。
谢维宁深吸了一口气,说:“好,我可以应了你这个条件。”
双方至此,已经把最大的诚意都拿出来了。但蓝荆安仍觉不足,又抛出一点:“乾军如果从西北南下,顺江而下,自然不需要夏国帮助。但如果我们需要从南向北调动,逆流而上,还希望夏国能在诸条水道上借我们一点人力。”
谢维宁却轻笑了:“丑丫头,你还真是人心不足。这个我也可以应了你。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不是关于乾军,而是关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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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留在身边
蓝荆安听说是不关于战事的,神情明显松动了很多,出口问谢维宁:“最后一个是什么条件?”
谢维宁看着蓝荆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要留在你的身边。”
蓝荆安吃了一惊,这是什么奇怪条件?他一个夏国九皇子为了和乾军谈条件,使了手段找上了她,她能理解。现在条件基本都谈妥了,他怎么弄了这么一条出来?他不需要回国理政么?还是不放心自己能否信守承诺?
蓝荆安严肃的说:“九皇子,你放心,我蓝荆安向来是个重诺之人,既然我答应了你之前的条件,必然会给青云哥哥去信,益州和西北那边的乾军也会说到做到。你毋需在这里监视着我。你还是给我解了蛊毒,然后回夏国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你的大哥才是正事。”
谢维宁知道蓝荆安误会了,他也不向她解释内心的真正想法,反而换了一种说辞:“我要监视着你,万一你没照顾好自己,把自己弄死了,岂不是也会害死我?我还是亲自看着你比较牢靠一点。”
蓝荆安很是不爽,但他说的似乎也是实情。不过她还是不信所谓的情蛊无药可解。她总觉得谢维宁才没那么傻,他肯定有方法解了这奇怪的东西,所以才会大胆的种到两人身上。
蓝荆安再次问他情蛊是从何处得来,如何能解。谢维宁摊摊手,说:“我说了很多次,但你就是不愿信我。这情蛊是我机缘巧合得来的,给我的人告诉我无药可解。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接着谢维宁又催促她:“怎么样?你想好没有?要不要答应我,然后换得乾军在益州的人力粮草相助?”
蓝荆安看着这个讨厌的狗皮膏药,还是以大局为重,皱着眉头答应了他:“好,我答应你最后一个条件。但你要改了姓名,并且盖了右眼。”
谢维宁爽快的答应了,笑着露出了白牙,并很快给自己编了身世:“名字就叫宁维,身份就是曾在西北的一名游商,年少的时候蒙少司命相救,没想到时隔多年又在江陵相遇。虽然有过人学识,得少司命看重,但却由于战乱毁了一只眼睛。少司命可怜在下,收留成了座下的一个先生,还顺手收留了我的忠仆,小尹。”
蓝荆安简直受不了他的自恋,真想吐他一脸口水。就连谢维宁身后的尹泉都想翻白眼,主子真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蓝荆安见正事谈完了,便和谢维宁最终把条件再过一遍,然后敲定了所有细节,写在纸上。同时问他:“你能代表夏皇么?”
谢维宁傲然一笑,从怀中拿出来两个印鉴,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竟然是夏皇的!他毫不犹豫的盖在了写满条件的缔约书上。接着含笑着看着蓝荆安:“那你呢?”蓝荆安伸手从左袖口里也拿出了两个印鉴,扣在了缔约书上。
谢维宁的脸上稍稍一变,很快又恢复了神色。他没想到蓝荆安手里竟然能有萧青云的私印,并且可以在军权上直接替萧青云做主!萧青云已经信她到了这个地步么?
谢维宁是在知晓她在永华城所做的一切,以及出逃到荆州,甚至钉子回报了蓝荆安和吕珉的谈话后,才惊觉他的丑丫头绝对不简单。他知道萧青云对她感情深厚,但他没想到萧青云于军政大事上也敢全权托付给她。
这二人之间的信任让谢维宁感觉很不开心。不过一想到之后将会陪在蓝荆安身边的人就要换成了自己,他又非常的洋洋得意。
蓝荆安和谢维宁约定好,新年的元月十五,便是两军开始按合约行事之时。不过蓝荆安坚持不愿意称为这是一场结盟,只是管这一纸协议叫做休战书。谢维宁知道她心底的那点别扭,也不强求,反正他要的已经得到了,一个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蓝荆安最后让碧鸾给谢维宁主仆二人解了铁锁,然后才带着碧鸾转身准备出去。蓝荆安还没跨出门口,谢维宁突然叫住了她。
蓝荆安疑惑的回了头,谢维宁几步追过来,定定的看着她,对她郑重的说:“丑丫头,生辰快乐。我没什么送你的,只好把自己送你了。”
蓝荆安听了前半句还像人话,后半句则再次让她火起。她恶从胆边生,提脚就向他的两腿之间踢了过去。既然不知道别处会不会她也要跟着感同身受,踢个她没有的物件,总不会让她也跟着疼吧?
在谢维宁弯下身痛苦的哀嚎声中,蓝荆安哈哈大笑着走出了房门,还给谢维宁留下了一句话:“我还是更喜欢这个自己送给自己的礼物。”
蓝荆安拿着自己的那份休战书,赶忙把白卿风和万萍都找了来,给他们讲了自己和谢维宁刚刚谈妥的条件。
蓝荆安手握萧青云私印的事情,二人都知道。其实萧青云在襄阳见到蓝荆安之后,已经分别去信给了西北的万明德、益州的姜邵衡以及在青州镇守的沈容止。并让他们告诉身边亲近之人,自己已将私鉴给了蓝荆安,她可以代他行使军政指挥的一切权利。
姜邵衡和沈容止都对萧青云的决定没什么怀疑,一个是忠心惯了,一个是见识过蓝荆安的能力。
只有万明德始终觉得蓝荆安还是个小丫头,不过他看看自己女儿万萍目前在军中的表现,也不吭气了。毕竟万萍比万峪在行军打仗上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可不敢小看这个一直比自己女儿还厉害的姑娘。
萧青云在走前也叮嘱过吕珉,告诉他如果荆州出现紧急军政状况,均可听从蓝荆安调遣。吕珉在和蓝荆安一段相处之后,也对萧青云的指令没了怀疑。
所以白卿风和万萍对于蓝荆安敢以萧青云的名头和谢维宁谈判一点不感到意外。他们吃惊的是,原来谢维宁绕了一大圈子,竟然是为了要和乾军合作。那他为什么要找上蓝荆安呢?
蓝荆安猜想,目前青州正乱,而且距离南方较远,谢维宁如果想在益州沦陷前,尽快平息益州战事,就要赶快找乾军能做主的人商量。虽然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自己可以替萧青云拍板的消息,但他明显是有备而来,并且找对了人。
至于谢维宁最开始提的条件,蓝荆安也不认为他是真有诚意那么做。他只不过是先将自己最不可能答应的摆出来,然后再提益州之事,自己很可能就不会拒绝了。不过,只要对乾军有利,让谢维宁耍耍计谋也无妨。
蓝荆安让白卿风离开的时候,将休战书一起带给萧青云。至于万萍,蓝荆安则拜托她先去益州走一趟,通知姜邵衡,让他做好经水路南下荆州的准备。然后再回西北,将与夏国休战的消息带给万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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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加封大典
蓝荆安和谢维宁谈妥条件,便让他搬出了自己的院子,另寻了一间屋子给他和尹泉居住。蓝荆安还让碧鸾找人盯着谢维宁,她想看看,在江陵到底埋伏了多少夏国的细作。
谁曾想,谢维宁一直没动静,半夜却响起了一阵玉笛声。蓝荆安被惊醒,寻着声音找到谢维宁所住的地方,结果谢维宁偏说自己是夜深难寐,所以才抚笛自娱。
蓝荆安才不肯信他的鬼话。但是监视他的人,除了见到几只飞鸟经过,并没有看到有人前来。蓝荆安心道不妙,看样子他就是以玉笛为引,飞鸟为使,已经和外面夏国的细作取得了联系。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只能让监视谢维宁的人多加留意,下次如果再有飞鸟在他抚笛的时候经过,不管如何,先射下来再说。
蓝荆安十七岁的生辰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了。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蓝荆安就在碧鸾的伏侍下开始更衣打扮。
昨夜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外面银光素裹,现在雪还在纷纷洋洋的下着,蓝荆安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晋升大典,而是襄阳情况。
不知道此时襄阳是否也下雪了,如果是的话,今明两夜应该是围困樊城的最好时机。也不知道吕珉会不会按她说的做。不过江陵此去襄阳五百余里,就是她现在命人赶过去通知吕珉也来不及了,只能静候几日,端看他怎么做了。
等蓝荆安收拾妥当,出了房门,院子里万萍等人也都盛装在等待她了。令蓝荆安有些奇怪的是,谢维宁竟然和白卿风站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而白卿风的面色明显非常不好。
而二人见蓝荆安出来,都住了话头。白卿风率先走了过来,对蓝荆安说:“少司命,咱们现在出发吧?”蓝荆安知道大哥在众人面前总是不错一丝规矩,她点点头,环视了一下众人,轻轻的说:“走。”
今日的加封大典还是在乾国旧朝的衣冠冢墓园,不过,这一次是在司命一族私墓的前面。
为了今日的加封大典,冯燕从到了江陵城就开始带人忙活。今日纵然下雪,来观礼的民众却比几日前的献祭仪式人来的更多。只不过,民众进不得司命一族的私墓,只能在外面候着。
不过蓝荆安特意嘱咐乾军将士,在举行加封大典的时候将私墓的大门打开,这样至少可以让外面的百姓远远的看到里面大概的过程。
蓝荆安带人到达墓园的时候,百姓肃然而立,规矩的给她让出了路,纷纷高呼少司命的名号。
蓝荆安今日所穿为大司命仪服,和昨日进山的礼服款型类似,但却为赤色金纹。只不过这件衣服不像小司命的仪服,上绣花草纹和翔鸟纹,而是在背后绣了大幅的凤凰双飞,并在其他地方绣满了乘云纹和火焰纹。
蓝荆安随着礼乐,高贵而平稳的一步步走过甬道,通往典台。典台上冯燕已着礼服等在那里。她引领着蓝荆安一项项完成司命加封大典的步骤。
繁复的加封大典还剩下最后一步。只要蓝荆安唱完古老的祝祷,为乾国人民完成第一次祈福,冯燕就可以宣布蓝荆安自此升为大司命了。
无论是在台下观礼的江陵城的各级官员,还是私墓外遥望着的百姓,此时都屏气凝神的静候着蓝荆安的声音。
蓝荆安庄重的开了口,开始吟唱那首由司命一族传承已久的祝祷。她高亢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穿透了云霄,在寂静的墓园扩散开来。
冥冥上神,照临下土。
集地之灵,世代为祖。
庶物群生,靡今靡古。
甘降风雨,解民烦苦。
日月光华,维予一妩。
敬拜皇天,祈佑其祜。
草木归泽,江河毋堵。
四方归宁,春秋繁露。
生生不息,万民得哺。
岁岁不绝,明光以普。
祝祷之曲已毕。冯燕严肃的宣布,蓝荆安自此成为司命神女一族第三十五任大司命。礼乐再次奏起,这一次更加入了铜鼓和长角,将庄严的气氛烘托到了最**。蓝荆安缓缓步出司命一族的私墓,开始接受百姓的朝拜。
外面的民众见到蓝荆安出来,纷纷跪倒在地,激动万分。一声声的恭贺大司命,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饶是谢维宁这种见过夏皇巡游、接受万民朝拜的人,也没见过这种场景。他不得不承认,蓝荆安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这里跪拜的人可不光是乾国旧民,很多都是大雍从其他地方迁来的人,或是新生的大雍国民。可是这些人也都对她深信不疑,崇拜不已。
而且她今日的加封大典确实表现的完美无暇,那一首祝祷更是有一种穿透人心,让人满怀希望的力量。蓝荆安现在仿佛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女,是一个唯一可以和上天对话的人。
谢维宁注意到,连尹泉那个速来不喜欢蓝荆安的家伙,现在看蓝荆安的眼神,也是又敬又畏,充满了谦卑感。要不是自己在他身边,估计他也骨头一软,早就和旁人一般的跪了下去。他的丑丫头还真真是不简单啊。
让乾国旧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蓝荆安并没有当场宣布乾国复国。蓝荆安是想等见了青云哥哥,和他一起对外宣布建国这个重大的决定。
加封大典结束后,蓝荆安带人回了驻地。很快,白卿风和万萍就要离开江陵了。蓝荆安本来想在江陵抓了夏国的细作再走,但是谢维宁已经于昨晚和他的人取得了联系。这样看来,他很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再有动作了,自己也没有再留在江陵的必要。
蓝荆安把江陵有夏国细作的事情告诉了江陵守尉,让他多加留意。然后征询了白卿风的意见,自己是否应该和他一起作伴北上青州。
白卿风考虑到蓝荆安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最好还是多一些护卫比较安全。而且又有谢维宁这个狗皮膏药在,需要找人好好看着他。
所以白卿风还是建议蓝荆安按照既定计划,等到吕珉派的护军来了,然后在周全的保护下,慢慢北上。这样沿途不仅可以借机宣扬她大司命的身份,同时她也可以为萧青云和乾军造势。
蓝荆安虽然心里恨不得立刻飞到青云哥哥身边去,但也知道白卿风的建议更有道理。她只得无奈的接受了白卿风的建议,只等吕珉的人到了,就启程出发去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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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除夕之夜
蓝荆安于腊月二十九成为大司命后,第二日就是腊月三十,也是除夕守岁的日子。因此,白卿风和万萍二人都决定陪蓝荆安一起过完这个新年再出发离开,也省得自己孤寂的在路上过了这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蓝荆安昨日已完成大司命加封仪式,现在无事一身轻,又有亲人朋友陪伴,她自然过的很是舒心。除夕的夜晚,众人欢聚一堂,一起吃了一顿团年饭。
除了白卿风和万萍,蒋仙林也是一个人在江陵,所以蓝荆安也邀请他一起过年。至于冯燕,她还有亲人在江陵,在完成蓝荆安的加封大典之后,就暂时向蓝荆安请辞,和家人一起过年去了。
蓝荆安还特意拉了碧鸾一起来坐。在她眼里,碧鸾和碧鸢就和她的姐妹没有两样。碧鸢已经为了救她献出了生命,她现在只有碧鸾这么一个打小就从白玉关陪伴着她的人了。她自然不愿把碧鸾当作婢女看待,她更愿意让她做自己的姐妹和挚友。
而谢维宁主仆则是不请自来,尤其谢维宁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要是不让他一起过除夕就是多么大的罪过。众人不愿意在这样一个好日子和他歪缠不清,只能勉强答应了他。不过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他,不和他聊天。
谢维宁手段好,总能在众人讲到兴起的时候,插上一两句,并引起共鸣。而其他的时间里,他就乖乖的坐在一旁倾听着。
虽然谢维宁的心智极高,可是他毕竟比蓝荆安还要小上几个月,现在也不过是个舞象少年。当他露出乖巧一面的时候,蒋仙林这个直肠子,到底还是心软了,率先接纳了他。有了蒋仙林开了头,众人也不好再特别孤立他,只得也和他推杯换盏起来。
在众人欢宴的时候,蓝荆安却越发想念在身在远方的青云哥哥。不知道他现在是和谁一起吃着团年饭,心里是不是也在同样思念着自己。
蓝荆安从小到大只有两年没有没有和青云哥哥一起过年。一次是去年除夕被困在木兰园里,一次就是今年了。她忍不住回想以前和定远侯一家在白玉关或是永华城过年的情景。
无论是在白玉关还是永华城,在年夜宴上,他们都会男女同席,一家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那个时候她是家人的掌上明珠。总会得到比别人更多的饺子。
偏她小的时候不喜欢吃饺子,又不肯辜负旁人的心意。于是她总是趁人不备,偷偷的把自己碗里的饺子都捡到青云哥哥碗里去。青云哥哥每次还要替她遮掩,匆忙帮她吃掉。还有好几次吃的噎住了,慌的她私底下赶快递水给他。
她想着青云哥哥当初的狼狈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白卿风看她兀自出神,估计她应该是又在思念萧青云了。而万萍也注意到了她的傻笑,赶忙问她在笑什么。蓝荆安刚开始不好意思说,后来却不过万萍的好奇,到底还是把儿时趣事讲了出来。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尤其是白卿风,更是告诉蓝荆安,其实当时定远侯府的众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吃饺子,也知道每次她都是靠萧青云蒙混过关的。但那个时候为了逗逗他们二人,长辈们才会不停的给她夹饺子。
众人更是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万萍抚着肚子伏在案上,笑着打翻了杯子。架不住白卿风还一本正经站起来,又给蓝荆安夹了个饺子到碗里。看着蓝荆安苦着脸,乖乖的吃了饺子,其他人哄堂大笑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只是没有人知道,谢维宁的笑声背后,是他心底的酸涩。那个丑丫头满心都是萧青云,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杀了他,她会不会恨上自己呢?
除了团年宴,除夕还有其他很多习俗,比如祭祖和守岁。在这里的众人无法祭祖,只能在用过晚宴之后,围坐在暖炉旁,一起闲聊,等待着辞旧迎新的时刻。
蓝荆安看众人正聊的开心,她借口要去方便,独自走出了暖洋洋的房间。蓝荆安径直走到了藏酒的地方,拎了壶酒,找了梯子,蹑手蹑脚的爬上了一个离众人守岁地方比较远的屋顶上面。她拿袖子扫了一片雪,将大氅垫在身下,坐了上去。
她心里想念青云哥哥,想念定远侯和李氏,想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但她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扫了众人的兴,只能一个人独自怀念,一个人伤感。
蓝荆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个爬到屋顶上缓解心情的方法,还是她向青云哥哥学的。
那时候,他为了在西北军和定远侯府立住脚,吃了多少苦啊。他的郁闷,无人可诉。于是她便陪着他坐在屋顶,看着他闷闷的喝着酒,然后听着他唤她阿狸。
青云哥哥总是在下来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蓝荆安不知道一会儿自己下去之后,是不是也会像青云哥哥那样,得到解脱。
蓝荆安一瓶冷酒下肚,虽然身上是暖的,手却冰凉起来。这时她听到一阵窸窣声,她转头去看,发现谢维宁竟然也拎了两瓶酒爬了上来。
蓝荆安很警惕的想要绕开他下去。无论他是有意跟踪自己,还是无意之中也喜欢爬屋顶,她都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偏偏他堵了她的去路,而她一瓶酒下肚,手脚有些软,也不敢出手推他,以防自己从房顶上掉落下去。
谢维宁倒是大大咧咧的直接爬到了她身边,伸手又把蓝荆安按了回去,然后自己胡乱扫了扫身下的雪,也坐到了旁边。
蓝荆安的神色明显不高兴:“谢维宁,让路,我要下去。”
谢维宁偏着头看了看她,嗤笑一声:“怎么?就这么怕我?你最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要是一个折腾,无论是你摔下去还是我摔下去,你我谁都逃不掉折磨。你总不想新的一年在伤痛中开始吧?”
蓝荆安听他又抬出了她的死穴威胁她,虽然很气,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又坐了回来。谢维宁仿佛知道她手中酒瓶空了一样,把自己手中的一瓶酒递了过去,并把她手中的空瓶抢了过来。
蓝荆安发现他递给自己的酒竟然是温过的。不过她可不敢随便吃喝他给的东西,万一他又下了药呢?
谢维宁也不看她,直接点破她的心思:“这是在你的地盘,我的身上都被你的人来回搜了多少遍了。你觉得我要是有毒药还能藏的住么?你连自己住的地方吃食都这么不放心,以后我跟在你身边一路东奔西跑,你是不是要饿死自己?”
蓝荆安不知道是不酒喝多了,脑子有点不转,被他激的起了性子,端起酒壶就是一大口。然后转头对他说:“酒我喝了,让我下去。”
夜深人静,谢维宁就着微光,还能看到蓝荆安脸上红扑扑的样子,以及她灿若繁星的眼睛。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感觉竟然是这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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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相伴守岁
谢维宁也喝了一口酒,耍起了赖:“要是我就不放你下去呢?丑丫头,你能不能老实坐在一边,别吵我?我喝完了这瓶酒,很快就下去了。”
蓝荆安简直气结,真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明明是他堵了自己下去的路,仿佛倒是自己的不是了。不过她也没办法,只能郁闷的坐在一旁,盼着他赶快喝完这瓶酒,让路下去。
谢维宁见她老实了,又开始开口逗弄她:“丑丫头,你当年咬我那一口要如何补偿于我?”蓝荆安听他提起旧事,更是搓火:“谁让你当时不肯放我离开。再说你还咬了我,我们两不相欠。”
谢维宁感觉出来蓝荆安大概是喝的有点多,情绪开始很容易被他挑动起来。他伸出了修长的左手,一个明显的牙印嵌在上面。谢维宁故意把旧疤送在蓝荆安的眼前,斜着眼睛看着她:“你看看你当初干的好事,我这么漂亮的手都被你咬破了相。”
蓝荆安嗤笑一声:“该。没给你咬掉一块肉,你就应该感觉庆幸了。再说了,你还给我留了疤,我到哪里说理去?”说着她撸开了一点点右面的广袖,露出了自己右腕浅浅的疤痕。
谢维宁看到两个并列的疤痕,心里反而涌起一阵甜蜜。他又说到:“喂,丑丫头,听说去岁你及笄的时候收到一个漂亮的琉璃球,你把它扔到哪里去了?能不能给我把玩一下。”
蓝荆安现在头脑有些涨,一边喝着温酒,一边不由得顺着他的话答了下去:“凭什么给你?我还喜欢着呢。青云哥哥才让大哥给我从金陵带过来,我才不会给你。嗯?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有那个琉璃球的?”
谢维宁听她说喜欢那个琉璃球,笑容已经控制不住从唇边逸了出来。蓝荆安正在歪头看他,见他温柔的浅笑,真是宛若一树花开。她忍不住的呢喃一声:“真好看。”
谢维宁的耳力好,听了更是欣喜的不行。正想温柔的告诉她,那个琉璃球就是因为自己心里放不下她,特意送她的。结果就听到了蓝荆安的后半句话:“不过,不如青云哥哥好看。”
这回轮到谢维宁气结了。他恶声恶气的说:“就冲你看上的人,就知道你的眼光向来不行。算了,估计那个琉璃球也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好,我才不要看。”
蓝荆安不再纠缠他是如何得知琉璃球的事情,转而问他怎么到了屋顶上来。
谢维宁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告诉她是因为自己放心不下,一路尾随她而来。他装作不满的样子说:“我嫌守岁的屋子里太热太吵,本来想寻个清净的地方,没想到竟然又在这里遇到了你。”
蓝荆安哼了一声,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守岁要的就是人多热闹,暖暖和和,他竟然还不喜欢。既然不喜欢,傍晚的时候何苦又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非要和众人在一起?
谢维宁转而问蓝荆安:“你呢?为什么出来?”
蓝荆安本来可以不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真的很想找个人倾诉自己对青云哥哥、对定远侯府的思念。
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迷离:“我很想青云哥哥,非常想念他。我没了父母,连养父母也没了。定远侯府,除了大哥和青云哥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青云哥哥现在也不在我身边,一家团圆对我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你说,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谢维宁心里一揪,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痛感,还是蓝荆安现在的痛反射到他的身上。
定远侯府和西北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说是他害的她失去了大雍的家,毫不为过。但他为了夏国,无愧于心,也不曾后悔。只是蓝荆安现在的样子,真的很让他心疼,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补偿于她。
同时他听到蓝荆安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的表达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他也觉得痛入肺腑。原来在她眼里,无论什么时候,只有萧青云才算她的家人,只有和他在一起,才算一家团圆。
与此同时,蓝荆安也感觉心中一片疼痛,疼的她低头按住了心口。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青云哥哥的思念过于强烈,还是谢维宁正在心痛,所以影响了她。等等,谢维宁为什么会心痛?蓝荆安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抬头看向谢维宁。
谢维宁并没有像她一样疼的弯腰,但他蹙着的眉头,足以说明他现在并不好受。
好在二人的这一次的痛感持续时间都不长,很快就都恢复了正常。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询问彼此,是否是对方引发了疼痛。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蓝荆安目前完全相信了情蛊的威力,反正一方难受,另一方也跑不掉。
蓝荆安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冷,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谢维宁酒壶里的酒已经被他喝空了,他突然夺了蓝荆安的酒壶,猛灌了一口,遂又还给了她。然后伸出双手包裹住了她握着酒壶的手。
蓝荆安惊的目瞪口呆,赶快挣扎着想把手撤出来。谢维宁嘟囔一声,抱怨她:“别动。你当我愿意给你捂手啊。你个丑丫头手冰成这样,把我的酒都弄冷了。真是让人喝口酒都喝不痛快。”
蓝荆安本来还心有忐忑,听了这话又是一顿气闷。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和谢维宁就不能好好说话,二人凑在一起总会恶语相对。
不过也是,就算两军签了休战书,他目前暂时不算是自己的敌人,但她对他依然没有半点好感。二人之间不过是因为情蛊所系,她才要不断忍受于他,要不然她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屋顶上踹下去。
谢维宁捂了一会儿,感觉她手指的温度上升一些,便撤了手,让她再喝一口酒。蓝荆安嫌弃那壶酒被他喝过,说什么也不肯再喝。谢维宁也不逼她,又夺了酒壶,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开始起身向下爬去。
蓝荆安见他总算肯下去了,自己也赶快跟在他的后面爬下去。结果谢维宁已经踩上了梯子,却又停了下来,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相隔的蓝荆安,认真的说:“记住,今年陪你守岁的人,是我,谢维宁。”
蓝荆安一愣,刚想骂他又是那根筋搭的不对了。谢维宁已经手脚轻便的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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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襄阳告急
等蓝荆安回到守岁的屋子,却发现谢维宁并不在,连他的随从尹泉也走了。碧鸾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蓝荆安不好意思说自己独自跑到屋顶借酒消愁的事情,只说喝了酒有点困,回到自己房间小憩了一会儿。她又问众人谢维宁二人去了哪里。
蒋仙林抚着胡子笑着说:“宁维和咱们大司命一样,到底年轻,喝了点酒就晕晕乎乎的,困的头都要点地了,被小尹扶着回房休息了。”
蓝荆安愣了一下,这和谢维宁跟自己在屋顶上的说法对不上啊。而且看他从梯子上爬下去时矫健的身手,可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不过她早就知道很难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实话,所以也就丢开手,不去管他,反而乐得没有他在这里捣乱。
很快就到了午夜交正子时,众人相互恭贺这“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的“三元”时刻。然后又笑闹了一阵,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元月一日,鸡鸣将起,众人已经齐聚到了前庭,置好了竹节火堆,只等第一声鸡鸣响起,便以爆竹祛避山臊恶鬼。
这种习俗原是乾国旧有,在荆扬之地广为流传。后来定居此地的大雍百姓也接受了这种习俗,并在十几年间从荆扬两地迅速向南北扩散开来,将习俗带到了整个大雍。所以除了谢维宁主仆是第一次见,其他人早已熟知。
第一声爆竹声响起,谢维宁没有准备,吓得跳了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就连蓝荆安也笑的格外开怀,看着谢维宁也顺眼了许多。原来此人也有小儿模样的时候,还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好一些。
谢维宁受了一次惊吓,刚刚镇定下来,便又听到满城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尹泉一脸紧张:“这是什么妖法?莫非真有山鬼来攻城了?”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蓝荆安更是笑到直让碧鸾给她揉肚子。
正月初一的清晨就在满城的爆竹声中和众人的欢笑声中度过了。等食过了早饭,万萍和白卿风就要离开了。
谢维宁给了万萍一个夏军的符节,凭借此符节穿越夏国之境将畅通无阻,但万萍到达葭萌后,必须将符节留给葭萌守将。这样葭萌守将才会接受休战书,打开水关,放乾军入益州。
蓝荆安早知道谢维宁到了自己驻地的第一日便和夏国的细作取得了联系,也命人搜了他和尹泉的身很多遍,但一无所获,连那封自己和他签订的休战书也已被他送走了。
不过这个符节对万萍来说非常有用,不仅可以助她尽快到达葭萌,也能避免她被夏国或是大雍抓住的风险。所以蓝荆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究谢维宁到底从哪里拿到了符节。
在两军的休战书里,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准许乾军的斥候安全通过夏国各个关口不受阻拦。但乾军的斥候必须身着特制的姜黄服,并出具令牌才能通过。而令牌的样式,蓝荆安和谢维宁也在休战书里标明了。
所以一旦万萍到达葭萌,乾军南北两军便可顺利建立联系,斥候从此可以光明正大的传送消息,往来军务可以比以往快很多倍的速度传递。
蓝荆安已经明确指示了万萍,让她见到姜邵衡后,告诉他率领三万五千精兵尽快赶来荆州。
至于伤员,除了为数不多的夺命铁骑伤兵将随姜邵衡南下荆州,其他的则都由万萍带领,由一千余未负伤的兵员护送,回到西北好好休养,然后留给万明德用作对付大雍之用。
蓝荆安带人送走了万萍,又在江陵城的渡口送白卿风离开。白卿风临走的时候,谢维宁也偏要去送他,并且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
白卿风立在船头,接到了谢维宁的目光。他想着谢维宁之前让自己转告给萧青云的话,紧抿着嘴,把手拢在袖子里,愤怒的捏成了一个拳头。谢维宁,你等着,等我们找到情蛊的破解之法,看我和二弟不剁了你。
蓝荆安一脸不舍,白卿风的船都消失不见了,她才闷闷不乐的回去。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安排姜邵衡入荆州的事情。
姜邵衡所带的三万五千人,就算是现在立刻从葭萌出发,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也要月余。何况走巴郡水路难行,可能要更长时间,加之万萍北上送信的时间,估计等到他们真的到荆州也至少是二月底了。
蓝荆安不会在荆州等候这么久。她告知了江陵守尉,姜邵衡会率大军前来的消息,让他之后听其调遣。同时,她也等着襄阳那边派人过来,好把消息带给吕珉,让他和姜邵衡配合,听从萧青云安排,部署下一步进攻方向。
蓝荆安以为吕珉的人会在年后几日内到达,毕竟襄阳和江陵相隔五百余里,快马过来,不过是两三日的事情。纵使带兵步行,在没有辎重情况下,有个五六日也尽够了。吕珉的人如果过完年之后从襄阳出发,应该在元月初七之前就能到达。
她左等右等,等到了元月初九也没有消息。她正要派人北上去襄阳询问,结果第二日便收到了斥候从襄阳城送来的消息。这次来的斥候是吕珉的亲信袁正言,蓝荆安曾在将军府多次见过他。
袁正言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向蓝荆安汇报情况:“大雍正派大军攻打襄阳,目前吕将军身中毒箭,昏迷不醒。将军在临昏迷前,命庞副将暂为领兵,并让他将兵符尽快送与大司命,请大司命速回襄阳指挥。”
蓝荆安一听,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大雍突然发兵襄阳,胆敢和乾军三线作战。她赶忙追问这段时间襄阳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正言汇报说,襄阳于去岁腊月二十七的晚上降了雪。按照蓝荆安当初的主意,吕珉带人于二十八日晚奇袭樊城,并于当晚歼灭了牛首援军。更在新年伊始,大败蔡阳、新野援军,从而夺了樊城。
本来吕珉夺了樊城后,想要立刻派人给蓝荆安送信。结果没想到大雍的大量援军仿若从天而降,向樊城方向迅速集结过来。看数量肯定是过了三万人,而且后续还有不知道多少。吕珉只好放弃樊城,然后带人回撤,退守襄阳。
岂料在退守途中,吕珉竟遭敌将一箭射中后肩。而对方在箭头上抹了毒,吕珉还未等回到襄阳就昏迷不醒了,只留下只言片语。乾军见到自己主将昏迷,更是慌忙回撤,赶忙龟缩回了襄阳城所在一侧。
而接了兵权的吕珉副将庞涂,却没有按吕珉的要求去做,只派人快马加鞭去请示萧青云,等候萧青云的命令。还是袁正言看不过眼,亲自跑过来通知蓝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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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再赴襄阳
蓝荆安对大雍突然进攻襄阳感到非常不解。如果对方想打荆州,完全可以在之前就出手,没有必要等到现在。而且大军压境,莫不是把南阳、豫州和兖州的兵力都调了过来?
其实巫道明也想在萧青云一离开之后就起兵攻打襄阳。之所以耗了这么久,不是他愿意等,而是汝阳王宇文俊平不配合。宇文俊平的手里有近三万人马,而且豫州兖州等地的驻军都要先到汝南和他的人马汇合后才能南下入荆。
光凭自己手里从司隶带过去的三万人,巫道明不知道能否能顺利拿下荆州。何况他虽为主将,但手底下统领了一堆王爷,俱是皇亲国戚,难服管教。只能等汝阳王宇文俊平这个皇叔辈的人物出面才好管理他们。
宇文俊平是綏帝的幼弟,比宇文墨渊也没大几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但他在豫州经营多年,手下兵强马壮,积威甚重。他迟迟不肯配合巫道明发兵,巫道明也无可奈何,不敢冒进。
一直拖到将近年关,宇文俊平总算同意带着人马从汝阳出发,赶到宛城和巫道明汇合后,一起南下攻打襄阳。结果宇文俊平才到宛城,就听到了樊城沦陷,牛首全军被歼,新野和蔡阳两军大败的消息。
巫道明虽然很想痛骂宇文俊平一顿,但宇文俊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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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召见将领
接下来,蓝荆安又传命给驻守襄阳的所有将领,让他们来将军府集合。同时她还和襄阳长史张逊商议,如何能最大限度保证襄阳乾军的军需粮草。
在处理军政大事上,蓝荆安自然不想让谢维宁这个夏国皇子知道。她命人在将军府找了个偏僻院子,美名其曰方便二人好好休息,保护二人周全,其实是派兵将二人软禁了起来。
好在谢维宁没有反抗,乖乖的留在了自己的院子,倒是省了蓝荆安操心。
到了傍晚,依照约定的时间,酉时,蓝荆安带着碧鸾和张逊在将军府正厅接见所有驻守襄阳的将领。
但是将领中大概只有一半按时前来。最夸张的是,步兵部里,除了一个军侯,竟然一个高级将领都没来。
蓝荆安心里非常不高兴,但是并没有带到脸上。只不过话语里多了生硬的口气:“本司命今日召各位前来,是来共同商讨抵御敌军、守卫襄阳之事。吾命人传令的时候,斥候应已向各营部展示过印有吾和萧元帅的召令。怎的还有将领未到?”
蓝荆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这些将领中职位最高的急勇校尉孙维。孙维独统一部,手下过千人。而且他所掌的越骑能骑善射,历来是军中先锋,同时也是配合其他各部掌控战场局势的重中之重。以孙维的身份,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他的人为什么不来。
孙维果真向前一步,斟酌着答道:“还请大司命见谅。庞将军正带人巡营,估计其他营部在等庞将军巡营结束后,再赶过来。”
蓝荆安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庞涂在给她使绊子。她今日中午一到襄阳就把斥候派出去了,庞涂肯定也是早就知道消息。怎么早不巡营晚不巡营,偏要在她召见众人的时候来这一出。他明显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蓝荆安不动声色,严肃的说:“可能庞将军巡营途中未接到吾的诏令,也未必可知。斥候何在?现在再去通知各营部及庞将军,命其速来将军府集合。如果在一个时辰内未到,一概军法处置!”
斥候称诺,领命下去。在场的将领却有些惊诧,他们之前听过西北的女将万萍独掌一军,手下过万人,令行禁止,指挥若定。
但他们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女人在军里发号施令,虽然她是大司命,又得到了萧元帅和吕将军的双重首肯,但还是让他们感到既惊奇又忐忑,不知道蓝荆安是否能担得起一军之务。
蓝荆安请已经到厅的众人落座,详细询问目前形势。当听孙维说,现在探得大雍在对岸屯下七八万大军,她不由得眉头一皱。看来宇文墨渊这是把剩下的家底都拿出来要和乾军在襄阳死磕了。
大雍当年号称雄师百万,但其实真正可用兵力应该为八十万人左右。在白玉关战场上被夏国灭了十万。又有西北军和金城军十五万人及南方部分兵力随萧青云起兵造反,那么剩下大概五十余万,而这其中还包括了青州定王和交州钱锡的人马。
刨除定王被萧青云收编的人手,以及现在赵虎所率的十二万人,整个大雍所剩的兵力不过二十万。而这二十万还要分大部分到西北抵御万明德所率的乾军进攻,所以目前出现在襄阳的这七八万人可以说是大雍可以调动的全部兵力了。
但蓝荆安算算自己手里的兵力,更是少的可怜。纵然襄阳城高水阔,对方无法一时攻破,可是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自己肯定是无法支撑太久的。
好在对方还不知道乾军已经和夏国达成协议,姜邵衡正带兵赶来。等姜邵衡的人马一到,双方兵力至少不会看起来那么悬殊,如果能再从扬州和徐州借调过来一点人马,大概也就和大雍人数差不太多了,可以痛快淋漓的大战一场。
蓝荆安心里大概有了谱,又开始细问敌方领军人物和布置。当她听说对方主将竟然是巫道明的时候,她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这个乾国叛徒,竟然还敢带兵攻打旧地,她要是不能带军破了他,自己都对不起父母双亲。
还有宇文墨池,他来的正好,自己正愁没有机会杀了他。他既然这么主动送上门来,说什么她也要让他死在自己手里,替定远侯府和西北阵亡的十万大军报仇。
不过听起来宇文俊平这个人物似乎更有实力,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蓝荆安没见过此人,但心里已经对他起了警惕。
蓝荆安盯着漏刻,再有不到一刻就到戌时了。但直到此时,庞涂还是没有带人前来,其他的将领也没有到。蓝荆安不知道庞涂是不是打算违抗军令,和她硬碰硬。
好在庞涂还是带着其他的将领在最后一刻来了将军府。庞涂迈着大步迈率先进入正厅,虽然按礼尊称蓝荆安大司命,但神情里明显对她充满不满。
蓝荆安住在将军府里的一段时间,也是知道庞涂的。他并非是乾国旧臣,而是从豫州过来跟随萧青云起义的农民军首领。他年纪和蓝荆安相若,但骁勇善战,人送拼命三郎庞无惧。
襄阳的长水、射声两部是吕珉的嫡系,善水战。而越骑和屯骑两部则是由萧青云亲自带人按西北军的练法训练出来的。只有步兵部,是庞涂带人,并在乾军老将郑荣的指点下组织起来的,里面大部分都是庞涂从豫州带过来的人。
步兵人数众多,庞涂的权力不小。而且他多次在荆扬两地的战场上仗着悍勇,立下赫赫战功,所以吕珉才破格提升他为自己的副将,萧青云也任他为偏将军。
蓝荆安知道中原之地,以男子为天的习气甚重。中原以农耕为主,既不需要像西北,男女老幼随时都要做好保卫家园的准备;又没有荆扬乃至西南等地信奉司命神女的传统。
所以庞涂看在自己是大司命的面子上,稍显尊敬,但心里对自己掌权乾军肯定是一万个不认同。
蓝荆安也不管他心中的成见。见人到齐了,便开始和众人商讨军务,告知众人自己已调江陵江夏两地援军前来。目前最需要做的,一是掌握敌军动向,二是在汉水附近构建堡垒,同时封锁汉水航道,以防对方突破襄阳向南进攻。
她命孙维带领越骑带领两屯二百人的兵力,在水师的掩护下沿汉水两岸探查,务必要搞清楚大雍到底在哪些地方扎了大营,建了工事,顺便可以小试一下对方的实力。
接着蓝荆安命庞涂带领步兵和水师在万山附近的汉水中立栅,封锁上游汉水。同时在白河口以下、襄阳城南的汉水两侧分别构建堡垒,并重点守卫襄阳城南紧靠汉水这一侧。绝对不能让大雍的人马通过汉水到达鹿门山附近,形成对襄阳的合围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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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唇枪舌剑
庞涂虽然觉得蓝荆安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他怎么都不服气让个女人来指挥。他身后的步兵校尉更是趁人不备捅了捅他。
庞涂终于忍不住了:“大司命,我知道您对乾军意义重大。但您这样直接对乾军指手画脚似乎不大合适吧?我们南军可不是西北军,需要个女人指挥才能打仗。”
蓝荆安早就看到了那个步兵校尉的小动作,她以前还没注意过这个胡子有些花白的干瘦男子。此人半低着头,并没有和蓝荆安目光相接。
旁边的将领们一听庞将军的话,都变了脸。有些就算心里支持他的,也觉得他这话说的太难听了。这等于把大司命和万萍万将军一起骂了进去,这要是传到元帅那里,那还了得。
蓝荆安并没有发怒,反而问了庞涂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庞将军,作为一个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庞涂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答了:“服从命令。”
蓝荆安点点头:“庞将军说的是。”接着她从左袖里拿出可以调动襄阳守军的虎符和萧青云的私印,正色说:“我请各位前来的时候,斥候应该给你们见过印有元帅印的召集书,我手里也有吕珉将军托付的兵符。敢问我差了哪道手续,如何当不得乾军指挥?!”
然后她又盯着庞涂说:“庞将军,请你告诉我,军中若有见兵符印鉴不从者,该当何罪?”庞涂有些讪讪:“以下犯上,不服命令,该以军法处置。”
尽管庞涂不再言语,但心中还是不服,觉得蓝荆安以势欺人,怕她坏了乾军大事,将襄阳城拱手送到大雍手里。他身后的步兵校尉见他沉默,再一次做出了小动作。蓝荆安冷眼看着这个步兵校尉,他可不是像庞涂这样的火爆青年。其他将领就算对她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他倒好,自己不出面,反而一个劲儿的撺掇庞涂。
庞涂果然再次开口,梗着脖子说:“末将还是觉得最好等元帅的指示下来再说。而且大司命您虽然身份尊贵,可是身上却没有军职的。”
蓝荆安都要被他气笑了,这一次的借口找的不错。她温和的开了口:“不错,我是没有军职。”
然后看着庞涂在那里重重点头,她话锋一转:“但是在咱们乾军军例里,似乎没有一条说过,指挥军队要先有军职吧?我有没有军职和我能否有权力指挥襄阳守军有什么关系?嗯?”
庞涂愣住了,没想到大司命倒不客气,完全不肯知难而退,反而抬了军例出来。
蓝荆安接下来继续说:“不知道庞将军算过没有,从襄阳送军务到青州战场,一来一回要多久。我算学不好,但也知道,纵然是八百里加急,没有个十五六天是绝对不能打个来回的。”
“庞将军是想在这十五六日里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元帅命令么?如果此时大雍攻城怎么办?要是襄阳就此被突破,谁敢担这个责任?嗯?”
蓝荆安的一个个反问质问的庞涂哑口无言。庞涂身后的步兵校尉见庞涂答不上来,总算忍不住,自己跳了出来:“大司命,您这话说的不对。纵然没有您指挥,我们驻襄阳守军也可以各司其职,等到元帅指令。您又没有在襄阳指挥的经验,万一城破了,您觉得谁又该担这个责任呢?”
蓝荆安见他总算自己冲到前台,当然要和他对质一番:“史校尉对吧?你既然觉得襄阳守军可以各司其职,那不妨给我讲讲你们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再告诉告诉我,你觉得守卫襄阳是否需要其他乾军兵力援助?如果有援军到来,如何安置,怎么协同作战?”
步兵校尉自然知道在吕珉昏迷后,乾军一度陷入的混乱中。纵然庞涂试图掌控各部,但他手里没有兵符,加之和骑兵的关系一般,所以乾军虽然目前还没有大乱,但确实急需一个主将统领全局。
但步兵校尉还是咬牙继续说下去:“好,既然大司命坚持要指挥乾军,那就不妨请大司命说说,我们只有不到万人,如何能抵御大雍七八万大军?照我说,还是回撤江陵,在江陵等候元帅消息最为安全。”
蓝荆安听了他这话,目光瞬间不善了。这个史校尉明显是在动摇军心,这仗还没开打,怎么就开始想着撤到江陵去?他难道不知道一旦放弃襄阳城,别说江陵了,整个荆扬都保不住,只有挨打的份。
她肃了颜色说:“襄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我们的粮草也能支撑一段时日。只要等援军一到,自然可以解了襄阳之困。怎可未战先怯,想着回退江陵?!”
“再则,我不过是代理军务,只要元帅的命令下来,或是吕将军醒过来,我都会将军权交出。”
步兵校尉听说吕珉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大吃一惊:“吕将军身重毒箭,气息奄奄,怎么可能醒过来?”
蓝荆安冷笑一声:“吕将军只是昏迷而已,如何不可能转醒?何况为他诊治的可是九州圣手蒋神医。蒋神医已经说,将军的毒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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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执掌兵权
蓝荆安注意到众人表情,惊讶者有之,欣喜者有之,但是在第一时间目露惊恐的就只有一人了。她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心里有了数。
蓝荆安站起身来,再次问众人:“各位可还有质疑者?如果有,现在提出来,我们细细讨论便是。但是如果现在不提,却私下做些动作,坏了乾军大事,就休要怪我蓝某不讲情面,一律军法处置!”
之前对她有所怀疑的人,听说她答应只要吕珉醒过来就交还兵权,也没有了太多顾忌。反正吕将军几日就能醒,到时候听吕将军安排便是。
蓝荆安见正厅鸦雀无声,她点点头说:“好,既然众位将领,都没有异议,那就请各位按我之前的安排去做。只有一点,我需要提醒大家,襄阳是荆州乃至咱们乾军在南方的重中之重,我不希望再听到撤离襄阳或者投降大雍的话。”
蓝荆安狠戾的说:“无论如何,襄阳必须守住。我蓝荆安在此以大司命的身份对天起誓,在我蓝荆安接管襄阳的日子里,襄阳城在,则我在。襄阳城破,则我殉。誓与襄阳共存亡!”
众位将领都被蓝荆安的誓言吓呆住了,孙维和袁正言很佩服蓝荆安的勇气,但还是试图出声制止她,毕竟她的身份太重要了,怎么能发下这种誓言。
而庞涂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激动的大喝一声:“好!大司命够胆气!我庞涂也就此立下誓言,誓与襄阳共存亡!”
蓝荆安看庞涂态度改变,自己也放低了姿态:“具体事宜,还要拜托庞将军您了。明日我想去巡营,见一见咱们辛苦守卫襄阳的军士们,不知道庞将军您可否带为引荐?”
庞涂之前被蓝荆安以理服人的姿态弄得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敢当着众人立下重誓,颇有些英雄气概,和自己所见过的柔弱女子全然不同。
庞涂此时已是心下诸多感慨,而蓝荆安不仅没有怪罪自己之前的无理,反而对自己客气有佳,更让庞涂心下过意不去。他赶忙答道:“大司命说哪里的话。您要去巡营,是襄阳守军的荣幸。我自然愿意为大司命引路。”
蓝荆安见之前厅里对她懈慢的部分将领现在也都恭敬起来,心里有了成算。只定好明日去巡营的具体时间和行程,便让众人先散了。同时她单独留下了袁正言和孙维二人。
她命孙维明日探查结束后,带几个人悄悄到水师贮船之地埋伏,务必要摸清楚是否有襄阳这边的船只违背军令,偷偷和对岸大雍军队往来的情况。如果有,悄悄跟踪记录,但不要打草惊蛇。
等孙维走了,蓝荆安又如实告知了袁正言现在吕珉的状况。袁正言听了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他没想到将军府里竟然出了叛徒,还把吕将军害成了这个样子。而吕将军纵然能短暂转醒,看来在未来一段时间內都不大可能再指挥乾军了。
蓝荆安对袁正言交代了一番,便让他也下去了。
此时,厅里只剩下她和张逊及碧鸾三人。张逊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对蓝荆安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赏。蓝荆安客气的问他:“先生,您看这般安排可否还有遗漏?”
张逊摇摇头:“大司命的安排很是周全。只不过即便大司命今日以军令及重誓暂时压住了军中不服之人,但他们心中只要还没有对大司命您真心折服,就很可能再被有心之人动摇。您还要早做防备。”
蓝荆安听他讲的在理,低头思索半饷如何才能彻底收服军心。同时又和张逊商讨了好一阵粮草调配问题。
等张逊也走了,蓝荆安先带着碧鸾去了吕珉住的地方。蒋仙林正在那里守着,蓝荆安把她今日在正厅看到的情况告诉了蒋仙林,让他多加小心吕珉这边,千万别让人再给吕珉下毒。
等安排好了一切,蓝荆安已经累的不行了。她这两日星夜兼程从江陵过来,都没有好好睡过,今日到了襄阳又忙着安排军政要务。
蓝荆安知道碧鸾也累的厉害,她不仅陪着自己奔波,而且蒋仙林不会骑马,还是碧鸾一路带着他。蓝荆安让碧鸾不必陪着自己,好好洗洗也赶快去休息,明天她还打算让碧鸾继续陪着自己去巡营。
碧鸾也没硬撑,她身上还有蓝荆安交托的一项任务,她只有休息好了,明日才不会给蓝荆安丢人。于是她按蓝荆安的吩咐,先去洗漱休息了。
蓝荆安再研究了一阵襄阳的地图,又收拾了一下。然后才自己到将军府的浴房去沐浴。这里的浴房不用浴桶,而是建了浴池,洗起来格外舒服。自从萧青云第一次带她来这里,蓝荆安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住在将军府的每一日基本都会过来沐浴。
蓝荆安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身边。她一个人靠在池边,身体泡在温水里,舒服的感喟一声,没过一会儿,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蓝荆安在浴房里面睡的香甜,外面却响起了压低了的说话声。
一个男声说到:“她在里面?”
回答他的是个恭敬的女声:“回主子,是。而且奴婢刚才悄悄去看,大司命应该是睡着了。现在蒋神医那边已经起疑,奴婢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男声继续说:“你先停了所有行动。一旦乾军这边有任何动作,你尽快撤离。记住,要先撤去对面大雍那里,然后再离开。你先回去吧,这里不用你守着了。”
那个恭敬的女声答了声诺,转身离开。
男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浴房的门,小心的闪身钻了进去。房间里雾气弥漫,他只看到一个姑娘背对着他靠在浴池边上,露出来一头秀发,和模糊不清的雪白膀子,歪着脑袋睡的正香。他犹豫了半饷,到底还是没有走过去,反而作出了夸张的一声惊呼。
蓝荆安本来累的在浴池里睡着了,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惊呼,一下子吓醒了。赶忙把身子全部沉到了水里,然后回头去寻找声音来源。并且大喝一声:“什么贼人藏在那里?”
一个略显无奈的声音隔着雾气传了过来:“我怎么知道这里是浴房?再说我又没走近,算不得贼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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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同去东厨
蓝荆安一听这个声音就觉得头疼:“宁维,怎么是你?你鬼鬼祟祟的偷看旁人洗澡,真真是太下作了。”
谢维宁在房门外面辩解到:“丑丫头,就你那样,也值得我看么?看你还不如看我自己。我不过是以为里面是厨房,才会推门而入。看到有人就立刻出来了。你不要冤枉我这个正人君子。”
蓝荆安见他果然不在房里,赶忙从水池里起身穿衣。这时她才发现,水已有些凉了,幸亏自己醒的早,估计再泡下去就要得风寒了。
蓝荆安泡了一阵,又甜睡了一小觉,现在精神好了一些。她穿戴整齐,只有头发被她简单的束了起来,没有按规矩梳成漂亮的发髻。她推门而出,发现谢维宁还在门口站着,顿时黑了脸,恨不得现在就挖了谢维宁那双贼眼。
蓝荆安开口问他:“你怎么不在自己的院子,反而会在这里?”
谢维宁苦笑一下:“你倒是拨了个院子给我住,可是忘了派人给我送夜宵啊。我跟守门的说了,但他们不肯放我出来。我只好自己偷偷翻出了院子,一路到处找厨房。我看到这里还亮着灯,而且走近了还能感觉到一丝暖和,当然以为是在做夜宵的地方。谁知道竟是浴房。”
蓝荆安本来对放他出院的守卫还有些生气,听了他的话,倒也不好怪罪下属。这分明是谢维宁这厮闹事,想想当初他在神山露的几手,他的武功应该仅次于大哥,翻个院子而不被守卫发觉也亦非难事。
好在前院和后园隔绝,谢维宁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到处理政事、防守严密的前院去。只不过,看来以后自己要多加人手看管着他,并且提前告知守卫要勤于在院外巡墙,绝对不能再给这厮逃出来的机会。
蓝荆安正在心里盘算着,耳边又听到谢维宁无赖的声音:“喂,丑丫头,到底哪里是厨房?我是真饿了。”
蓝荆安很是无语,不过看着谢维宁即便出来,也是按着她的要求蒙了右眼,心中又稍安。这要是万一让大雍细作发现夏国九皇子在她这里,估计很快就能猜到两军结盟之事,非常有可能会加快进攻步伐,这是蓝荆安目前最怕看到的情况。
蓝荆安环顾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想到刚才他曾在浴房出现,气得提脚向谢维宁胯下踢去。谢维宁之前吃过她一次亏,这次一看她的动作,赶紧捂着下身,迅速的跳了开来。
他一边躲避,一边还怒目圆睁的骂道:“丑丫头,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又没看到什么,你至于下如此狠手么?我什么身份你也知道,难道你要我从被伺候的变成伺候人的?”
蓝荆安虽然没有踢到他,但看他小心翼翼却又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是感觉愉快了很多。然后出言讽刺他:“宁维,你是什么身份我还真知道,你可是蒙我蓝荆安搭救而收留的一个瞎眼先生。说是伺候我的也不为过吧?”
接着她又说道:“你难道还以为是在皇宫,一日可有四顿饭?这里一日三餐就算是给你的优待了。再吵,就按民间旧例,一日两餐。”
听了这话,谢维宁消停了。他半低下头,可怜楚楚的用棕色的左眼望着蓝荆安,仿佛受伤的小兽,小声的说:“可是我饿。”
蓝荆安满腔的怒火,看到他委屈的样子,却又发不出来了。罢了罢了,一顿饭而已,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让谢维宁找事,继续烦扰自己。想来他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现在想想,之前在江陵似乎他也有吃夜宵的习惯,不过是自己没有留意罢了。
蓝荆安换了语气,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至少不那么生硬了:“我先带你回你的院子,一会儿就找人给你送夜宵。”
谢维宁先是露出欣喜的表情,又继续可怜兮兮的望着蓝荆安:“我今晚能不能亲自去厨房挑选我喜欢吃的?我陪着你星夜兼程的赶路,累的不行,就希望能好好的吃顿夜宵,慰劳一下自己。”
蓝荆安本来想断然拒绝他,毕竟厨房重地,他一个夏国人怎好随便出入。不过想想他进府的时候,已经有人又搜过了他的身,应该没有什么后患。再加上其实蓝荆安从进了将军府就忙碌到现在,也未曾用过晚膳,现在也是腹中饥火难耐。而她又不能放谢维宁一人在将军府后园乱走,所以想想,还是万分不情愿的答应了他。
蓝荆安在前面领路,不妨谢维宁突然将一物罩在了她的身上,吓了她一跳。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谢维宁身上穿的大氅。她之前还感慨过谢维宁竟然跳墙还穿着大氅,倒是不嫌累赘。没想到他现在却把大氅给了自己。
她毫不领情的把大氅脱下来,扔还给了身后的谢维宁。谢维宁不客气的说:“喂,我不过是看你刚沐浴过。冬日寒凉,我怕你病死了,连累了我。你还是老实的穿着大氅比较好。”
蓝荆安冷冷的回头瞄了他一眼:“饿着肚子怎么还那么多话?我才不要穿旁人的大氅。”谢维宁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萧青云的你也不穿?”蓝荆安仿佛要气死他一样:“穿,当然穿。青云哥哥的,我为什么不穿。”
提到青云哥哥,蓝荆安突然心头一疼,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太过于想念青云哥哥了。如果青云哥哥在这里就好了,她就可以跟随着他,同他一起并肩作战,而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辛苦。
这阵疼痛来的快去的快,她只不过是驻了驻脚,便又带着谢维宁往厨房去了。这个时候,蓝荆安才意识到现在应该已是深夜,厨房可能早就没人了。
她见完所有人,收拾妥当去沐浴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一刻,自己又不知道在浴池里泡了多久,怕是现在可能都快到子时了。难怪他们一路行来,除了巡园的下仆,旁人一个都没遇到。
到了厨房,果然黑灯瞎火,一人也无。蓝荆安摊了摊手,无奈的对谢维宁说:“咱们来的太晚了,厨娘应该都已经去休息了。今日是没有夜宵吃了。你要是愿意吃冷食就自己随便找点,要是不愿意,就只好饿一顿了。”
接着蓝荆安开始生火,打算给自己下碗面吃。谢维宁看她生火,也凑了过去:“你要做什么吃食?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份?这么冷的天,你总不忍心看我吃残羹冷炙吧?”
蓝荆安头也不抬:“不能。除了青云哥哥,我从不给别人做东西吃。哪怕碧鸾和大哥都没这个待遇。你更不可能。”
谢维宁有了刚才路上那一下,赶快告诫自己千万别伤心,别动气。否则一旦心痛,说不定就要被蓝荆安发现自己的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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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夏宫辛秘
谢维宁嘟着嘴,把蓝荆安推到了一边。开始撸起袖子,自己上灶。蓝荆安见他把自己挤到一边,很是生气:“你要是想自己做,旁边那么多灶台,用哪个不行。你干嘛偏要抢我的?”
谢维宁出言冷冷的说:“一看你的架势就不像是会做好吃的样子,你可别再把厨房点了,还是闪远一点,看着我来。今日就当我好心怜悯你,感谢你引路带我来厨房,让你见识一下御厨的手艺。”
蓝荆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可不指望谢维宁这个受宠的皇子会做饭。她还是老老实实给自己弄碗面,吃完尽快回去休息是正理,毕竟明日约好巡军,是绝对不能迟到的。
蓝荆安试图另起炉灶,但谢维宁从旁捣乱,就是不让她好好做饭。气得蓝荆安罢了手,打算在厨房里随便找点什么剩下的冷粟腌菜凑合吃饱就得了。
没想到她这里翻检着,很快灶上就传出了扑鼻的香气。她惊讶的起了身,看来谢维宁是真的会做饭。谢维宁也没管她,很快就用烙面加了切的细薄的萝卜牛肉煮了一锅水引饼出来。
这种煮面的方式似乎是夏国特有,蓝荆安还从未见过。谢维宁煮好了面,呈了两碗。一碗硬塞给了蓝荆安,一碗自己捧了。
蓝荆安怀疑的尝了一口,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这碗面的滋味果然非常好,倒是不枉谢维宁自夸。冬日深夜,有这样一晚喷香温暖的面落在肚里,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谢维宁见她喜欢,也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忙低头吃了一口,却被热热的汤面烫的龇牙咧嘴。
她看着这个和她年纪接近少年被热汤烫到的模样,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白卿辰。如果四哥还活着,在这样的夜晚也绝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的。蓝荆安的眼眶突然红了一下,她赶快又低头埋首在碗里。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蓝荆安吃着谢维宁做的面,也不好再对他冷言冷语,转而态度和蔼的称赞他:“你的面做的确实不错。从哪里学来的?”
谢维宁闻言停了举箸的手,然后声音有些低沉的说了起来:“是从御厨那里学的。”
接着他双眼有些迷离的陷入回忆中:“夏国皇宫虽然是一日四餐,但夜宵却要各宫的小厨房自己负责。我五岁那年,有一日深夜馋了御厨所做的水引饼,吵着要吃。但母妃的宫里无人会做,母妃没有办法,只得请人去御膳房讨要。”
“一碗热面虽然送了过来,但第二日却被皇后以违背宫例为由,捉住母妃和我的错处不放。不仅狠狠打了我母妃一顿,还强令我迁出了母妃的寝宫。”
“那个时候,我虽然小,但也知道分宫而居意味着什么,怕的不行。母妃哭的肝肠寸断,不顾身上带伤,跪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希望能留住我。皇后却冷眼看着我们,并且威胁母妃说,如果她敢再闹,就再也不让她见到我。”
“母妃就这样在泪眼朦胧中,绝望的看着皇后的人强行带走了我。从此我们母子分离,极难再见。两年后,我彻底失去了母妃。宫人说母妃是太过思念于我,所以才会抑郁而亡。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皇后的手笔。”
“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贪吃这一碗母妃宫里无人会做的水引饼,才葬送了我母妃的性命。”
“而从我分宫而居的那一天开始,明里暗里针对我的阴谋和暗杀就不止一次两次,要不是尹泉在身边,现在夏国的九皇子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
“当时,我住的地方所有的人全是皇后安排的。好在御膳房是皇家重地,皇后的人还没胆子向那里下手。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跑去御膳房学做饭,吃饭也要尹泉亲自去御膳房端。要不然谁知道哪天,我就让身边皇后的人拿顿夜宵给毒死了。”
蓝荆安听谢维宁讲起了当年夏宫辛秘,突然觉得很同情他。她记得谢维宁和自己相差不过几个月。她从小在父母家人的呵护下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这个看起来诡诈又讨厌的家伙,没想到在光鲜的背后,却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心酸。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天天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里,甚至要亲自学做饭保命。估计与此同时,他对自己的母妃也充满了深深的思念和愧疚。难怪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性子,连自己的性命都当做儿戏,变成了威胁她的工具。
蓝荆安不由得为他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不少怜悯:“那你父皇呢?我听说夏皇很喜欢你,没道理看着皇后这般对你,而不理不管啊?”
谢维宁露出了一个苦笑:“父皇是很疼爱我,要不然也不会把尹泉给了我。但皇后可是丞相傅敞的妹妹,父皇要是敢为了我公然和皇后对抗,怕是丞相杀了父皇、直接让我大哥继位都是有可能的。”
谢维宁摘了蒙在右眼的布,指着自己的琥珀明眸继续说:“因为我的眼睛,皇后和丞相还让人四处散播,说我是妖人,是夏国的祸害,是我克死了母妃。所以,我在整个皇宫,一个朋友也没有。除了父皇和尹泉,其他人都避我如蛇蝎。”
谢维宁话音一顿,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有的时候,我甚至想挖了自己这双眼睛。”
蓝荆安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现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冷漠敌意,心里反而有些心疼这个历经坎坷的少年。
她认真的对谢维宁说:“你的眼睛很特别,但却非常好看。说明你是被上天另眼相待的人,必有福气的。千万不要被和你作对的人迷惑了。他们越是孤立你,你就越要自信起来,绝对不能趁了他们的意。”
谢维宁看着蓝荆安真诚望着自己的眼睛,现在她的眸子里都是自己的影子,而自己的眼睛里是不是也有两个颜色不同的她呢?谢维宁小心翼翼的低声问:“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和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么?”
蓝荆安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抛开他们之间的立场不谈,其实他也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做过的最大的恶事便是给自己下了那个讨厌的情蛊,除此之外,她还真的说不上来他有什么不好。
蓝荆安斟酌着开了口:“做朋友是要讲缘分的。”
谢维宁闻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静静的站在灶台那里,灯火把这个落寞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
蓝荆安听着谢维宁的叹气,看着他的寂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产生了一种对不起他的感觉,迫使她心虚的移开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她宁可面对那个张扬恼人的他,也不愿看到他现在这个孤独感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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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巡阅乾军
蓝荆安在厨房笨拙的安慰着谢维宁:“你母妃的事,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了。还是快吃面吧,冷了就不好了。吃饱了,身子暖了,才能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又将是新的一天。”
谢维宁嗯了一声,低着头不再讲话,很快把自己的一碗面都吃光了。
谢维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曾经的事情,他以为都过去了。但在她面前,他还是忍不住暴露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也许只有她才会这样不管双方立场的安慰他吧,她心里的那份纯善,才是自己一直试图去抓,却抓不住的。
两个人吃完了夜宵,身上都暖暖的,感觉好了许多。但因为夏宫旧事,谢维宁和蓝荆安心里都有些不好受,回去的路上,二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一直快到谢维宁住所的时候,谢维宁突然住了脚,看着蓝荆安,认真的对她说:“谢谢你。”
蓝荆安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低着头对他说:“你早点休息吧,从明日开始,我会让人给你供应夜宵。”
谢维宁又严肃的说:“还有,我希望你可以不要一直软禁我。我知道你因为我的身份,怕让我知道你们乾军的秘密。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划定的禁区,我绝不会去。大不了你可以找两个人一直跟着我就是。”
蓝荆安闻言,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他太狠了,毕竟他是和乾军签了休战书的一国皇子。自己这样防贼一般的防着他,不给他自由,落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蓝荆安想想,郑重的答到:“好,过了这一两日,我会找人保护你,之后你便可以出院子了。不过,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主要是怕大雍有细作在襄阳。万一大雍细作认出了你的身份,知道乾军已和夏国休战,那么襄阳就危险了。”
谢维宁点点头:“我理解。我自会小心,不会给你找麻烦的。毕竟你我现在都在襄阳,我可不想大雍在短时间之内强行攻城,害了自己的性命。”
蓝荆安将他送进了他的住所,嘱咐门口守卫好好注意巡查,然后自己也回院子去睡觉了。
蓝荆安和碧鸾饱睡一晚,第二日清晨总算恢复过来。蓝荆安精神抖擞的换了甲衣,在偏将军庞涂的引荐下,带着碧鸾前往襄阳驻军各营去巡营。
襄阳守军共分五大营,分别为越骑、屯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各有一校尉负责。
其中越骑和屯骑均属于骑兵,两营军帐相连,平日的训练也常安排在一起。越骑则是骑兵中的佼佼者,只有骑而能射者才能进入这只精锐部队。所以虽然越骑是五营中人数最少的,但却是最为重要的一支力量。
步兵主攻陆战,是五营中人数最多的一营。由于步兵负责近身战,所以里面的士兵所冒风险最大,最看重硬实力。
射声大营位于长水和骑兵中间,主责箭盾。无论是陆战还是水战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尤其水战,在接舷战之前,全靠箭射,所以射声也被算作了水军一员。
而负责水战的长水则属于襄阳特色了。一般的驻军里是没有长水部的。只有在靠近大江大河的地方才会建立长水营。而襄阳紧守汉水,水战频繁,所以乾军在这里屯战舰过百艘,长水一营就近三千人,是人数仅次于步兵的大营。
蓝荆安分析过五营形势,其中越骑和屯骑由青云哥哥一手带出来,应该最为忠心。而越骑又为五营中身手最好的,如果能让越骑的兵士心服口服,则其他几营也会对她尊敬不少。
至于长水和射声两营,他们最是忠于吕珉,要想完全征服他们,必须要等吕珉醒过来亲口承认他对蓝荆安的支持才行。
而想要让步兵营彻底认可她,则最需要攻克庞涂这个偏将,只要他不再对女人参军的能力有所怀疑,步兵营就算拿下了。
蓝荆安率先巡查了长水营,她当着众人详细询问船只安排,阵型准备,并且提了几个中肯的改进意见。长水营的校尉虽然知道蓝荆安曾在将军府居住期间,多次由吕将军亲自讲解水战要领,但没想到她能举一反三,提出好几个重要建议。
长水营的众人见她并非言出无物,在有大局观的同时,亦能观察到常人不注意的细节,对她开始起了佩服之心。
蓝荆安没有去巡紧邻长水营的射声,反而去了步兵营。步兵营的士兵正在操练,见她前来都规矩的停了下来,集体行礼。蓝荆安听着近四千人的震天齐吼,满意的点点头,又具体询问他们的训练情况。
听说他们正在训练近身刀法,她笑着对众将士说:“今日是本司命第一次巡营,见步兵营气势雄壮,吾很是欢喜。既然众位正在训练近身刀法,那么今日就给众人一个机会。”
蓝荆安指了指身边一身胡服的碧鸾:“不拘何人,如果有人能胜了吾身边的这位碧鸾姑娘,就可得万钱赏赐,同时晋升一级军衔如何?”
军中的将领都见过碧鸾,知道她是大司命的贴身婢女。他们都对蓝荆安的话直摇头,大司命这不是胡闹么?一营天天训练的糙汉子怎么还赢不过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看来女人掌权就是脑子不清楚。
步兵营的众人听说打赢个姑娘就能得万钱升一级,简直喜出望外。他们都觉得大司命这是白送人情啊。底下众人都摩拳擦掌。
蓝荆安又订立了规矩,让步兵营的士兵先内部比试,选出最好的五人,再来和碧鸾对战。而且要点到为止,不可真的伤了对方。
碧鸾躬身称诺,旁人听她脆生生的女声,都在心里偷笑着。看来待会儿要是轮到自己和她对打,可得手底下留点力气,千万别伤了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校场上各屯人员先是推举了自己屯里最能打的几个人,然后以屯为单位对战起来。蓝荆安在高台上,一边和庞涂等人谈笑风生,一边仔细观察着下面在对战中的各屯将士。而碧鸾则老实的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的守在那里。
等五个最能打的将士站出来的时候,蓝荆安满意的笑了笑。对碧鸾说:“碧鸾,现在是你去向步兵营将士学习的时候了。你既代表了我,可别丢了我的脸。”
底下众人都知道碧鸾这是在替蓝荆安出战,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希望一睹碧鸾对战的情况。
而同在高台上的步兵将领和庞涂都在等着看碧鸾和蓝荆安的笑话。要是碧鸾输了,看看大司命还有什么脸面坚持女人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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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以一敌五
碧鸾跳下高台,拿出了自己平日佩于腰间的一把长剑。她紧抿着嘴唇,神情严肃。今日她要为自己,为大司命,为天下所有的女人正名,看看到底女人能不能打败男人,有没有资格上战场!
碧鸾客气的对第一个上来挑战的年轻男兵说了声“请”。这个身材强健的男人使的是军中常见的大刀。他嘴里说着“还请姑娘手下留情”,但神色里满是调笑,根本不把碧鸾放在眼里。
两个人过了两三招之后,庞涂等将领的神情明显变了,他们都是练武的好手,自然能看出来碧鸾实力不俗。果然,碧鸾不出十个回合,便把长剑架到了对方脖子上。客气的说了一声“承让”。
这下,整个校场都被震撼住了,谁也没想到,碧鸾竟然能在十招内就把步兵营里出类拔萃的男兵打败。被她打败的那个男人神情也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输了,而且是输在了一个女人手上。
不过军中之人,都是血性汉子。那个男兵输了也不拖拉,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退到了一边。
第二个上场的是个屯长,他就是凭借自己能打,才一步步爬上当了屯长的位置。但要想更进一步,成为军侯,可不是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能轻易成功的。所以他对蓝荆安的这次机会极其重视。
他看了碧鸾上一场较量,觉得上场的男兵估计让着了她,加上碧鸾运气不错,所以才能赢了第一场。他很有信心,自己能替步兵营挣回刚刚失去的面子。他对碧鸾抱了抱拳,挑了一把大刀,向碧鸾攻去。
屯长手下的兵士见自己的长官和碧鸾交上手,都大声为他加油鼓劲,希望他能尽快拿下碧鸾。碧鸾不受影响,也在十几招左右结束了战斗,剑指对方头颅。屯长的失败,再次另全场震惊,难道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凭运气赢了第一场?
接下来的三个人,这会儿都意识到碧鸾水平不差,看来自己上场的时候是绝对不能让着她了。结果纵然三人拼尽全力,除了第四个上场的年轻人能在碧鸾手里熬到二十回合,其他两个也都是在十几招的时候便落败了。
碧鸾一人执剑单挑步兵营武艺最好五人,一下子震惊了全营,整个校场都陷入了寂静。步兵营的兵士们原本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俱都认为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结果没想到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碧鸾如此厉害,竟无人能胜她。
这一次,男人的脸都让他们步兵营丢光了,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和其他营的兄弟打招呼,还不要被别人笑死?
蓝荆安唇角轻轻上翘,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深知自己武艺平平,肯定不能在这种场合拿出来献丑。
但碧鸾可是影卫师傅亲自教导出来的,尤其于剑术上及其精通。除了邱少泽等少数几个人能胜的了她,怕是放到西北军里也没什么兵士是她的对手。这些步兵营的军士不知底细,只道她是个婢女,震惊程度肯定不小。
这个时候,蓝荆安尤其注意到庞涂眼里的惊讶和钦佩。短暂接触中,蓝荆安已经感觉出来庞涂是个爱憎分明的少年,而且很少压抑自己的心思,也只有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才能冲杀无惧。
看来庞涂现在应该也被碧鸾折服了。但令蓝荆安没想到的是,庞涂竟然跳下了高台,客气的对碧鸾行了个礼,打算亲自和碧鸾比试一场。
庞涂打心眼佩服碧鸾,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总不能一营的男人都赢不了一个姑娘吧。虽然自己现在不是步兵校尉了,但总要为曾经的手下们挣个脸面。
蓝荆安虽然信任碧鸾,但之前并未见过庞涂的实力,还是稍微有些担心。这一战,如果碧鸾输了,也已立威,毕竟她以一敌五,战胜了整个步兵大营。
相较之下,她更怕碧鸾过快的赢了庞涂。这样会动摇庞涂在军中地位,让人觉得一个将军还不如小兵,使得人心浮动。她借口让碧鸾小憩一下,也让庞涂准备准备,把碧鸾叫到身边,迅速叮嘱了她一番。
碧鸾再次上场的时候,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庞涂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只见他虎背熊腰,身高近九尺,立于军中,绝对当得上一句高大威猛。论年纪他和自己差不太多,只不过他年少成名,手握重兵,最是意气风发。
但碧鸾现在对他可没多少好感,就冲他在昨天敢给大司命下马威,还一再质疑大司命掌兵,她就很想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顿。
在碧鸾打量庞涂的时候,庞涂也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女人。他之前的心思都用在打仗上,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任何一个女人。虽然他对大司命稍有佩服,但他还是觉得大司命一介女流,只不过是元帅的附属而已。
但今日的碧鸾却让他另眼相看。他不由得想,可能自己之前的想法并非完全正确,女人似乎也不是只有在家生孩子做饭这一条路。
碧鸾和蓝荆安都属于高挑身材,所以她的身高在女人之中绝对不算低。但和庞涂比起来,她就显得娇小多了。庞涂善用长枪,但为了不在武器上占碧鸾的便宜,他特意选了普通兵士所用的一把大刀。
校场上的兵士看到曾经出自自己营的将军都亲自下场了,助威声更是响彻云霄。庞涂向碧鸾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先出手。碧鸾也不客气,娇喝一声,提着寒光凛凛的宝剑就杀了过去,庞涂也立马提刀迎战。
碧鸾身型灵活,一把长剑舞就像一条银龙追着庞涂上下翻飞,左右盘绕。剑锋所到之处,习习生风。庞涂手持一把宽刀,威武刚猛,挥洒自如,随着他大喝一声,他气势如虹的劈砍让旁观者的手心都冒了汗。
两个人在校场上缠斗起来,刀剑相接,银光四射。两人这一比就是两盏茶的功夫。校场上的军将们彻底被这场激动人心的比武吸引了,整个大营都沸腾起来。最后,庞涂手里的刀都被碧鸾的宝剑砍卷了。
碧鸾看到庞涂手里的刀卷了,露了个破绽,不留痕迹的装作被庞涂打败,率先住了手。气息不稳的向庞涂拱拱手:“庞将军好武艺。碧鸾认输。”
步兵大营听到碧鸾认输,齐声为庞涂欢呼起来。庞涂却有些发愣,他看着自己手里卷了边的刀,似乎意识到了是碧鸾在故意让他。他正欲说出实情,再和碧鸾来过。
谁想碧鸾突然走到他身边,拿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今日我不过是仗着武器顺手,若将军换了长枪,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不过将军要想再比,我们可以改日再约,到时,你我用一样的武器,我倒要和你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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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平易近人
庞涂听出来碧鸾是想让他承认这个结果,不想今日再比。他抬头又看了一眼蓝荆安,她正笑着望着自己,又用目光向他示意,让他看看周围的军将。
庞涂虽然火爆单纯,但却不是个傻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坐上偏将军这个位置。他立马明白了蓝荆安的意思。
如果今日要是自己承认碧鸾是有意向让,肯定会折了自己这个将军的威风,同时也会打击步兵营目前高涨的气势,所以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动声色的接受这一场胜之不武的胜利。
庞涂下了决心。但心里却有些厌弃自己,同时他也很感动蓝荆安和碧鸾对自己的维护。
他大声对碧鸾说:“碧鸾姑娘承让了。碧鸾姑娘以一敌五,还能和我苦战多时,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我庞涂今日承诺,只要碧鸾姑娘肯上阵杀敌,我愿同你并肩作战。”
蓝荆安总算放下心来,她要的就是就是庞涂当众的一句话。只要他承认了女人的实力,满营的军士都会跟随于他。她看向庞涂的眼光也真挚了多,这个少年是个真汉子,但又不是个认死理的,看来也是个可栽培的人。
蓝荆安等碧鸾回到自己身边,高声说到:“今日众将士见了你们庞将军超群的武艺。也都应以庞将军为榜样,习好武艺,勇往无前。为咱们乾军争口气,保护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无论大雍派了多少军队,必叫他们有去无回!”
底下的四千兵士看了激动人心的比武,又让蓝荆安的一番话激的热血沸腾,集体举械高喊“乾军必胜”!
蓝荆安满意的点点头,最后宣布之前和碧鸾对打的五人虽然没有胜过她,但既为军中表率,并且敢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就值得嘉奖。所以她给五人分别官晋一级,但却没有再另行赏钱。
其实在此之前,蓝荆安已经细细过问了上场五人的军职,当她听说最高的一人军职不过是个屯长,这才敢大胆的答应五人均都官晋一级。
除此之外,蓝荆安还承诺,如果众人勤加练习,每三个月她便设置一场比试。比试不分年龄军级,最终获胜的一人将会获得她之前承诺的待遇:赏万钱,晋一级。
这五个人都喜出望外。其他军士也很是羡慕,但想到三个月后还有比试,自己也有机会,又兴奋不已。
而五个人里,最激动就属于第二个上场的屯长。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能凭借一身武艺晋升为军侯,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他激动的连声高呼“大司命英明”。
屯长手底下的兵士也替自己的头高兴,跟着屯长一起喊起来。很快整个步兵营区又都充满了兵将们高呼“大司命英明”的声音。
蓝荆安看看天色,约莫着将近午饭时间。她再次激励了步兵营将士一番,然后便带人去了射声营。
射声营众人正值午饭休憩,蓝荆安让众人照常进餐,不必起身。然后她带着碧鸾要了一份和普通兵士一样饭食,找了个兵士最多的地方,也端着碗坐在了地上。
见她坐在了那里,跟她一起巡营的庞涂等将领,也仿照她的样子,每人盛了一碗军饭,打算坐在她身边。但蓝荆安摆手拒绝了。她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去,这里她只要碧鸾一人在身侧就行了。
射声营的军将们虽然之前曾见过吕将军甚至元帅和普通兵士一起用餐的样子,可是大司命不仅身为女子,她的身份更为矜贵。她竟然能不避嫌的,坐在这里,还是让众人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蓝荆安看着周围兵士拘束的都不知道怎么举箸了,笑着说:“我之前和吕将军也一起巡过营,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我。怎么?就这么怕我?军中不分男女,众位不必拘谨。敞开来吃,才有力气训练打仗,不是么?”
她周围的兵士都看着她,又彼此对视,犹豫着是不是该继续下箸,还是蓝荆安先吃了一口,然后笑着说:“今日的豆腐做的不错,你们不喜欢么?”兵士见大司命大口吃了起来,总算放下心来,也继续着自己的午餐。
蓝荆安知道军营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那套,毕竟一天的训练或打仗也就有吃饭和睡前的一点功夫可以闲聊放松,所以她也边吃边挑起了话头,问起了周围人的家乡经历。
蓝荆安曾经最喜欢的书籍就是各个地方的地志,所以她对九州风貌很多都很熟悉,最近更是特意重读了荆州扬州的地志野史。听到兵士们讲起家乡,她更是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说起当地的风物。
兵士们果然起了亲切的感觉,很快放松起来,和她打成了一片。蓝荆安等众人放开了手脚,又边吃边问他们对目前军营训练打仗、装备补给等看法。等一顿饭下来,坐在她周围的兵士已经越聚越多,众人都在叽叽喳喳的热烈讨论着。
底层的兵士诉求基本非常简单,吃饱穿暖,打仗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就成了。目前乾军的吃喝御寒都不成问题,兵士们主要担心的是身后事。
之前和大雍的战争形势都不如这一次如此严峻,所以他们也没有对身后事太过紧张。但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虽然他们有抵御敌军的信心,但是大雍目前军力是他们的七八倍,怎么看想守住襄阳都是很困难的,很多人自然想到了埋骨沙场之后的问题。
作为军人,他们不怕死,只是担心自己死了之后,家中妻儿老无所依少无所养。蓝荆安了解了兵士的诉求,答应回去之后会和其他将领和地方官好好商议,研究怎么提高阵亡将士的安葬抚恤待遇。并承诺十日內必会给众人一个答复。
底层军士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能被大司命听进去,还承诺给他们回复,都笑逐颜开,觉得大司命真是平易近人,处处为乾军着想。
射声部的众人都觉得有这样的将领很是不错,纵然大司命是名女子,他们也不甚在意,毕竟关心下属的将领才是最受欢迎的。他们奔走相告,要把大司命的承诺传递给隔壁几个大营。
一顿午饭下来,射声部的兵士们都开始从心里认同大司命做乾军统帅。蓝荆安鼓励了射声部一番,然后带人去了隔壁的骑兵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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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骑兵比试
骑兵这里,越骑和屯骑两营相连,战马嘶鸣,场地最大。蓝荆安于午后到达,看着众人正在骑马训练。越骑的校尉孙维今日正按蓝荆安的命令带了越骑二百人在水师的掩护下,沿汉水两岸探察,所以现在两营暂时由屯骑校尉统管。
蓝荆安看着两营的骑术和训练方式果然和西北军如出一辙,顿时放心了不少。毕竟是青云哥哥亲自带出来的,两营的水平她丝毫没有怀疑。这样的骑兵虽然比不上夺命铁骑,但是估计对战的时候,也能基本做到一个顶俩个,甚至顶仨个对方骑兵。
蓝荆安的笑着和屯骑校尉聊起了自己当初在西北军里生活。然后突然兴起,表示愿意再设一场比试,看看众人的实力。
骑兵这边的人已经听说了早上大司命在步兵营设的那场比武,现在听说大司命也要在骑兵这里设置一场比试,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个个摩拳擦掌,希望能在大司命面前露个脸,要是也能官升一级就更好了。
蓝荆安果然给出了和步兵营一样的赏赐条件,除此之外,她还打算选出最好的几个人组一支亲卫队,留在自己身边,不过这话她没有当众说出来,只等比试完毕再给胜者们一个惊喜。
她在骑兵这里设置的比试方法和步兵那里不大一样。她分了三个科目,一个是纵马接物,一个是协同抢旗,一个是马上骑射。
三个科目中的第一个科目,考验的是马上的灵活性能。所有的参赛者,都要在划定好的圈子內骑着马试图接住从圈外四面八方抛入的沙包,并放入随行军袋中。在规定时间內,谁接到的沙包最多,便为获胜。
这个科目看起来趣味十足,但最是考验灵活性,讲求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光单单依靠骑术高超就能获胜。这样选出来的人,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也会有非常高的警惕性,非常适合做将领的近身护卫。
而第二个科目则是在比较远的终点设置一旗,两人一组,各骑一乘,一人持枪,一人戴帽。只有两个人都顺利到达终点才具有抢旗资格,只有戴帽着可以夺旗,夺了旗之后要经另一道返回。
率先带旗回来的一组为胜。如果戴帽者在途中帽落,或是被对方骑手拿枪挑了帽子则同组二人直接下场。
这个科目比第一个科目更难,不仅要比试骑马速度,而且还要比试协同作战。持枪者要负责保护自己的同伴,同时枪挑敌手。而戴帽者则要急速奔马,纵马抢旗,同时紧紧依靠着自己的同伴,完成全程比试。
而第三个科目是三个科目中最难的一个,基本上就算是个越骑单独设立的。蓝荆安命人在赛道上沿途设五个草靶。到临近终点的位置,则命人随意射出五支鸣镝为靶。而离终点百步之外的地方她又命人挂了一枚铜钱在那里。
这个科目很简单,在规定的半刻钟內,到达终点折返回起点并射中最多靶子的人为胜。至于速度,比规定时间提早回来,则加算一个靶;反之若是超了,则扣除一个靶。
这个规则一出来,就连越骑的兵士也直吸气,这也太难了。从起点到终点再折返,就算一箭不放,要想在半刻內跑完全程也很难。何况还有草靶和鸣镝靶,最狠的竟然还有铜钱靶。
这搞不好,怕是一个靶子射不中反而还输了时间,那就丢人丢大了。所以即便是越骑的人也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只有少数几个自持骑射高明的兵士,才大胆的要求参与比试。
第一个科目比试参与的兵士数目最多。因为沙包数目有限,蓝荆安安排了四场,才比完。然后又让这四人在同聚一场,一决高下。这四个人中三人来自越骑,一人来自屯骑。没想到,最终获胜的竟然是这个身上没有半点军职的普通屯骑兵士。
得知自己获胜,他当时就纵马在圈子里放声大笑,停都停不下来。而屯骑也高声庆祝。
屯骑一直被越骑压制,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的人也可以赢了天之骄子般的越骑。屯骑的兵士突然感觉,原来自己不是被拣选剩下的人,自己也有胜过越骑的可能。
获胜的屯骑兵士最终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跪倒在蓝荆安面前。蓝荆安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屯骑兵士,他如鹰隼般敏锐的眼睛,现在竟然有些湿润。她能理解这份得来不易的胜利带给他的荣耀。
蓝荆安微笑着对他说:“你叫薛威吧?恭喜你,夺得了今日第一场胜利。你不仅为自己,也为你们屯骑的千百兵将树立了好的榜样。按我之前答应的,你当之无愧得到你应得的赏赐。除此之外,你愿意作为我的近身护卫随我一同上战场么?”
这个叫薛威的人愣住了,他没想到大司命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让他扬名整个骑兵两营,并且还给了他天大的机会和无限信任。他的眼泪简直要夺眶而出,他激动的给蓝荆安磕着头,一遍遍的大喊:“多谢大司命!我愿意!我愿意!”
薛威入伍十载,还是一名普通兵士,他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大司命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明白,自己从来不比别人差,只不过之前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已。
薛威感激蓝荆安的知遇之恩,自此之后对蓝荆安死心塌地,成了她最忠诚的护卫一员。此是后话不提。
此时屯骑的兵士们也都跟着欢呼起来,为屯骑能出薛威这样一个人物感到高兴和自豪。而越骑则有些情绪低落,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在一个从来都不被越骑看得上的屯骑兵士手上。
蓝荆安又命人把第一个科目中败给薛威的三人找了过来。她看着垂头丧气的三人鼓励到:“你们战胜了同场其他人,一样是胜利者。你们能在骑射之外,同时兼顾机动,也很令人钦佩。”
蓝荆安顿了顿,看到三人脸色有些好转。然后笑着问“虽然没有赏赐,但我还是很欣赏你们的能力,不知你们三人是否也愿意做我的近身护卫,随我一同征战?”
这三个越骑的兵士喜出望外,没想到大司命竟然没有把他们当作失败者,反而如此信任他们。三个人也跪在地上激动的表示愿意跟随大司命一辈子。
蓝荆安让骑兵的众人都安静下来,然后声音洪亮的说到:“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只要找准自己的位置,便为乾军人才。我的位置便是站在这里,带领大家抵御外侮。希望你们也思考一下自己的位置。只要我们每人都能各司其责,乾军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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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显身手
骑兵营的众人听了蓝荆安的话,仿佛也看到了希望,每个兵士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高呼着“乾军必胜!”
蓝荆安等骑兵营众人的这轮激动过去之后,才宣布开始第二个科目的比试。第二个科目报名的人数也不少,两营过百的兵士都选择下场一试。蓝荆安没有办法,只好又分了两队比试。
蓝荆安知道屯骑的兵士可能更善于马上使枪,而越骑的兵士则惯于奔马配合。她倒是很好奇到底最后胜出的会是屯骑的还是越骑的。
结果在两对中获胜的组合,均是一人来自于屯骑,一人来自于越骑。倒是让蓝荆安刮目相看,看来自己之前没有限定组合还是对的。这说明骑兵两营平日关系很好,所以有些聪明人找了隔壁营的兵士,一同为了胜利而奋斗。
蓝荆安也按第一个科目一样,命这两组单赛一场。结果夺旗的那组却在最后关头被挑了帽子,失了资格,令二人懊恼不已。而获胜的二人并未欣喜若狂,反而去安慰失败的两人。这倒是让蓝荆安十分好奇。
蓝荆安找了四人问个清楚。原来四人俱是同乡,自小玩耍,所以关系很好。纵然四人分属两营,但却依然配合默契,并且不以胜负而离心。蓝荆安心下了然,除了按承诺赏赐给了夺得胜利的一组,同时留了四人一起进了自己的近身卫队。
蓝荆安又让四人把自己的情况大声讲给两营听。然后严肃的对两营说:“天下乾军是一家,我们之所以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全是因为团结。”
“无论你们是哪个营的,驻守哪里,由哪个将军统领,都要记住,在战场上,我们不分你我,共同对敌。只要我们信赖彼此,必能战胜大雍,守护襄阳!”
底下的两营兵将望着对方,又想起来平日的情谊,一起振臂高呼:“战胜大雍,守护襄阳!”
等众人平静下来,终于到了难度最高的第三个科目。敢于下场比试这个科目的人数就少多了,只有寥寥不足十人,而且俱都来自于越骑。
蓝荆安已经让碧鸾回将军府取了弓,她要亲自和越骑众人一同比试。大司命要亲自下场的消息,一经传出,不仅两营的将士都聚拢过来,就连其他三个大营在征得蓝荆安同意后也派了不少兵士过来观战。
庞涂不知道蓝荆安的底细,很是为她担心。蓝荆安今日上午的所作所为,让他再也没了幸灾乐祸之心。他反而投桃报李的提醒蓝荆安,最好不要下场。毕竟要是输的难看的话,会影响她今日刚在兵士中建立的出色形象。
其他的将领们经过一天的巡营,也已对这个大司命心服口服,都希望她能稳坐指挥位置,所以众人都苦劝她毋需下场。
蓝荆安温和的笑了笑,还是选择自己下场一试。在襄阳,除了碧鸾没有人知道她的实力。她当初在白玉城,旁的不行,唯独这一手骑射独步整个西北大营。虽然当时她不肯出手伤人性命,但她百发百射的能力却是绝对无人能及。
她看起来不比男子孔武有力,但却因为自小练习,一样拉的开一石弓。加上她自小在西北跑马,回了永华城一样有白卿辰陪她赛马,所以她的骑术一直都很出色。
而且自从白卿风将当初定远侯送给她的那张弓带给她之后,她又每天都要练上一阵。配合上那张难得的劲弓,她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蓝荆安没有换衣服,穿着甲衣就下场了。
众众人看着她,不由得乍舌。一身铁甲少说也有十多斤,其他的兵士为了跑马能快点,都脱了甲衣,一身短打上马。只有大司命穿的整整齐齐,拿出了上战场的气势。不管她骑射如何,至少看起来让人心生敬佩。
起点的地方已经聚满了人,沿途各地也有人远远的站在一旁,而终点更是有很多人正翘首以待。
蓝荆安让越骑的兵士牵了一匹普通军马过来,她自持水平高超,又有强弓在手,不需要在马匹上惹人注目。她没有立刻上马,反而围着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先是转了一圈,然后凑到马头前,温柔的盯着战马的眼睛。
这是她在两年前在永华城惊马后留下的习惯,她在每次上马前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检视马匹,然后才肯上马。她相信马匹最通人性,所以在她上马前,除了盯着马的眼睛,她还习惯一边马头,并对马耳说上几句。
众人都没见过这样对待马匹的,很多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蓝荆安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做完自己常做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翻身上马,背上箭袋,左手持弓,右手勒缰,做好出发的准备。
参与比试的众人所用之箭俱都一样,只不过在箭尾系了不同颜色的细绳以示区别。这个科目由于有鸣镝靶和铜钱靶,所以是一人完成再换另一人上场。蓝荆安特意等越骑下场的所有兵士都比完,自己才打马到了起点。
在她之前,最好一人的战绩不过是五个草靶,三个鸣镝靶,但比规定时间稍晚一点回来被扣了一靶,所以是七靶。所有比试之人无一能射中铜钱靶。
蓝荆安勒马立在起点的地方,和之前下场的兵士不同,她身上只背了十一支箭,每失一支,便意味着没有补救机会。
负责发号的是庞涂,众将领则都一同盯着漏刻计时。之前闹哄哄的马场,现在全都安安静静的等待观看大司命的骑射。几千双眼睛均聚在了蓝荆安一人身上。庞涂在浮箭指在正刻的时候,大喊一声:“行!”
蓝荆安立刻纵马奔了出去。她边行边抽箭,途径草靶,完全不减速,只用两腿夹着马腹,右手拉满圆弓,松手便是一箭。她看都不看自己射的如何,立刻回手抽出第二箭,向下一个草靶射去。
蓝荆安动作敏捷有力,一气呵成,完全让人感受不到她是在马背上射箭。草靶已过,到了鸣镝靶区域。她一箭上弓,做好准备。但并不东张西望,全凭听音辩位,听到鸣镝来声,回手便射,每射必中。
当众人见大司命一路奔马,一路不停歇的抬手射箭全都震惊了。尤其是鸣镝方位难测,大司命依然在不减速的情况下,箭箭命中。
其中一支鸣镝射的有些低,她竟然仅凭两腿强夹马腹,侧着身子,反手射落鸣镝。这样高超的箭法和骑术,众人从未见过,一时都看呆了去。
蓝荆安到了终点,一边打马回转,一边眯着眼睛,把手中的最后一支箭射了出去。只听当啷一声,铜钱落地,终点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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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声威大震
蓝荆安箭袋已空,回程的时候,她完全心无旁骛的纵马狂奔。她双手持缰,低伏了身子,纵然不抽打战马,身下的枣红大马却飞快的交替四蹄,溅起一片烟尘。
等她回到起点到时候,她猛的勒住缰绳,战马高高扬起前蹄,嘶鸣着减速停了下来。蓝荆安深吸一口气,松开自己被勒红的手心,跳下马来,此时漏刻竟然还不到半刻。
很快就有兵士扛了草靶等物前来。蓝荆安五箭均射在了草靶中心位置,而鸣镝靶,也五箭皆中。鸣镝上,她每一箭都射入骨质的镞铤,可见她当时射箭时力道之大。
最厉害的是她竟然能在不完全止住马速的情况下,射中铜钱靶。这百步穿杨的神技真真是令人钦佩,无人能及。
众将士被蓝荆安的骑射彻底震惊了。庞涂当众宣布大司命命中所有十一靶,并且由于比规定时间提早到达,加算一靶,总共可计十二靶。被震惊到一片寂静的马场,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狂欢。所有兵士都单膝跪下,集体高呼着:“大司命威武!”
庞涂等众将领也单膝跪下,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恭敬语气大声宣布着自己的效忠:“大司命威武!我等襄阳守卫均愿听从大司命调遣,任大司命驱使!”
蓝荆安用一场出神入化的骑射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高昂着头,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所有的将士在这一刻,都心甘情愿的臣服在她脚下,服从她的指挥。她现在堂堂正正的成了襄阳乾军之主。
在那之后,蓝荆安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就被神化了。所有人都坚信,大司命身为神女,得上天庇佑,才会特来统领乾军,挽救襄阳。所以只有她才有百步穿杨的神技傍身,同时就连马匹都能为她所感化,听得懂她的语言,柔顺的任她驱使。
经过这一天的巡营,蓝荆安在乾军中声威大震。她文能提出军政建议,武能弓马骑射,加之平易近人,又带有司命神女特有的悲悯情怀,让众人不由得从内心里服从她的指挥。
而她的婢女碧鸾则让很多轻视女子的男兵对女人的看法产生改变。尤其是在蓝荆安向众人讲述,在西北之地女子如何组兵上阵,同男子一样保家卫国之后,驻守襄阳的乾军再也没有不信的,反而有些后悔没早点招揽些有本事的女子入营。
蓝荆安虽然亲自下场,但却不把自己当作最后一场比试的一员。依然给了箭中七靶的那个军侯承诺的赏赐,让他晋升为军司马。
蓝荆安见此人而立之年,自有一种不凡气质,纵然技压群雄得了封赏,并不像其他获胜者那般狂喜,依然神情自若。蓝荆安不由得对此人另眼相看,遂出声询问他的具体情况。
这名新升任的军司马姓冯,单名一个参字。江陵人士,竟然还是司命供奉冯燕的远房侄子。他从萧青云起兵之前就一直跟着郑荣,试图复国,对蓝荆安和萧青云二人除了恭敬之外,还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蓝荆安将他悄悄叫到一边,让碧鸾又考究了他的武艺一番。他与碧鸾过了二十几招,碧鸾才停手,然后向蓝荆安点了点头。蓝荆安又详细询问了他家中情况,和对目前战局的看法。
蓝荆安见他话虽不多,但基本都能说在点子上。加上听说他自幼随父读过兵书,更为满意。出声询问他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暂时做个护卫统领。这样一来,他的军职可能不升反降,只能是个小小的什长。从明面上看,肯定是亏了不少。
但冯参不是一般人,他虽然话不多,却主意很正。且不说跟在大司命身边保卫她是无上的荣耀,通过刚才众军将的表现他也看出来大司命已经成了荆州乾军的实际掌权人物,跟着她远比在越骑里会有更大的发展。
承蒙大司命看得起,让他做她身边信任的人,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大司命的好意?他单膝跪地,郑重的说:“冯参愿追随大司命左右,护卫大司命安全,任大司命差遣。”
蓝荆安客气的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以后我的安全就都要交托到冯什长的手里了。我会和大元帅禀明情况,不会一直让你委屈在这小小什长之位。你今晚回营收拾东西,明日做好交接,后日一早带上我今日点名要的人,一同去将军府找我报到吧。”
冯参躬身称诺。蓝荆安把自己从三场比试中挑中的另九个人名字报给了他。蓝荆安见他一遍就记住了这些人的名字、军职、所在队伍,心里更为满意。
蓝荆安通过巡营选拔亲信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没想到大雍会突然攻打襄阳,吕珉又出了事。而吴未、邱少泽等她熟悉的定远侯府旧人以及影卫,都让她之前求青云哥哥带走了。此时大哥也回了青州。
目前,蓝荆安身边除了碧鸾一个,再也找不出能护卫她安全且得她信任之人。尤其是在知道吕珉是被将军府里的人下了毒手害成这样,她更是害怕自己也会遭了算计。再看昨日谢维宁竟然能在将军府如入无人之境,她更是心有惴惴。
旁的情况她都能对付,但上了战场,要是没有几个可信之人守卫身边,她如何能安心带兵打仗?所以她特别按自己的标准,从最为信赖的骑兵中选了十人。
这十人马上功夫都不错,尤其是冯参,既然能在碧鸾手里过了二十几招不落败,一般的人应该都不是他的对手。蓝荆安又已经让碧鸾细查了几人背景,皆是荆州乾国旧民且家世清白,经历可靠。自己带着这样几个亲卫上战场,也能放下心来。
蓝荆安今日巡营盛名远播,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她心满意足的带着碧鸾回了将军府。等回去之后,她首先去看望了吕珉的情况,蒋神医告诉她吕将军最快明日上午就能短暂转醒。
蓝荆安很是欣喜,她通知袁正言做好准备。同时命人放出风去,说是吕将军最快明日下午便能转醒,希望届时没有任务在身的各位将领明日都前来拜见。她同时建议各将领可以明日上午就来,一同探讨防守襄阳之策,同时等待吕将军苏醒。
接下来,蓝荆安便等着急勇校尉孙维的回禀。身为越骑统帅的孙维今日按她的命令去探察汉水两岸的大雍扎营情况,并且跟踪记录偷偷和大雍接触的船只。
孙维一直到酉时三刻才来得及回将军府回报情况。蓝荆安见他未进晚饭,便拉着他和自己一起共进膳,边吃边谈。孙维知道元帅以前在将军府指挥的时候,因为体恤下属,就有这个习惯。没想到大司命也是如此,这两人还真是连小处上都如此相似。
孙维告诉她,他已经带人记下了沿江两岸大雍的布置。而且幸运的抓住了两个大雍斥候,从他们口中掏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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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探察消息
孙维回禀说,目前大雍派了八万大军前来。一是为了趁元帅在青州无法分身,意图迅速攻打荆州,收复荆州失地。二是为了破了襄阳,夺大司命回朝。
这八万人马中,三万是威寇将军巫道明从司隶带来的人马,三万是汝阳王宇文俊平的私兵,而其余两万则是豫州兖州以及南阳驻地能抽出来的所有兵力。
目前他们的主要人马都主要集中在邓城到樊城一带,并且正在万山对面的月亮湾一代大量建造战船,以其尽快向南度江。同时大雍还分了一部分人马布置在白河口附近,应该是打算从东面同时发起水战,包围襄阳。
蓝荆安听了他的回报,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襄阳的西北二十里的地方便是翠峰环绕的西山,西山和万山直接仅有一狭口有路可过,属于典型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乾军在西山和万山隘口都有驻守。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大雍不愿意从西面强突。
除了西面,只要能由东南面包围,就能断了汉水下游,掐了襄阳的补给线和援军,让襄阳变成一座完全的孤城。这样,对方南下渡江正面突破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无论是谁想出来的这个围城之法,显然听起来毫无破绽,可以用最少的兵力,达到最好的效果。如果能八万人同时攻城,那襄阳城池再是坚固,以乾军目前的兵力,恐怕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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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 害群之马
等二人回到所居住的院子,已经过了亥时。
蓝荆安今日虽然大展身手,博得满营敬佩,从而收服了襄阳众人,但没人知道她今日也是拼尽了全力。尤其是她为了比规定时间早回到起点,所以一路纵马不减速的射箭,全凭下盘,两条腿自然磨的出了血。
碧鸾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忍不住直唠叨:“姑娘,你身子还不算完全好全,今天还敢这样的拼命。这要是让主上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蓝荆安被碧鸾的手碰到伤的最重的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她现在倒是乖巧了,糯糯的对碧鸾说:“好碧鸾,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青云哥哥不会知道的。你就帮我保密好不好?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在军里面,不用硬实力说话根本不行。”
碧鸾知道她的难处,纵然心疼她,也只得叹了口气,继续给她上药。
蓝荆安又和她商量谢维宁的事情,她虽然昨日答应会放他出去放风,但却没想好让什么人守在他身边。他的武功很好,而那个尹泉更胜一筹,二人加起来要是真闹起来,怕是整个襄阳城也找不到能治住他们的人。
但她又不能放任他们来去自如,必须派心腹守着才能放心。同时她也不能放太多的人在他们二人身边,以防有大雍细作遇到,起了疑心。
她思来想去,也就碧鸾的武艺技高一筹,虽然比不过尹泉,但和谢维宁对打肯定不成问题。何况,她又不是要硬拘着二人,只需要防止他们去军营或府衙等要地打探消息。所以她觉得有碧鸾一人足矣。
蓝荆安把想法跟碧鸾说了,问她怎么想。碧鸾对让自己陪着谢维宁二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姑娘身边怎么办。
蓝荆安勉强一笑,安慰她:“今日不是刚招了十人的亲卫队么?纵然他们每个都不如你,十个捆一起也不会太差的。何况就是白日的时间,太阳落山前,就要让谢维宁回来的。”
这个时候主仆二人都分外想念碧鸢,如果现在碧鸢还在,她们又何须面对这种烦恼?蓝荆安心里默默的再一次发誓,碧鸢,我一定亲手杀了宇文墨池,以慰你在天之灵!
蓝荆安今日收服了襄阳军营,很是高兴;但想到大雍大军就在汉水对面虎视眈眈,又很发愁;而她的死仇宇文墨池和巫道明近在眼前,她的怒火更是压抑不住;她盼着援军的到达,同样非常心焦。五味杂陈中,她格外想念青云哥哥。
她摸着白玉狐狸,又开始一天必做的功课:给青云哥哥写信。她把她复杂的心思和无尽的思念都落在了纸上。又翻出了之前青云哥哥的信,一遍一遍的读着,最后捧着他的信累的睡倒在书桌上。
碧鸾进屋看到她的样子,赶忙把她摇醒,哄了她上床好好休息,又替她收拾了一桌子的书信。
第二日,除了按她要求负责带人建垒立栅的将领,其他将领听说吕将军今日能醒,都一早前来。本来庞涂应该在外负责统管修建事宜,蓝荆安特意让他一早也过来了。
蓝荆安先带众人去探望了吕珉。众人见蒋神医正为他施针,又见他手指微动,都对吕将军今日会转醒深信不疑。接着蓝荆安又把众人叫到了前厅,商议布防之事。
她特意敞开前厅大门,又言明自己知道将领都有任务在身,所以他们可以根据时间安排,自由进出将军府,不必禀告。只有庞涂作为副将,她要求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分析军情。
众人觉得她的安排合情合理,都没说什么。一个上午即将在众人的讨论声中过去,突然后院传来了吵闹声,然后就见袁正言赤红着眼进厅来报:“大司命,将军醒了!但”
蓝荆安一听吕珉醒了,刷的一下站起了身,也顾不得旁的,起身就急匆匆的向后院走去。其他将领听了,也欣喜不已,赶忙跟着她一起到吕珉的住所。
才进吕珉的院子,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正在斥责着什么人:“我吕珉自认对下属不薄,你竟然下毒害我,究竟居心何在!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众将领一听都愣住了,但还是加紧脚步进了将军卧房。
只见吕珉此时已经醒了,蒋神医正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靠在床头的吕珉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望着正被几个兵士按倒在地的一人。吕珉面色苍白、怒目圆睁,又是气愤又是失望看着地上的人。
众人见吕将军真的醒了,都激动不已。再听他所言,有人试图加害于他又非常气愤。往地下一看,被扣住的竟然是步兵校尉,顿时吃惊的不行。众人先问候吕珉的情况。
蒋神医现在才说了实话:“将军情况依然不好。本来那支毒箭的毒不会这般厉害,但由于有人给将军在平日饮食里下了另一种药物,二者叠加才会导致将军昏迷至今。”
他紧缩着眉头继续说:“但现在不知另一种药物为何物,所以将军只能暂时转醒,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毒伤发作,昏迷过去。”
袁正言此时正拿一种恨不得杀人的眼光紧盯着步兵校尉,厉声说:“就是他给将军下毒!今日他假借探望将军之际,拿药包撒在水里,试图趁将军未醒给将军喝了。结果让我们人赃俱获。”
步兵校尉似乎还不死心,兀自挣扎:“袁正言,你少污蔑人。那杯水我怎么知道有毒,说不定是你下的毒栽赃到我身上呢?”
吕珉彻底失望了,他边喘边说:“贼人还不服罪!你所做的都是我亲眼见的。你没想到吧,在你进来之前,我早已醒了。不过是按大司命的要求一直在床上装睡,就是等着你自投罗网!”
一众将领听到吕珉亲口证实步兵校尉的罪状都被震惊了。庞涂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引以为是亲信的人,竟然亲手加害自己敬重的吕将军,怒不可遏。
庞涂一把薅住他的领子,仿若拎小鸡子一样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大声质问他:“你怎么可以辜负我的信任?!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步兵校尉自知无望,反而无惧了,也不挣扎,轻蔑的直视着庞涂:“信任?是呀。也就你这个蠢货才会盲目信任别人。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大力气,才从众多校尉中挑上了你么?可惜,你这蠢货却还是抗不住一个外来的女人,竟然让她夺了权,你说说你是有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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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胜也败也
庞涂气得抡起拳头就要揍步兵校尉,蓝荆安赶忙喝止了他。她知道今日这个害群之马必死无疑了,她现在最需要知道的是他之前在将军府给吕珉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刚才蒋神医已经摇头表示,步兵校尉今日试图要下的药和吕珉体内的不是一种。如果不能解了吕珉体内之毒,纵使杀了他,也等于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庞涂现在对大司命又敬又愧,想着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多都是这个步兵校尉煽动的,他觉得格外对不起大司命。听着大司命让他放下步兵校尉,他一松手把他掼在地上。
蓝荆安居高临下的俯视步兵校尉,盯着他说:“你如果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之前下药的品名,我或许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但如果你执迷不悟,我可不是君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步兵校尉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蓝荆安桀然一笑:“大司命好手段,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栽在个女人手里。不过,你永远也别想替吕珉解毒,他只有死路一条。而你,也休想活着见到萧青云。”
接着他转头看屋里里的其他人:“众将领好好想想,现在大雍八万人马包围这里,你们觉得襄阳守得住么?就算所有荆扬两地的人马都过来,襄阳也不会撑过一个月,你们还是及早投降的好。看看对面的巫将军,就应该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
蓝荆安正要命人抓他到牢里好好审问,谁知步兵校尉趁人不备,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众人进来的时候,吕珉已经命人卸了他的佩剑,谁曾想他竟然还在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
步兵校尉拿着匕首就朝最近的蓝荆安刺过去,蓝荆安连忙回撤。庞涂等人也俱是一惊,急忙上前阻挡。谁知他就是虚晃一下,并不是真要刺蓝荆安,反而用尽力气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蓝荆安赶忙去抓他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他脖颈中喷出的鲜血溅了蓝荆安一身一脸。蓝荆安不顾别的,伸手按住他的伤口,大声喝问:“说!之前你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步兵校尉只剩下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咯咯声,蓝荆安又急又怒,心知这下真的坏了。蒋神医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查看,摇了摇头。步兵校尉浑身抽搐几下,在蓝荆安的眼皮子底下咽了气。
蓝荆安见他咽气,知道彻底没希望了,颓然的松开了按在他脖颈上的双手。她这样努力的用计抓他,除了要当众揭穿他的面目,主要就是想逼他把之前下在吕珉身上的药物品名说出来,好替吕珉解毒。
现在,她的努力算是白费了。这一局,她貌似赢了,实际却是输了,彻底输在了大雍手上。她叹了口气,无奈的站起身,命人将步兵校尉的尸体拖出去,然后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
她现在满身是血,形容不整,不好再留在这里。她向吕珉告了罪,先去下去梳洗一番。其他的将领则均留在吕珉这里汇报情况,聆听吕珉命令。
一番折腾之后,吕珉的状态又不大好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迷糊。但他硬撑着身子,听完下属汇报的这几日情况。吕珉听完蓝荆安的部署,彻底放下心来。只是再次郑重命令下属,一定要服从大司命指挥。
同时他还要求,如果荆州其他援军到了之后,有不服大司命者,一律军法伺候。同时他见张逊也在这里,让他转告荆州其他地方官,荆州目前的政事也全权交托大司命管理,不服者,立刻下狱。
蓝荆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她只换了外衣,洗了把脸就匆匆又赶了回来,躬身立在吕珉床头。吕珉欣慰的看着她,这个聪慧的大司命既然能数次化险为夷,又在不经意间帮襄阳化解了一次危机,想来她也有本事护住襄阳的平安,护住整个荆州。
吕珉再度昏迷之前,诚恳的望着蓝荆安说:“大司命,襄阳和荆州就拜托您了。”说完,他忍不住涌上来的眩晕感,又一头栽倒,昏迷了过去。
蓝荆安虽然知道吕珉这次只能暂时转醒,但还是心酸的不行。她颤抖的轻呼他的名字:“吕将军?吕将军!”纵然吕珉现在已经不可能听到,但她还郑重的向他保证:“您放心,我蓝荆安对天发誓,必会尽全力保卫襄阳,守护荆州!”
蓝荆安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眼泪,直起了身。她让蒋神医继续好好照顾吕珉,而袁正言则负责搜查将军府和步兵校尉的住所,希望能找到步兵校尉之前所下的药物。
蓝荆安又带着众将领回了前厅。众人见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心服口服,又有吕将军亲口命令,更是莫敢不从。尤其今日大司命被贼人的鲜血喷了一脸,她竟然只顾得先为吕将军讨问药物,更让众人感动不已。
现在整个襄阳军政两块,都唯蓝荆安马首是瞻。蓝荆安先让袁正言把事情的始末都讲了一遍,然后对众人说:“军中有细作,也是难免之事。重要的是我们要团结一心,绝对不能为细作所动摇。也劳烦各位将领回营之后好好肃查一番。”
蓝荆安又肃了面孔说:“吾理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但做人心中要有口气,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如果有一天,你们为了护着百姓,迫不得已降了,某半句怨言没有。但如果有人,为战先怯,做了叛徒,或者帮助新主残害百姓,那吾必不会放过此人!”
她又说了之前孙维汇报的探查情况,以及发现的细作。她要求所有将领今日傍晚都要再随她巡一次营,当众处理叛徒。
等到傍晚,所有军士回营之后,立刻被集合到了骑兵训练的马场上,这里地方最大,足够容纳五营近万将士。兵士们不知所以,只见到大司命带着众将领严肃的站在高台上,明显是有重要指示。
蓝荆安以前在西北也见惯了这种万人集结的大场面,不过这是第一次由她掌控全局。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声音洪亮而冷冽的说:“今日召集众人前来,是要当众处理乾军之中的害群之马。吾知乾军众人,不畏生死,但绝对不能为宵小所蒙蔽,为叛徒所挑拨。”
她的锐利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被她看到的军士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她继续扬声说到:“台下谁要是心存叛意,若是现在主动站了出来,吾饶尔不死,并会送尔去对岸。但若是过了今日,还有心存不轨之人,那便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的后果将会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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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刚柔并济
蓝荆安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从冰冷变成了狠厉,让台下众人都身上一紧,没想到大司命还有如此严厉一面。
她沉着脸再次扫视了低下黑压压的大军,一片寂静中,她先让庞涂当众宣布步兵校尉的罪状,又把他的尸身抬了上来,鞭十鞭。
然后她让孙维带人当众将之前跟踪好的八个私通大雍之人抓了出来,将他们的行动一一道出来。这八人见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又见蓝荆安对步兵校尉下的狠手,都吓得抖如筛糠,磕头求大司命饶恕自己一命。
蓝荆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冷冷的说:“吾说过,如果你们主动站出来,吾会饶你们一命。现在,太晚了。来人,按军法处置!”
蓝荆安立在高台,亲眼见这八个人伏诛,才总算将诛杀细作之事告于段落。台下众人即便心中无鬼,也对大司命有了重新认识。大司命此人表面和蔼,但军纪严明,在某方面上和元帅简直如出一辙,自己还是守着军令好好行事方为上策。
而其他埋在乾军里的细作或是心有动摇的人听了,身上更是一阵寒颤。原本想着大司命做统帅,乾军必乱。没想到大司命还有这么厉害的手段,看来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比较好。
立完军威,蓝荆安又当众宣布了新的抚恤之法。这是她昨日巡营时,承诺给射声部众将士的回复。她今日便是花了一下午和众将领敲定了抚恤之事。
新的抚恤之法对于普通丧者的身后待遇基本不变,主要是大幅提升了家中只有老幼妇孺者的抚恤待遇:每丧者家属可领万钱,若死者家无基业不能自存者,另予四万钱,军侯及以上者或有军功者,每多一级,加五千钱。
目前乾军还未立国,所以依旧使用着大雍的货币。根据市价,一斛米不足百钱,万钱抚恤足够一家四口吃上三五年的。而五万钱,则基本能一直供养到兵士子女长大成人,直到有自立能力供养家庭。同时也足够给丧者双亲养老送终的。
底下的兵士听了俱是一喜,这个待遇可比大雍的好多了。在大雍,进了兵营能管饱饭就不错了,有怎会有人理会底层兵士的身后之事?没想到大司命不仅听进去了他们的建议,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拟出了章程。
蓝荆安并没有直接口允新政的立即执行,而是诚实的告诉众人,她会先派人请示大元帅。只要大元帅批准,新政将会立即执行。在等待大元帅回复这段时间,如果新政获批,则抚恤待遇一样覆盖这段期间阵亡的将士。
底下的军士对新政的将会执行毫不怀疑。不提大司命的能力,且说大元帅也是向来体恤兵士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有之前的抚恤政策。目前大司命等人商议的政策除了对孤儿寡母多有照顾,其他的和之前基本一样,想来大元帅是不会拒绝的。
众人昨日见识了大司命的文治武功,今日又见了她的雷霆手段以及她对军士的爱护之情,现在已经对她的看法已经和大元帅别无两样了。蓝荆安折腾了一天,总算做完了之前计划的事,除了步兵校尉的事情让她特别沮丧,其他的事情基本还算顺利。
至于步兵校尉的接替人选,她让庞涂先拟定,然后再报上来。庞涂没想到,蓝荆安竟然还相信他的眼光,这个大个头差点没感动的当场哭出来。
蓝荆安有些哭笑不得。纵然她和庞涂年纪相仿,庞涂甚至还比她大了一两岁。可是在她眼里,庞涂却仿佛是自己的弟弟,性情直白到可爱。不过蓝荆安听说庞涂很小就孤身进了大雍军营,也没有人好好教导过他,她倒是很能理解他的一些想法和所作所为。
她之前还特意拜托张逊为庞涂物色一个年长一些的军师,陪在他身边。到了今天,看到庞涂彻底倒向了自己,她才敢小心翼翼开口询问他的意见。她不想让庞涂觉得自己监视他,或者觉得自己不相信他的能力。
庞涂现在总算看出了大司命的真心来,她不是过来夺权或者来捣乱。相反,她是解决困局来了。而且她比自己可强多了,确实有足够的能力引领乾军。庞涂现在对大司命说的话言听计从,知道她是为自己好,立刻开口接受了她的好意。
蓝荆安约了几个重要将领命人继续到将军府商议防守之事,然后便带着碧鸾先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蓝荆安首先接见了冯参和他所带的十人亲卫队。她昨日已经得了孙维的准信,这十个人俱是可信之人,她可以放心带在身边。
蓝荆安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住所,然后让冯参负责十人的安排训练。她在将军府的时候,要身边至少留一人,若是战事爆发,则十人要同时和她一起上前线。
之后,等重要的几个将领到了之后,她又开始和众人具体商议防守之事。并让张逊一起列席。蓝荆安估算江陵、江夏援军应该在五六日内到达,而青云哥哥的指示也应该在援军到达之时差不多能到。也就是说从现在算起的五六日,是襄阳最危险的五日。
防守的事情谈了个大概,蓝荆安又问张逊粮草之事。张逊汇报说城里目前的粮草够襄阳守军撑个半年都没问题。众位将领都觉得心中一安,只有蓝荆安紧锁了眉头。
她心中算上了荆州其他地方的援军和姜邵衡所带的兵马。也就是说,目前的粮草在无外援的情况下,估计也就能支持六七万人月余的,这明显无法支持战局。她必须从荆州其他地方征粮,或是别的地方调粮。
荆扬两州之前几年连年遭受水患,本来收成就不好。去岁萧青云起兵造反后,曾承诺免赋税纳粮一年。所以现在乾军屯粮都是当初大雍屯下了的陈粮,以及白卿风倾尽白家产业购买而来,也有小部分是百姓或商人的主动献粮。
蓝荆安记得张逊曾教导她要取信于民,绝不可政策一日三变。既然青云哥哥承诺过免赋税纳粮一年,她现在就不能以战事紧急的借口直接征粮。否则,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征粮很可能就会演变成抢粮,那样和大雍又有什么区别?
她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虽然没提姜邵衡的三万多人马,可是光想着荆州其他地方援军要过来,其他将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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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筹粮之困
张逊不光对襄阳形势熟悉,由于他一直在吕珉手下,所以对整个荆州的钱粮状况也是了如指掌。他建议从长沙郡及零陵郡北部调粮。
目前南郡和江夏的屯粮,基本都屯在襄阳,剩余部分也会随着两地兵马调动而消耗殆尽。武陵和桂阳两郡多山,没什么产出,能自给自足就不错。只有长沙郡和零陵郡的益阳、临湘、夫夷、泉陵及零陵等地还有余粮。
但零陵南部要想过来,要翻山越岭,时间太久,怕是仗都打完了,粮还没运过来。只有长沙郡和零陵郡北部可以顺着资水和湘水直接走水路汇入洞庭,然后便可北上经江陵送粮到襄阳来。
即便这样,蓝荆安估算着如果要供给六万多军士,怕是也只能再延长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很不牢靠。安全起见,要是能再从其他地方借点粮就更好了。
她的眼睛在地图上来回扫视,最后盯在了夏国的益州。益州历来是产粮大户。所以即便益州离夏国皇庭虽远,但夏国却非常重视,绝不肯放手。
而且姜邵衡还要带人经过益州,如果能顺便押送粮草过来,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就要看她蓝荆安能否说动谢维宁相助了。
蓝荆安打定了注意,让孙维从骑兵中挑选二百将士,派人立刻启程去长沙、零陵两郡调粮,务必要将粮食安全的押运回襄阳。然后让庞涂配合张逊,做好粮仓的保卫和分配工作。
蓝荆安见安排的差不多了,又询问袁正言昨日搜查的情况。袁正言非常沮丧的摇摇头。
他在步兵校尉的住所什么也没搜查到,倒是搜查将军府时,有一个男仆和一个女婢趁乱逃了,看情形很可能是大雍细作。不过他们房间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蓝荆安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让他做好将军府的守卫工作。再把将军府里的所有仆妇兵士都细细检查一遍,确保不会再有可疑之人能接近吕珉。
她估算如果大雍知道自己完全掌权,对吕珉将会采取另一个态度。他们会千方百计的除了他,以消除他对蓝荆安可能的帮助。所以现在吕珉的情形比之前几天更为危险。
等和众人商议完毕,一个上午都快过去了。蓝荆安命众人就此散了,有事情随时来将军府汇报。然后她打算亲自去找谢维宁谈一谈。
她带着碧鸾冯参一起到了谢维宁的院子。谢维宁这两日,正在院子里被关的无聊,看见蓝荆安来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三窜两窜就到了她身边,尹泉紧跟在他的后面。
见他朝大司命窜过来,冯参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佩刀。还是蓝荆安向他摆摆手,冯参才迅速的松了手。
谢维宁骨碌着漂亮的左眼,似怨似嗔的说:“你有两日没来看我了。”蓝荆安身上一阵恶寒,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她冷着脸说:“宁维,你注意一下你的说法。我和你无半点关系,为甚要过来看你?”
冯参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容貌极其出众的少年。他的颜色绝对是世间罕有,冯参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之人。只是他的右眼瞎了,拿块黑布蒙了,甚为可惜。只不过他话语里,似乎表现出和大司命亲密关系,这让冯参甚为不悦。
冯参狐疑的盯着谢维宁,目光不善,猜测他是不是对大司命有什么企图。这个叫宁维的家伙瞎了一只眼竟然还敢肖想大司命,当真活得不耐烦了。谁不知大司命即将嫁给元帅,这个宁维要是有什么不轨想法,他不介意直接替元帅铲除了他!
冯参不动声色的把手又悄悄摸回了佩刀上面。谢维宁早就看到了蓝荆安身边的男人,猜测估计是她新找的护卫。所以他故意要激怒冯参,想找个法子试试他的身手。蓝荆安一看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对视,就把谢维宁的心思猜个大概。
她犹豫了一下,率先抬脚走向了谢维宁院子的正厅。谢维宁没想到蓝荆安今日竟会进他的地方,倒是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试冯参的身手了,赶忙转身跟了进去。
蓝荆安进了正厅,便命碧鸾把门关上。她既然让冯参做了自己的护卫统领,便要用人不疑。
她让谢维宁摘了眼罩,然后让碧鸾把谢维宁的身份和双方的合作讲给冯参听。
冯参听完大惊,刚开始是对这位夏国九皇子只身前来谈判的佩服,后来又对他能开放夏国通道感到激动。
但当他听说谢维宁给大司命下了不知何法可解的情蛊,他的眼里就差喷出火来。这个奸诈小人,竟然以这种手段威胁大司命,真是让冯参又想杀了他,又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这种愤怒又无力的感觉,蓝荆安和碧鸾已经经历过不止一遍了,所以二人现在面对谢维宁都很平静。何况蓝荆安这次还有求于人,也不好拿他怎么样。
谢维宁听着碧鸾的介绍,倒是一脸得色,时至今日,他太庆幸那日自己在神山的选择了。
他可是聪明人,知道蓝荆安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能亲自进了房间找他谈话,必是有求于自己。他反而拿了乔,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
蓝荆安明知他聪慧过人,但还是要试一试。她努力半天,从脸上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不是前两天想要出门么?我既然同意了,今日便会放你自由行动。只不过需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谢维宁笑了。看来她今日所求不小,不是借兵就是借粮,要不然她不会在听了自己在院门口那番意味不明的话之后,还能在此刻硬挤出笑容,对自己如此这般温和。
谢维宁盯着蓝荆安的眼睛说:“出门啊,前两天是很想出去透透气来着。不过,现在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吃得好喝得好,还不用操心。我觉得不出去也行。不过,你要是有事求我帮忙呢,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只不过”
蓝荆安也是没法子了,只能顺口问他:“只不过什么?”谢维宁暧昧的一笑:“只不过想来你要谈的,必是机密之事,还是你我二人单独相谈毕竟好。”
蓝荆安真不想看到他现在脸上碍眼的笑容,不过她还是咬咬牙答应了,让碧鸾和冯参出去等她。而尹泉听完谢维宁的话,出去端了壶茶水,之后也乖乖退了出去。
现在房间里只有蓝荆安和谢维宁二人了。谢维宁还未等蓝荆安开口,先让她饮茶。蓝荆安早上和众人商讨了一上午,空着肚子哪有心思喝茶。不过看着谢维宁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她还是小口的啜着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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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抵押之物
蓝荆安心思转了几转,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九皇子,夏国既与乾军结盟,是不是可以也在其他方面提供些帮助?”
谢维宁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就笑的更欢快了:“要兵不行。要粮的话”
蓝荆安知道他这是可以松口的表现,赶忙说到:“我就是暂时借一些粮草周转。也不用太多,十万斛足以。”
谢维宁挑了挑眉:“十万斛?这还不多?我们夏国倒不是出不起这十万斛粮食。不过借了东西总要有个抵押,顺便再来点利息,才算是借贷。大司命你说是吧?”
在谢维宁的钉子今日逃走前,已经通过每日送饭的机会,把打听来的蓝荆安这两日行踪汇报给了谢维宁。所以谢维宁对之前的计划又有所改变,对他来讲,带走蓝荆安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如何为夏国讨来最大利益。
所以,他宁可看着大雍和乾军相互消耗,也不愿现在偷偷掳走蓝荆安,让局面变成一边倒的情况。何况蓝荆安现在身份特殊,身边又时刻有人护卫,也不是他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蓝荆安听他难得的喊自己大司命,知道他这是正式以九皇子的身份,谈及两国借粮之事了。她客气的点点头:“九皇子说的是。不知你希望以何物作为抵押。又要几分利息?”
谢维宁潋了轻浮神色,说到:“之前我要凉州,你不给。现在是否改变心意了?”蓝荆安摇了摇头:“别的可以谈,这个不行。”
谢维宁经过两次三番的试探,已经知道这是她的底线,看来以后都无法靠谈判解决了。如果想取凉州,战争似乎是唯一手段。
谢维宁想了想,说到:“若我要人呢?我知道你定然舍不得荆扬两地的子民,如果我说我想要你打下来的豫州子民呢?我希望可以让五万人西迁至夏国。”
蓝荆安一听就知道他这是为了混合夏国各族血统而做出的努力。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豫州的百姓,只要变成我乾朝的子民,我就不能替他们做主,强令他们择国而居。不知九皇子能不能换个条件?”
谢维宁两次努力都失败了。他也不气馁,继续说着:“那我要丝帛千匹、绢千匹为息。”
蓝荆安知道扬州产布,尤以丝帛和绢出名。夏国虽然也产布,但多为棉麻,很少有上等彩帛精绢。蓝荆安估计谢维宁要布不一定是为了单单满足夏国所需,从夏国贩布去安息等国,布匹价格可是能翻上十翻不止。
不过他所要之物不仅是她拿的出来的,换算成谷担,大概在一万斛左右,也不算完全接受不了的利息。何况对于身处战争中的乾军来说,粮草可比只有贵人能穿的起的丝绢要金贵多了。
蓝荆安点点头:“好,这个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快联系金陵那边,让他们筹措好布匹沿江水运到夏国。不过十万斛粮草,我需要让姜将军的人马一起押送过来。”
谢维宁知道她的盘算,也不为难她:“我会命人将粮草运到巴郡,并提供运粮的船只,你们只要负责出人押运就行了。不过”
接着他一顿,不怀好意的看着蓝荆安说到:“我还没说抵押之物呢。”蓝荆安每次看到他这样望着自己,心里都一突,不知道他又酝酿着什么诡计。
“抵押之物很简单,就是”谢维宁拉长了声调:“大司命你。还粮之前我要你一直留我在身边。”
蓝荆安脸色没那么温和了:“九皇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之前你要求跟来襄阳,我许了你。但是等我们还粮,怎么也要半年一年。难道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回夏国?你不怕我押了你做质子?”
谢维宁云淡风轻的一笑:“不怕啊。反正我父皇儿子多,少我一个也不打紧。而且这次我要求每日和你共同进膳,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活的好好的。”
蓝荆安彻底怒了。她不仅气谢维宁的条件,也因为他对自身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彻底黑了脸:“谢维宁,你休想!我处理完襄阳之事,就要去找青云哥哥。绝不可能带你同去。你还是把心思放回自己国家才是正事。”
谢维宁现在很不高兴,他觉得丑丫头拒绝自己全然都是因为萧青云那个祸害,殊不知在蓝荆安眼里他才是那个碍眼之人。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丑丫头,你别忘了现在是谁有求于人。你为了要去找萧青云,竟然想把我撇开?”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冷冷的说:“谢维宁,我和青云哥哥关你什么事?就算不去找青云哥哥,我也不愿意看你一直在我眼前晃。”
谢维宁刚才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已经后悔了。他的深沉心思在遇到她的时候经常会不受控制脱口而出,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妙。
但他也敏感的察觉出来,蓝荆安原本是个自制力很好的人,但她只要遇到自己,就很容易就会被激怒。她果然待自己还是不同的。
谢维宁念及此,再次告诫自己要冷静。他把眼睛垂下来,端起杯抿了一口茶。再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又变成了那个笑语晏晏的美少年:“丑丫头,我不过是怕你不好好爱护身体,把自己折腾病了,连累我罢了。”
“我愿意退一步。你在襄阳期间,要每日和我共同进膳。之后的事情,等襄阳之困解了再说吧。你看如何?”
蓝荆安哪里愿意答应他,不过他退了一步,自己也不好继续强硬。斟酌着说:“我唯一可以答应你的是,只要我在将军府不忙的时候,就会和你一起吃饭。你看如何?”
谢维宁一听就知道她这是推脱之词。她现在还有不忙的时候?他摇摇头:“只要你在将军府,无论多忙每日都要和我共同用膳。”
蓝荆安想想,反正自己也要吃饭,只要他不下毒,和他一起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样还能拴着他每日天黑之前回到将军府。遂说:“那就晚饭一顿。”
谢维宁很快接口:“不行,大不了免了你的午膳。其他三餐还要和我一起吃的。”蓝荆安骨碌一下眼睛:“两顿,晚饭加夜宵。把早饭也免了。”
谢维宁一笑:“成交。”他如何不知蓝荆安平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是她不吃,自己也可以用夜宵的借口,在那段时间找她,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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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种相思
蓝荆安松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告辞:“既然我们谈妥了,我就不久留了。具体事宜,张长史过来再找你详谈。我先走了。”
谢维宁见她起身,立刻起身拦她:“今日既然我们又有了新的合作,总要庆贺一番,你中午就在我这里用餐吧。要不然,我不高兴的话,磨蹭个几天发出运粮指令也是有可能的。”
蓝荆安肚子也饿了。不过,她还是不想事事如谢维宁的意:“一起吃午饭也行。那今日的晚饭就免了。”
谢维宁想了想,还是放了她离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碧鸾等三人正在外面等着,见二人出来,立刻走了过来。二人把之前讲定的条件给各自的手下说了。
蓝荆安事情谈完,也不用给谢维宁陪笑脸了,一脸严肃的说:“从今日开始,碧鸾会在白天保护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想出门都行,天黑之前必须回将军府。只不过还要记住之前商量好的身份和着装。”
谢维宁也不拒绝,反而向碧鸾笑笑,客气的说:“那就麻烦碧鸾姑娘了。”他这样的彬彬有礼,倒是让见惯了他无赖样子的蓝荆安和碧鸾身上都起了鸡皮。蓝荆安拿抱歉的眼神看了看碧鸾。
碧鸾心里虽然也腻味谢维宁主仆二人。但为了两军合作,连姑娘都做出了相应忍让,她又有什么受不住的?碧鸾点点头,脸上多少带出来一丝慷慨赴死的神情。
尹泉看了碧鸾的神情,恨不得伸手揍她。主子有什么不好,大司命一副不愿靠近他的样子也就罢了,她碧鸾一个小小婢女竟然也敢嫌弃主子,当真不想活了。
蓝荆安只当看不见尹泉的样子,心里腹诽道“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主仆二人倒是一样的自命清高,又相当不讲道理。她最后看了碧鸾一眼,带着冯参转身离去。她还要巡防工事,顺便处理其他事宜。她没有太多闲工夫浪费在谢维宁这里。
蓝荆安忙完了一整天,才从军营回来。她第一件就是去谢维宁的院子看看碧鸾怎么样。碧鸾的状态还不错,但尹泉就蔫头耷脑了。
原来今日下午谢维宁要出去,碧鸾怕治不住他们主仆二人,只许谢维宁一人出去。谢维宁倒是在街上逛的很开心,但尹泉独自一人被留在了院子,心里能舒服才怪。
蓝荆安既然答应了谢维宁要共进晚饭,也没含糊。直接让人把她和碧鸾那份晚饭也端到谢维宁的院子里,同时派人请了蒋仙林过来。蒋仙林知道大司命讨厌九皇子,可是作为宁维,他还是很得自己欢心的,所以也不反对和谢维宁再次同屋共食。
谢维宁想起半个月前和蓝荆安一起过年的场景,没想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自己竟然又可以和她同享晚膳。他虽然明面不显,但心里其实已经美的不行。
蓝荆安看着自己对面的谢维宁,眉飞色舞的和尹泉聊天,又到处找机会就拿话来撩蒋仙林,简直觉得食不下咽。她只能低下头,默默的在碗里划拉着,假装看不到这个聒噪的人。
她本能的想,要是青云哥哥在这里就好了。看着赏心悦目的青云哥哥,谢维宁再讨厌都无法影响自己进食的心情。也不知道现在青州的战事如何了,青云哥哥现在是不是也在吃晚饭?蓝荆安想着想着,竟然咬着双箸神游天外了。
谢维宁虽然在和蒋仙林笑谈,但他的目光总是装作不经意,时不时的晃过蓝荆安的身上。她傻傻的咬箸样子很是可爱,但他只是欣赏了一瞬,就心里一沉,转而赌气的扭头到一边,不再看蓝荆安一眼。
几人用过晚饭,蓝荆安就要去前面处理政事了。这两日她都忙于处理军务,荆州的政事,她还没来的及看上一眼。
等她忙完手头的事物,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她带着碧鸾打着灯笼,从前院往后园走。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天上的月亮已近满月。
纵是外面寒凉,蓝荆安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还是慢下了脚步。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嘴里呢喃着:“圆月将明,孑孑独立。千里婵娟,何为归期。”
此时,正在大帐外的萧青云也在望着一轮明月叹息。他才把指令和给阿狸的信命斥候送走。正负手站在月下,轻叹一声:“我东曰归,我心西悲。道阻且长,唯盼伊回。”
他不知道阿狸现在身处襄阳是否安全,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住。她现在一定也很想自己吧?要是自己能分身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阿狸很坚强,关键时刻能挑起荆州重担,这点让萧青云很感动。但他又很难过,难过自己竟然必须要留阿狸自己一人面对大雍强军。
当初萧青云虽然及时赶回临菑,但那时赵虎的大军已经打到济南郡的于陵了。于陵离临菑不过百余里,赵虎随时都能攻到临菑来。
整个临菑的青州兵都人心惶惶,还是沈容止命人当众杀了几个打算投降的将领才算勉强止住局势。好在众人一见萧青云回来,又仿佛找回了主心骨。
萧青云带着八万人和赵虎在于陵展开了拉锯战,一直打了将近两个月,赵虎才带人撤退到历城一带。
萧青云知道如果就此止步,赵虎会很快带人反扑。所以也带人赶到了历城,双方又在济水附近再次展开了残酷的战斗。
他昨日刚刚收到庞涂的来报,襄阳告急,吕珉重伤。当时他就觉得心里一紧,知道自己是中了宇文墨渊的调虎离山之计。
如果他现在带兵赶回荆州,且不说来得及来不及,好不容易智取来的的青州就要放弃了,以后再想打青州可不那么容易。而且容易给人造成被赵虎大军打败的假象,很难再提振士气。
可是不回去,阿狸还在荆州。她听到襄阳告急,很可能不仅不来青州,反而去襄阳坐镇。那她的安危要怎么办?荆州扬州的兵力就那么多,都调过去也不济事的。
萧青云和沈容止商议了一天还没有结果。没想到今日白卿风倒是快马赶到了,并带来了蓝荆安的消息。
蓝荆安派人追上了白卿风,白卿风一听斥候的汇报,就头皮发麻。他赶快飞马往青州赶,三天来甚至根本没有合眼,总算于今日赶到历城大营。他向萧青云汇报了蓝荆安的情况,并转交了她的亲笔信。
萧青云听说他几日没休息,赶快让他先去睡上一觉。然后带着总军师沈容止、左先锋冯固、右将军陈扬等人在大帐里商议救援襄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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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大局为重
萧青云见到蓝荆安和谢维宁签订的休战书。同时通过蓝荆安的亲笔信,知道她调了荆州援军前往襄阳支援,而姜邵衡的人马也会通过夏国前往荆州。
从兵力上来讲,目前是襄阳最困难的时期。只要姜邵衡的人马一到,基本上襄阳之困就能容易解决的多。
沈容止首先发表意见:“主上,现在就算是立刻从西北或是青州调兵去荆州根本来不及。除此之外,咱们在徐州本来就没布置多少人,而且绝大多数还是大雍降军,所以徐州兵马也无法调动。”
“扬州除了南线,倒是有少量兵马可以调动,肯定不足万人。目前只能依靠现有荆州兵力。只要能撑住一两个月,姜将军所带的兵马以及扬州的几千人就应该能赶到。”
“至于指挥之人,我认为大司命是最好人选。大司命虽然过去一年没有和咱们一起南征北战,但她自幼在西北军营长大,加之聪慧过人,用兵谋略上应该不成问题。”
“最关键的是,大司命目前身份最高,手握您的私印,吕将军又将荆州的虎符俱都托付给了她,她调动人马应该不成问题。她在荆扬两地声威极盛,又和姜将军相熟,她来坐镇,应该是统领襄阳战场的最好人选。”
冯固等人虽没见过蓝荆安,但对她凭借一己之力竟然能和夏国签订休战书还是表示极大的惊讶。前几日吕珉派人送回来的樊城大捷还尤言在耳,他们都知道这背后全是大司命的功劳。要说大司命没有能力谁也不信。
不过,冯固等人最担心的是大司命的安危。大司命刚刚继任,成了唯一一个有资格宣布乾国复国的人,何况元帅还要迎娶大司命,将来她还会有一重皇后的身份。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元帅接受不了,所有乾军及百姓都无法接受。
萧青云是最了解蓝荆安的人,他知道就算这个时候强行让她来青州,她也会心有不愿。她肯定无法看着荆州出状况而坐视不管。她必然要等待整个荆州战局已安,才会抽身而退。
除了她、吕珉和姜邵衡,萧青云还真没有特别放心可以统领整个南方乾军的人。三人之中,萧青云又首选阿狸。作为一军主帅,首要就是要有声望能服众,阿狸的身份注定她是唯一一个能平衡南军和西北军的人物。
既然如此,为了襄阳,为了荆州,更为了千百万荆扬子民。无论他有多么担心多么不舍,他都要咬牙留阿狸一人独自在襄阳支持南方战局。
萧青云纵然难受,还是定了主意。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给她最大的权限,为她铺平掌权的道路。
除此之外,他还要加紧进攻历城的赵虎大军。如果他能在短时间內逼的赵虎败退,宇文墨渊必要派人去支援赵虎。但他大雍目前兵力只有那么多,他只能选择撤了荆州的进攻。毕竟,比起阿狸,他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覆灭。
萧青云忍着万分不舍,做了决定。接下来他就要具体和沈容止等人商议如何写旨如何调动扬州军队救援。
几人在沙盘上推演半天,如何算都觉得兵力吃紧。目前扬州的驻兵只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和交州交界的南部,一个是和豫州交界的北部庐江、九江两郡,人数总共也不足万五。
既然大雍豫州的兵马都调到了襄阳附近,那么庐江和九江两郡也不需要相应驻兵了。所以萧青云命阴陵、阳泉等地的八千兵士迅速赶往襄阳救援,同时从徐州的广陵再调三千兵马补充到庐江、九江两郡守卫。
徐州的虎符目前就在萧青云这里,但扬州的虎符还在扬州州牧韩锦明手里,他命韩锦明发兵增援的时候,将虎符一并交由大司命统管。他也明确传达给韩锦明,大司命如需管理或调动扬州屯粮或其他储备,让他务必配合。
萧青云同时给所有乾军发出明确指令。大司命有权调动乾军任意一处兵马。若有不从者,一律军法处置。
萧青云把蓝荆安的来信和庞涂的来信两厢对比的时候,稍微一想就知道,定然是庞涂因为陋习,没有及时按吕珉的交待行事。
他当时心里极其愤怒,一个是气庞涂擅作主张,不服上级指令。二者是怕庞涂的拖延和自以为是会坏了蓝荆安之后的安排,导致襄阳守军人心不稳,从而断送了襄阳。
萧青云亲自写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回信给庞涂。批评他的擅作主张,让他务必要服从大司命管理。即便吕珉清醒过来,大司命也会继续是襄阳之战的主帅。
等襄阳之事商议已毕,萧青云又单独留下了沈容止,说起了和夏国签订的休战书。白卿风还没来得及给他们二人讲述那日在神山的事情,所以二人都对谢维宁会出现在江陵并签下这么一封休战书有些困惑。
休战书本身倒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可以看出基本上双方各取所需。
但夏国实力雄厚,要比刚刚起兵一年的乾军状况好不少,就算再拖上一段再签,也不是不行。夏国除了选择和乾军合作,亦可选择帮助大雍,不知道为什么夏国会在这个关头选择站出来支持乾军。
而且就算要谈,为什么是谢维宁找上了阿狸,而不是夏皇直接派人联系自己或是万明德姜邵衡?
谢维宁除了年少之时和阿狸偶遇过一次,他们二人之前并没有任何接触,他又怎会认定阿狸就是那个能替自己做主的人呢?这些才是最让萧青云不解的地方。
聪明如沈容止,也只是觉得这个谢维宁必然有问题,但却想不出问题之所在。萧青云和沈容止二人都觉得谢维宁很可疑,毕竟这位夏国的九皇子狡诈的名声可是扬名在外的。但具体说他有什么坏心思,目前还看不出来。
当初谢维宁凭借一己之力助夏国灭了十万西北大军,夺得了大雍六百里土地。
但由于除了延康帝宇文墨渊和当初的大皇子宇文墨潜,所有人都认为当初綏帝诛杀定远侯的理由是子虚乌有,所以谁也没有往阴谋上面想。加之谢维宁的刻意隐瞒,以及宇文墨潜因逼宫被延康帝诛杀,曾经的真相就这样被悄悄的掩埋了。
萧青云二人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撂开手,转而商讨历城战场的情况。经过两个月的拉锯战,赵虎损失了近万人,关键是他的一个得力侄儿竟然死在了右将军陈扬手里,这对他来说绝对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但不知道定王如何与赵虎取得了联络,竟然带着剩余残部,走海路从东莱绕到蓼城登陆,和赵虎的大军汇合了。
而郑荣手下没有可以跨海的大船,只能望洋兴叹,走陆路折返,正在赶来历城和萧青云汇合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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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卑鄙小人
这一夜萧青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不知道自己留阿狸一人面对凶险的襄阳战事,是不是一个正确选择。他们二人这样天各一方的日子,又要到何时才能结束。他的心底都是满满对阿狸的担忧。
萧青云点了灯,再次拿出了贴身而放的香囊。这是阿狸在他离开襄阳那日送他的,是她亲手缝制。里面是一小束拿红线系了的头发。她的女红不好,香囊正面还勉强能看,背面则都是乱乱的线头。
但萧青云却格外珍惜。阿狸当初为了他,拿起仿若千斤的细针,特意去向绣娘学习,给他做了里衣,又绣了香囊。仿佛是一个小妻子送别自己远征的夫君一样。
但他这个未婚夫,却不能护着她的周全,反而亲手推了她一同上了前线。世事艰难,他和她要想求得长久的安稳,现在必须作出牺牲。萧青云长叹一声,熄了灯。
第二日天才刚亮,白卿风就来萧青云大帐找他了。萧青云一夜辗转,快到清晨才迷糊了一会儿,此时还未起床。
萧青云见是他来了,起身拢了衣服,笑眯眯的问他:“辛苦大哥了。不知大哥昨晚是否休息过来了?今日是不是有空给我讲讲你在江陵的所见所闻?”
白卿风神情严肃,在确保账外无人之后,小声的把在江陵的事情,尤其是神山的遭遇和谢维宁的威胁讲给了萧青云听。
萧青云刚开始听到阿狸献祭礼和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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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元佳节
众人领了命下去行事,可怜白卿风才从荆州车马劳顿的赶回来,又要再次启程去往襄阳。
这一日是萧青云起兵整满一年,更是延康元年第一个上元节。他没能和阿狸一起团聚,分享节日的喜悦本来就已经很是不快。加之想到谢维宁这个卑鄙小人,此时正缠在阿狸身边,他更郁闷的想揍人。
萧青云一怒之下亲自带人去大雍阵营前叫阵,他既然今日过不痛快,那害他留在这里的大雍军队也休想过个愉快的节日。
此时在襄阳城里的蓝荆安还不知道青州大营发生了什么。她现在白日里不是在将军府和众将领商议防守之事,就是亲自前往营房去巡营。她已经得到荆州援军的确切消息,五日后荆州援军就可以到达襄阳,她目前同时在布置援军到来之后的安排。
蓝荆安最怕就是这五日出什么乱子,目前是襄阳城最薄弱的时候。前几天大雍没有足够船只渡河,所以襄阳城勉强还算安全。
现在距离大雍人马到达樊城已近十日,估计对方也建了不少小船,就算不能支持八万人同时渡河,只要送过来一两万人,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一边命人加紧修建工事,一边加派人手沿汉水巡逻,生怕大雍那边一个不注意就偷袭过来。
这一日的白天,大雍那边除了建船和操练仍没有太大动静。倒是谢维宁特意请了蓝荆安到自己院子,言辞恳切的请求她能否今晚一起出去吃一次。
蓝荆安烦他事多,不过想着今日本是过节,谢维宁想见识一下他国风貌也无可厚非。加之他这两天确实乖巧的很,又替她解决了粮草的难题,便开口允了他。
今日本不是冯参轮值,但蓝荆安想着既然要出门,还是带个最放心的亲卫在身边比较好,所以她还是选择让冯参陪自己和碧鸾一起出门。谢维宁也带上了尹泉。
等五个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蓝荆安这几日为了骑马方便,穿的俱是胡服,她也今晚也没有换了深衣。一是因为她打算吃个晚饭,然后继续去大营巡查。另一个,青云哥哥又不在这里,她实在不需要女为悦己者容。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街市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今日过节,哪怕汉水对面正有八万敌军虎视眈眈的等在那里,也无法影响到普通民众欢度佳节的氛围。
蓝荆安一露头,就有很多百姓认出了她,纷纷恭敬的和她问安。蓝荆安也平和的报以微笑和问候。她今日之所以答应谢维宁,晚饭和他出来吃,也是希望能趁次机会,给城里的百姓一个定心丸。以防后方不稳,影响前方士气。
她特意选了一家人气最旺的酒楼。酒楼老板见是大司命来了,甚至要为她赶走其他客人。蓝荆安赶忙制止了老板,让他只当自己是名普通食客就行了。民众看到大司命在节日依然能与民同乐,估计战局也没那么糟糕,总算放下心来。
酒楼老板怎么可能真当大司命是普通客人,客气的将几人引到最豪华的一间包厢,亲自从旁伺候。蓝荆安只点了两个这家酒楼的特色名菜,其余的让老板看着上就行。萧青云在襄阳的时候,也带蓝荆安来过这家。当初都是萧青云为蓝荆安点菜,每次都是点她所喜欢吃的。所以这家老板,自然知道该上怎样的菜色才最能讨得大司命欢心。
等菜上齐了,蓝荆安果然露出了几日来难得的笑容。谢维宁笑着对蓝荆安说:“看不出这位马老板对你的喜好还挺了解啊。你以前经常来?”
蓝荆安甜蜜的一笑:“嗯,之前来过几次。”谢维宁一看她的样子,不知怎么又无名火起,转而闷头猛吃。蓝荆安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并不在意,反而示意碧鸾、冯参二人也尝尝案上的美味。
蓝荆安吃饭有个习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旁人伺候。所以,她已经让酒楼老板关了房门出去自忙。并且拉了碧鸾冯参二人一同入席。虽然尹泉是谢维宁的人,但她也不忍心看他一人独站,直接出声请求谢维宁让尹泉一起坐下来吃。
谢维宁平日也和尹泉同桌而食,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拂了蓝荆安的好意。于是五人不分尊卑的一起品尝起美味来。旁人还好,冯参是第一次和大司命一起吃饭,没想到她如此平易近人,体贴入微,心中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谢维宁的郁闷来得快去的快。他很快又开始找话题来和蓝荆安聊天,蓝荆安虽然不完全信奉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但平日也是不喜欢搭理谢维宁的。
不过,今日过节,他问的又是风俗习惯,她也不好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还是一一为谢维宁作答了。谢维宁听她说到今晚会有灯会等很多活动,明显愣了一下。旁边的尹泉也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蓝荆安难得见到谢维宁发傻的样子,不知怎地,想起了年初一他和尹泉被鞭炮吓到的事情,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谢维宁看出来她是在笑自己,不依不饶的说:“好啊,你敢笑我。我要罚你陪我看完灯会再回去。”
蓝荆安觉得在谢维宁这里真是没有道理可言。他除了政事上比较精明,其他地方更多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爱撒娇爱闹事,脾气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他诡诈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蓝荆安拢了笑容,平和的对他说:“吃过晚饭,我要去巡营。不过,我今日可以给你开个特例,一会儿让碧鸾陪你在城里转转,可以晚点回去。”
谢维宁的失望都写在脸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蓝荆安。蓝荆安什么都能招架,最怕就是他拿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她只能安慰他:“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能比较放得开手脚。今晚可是难得的约会之日。”
蓝荆安想起了白玉关的上元节,唇部又逸出了笑意:“以前在白玉关,只有这个节日,要是姑娘看上了哪个小伙,可以直接上前去表白。冯什长,不知道襄阳这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冯参摇摇头又点点头:“襄阳没有西北开放,不过姑娘们会故意丢个鲜花手帕之类到小伙身上,然后借机搭上话。”
蓝荆安不怀好意的扫了扫谢维宁:“你今日打扮这般俊俏,怕是就算瞎了一只眼,投怀送抱的小姑娘也少不了。你要是怕碧鸾碍你的事,我可以让冯参和她换换岗。”
话还没说完,蓝荆安撑不住,自己先是笑了。谢维宁涨红了脸,仿佛被轻薄了的小媳妇一样。更让她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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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登楼观灯
晚饭已毕,蓝荆安打算先去北门城楼那边看看,观察一下汉水对面的大雍阵营是否有任何动静。
谢维宁见她完全无心参加灯会,也熄了看热闹的心思,转而问蓝荆安可否陪她登上城楼一观。
蓝荆安想着夜晚内城除了璀璨的灯火,别的格局俱都看不出来,也不怕谢维宁就此记下襄阳布局。也算从另一个角度让他见识一下上元节的热闹,遂答应他了。
襄阳城并不算大,纵然是从城南的酒楼步行到城北的城楼,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所以蓝荆安之前出门并未骑马,反正城楼那里也备有军马,到时从那里出发去大营也不成问题。
蓝荆安找了条到北门城楼最近的道路。今夜上元节,家家挂花灯,户户插杨枝,街上好不热闹。道路两边都是各种卖汤圆或是卖货的小摊。汤圆这种小食是上元节必吃的,所以买的人很多。卖货的当中又以河灯和面具卖的最好。
蓝荆安一边走来一边让冯参给谢维宁介绍当地的习俗。花灯会和放河灯基本上是上元节最重大的两个活动。
花灯会上还有猜谜和傩戏,官家还会组织人手来耍龙灯和高跷表演。等花灯会结束后,所有的百姓都会涌到城南的护城河,放河灯祈愿。整个活动会持续到深夜子时。
由于表演傩戏是带面具的,所以很多人家都给自己的孩子也买类似的面具用以保佑孩子这一年无病无灾。而且很多青年男女在花灯会上为了亲自心仪对象,又不愿旁人认出身份,也喜欢买了面具戴在脸上。
蓝荆安他们吃完晚饭出来,时间还早,再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花灯会开始。所以街上虽然各个小摊已经支起来了,游人也开始纷纷走出家门,但还不到人流最密的时候。
不过即便这样,蓝荆安在饭局中的戏言还是成了真。一路走过,不少年轻姑娘都对谢维宁抛着媚眼。还有好几个主动走到他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帕子丢在他的眼前,指望和他来上一场拾帕情缘。
谢维宁不堪其扰,尤其是看到蓝荆安戏谑的目光,脸上更是不好看。他不明白自己已经蒙了一只眼睛,怎么还有姑娘愿意找个瞎子。殊不知他的绝色实在太过出众,莫说只是瞎了一只,怕是就算双目失明,都会有姑娘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谢维宁在卖面具的小摊上停了下来,挑拣半天,总算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他试戴了一下,竟然意外的舒服,比尹泉当初在永华城给他弄的那个服帖多了,而且透气性也不错。
他又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漂亮的银色面具给了蓝荆安。蓝荆安不耐戴这种东西。谢维宁却坚持让她戴上。
他的理由倒也充分:蓝荆安顶着大司命的这张脸,走到哪里都有人行礼,一路上不知浪费了多少回礼时间。如果她想早点赶到城北,最好还是戴上面具比较好。
蓝荆安想想也是,于是便打算掏钱买一个戴上。谢维宁却拗着性子,非要让她戴自己买的那个。蓝荆安不想当着外人,和他没完没了,于是取了面具戴了上去。
两个人戴上面具,果然再也没人烦扰他们一行人,五人很顺利的到达北门城楼。北门这里虽然也点了灯,但为了方便瞭望对岸的樊城,城楼上面依然是昏暗一片。
蓝荆安解了面具,率先登楼。守门的卫士见到是大司命来巡查,都纷纷给她行礼。蓝荆安先问了这一日的观察情况,尤其问了对面是否有任何异动。
城楼上的将士无奈的说,大雍的舰船倒是看不出来任何异动。不过今日是汉水开渔的日子,所以有不少渔船不听命令,穿梭在汉水两岸。弄得他们总要分神去观察这些小船,还没办法条条看个齐全。
蓝荆安叹了口气,知道这也没法子的事情。无论她的军令有多严,总不能拿军令去管普通渔民吧。若是完全不许这些渔民下水,就要拨发相应的救济。军里面的粮草还不够呢,哪来其他粮食去帮助这些渔民。
何况这些渔船不光有乾军这一侧的,更有对岸大雍那边的,她鞭长莫及。所以对于这些渔船,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先到了面向汉水一侧,仔细极目远眺。三个月前,她也和青云哥哥一起远眺对岸,那时两人还是琢磨什么时候能打到对岸去。现在,她能苦苦守住乾军一侧就算不错了。
汉水里只有一轮圆月倒映在上面,洒下点点璘光。河对岸处处篝火闪耀,可见大雍军营之广。她又凝神静气的细听,除了远远的水声,并无异常响动。蓝荆安放下心来,转而带着谢维宁等人转到了面向城内一侧。
谢维宁已经趁人不备撤了面具里蒙眼的黑布。反正现在正值夜晚,只要不凑近瞧,无人能看清他的眸色。蓝荆安撇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
襄阳城里,一片火树银花,还能看到临近北门的几条街熙熙攘攘的游人如织。美轮美奂的场景,让青鸾、冯参和尹泉三人都看呆了去。
夏国虽然没有上元节,但也会有类似的星回节。时间是位十一月夏国新年的第三天。
只不过不是家家点灯,而是处处插火把。再位于集市中心筑以高台,先于高台上演绎天创夏国的故事,然后所有人载歌载舞,最后将祭祀之物放于高台,民众将手里的火把一一放在高台旁边的大型火塘,一起将节日的氛围推到最**。
谢维宁作为最受夏皇宠爱的九皇子,没少和夏皇一起登上城楼观看星回节庆祝。所以,他觉得襄阳城的灯市,美则美矣,但缺少了星回节的火热和浓烈。
他转头看看蓝荆安,发现她也一脸平静,并不像其他三人那样激动。他好奇的问她:“你以前也在这里看过灯市?”
蓝荆安摇摇头:“上元节一年才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在襄阳过节。”
谢维宁倒是有些奇怪,女孩子难道不应该都喜欢这种绚烂如梦的感觉么?就连那个看起来脾气火爆的碧鸾现在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一脸痴醉的表情。怎么丑丫头却如此冷静?
他趁旁人不注意,蹭到了蓝荆安身边,继续问她:“你不喜欢么?难道你以前在其他地方看过?”
蓝荆安在白玉关的时候,只顾得去参加花灯会玩乐,从来没有想法跑到城楼上一观。她唯一一次登楼观灯,还是去岁。
蓝荆安脸色突变,眼神虚虚的落在灯火阑珊处,整个人都有点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起来。谢维宁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她现在的表现明显说明她以前必然曾在其他地方登楼观灯,而且看来这段往事并不是她喜欢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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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灯火依稀
此时在永华城的城楼上,延康帝宇文墨渊也站在最高的地方,遥望着灯火通明的永华灯会。按照旧例,今日本应在皇宫举行宫宴。结果他以綏帝驾崩不足一年为借口,停了宫宴,独自带着现已升为卫尉卿的周琦登上了永华城南边的城楼。
宇文墨渊一言不发的望着城里热闹非凡的条条长街,孤零零的背影让周琦心疼的想哭。他是个武夫,估计若是丞相在,怕是会感慨上一句:灯火依稀,佳人何去。周琦只能心中默叹一口气,希望皇上能够早日夺回蓝荆安。
宇文墨渊让周琦给他拿了一壶烈酒。纵然是烈酒入喉,依然不能浇灭他对兰儿的思念。他们两个的回忆就在那里,无论是他睁眼还是闭眼,都触手可及。
去岁的今日,他为讨她欢心,第一次宫宴参加了一半,便找了借口离开。
那时,木兰园里,蓝荆安正捧着书卷在情钟楼里等他。她知道今晚君竹是要回家族参加家宴的,没想到他却早归了。她诧异的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宇文墨渊温柔一笑:“我怕你一个人寂寞,便不等散席,提早溜了。乖,现在回院子换件衣裳,多穿一点,一会儿我带你出门好不好?”
一直未曾出过木兰园的蓝荆安,听了君竹的话,果然一脸欣喜:“真的?你要带我出园子?我们去哪里?”
宇文墨渊神神秘秘的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为了你的安全,咱们这次出门你要自始至终带着帏帽,除非我说可以摘了,否则一定不能摘。你能不能答应我?”
蓝荆安听说能出门,这点小要求完全不算什么,小鸡啄米似连忙点头答应。宇文墨渊牵着她的手回了院子,让素梅素菊给她换了一身低调却保暖的五重深衣,并披上了一件裘皮的大氅,然后带她直接出了园子。
园子外面,周琦正站在一个黑色马车旁恭候二人。见宇文墨渊携蓝荆安出来,赶快搬了脚凳,要扶蓝荆安上马车。宇文墨渊摆摆手,打算亲自抱兰儿上车。
蓝荆安却有点瑟缩,一边说着“我自己来”,一边飞快的爬上了马车。生怕宇文墨渊出手抱她。
宇文墨渊无奈的笑笑,从她醒过来也几个月了。目前,拉个手对她来说基本已算是极限,只要自己试图抱她,她总是能找借口,逃向一边。
他今日带兰儿出去,一来是想给她惊喜,二来也希望二人可以更进一步,让她的戒备心再少一些。
宇文墨渊和周琦小声交待几句,也纵身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看着兰儿正在打量着马车里面。马车里面的坐垫都是锦缎做的,柔软舒适,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熏香的甜味,但又看不出香炉摆在哪里。
宇文墨渊看着她这样天真好奇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他让兰儿摘了帏帽,又从暗格里拿出周琦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坚果。一边让她喝茶暖身子,一边倾着身子给她剥榛子。
自从蓝荆安失忆之后,她的吃食习惯虽然没变,但却将年节祭祖等,和人物相关的活动,忘个一干二净。
所以当宇文墨渊问她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的时候,她歪头想了一下,说:“书上说,这日是上元,有点灯食元宵的习俗。”宇文墨渊放下心来,把剥好的一把榛子推给她:“吃点榛子,咱们一会儿就到了。”
蓝荆安对君竹露出淡淡的笑意,把喷香的榛子一颗一颗捻起来送到口中。等她吃完这一把,君竹又推过来一小把。未等她吃完第二把,就感觉到马车停了,过了好一会儿,笃笃扣车壁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宇文墨渊让蓝荆安把帷帽带上,自己先下了车,然后才让她出来。蓝荆安下了马车发现自己正站在高高的城楼前面,但是守城的兵士却列队远远的垂首站在一边。而周琦将二人送到城楼的楼梯口之后,也止步不前。
宇文墨渊牵着蓝荆安的手,单独带她上了城楼。蓝荆安知道君竹势力大,没想到他竟然能买通守城门的官兵,带她单独上城楼一观,立时对他佩服的紧。
她一边登楼,一边问宇文墨渊:“君竹,我们为什么要爬城楼啊?”宇文墨渊回头一笑:“上去你就知道了。”
等二人爬上了城楼,宇文墨渊让蓝荆安可以把帷帽摘了。首先映入眼帘的面向城外一侧。一轮圆月上悬于天,将城外的坦途大道以及被白雪覆盖的荒野照耀的一览无余。纵然月光明亮,依然有一颗孤星,远远的陪着月亮闪耀。
蓝荆安不知怎么,突然脱口而出:“我如星兮君如月,夜夜流光兮相皎洁。”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脸色刷的红了。她只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很应景,脱口而出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身边还站着旁人。
宇文墨渊的笑容则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他没想到蓝荆安竟然率先向他表达心意。他欣喜的从后边环住她,也回应到:“为星敛月华,三五共盈盈。”
蓝荆安身子一僵,赶快从宇文墨渊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这样和君竹两人互表心意,实非她本意。她觉得现在的氛围太尴尬了。她转而状若无知无觉的对他说:“城楼的那面是什么?我们不若转过去看看?”
宇文墨渊知道她害羞,也不逼她。反而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然后,牵了她的手,拉着心乱如麻的蓝荆安向城楼的另一侧转过去。
蓝荆安只顾得低头想事情,连宇文墨渊驻了脚步都不知。宇文墨渊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轻轻唤她:“兰儿,我们到了。”
蓝荆安抬头一看,直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的樱唇微张,眼睛里都是璀璨光芒。
整个永华城,一片灯火闪耀。尤其在主要的几条街道上,还能看到巨大的宫灯车队,锣鼓声和鼎沸的人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即便隔了很远,她也依然能感觉到街上喜庆的氛围。
灯树千光,鱼龙畅舞。蓝荆安觉得眼前的景象美到令人窒息,她痴醉的看着,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宇文墨渊轻轻把她拥在怀里,问她:“喜欢么?以后年年带你过来观灯好不好?”蓝荆安的眼睛这才从火树银花中移到了君竹身上。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环绕着她,他温柔的看着她,仿佛只要她开口,他愿意把所有奇珍异宝都奉献给她。
蓝荆安悄悄的想,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除了自己的夫君,又有谁会对她这般的好呢?这一次,她没有推拒他,反而环上了他的腰,轻轻的说:“好。我们约定,以后年年一起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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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往事难追
宇文墨渊紧紧的把蓝荆安拢在怀里,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兰儿,兰儿。你可知我今日好生欢喜?我答应你,无论将来如何,年年我都带你过来赏灯。”
在流动着爱意的氛围中,宇文墨渊闭了眼睛,轻轻俯下身来。蓝荆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脸,在最后一刻,突然将头偏向了一边,让宇文墨渊的温柔一吻落了空。
蓝荆安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抗拒君竹的亲密,他对自己很好,真的很好,但她就是做不到。她看到了宇文墨渊睁开眼睛后失望的神色,心里也觉得很抱歉。
她轻轻的把头抵在他的肩上:“君竹,对不起。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宇文墨渊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帮她把大氅紧了紧,对她说:“傻兰儿,不用道歉,为夫会一直等你。”
宇文墨渊转而从后面抱着她,这一次蓝荆安没有拒绝。两个人静静依偎着,一起欣赏着永华城的灿烂。那一刻,岁月静好,月圆情近。
延康初年的花灯会到了**,城楼上的宇文墨渊看着远处的繁光缀缀,万户灯明,又灌了一口烈酒。兰儿,说好我们年年一起赏灯,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你可知,我才是你真正的良人,你也曾真心待过我的。
宇文墨渊已经醉的迷糊,他仿佛又看见蓝荆安在他身侧陪他赏灯。他伸手去抱她,却扑了个空。宇文墨渊突兀的哈哈大笑起来,心里却仿佛被冰凌刺过一般的疼痛。兰儿,你现在有没有一丝想起我来?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周琦赶忙上前扶住宇文墨渊,轻声到:“皇上,您醉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宇文墨渊扭头看看他,笑着问他:“你说,朕怎么就比不上那个逆贼了?她怎么可以走的那般决绝?怎么可以?!”
周琦把眼睛从宇文墨渊身上移开,生怕再看一眼,自己就会真的掉下泪来。皇上真的太不易了。他努力的希望大雍更好,日日批阅奏章到深夜,结果战火越烧越广;他倾尽真心去对待那个女人,但她却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还将要带领乾军在襄阳和大雍作战。
周琦哽咽的说:“皇上,请您回宫吧。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
宇文墨渊深吸一口气,勉强直了身。看着遥遥灯火,狠狠的说:“你说的对。她总会回来的。今年不能一起赏灯,就明年。我要后半辈子都让她无处可逃。摆驾,回宫!”
而此时在襄阳北门城楼上,蓝荆安不自觉的悄悄流着眼泪。为什么?这样的良辰美景,陪自己第一个见识的人却是他而不是青云哥哥?
她当初都说过什么啊?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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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深夜偷袭
蓝荆安知道现在事态紧急,没空和谢维宁磨叽,而且冯参肯定还会再让守城兵士给他牵一匹马赶过来。她倒是不担心冯参。只是,谢维宁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会牵连到她?
蓝荆安一边飞速的奔马,一边冲谢维宁吼到:“宁维,你太过分了!你当这是游戏么?弄不好,你会死在那里的!你死了,我怎么办?真是个碍手碍脚的东西!”
谢维宁充耳不闻,他自动把她骂自己的话都过滤出去,只是甜甜的回味着那句“你死了,我怎么办”。他知道蓝荆安的意思,怕自己会连累她。但他偏偏乐意曲解成旁的。
蓝荆安骑了二里路,果然见冯参追了上来。冯参一靠近谢维宁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宁维!谁给你的胆子敢抢老子的马?!等回了将军府,看我怎么揍你!”
蓝荆安听得冯参的自称,知道他是气极了。不过现在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蓝荆安紧盯着远处的火光,朝火光最亮的地方奔去。好在大营本就里襄阳城不算太远,火光最盛的地方似乎是在最远的长水营。
她一路奔过去,先是路过了步兵营。步兵营也看到远处的火光,但没有见到敌人,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们的前任校尉前日才被大司命抓出来是大雍的细作,并且被当众鞭了尸。今日只有一个临时校尉在营。
韩校尉昨日才从军司马转成了校尉,没想到今晚就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正在惶恐,不知是应该即刻带兵赶去救援,还是继续防守步兵大营。
蓝荆安一看这场景,只得勒了马,把韩校尉叫过来,让他整肃队伍,这就准备去长水部赶去救援。她话还没说完,谢维宁已经出声了:“且慢,大司命您还是让他们留在原地的好。大雍应该没有那么多人攻过来。”
蓝荆安本身正在着急,听了他这话更是一阵火起。她本来正要开口训斥他不要给自己添乱,突然想到他历来聪慧,说不定有什么发现。转而皱着眉问谢维宁:“你凭什么断定大雍没有多少人攻过来?”
谢维宁果断的回答了一个字:“船。”
蓝荆安低头一想,突然茅塞顿开。大雍之前一直没有攻过来,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合适的渡江战船。今日自己一直在火光亮起前一直在北门城楼是观望,并无半点异常,而且城楼守望的兵士也没报告说今日见到任何战船渡江。
那么现在火烧长水部的大雍人,必然是今日趁着开渔首日,化妆成渔民在白日偷偷过来,提前隐藏在岸边的。而渔船体型小,今日往来穿梭的渔船数目也不是骤然暴增,不可能有太多大雍兵将渡河。
那么就说明目前烧营的人,必然是以袭扰为主,而不是真的在今晚发起总攻。无论他们处于什么原因,选了今日过来袭扰,都是希望乾军自乱阵脚。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里慌张。
蓝荆安看了谢维宁一眼,他的脸完全被面具覆盖,看不到表情。蓝荆安转而对韩校尉说:“你们步兵离长水部太远了,不用过去了。让兵士今晚照常休息,不过都要合衣而睡,随时可能集合。同时,增派人手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抓起来再说。”
韩校尉听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和大司命的对话,还是一头雾水。他只听到那个男人建议大司命不要现在派步兵过去增援,大司命听了他说了一个“船”字,竟然就真的改了主意。
但这不是他一个临时校尉有权过问的,他躬身答了诺,便目送蓝荆安带着谢维宁和冯参纵马离去。
蓝荆安途经骑兵大营的时候,孙维正在指挥,他会同屯骑的周校尉已经让两部整装待发,准备前往长水部救援。蓝荆安让他先带着两个屯的兵力和自己前往长水部。周校尉则负责管理两营,其他人原地休息,随时待命,同时加强巡逻。
孙维虽然也不解为什么蓝荆安没有把整个两营都带过去。不过他知道,现在是服从的时候,有什么疑问以后再问便是。他点了两屯人马,紧跟蓝荆安呼啸而去。
蓝荆安途经射声大营的时候,见大营基本已经空了,便知道他们已经赶去隔壁救援,便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等她赶到长水大营的时候,率先见到正在忙于灭火的众多兵士。看样子,火势基本已经被控制住了。而庞涂已经带人向西继续追战。
长水大营再向西,便是万山,万山脚下的港湾则是乾军的藏船之地。蓝荆安判断对方试图火烧大营,但似乎未能成功。看来他们是改变策略,冲着乾军战船去了。
她赶快带人继续向前奔,很快追上了正在月色下和敌军战做一团的庞涂等人。蓝荆安手中已经握了从骑兵部顺手拿的弓箭。纵然天黑,她还是瞄准了正在和庞涂对打的敌人,率先放出一箭。
身着大雍服饰的士兵立刻应声倒下,庞涂回过头看到蓝荆安,裂开嘴一笑,继续拿枪去刺下一个敌人。蓝荆安也改换目标,继续挑着大雍的人瞄准射箭。而孙维则带着自己手下的两屯军士直接冲进了战场。
蓝荆安并没有太过靠近,她尤其擅长骑射。所以还是在一定距离之外,借着月光瞄准对她来说更为容易一些。她格外感谢今日是上月节,若是今晚是个新月的日子,纵然她有再高超的骑射能力,亦是不管用的。
对方的人数不算太多,很快就被乾军的人包围了,没想到这些大雍战士极其顽强,在明知道不会赢的情况下,亦不肯投降,坚持和乾军的人血战到了最后一刻。
好在庞涂带的人手本来就比大雍的人数多,加上蓝荆安带过来的两个屯,很快就把这支孤军奋战的大雍军队消灭了。
蓝荆安一边让人清点敌方人数,一边让孙维派一队人马去查看乾军藏船之处,并且彻夜守在那里,一有异动,立刻狼烟号角为讯。
接着她又带着庞涂和孙维往长水大营赶,等几人到的时候,长水大营的火已经完全熄灭。除了烧了七座营房,其他都还好。
蓝荆安大概已经猜出来今日对方是要做什么。她又细细的问了当时长水大营受到攻击的情形。长水的孔校尉说,当时只见突然很多大雍兵士手持火把和武器从西边过来,他们一边到处扔火把,一边大喊着“攻下襄阳”。
正好庞涂正带人从射声部离开。听到动静,赶快组织射声的人赶了过来,两营的人一起努力才算把对方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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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透彻分析
蓝荆安继续出声询问长水校尉,是否还有地方可以安置这七座营房的兵士。她想着,若是没地方,骑兵那里有二百人已经离开襄阳去运粮,还有一队人马正守在乾军藏船之处。空余的床铺应该尽够了。
长水的孔校尉点点头:“地方倒是够。之前为了准备援军前来,已经让辎重那边多扎了一些营帐,先让给这些兵士睡就行。只不过,看样子一会儿大雍会来总攻,估计晚上也不能睡了。”
蓝荆安摇摇头,对他说:“你可以让众人现在去休息了。总攻不会在今晚,今晚就是袭营,而且估计这次之后,就算再有,也是小股力量。你只要多派几个人巡防便可。”
庞涂忍不住出了声:“大司命,您怎么判断今日敌人不会派大军前来?通常有了先锋,后面的大部队必然在一两个时辰内攻过来。”
蓝荆安看着众人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细细给他们分析:“我才从北门城楼那边过来,并没有看到对岸任何船只行动。”
“如果对方是要今晚夜攻,必然不会让先锋和三路大军在行动时间上相差太久。可是刚才那部分敌人已经被我们剿灭了,城楼和藏船的地方都没有狼烟角号,说明对方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这不符合一般用兵情况。”
“刚才那部分敌人全力抵抗,拼死都不肯投降。如果知道后面就是自己的大部队,没有必要一定要以死相抗。他们必然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作为死士来攻击,所以才会这般决绝。”
“同样,夜间攻击不是不好,反而如果指挥得当,夜袭是最有效的方法。能在对方最薄弱的时候,一举拿下。但你们抬头看看天,目前圆月明亮,虽不比白昼,但必然不是适合夜袭的月黑风高之夜。”
“而且夜袭一般用在己方兵力空虚的情况下。目前对方人数众多,光凭人数就能压制我们,实在没有必要采用这种兵法。”
“再说,如果今晚真的是总攻,他们一定会先放火烧船而不是放火烧营。因为烧船才能保证一会儿大雍攻过来的时候不受任何阻拦。而烧营除了制造混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
“所以,无论他们是打算哪天发动真正的攻击,都不会是在今晚了。当然,今夜还是要警醒些。不光今晚,未来几天也要特别小心。看架势,对方应该已经做好了攻打的准备。这几天随时都会攻过来。”
“今日的袭营只是个开始。最大的目的就是应该希望折腾我们彻夜难以休息,从而人困马乏,更利于他们的进攻。如果我们一晚上都不睡,反而中了敌人的奸计。所以今晚只要加派人手巡逻,照常休息便可。”
“这样的袭营还可能在明天后天,甚至之后的某一天再度上演。庞将军,你传令下去,要各营加强守卫,尤其是沿汉水岸边一定要找人巡守,密切注意襄阳城楼和万山那边的狼烟。同时让各个大营提前储水,遇到类似情况都不要慌了手脚。”
“而且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要想当然对方一定不会在晚间发动真正攻击。一定要仔细分辨,我觉得靠船只形态和数目基本可以区分是偷袭还是佯攻。”
庞涂听了蓝荆安的讲解,一个劲儿的点头,没想到大司命分析的如此透彻。孙维等其他几个校尉也恍然大悟。蓝荆安扭头看了一眼谢维宁。他接到了她的目光,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颔首。
庞涂不由得出声夸赞蓝荆安:“还是大司命有本事!要么估计我们今晚就真的一夜不合眼了。这要是中了敌人的诡计,到时候在战场上一个个都提不起精神,岂不是坏了事?”
其他几个将领也出声附和,纷纷夸赞大司命分析能力卓尔不凡。蓝荆安脸上一红,心道一声“惭愧”。要不是之前谢维宁提点她,她说不定还真没能立时想到这是个佯攻。看来,这位夏国九皇子聪慧过人的美名绝不是虚传。
蓝荆安等人这边分析的差不多了,那厢清点敌军人数的兵士也回来了。他跪在地上大声上报:“报~敌方共被枭首二百又三十五人,加上之前在长水大营被枭首的七十五人,共三百又十人。”
蓝荆安听了,不由得冷笑:“你们看看。对方竟然就派了三屯的人就把我们这边的大营搅的天翻地覆。巫老贼真真好算计!”
庞涂等人也是一愣,他们只看到一片火光,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幸亏得大司命提点,要么为了这三百人,彻夜不得休息,那才真的亏大了。
蓝荆安安排好了大营的一切,便准备回将军府了,她还是不愿意晚上睡在大营。反正襄阳城离这里很近,随时赶过来也来得及。
而且她也不愿把谢维宁留在这里。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受连累不说,若是被夏国知道,为了一国尊严撕毁休战书,襄阳就真的没救了。所以,无论如何,她还是觉得,把他好好安置在将军府里最为保险。
等蓝荆安带着冯参和谢维宁骑马离开。才有将领出声相互询问,大司命身边那个带面具的人究竟是谁。没有人看到他的脸,所以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只有孙维隐约的猜测,那个人是不是那个和大司命一同从江陵过来的宁维。可是他也未曾见过谢维宁,所以纵然有所怀疑,他也没有吱声。他觉得大司命既然没有介绍此人,必然有她的理由,自己还是不要妄加推测的好。
蓝荆安带着冯参和谢维宁回到将军府,她命把冯参把手底下亲兵队的人都带去谢维宁的院子,自己则亲自看着谢维宁回了他的地方。碧鸾和尹泉都在院子里正急的团团转,看到蓝荆安谢维宁平安归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蓝荆安看到她要的十个人和碧鸾都在,让冯参关了院门,并吩咐外面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然后,她沉着脸,指着谢维宁,下了命令:“绑起来!”
碧鸾和冯参得了令,带着人就朝谢维宁主仆扑去。谢维宁见蓝荆安让人关了院门,就知道她必然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今夜的行为。他一听蓝荆安的命令,赶快移动身形向旁边闪去,一边躲一边大喊尹泉:“做你该做的事!”
尹泉本来正要过去替谢维宁解围,听了谢维宁的话,知道这是主子让他不要管他,擒贼先擒王,先去抓蓝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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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恫疑虚喝
蓝荆安见尹泉扑过来,明知道自己的武功水平和他相差巨大,也不躲避,也不呼叫。只等他靠近,突然从手中对着他的眼睛撒出一把粉末。尹泉两眼立即迷糊起来,大喊一声:“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蓝荆安见他无法清晰视物,放心的后退几步,闪到尹泉够不到的地方。冷笑着看碧鸾几人把谢维宁围住,擒了起来。
谢维宁即便被擒,脸上的面具仍未揭下,看起来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真不明白,蓝荆安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几个时辰前,几人还能有说有笑的一起吃饭逛街。自己就一件事情没顺她的意,她竟然让人围攻他不算,竟然连毒都给尹泉使上了。
蓝荆安见谢维宁被绑着带到自己面前,松了口气。然后让碧鸾把正在胡乱摸索的尹泉也绑了,带着二人进了正厅。她让冯参带其他几人回去好好休息,她估计最早明日大雍就要攻城了,所以必须让自己的人养精蓄锐。
她伸手揭了谢维宁的面具,看他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谢维宁见房间里只有蓝荆安和碧鸾在,也不客气了。直接骂出了声:“丑丫头,我处处配合着你,容忍着你,你竟然还绑了我们,胆敢给尹泉下毒!你还是不是人!你就不怕我翻脸?!”
蓝荆安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说:“谢维宁,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你知道你今晚的行为有多危险么?!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不明不白的死在大雍手上,然后让夏国把罪名扣在乾军这里!”
谢维宁再是愤怒,看着尹泉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得不率先服了软。尹泉对他来讲,是除了夏皇之外最亲的人,除了主仆之情,还有一种相伴多年的亲情。他不得不开口请求蓝荆安:“今晚的事就算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先把尹泉的毒解了?”
蓝荆安没想到谢维宁会首先为尹泉求情。她想起了谢维宁那日在厨房里对她讲的夏宫旧事,倒是很能理解他对尹泉的感情。不过她还是狠了狠心说:“不能!除非你能把解除情蛊的法子告诉我。”
谢维宁气的直咬牙,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一心想要摆脱他。还趁他不注意,拿了他身边极重要的一个人威胁他。他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我说了,情蛊无法可解。你就算是毒死尹泉也不管用!”
蓝荆安见他气得变了颜色,但说法却始终如一。通过这么多次的试探,看来情蛊是真的无法可解了。她叹了口气,让碧鸾去找碗麻油来。碧鸾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了麻油回来。
蓝荆安让碧鸾把麻油弄到尹泉的眼睛上去。谢维宁彻底急了,对蓝荆安咆哮着:“蓝荆安,你要是敢伤害尹泉,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尹泉也浑身颤抖,一边向蓝荆安求饶,一边挣扎着,试图脱离碧鸾的魔爪。
蓝荆安还是第一次看这主仆俩露出慌张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声:“尹泉,你要是还想保住你的眼睛,就别乱动,尤其是千万别哭。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以后这个院子是不是要住上俩个眼蒙黑布的人。”
谢维宁和尹泉听了她的话俱是一愣,难到她不是要碧鸾弄瞎尹泉,反而是要帮他?
蓝荆安知道二人这次是真吓坏了,总算笑着把真相说了:“尹泉中的是蜃灰。如果用水洗,才会把眼睛烧坏。只要拿油涂了,然后休息个把时辰就应该无事了。”
蜃灰?竟然只是盖房用的蜃灰?谢维宁舒了一口气,又气的不行。这个丑丫头刚才故意诈他们两个,把他们吓的半死。真真够可恶的。他堂堂夏国九皇子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坏丫头?
尹泉也算放下心来,不再挣扎,乖乖的让碧鸾拿麻油给他涂了眼睛。蓝荆安走到尹泉身边,严肃的问他:“你现在知道这个将军府里的主人是谁了么?不是你的九皇子,而是我,蓝荆安!”
蓝荆安很满意的看到尹泉被她吓得一个哆嗦,继续说:“所以,我希望为了谢维宁,也为你自己的安全考虑。多多规劝你们九皇子,不要仗着你们二人武艺不错,再闹出什么事来,安心在院子里待着便好。”
尹泉现在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到谢维宁所在的位置,只能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主子也没发话,以为主子默认了蓝荆安的话。只得老实的点点头。
蓝荆安让碧鸾扶了尹泉进卧房休息。自己则悠然的坐到主座,似笑非笑的看着谢维宁。谢维宁心里的怨气,蓝荆安就算隔着几丈,依然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谢维宁到底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喂,丑丫头,你先把绳子给我解了。”蓝荆安点点头:“我可以解了,但你要保证自此之后老老实实,不许再闹今晚这一出。”
谢维宁气结:“今晚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大营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带人防守呢。你说你一个指挥,去什么前线。你看看哪个元帅会去当前锋?要是你出了状况,不提我会怎样,你看看到时襄阳还能守住么?我好心帮你,你还这般对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蓝荆安见他死不认错,正了颜色,对他说:“谢谢你今晚的提醒。我清楚自己的安危对襄阳意味着什么,自会万分小心。可是你出现在我身边,我还要分心找人照顾你,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来说其实更是一种负担?”
负担?原来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个负担。谢维宁想起那些从夏国放出来的流言,说他身体不好,不善弓马,上不得战场。难道蓝荆安是因为信了这些,怕自己拖她的后腿?在她眼里,自己就这般的不堪么?
他蹙了眉,声音低沉的说:“你也相信那些关于我的流言?”
蓝荆安闻言倒是一愣:“什么流言?”她只不过是怕他有危险,不仅影响自己,而且难以向夏国交待而已。谢维宁勉强一笑:“你不知道便算了。我答应以后在襄阳做什么都先得到你的许可,总行了吧?”
蓝荆安觉得仿佛是一瞬间,谢维宁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倒是不以为意。见他总算答应以后老实行事,蓝荆安便起身向前,给他解了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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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查缺补漏
蓝荆安给谢维宁松了绑,然后又把手里的面具递还给他。认真的对他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答应以后在襄阳不胡作非为,就要说到做到。”
谢维宁没了绑缚,本来想好好教训蓝荆安一顿。可是到底还是下不去手,无论她怎么对他,他还是对她心存温柔。谢维宁坐到了一旁,生硬的开了口:“我自然会说到做到。可你看看今晚,你竟然连撒石灰这种下作的手段都用上了,又算什么?”
蓝荆安讪讪一笑,红了脸,小声的说:“兵不厌诈。我这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们么?还不是你上次劫持我给我弄怕了。这事说到底,还是你害了尹泉。”
谢维宁被蓝荆安气的哭笑不得,长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蓝荆安自知理亏,也不好强辩,只能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我估计大雍可能就要开始攻城了。保险起见,你最好平时减少外出。如果你一定要出去,我还可以把碧鸾留给你。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她同意了,就等于得了我的准许。”
蓝荆安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命令的意味太强,怕谢维宁这个皇子心里不舒服。最后又添了一句:“你看这样好不好?”
谢维宁难得听她一句客气话,心里再是气,现在也化成了无奈。他点点头:“知道了。你依旧让碧鸾白日过来吧。就算不能出去,找人聊聊天解解闷也是好的。”
蓝荆安听到这话,倒是扑哧一声乐了。她想都不用想,就算谢维宁想聊天,碧鸾也不会给他好眼色的。不过,她这个时候可不能拆碧鸾的台,她还指望着碧鸾能替她看管这个折腾人的家伙呢。
谢维宁最喜欢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他半含着唇瓣,到底还是把那句溜到嘴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吞回了肚子里,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蓝荆安被他看的不大自在,想着该吓唬也吓唬完了,谢维宁的保证也得到了,遂起身准备回去。谢维宁见她要走,知道她今晚也很辛苦,他没有再强留她。反而起了身,送她出正厅。
不等蓝荆安出门,谢维宁再次叫住她,打算把一物塞在她的手里。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今晚他付钱买给她的那个银色面具。她记得当时一到城楼,就转手解了面具,给了碧鸾。看来是碧鸾压了尹泉回来之后,留在了正厅。
蓝荆安刚要推辞,谢维宁轻轻的说:“带着它上战场,敌人认不出你来,会多几分安全。”蓝荆安想想也是,便伸手接了。谢维宁定定的看着她,最后嘱咐道:“万事小心。”
他这样郑重的嘱咐倒是让蓝荆安不知如何回应,毕竟二人连朋友都不算,只能算是比较熟悉的人而已。蓝荆安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厅。徒留谢维宁目送她离开。
蓝荆安出了正厅,突然感觉身上松快了许多。不知为什么,有的时候,她非常害怕谢维宁的和颜悦色,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她本来要去找碧鸾,谁知她已经给尹泉洗完眼睛了,正在院子里等她。
蓝荆安带着碧鸾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路把谢维宁的保证说了。碧鸾得知自己还要负责看着谢维宁主仆,果然不太开心。
她自然认为蓝荆安的安全高于一切,自己应该寸步不离的守在姑娘身边才好。不过想想目前整个将军府也除了她,也确实无人武艺能在谢维宁之上,只能答应继续替蓝荆安看管他们主仆二人。
蓝荆安回去住所,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直折腾了半宿,又把襄阳地图拿出来看,才猛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一个可能葬送襄阳乾军的大错。
原来,襄阳的大营一直是建在城西襄阳城和万山之间,这在平时本没有什么问题。这块地方足够大,适合训练,而且可以连接万山藏船之处。同时,这个位置可以很迅速的防御从汉水过来的攻击。
但今晚蓝荆安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方的人马是她手中的**倍,他们之前没有进攻,不过因为船只不足。一旦船只齐备,他们的攻击,可不光会在一个点,就算是全面开花也是有可能的。
而如果对方在城东的荒野展开大战,同时再去偷袭大营,那么下一次就不是七个营帐被烧那么简单了,整个大营都会被摧毁殆尽。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因为樊城附近没有那么多的驻军可以两线作战。但现在不仅是有可能,而且是大有可能。
荆州其他地方的援军会在四日之内到达,她之前一直希望大雍在四日之内不要有任何行动。但现在看来,她的祈祷很可能要失效了。如果四日內对方展开攻击,她只能选择保襄阳城而放弃大营。
蓝荆安之前一直忙于收复军心,安排防守,储备粮草,竟然忽略了这么一个漏洞。要不是今夜对方袭营,她还没能想到这个缺陷。现在蓝荆安吓的一身冷汗,直接把碧鸾叫了进来,讲给她听。
碧鸾听了也是一惊,连忙问蓝荆安打算如何去做。蓝荆安看看漏刻,现在丑正刚过,此时正是众人睡的最为香甜的时候,就算立刻把众人叫起来估计也无益。
蓝荆安让碧鸾卯正叫她起来,然后再去通知冯参,让他们去把张逊、庞涂、孙维等人立刻都叫到将军府商议。
蓝荆安在自责和心惊胆战中勉强睡了两个时辰。好在,这一夜和她之前分析的无二,大雍并没有再有任何动作,总算安然度过。
冬日夜长,碧鸾叫蓝荆安起来的时候,天还未亮。蓝荆安匆匆洗漱了一番,让碧鸾去通知冯参,自己则先去了吕珉那里。
蒋仙林为了好好照顾吕珉,甚至搬到了他的隔壁。而袁正言则直接在吕珉的卧房支了张榻,除了出去找细作,基本天天在这里亲自伏侍吕珉。他见大司命这么早就来了,很是惊诧。虽然大司命每日都要过来探望吕将军,但这么早就过来还是第一次。
蓝荆安照常问了吕珉的情况,站在吕珉床边,望着这个亦师亦友的男人叹了口气。吕将军,希望我的错误还能够弥补。也希望您能早日醒过来,帮我一起抵抗大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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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战前准备
元月十六的清晨,家家户户还都沉浸在昨夜欢愉带来的美梦里。只有将军府里,重要将领和张逊早以被蓝荆安派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拖了出来,叫到了一起。
蓝荆安让厨房给每人上了碗热粥就着个热馍,凑合算是早饭。然后她让众人一边吃,一边听她发现的漏洞。她命孙维把所有侦察结果一条不拉的重新汇报一遍,同时拿着地图细细和众人商议。
张逊一听就知道了问题所在。他们都是受到以往扎营方式的影响。
因为无论是当初的乾国还是后来的大雍,都将兵营扎在了城西一侧。所以当这次大雍打过来,谁也没发现现在的扎营方式有任何不妥。全然没想到,襄阳攻守双方从来没有这般兵力悬殊的时候。
如果能熬到援军前来,估计还可以保住大营。但根据孙维的汇报和对方昨晚的试探,要么对方知晓了什么,要么对方就是不想等了,看样子大雍很快就会发起第一次攻击。
虽然对方船只应该还没完全建齐,但就算弄个两三万人同时攻打,乾军这边也不可能同时保住襄阳和城西大营。
蓝荆安一眼扫过去,发现众人都停了手中的饭食,紧锁眉头。庞涂直接出声询问:“大司命,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自从他被蓝荆安收服,现在对她绝对说得上是言听计从。尤其昨晚,若不是大司命,他还傻乎乎的守着一夜呢。
蓝荆安想了想,让张逊一起商议,有没有可能把暂时将营房挪至城里。如果不行,至少把战船从万山移至襄阳的护城河以里,而且要把大营从城西十里压至城西两里。
蓝荆安会同几个将领加上张逊商量半天,最后决定,将长水和射声的大营挪到襄阳城里,同时将藏船之处改到襄阳护城河上,这样虽然护城河上船只密集,但至少人和船的安全都是有保障的。
然后让步兵营移至城南和虎头山的夹角,这样东西皆便,无论大雍从哪个地方上岸,都方便赶去救援。至于骑兵两营,他们机动性好,依然扎在城西,平时训练仍可用之前的训练场所。只不过将大营挪至护城河附近,随时可以退到城里。
蓝荆安让各将领回去就行动,先让将士拿上武器去训练,然后让负责辎重的人,尽快按计划挪营,务必要保证在三个时辰內完成移营,等晚上归营的时候,直接带去新的营地。
而张逊则立即带领襄阳各个官员协调长水和射声在城内建营之事,如果有百姓的房屋被划到营地范围以內,以钱粮补偿,务必让他们尽快腾屋。同时,找人巡查护城河水面,不许任何船只阻碍水道,而靠近城墙一侧,只许战船停靠。
众人领了命各自行事。蓝荆安心里始终吊着一口气,希望自己现在的弥补还不算太晚。她在心中默默的向神女一族先祖祈祷,希望大雍不要太快攻城。
此时,在大雍的营帐中,也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讨论。大雍的将军们分了两派,一派以主帅巫道明为主,主张立即进攻。另一派以汝阳王宇文俊平为主,主张等船只彻底建造完毕,八万大军一起围城。
昨晚的试探,便是巫道明派出去的。他在听说自己的人下毒未遂,折在了蓝荆安手里,他便知道蓝荆安看来是收服了襄阳乾军。他觉得之前宇文俊平执行的分裂乾军之法,除了害他损失了一个重要手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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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次交锋
蓝荆安听到斥候汇报说对面大雍舰船无数,正向襄阳城东集结,她便知道对方这是要在城东荒野和乾军来一次正面交锋了。
她让水师先往汉水去拦截。同时令骑兵赶往城东布防。而步兵则分出两批,一批守在襄阳城里,以防对方从城西偷袭。一批赶去城东作战。
至于城西的辎重,基本已经搬完了。没有搬完的,如果遇到对方来袭,就只能放弃了,毕竟还是守住襄阳城更为重要。
乾军听到对方来袭,都绷紧了精神,好在昨夜虽然遇到袭扰,但基本上后半夜还是饱睡了一番。现在乾军正精神饱满。不过,无论如何,这些兵士心里都是有些怕的,如果对方真是八万人来攻,襄阳乾军必是无一活路。
蓝荆安也猜到下面的军士会有所担心。她让斥候传令,说对方战船未足,今日不可能有大雍全军来攻,至多万人,跟乾军人数相差无几,没什么好怕的。底层的兵士听了这个消息,也觉得心安许多。
汉水上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布满了战船,艨艟、斗舰、大舡混杂其中。挑着“雍”字的舰船飞速的从月亮湾向下游驶去,但却不直接涉江攻向对岸。而上悬“乾”字的众船则在大舡的引领下,从汉水另一侧追随着发起拦截。
只听条条斗舰上,一阵阵大喊“备”和“射”的声音,千百只羽箭向着对方的甲板射去,空中羽箭来去不停,有似飞蝗。艘艘艨艟都做好了对战的准备,沉重的舰船撞击声开始在汉水上浮现。
不过大雍的首要目的不是水战,所以大雍船只并不恋战,反而第一时间占领了白河口的沙洲,迅速的将条条斗舰连在一起,上铺宽木,直接引了在白河口一侧的大雍骑兵和步兵顺着船上的木道直达襄阳城东的平原。
已是披挂整齐的蓝荆安此时正站在襄阳城东北角的角楼上面。只见北门外的汉水上杀声震天,几百艘战舰已经混杂在一起,之前的对射现在变成了接舷战。大雍的军船死守白河口沙洲,而乾军水师正试图打破他们架在汉水上的木板通道。
而此时无数的大雍兵马正如一股急流顺着白河口沙洲跨过汉水聚集到襄阳城东,看样子不下万人。片片铁甲在冬日的阳光下,泛出来令人胆寒的冷光。
蓝荆安深吸一口气,将银色面具戴在脸上,握着弓大喊一声:“出城迎战!”。转身带着冯参等人往城东奔去。
此时,张逊配合步兵校尉负责城里,而庞涂已在城东指挥列阵。作为先锋的孙维则带着骑兵立在了队伍的最前边。只等一声领下,便带队攻击。
大雍的队伍也很快集结完毕,过万的队伍沿着江边的密密展开,望过去黑压压一片。作为主帅的巫道明此时正在队伍的最中心,当他听过此时对方看起来人数不过他们一半,巫道明欣慰的点点头,请了宇文墨渊的八弟宇文墨淇前去劝降。
宇文墨淇第一次上战场,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自己大雍王爷的身份主动承担劝降的任务。一身铁甲的他纵马到了大雍队伍最前边。
大声喝道:“对面诸人听着,吾乃武陵郡王,奉皇上之命随威寇将军前来剿灭叛军。尔等已被大军包围,现今绝无生路。然皇上和威寇将军有好生之德,知道尔等为贼人蒙蔽。如果尔等立时投降,且交出贼寇蓝荆安,则众人均可免过一死,襄阳亦不会受刀兵之祸。”
孙维骑马上前,出口大骂:“呸!宇文一族皆为无耻之辈!十几年前侵占乾国,这么多年间弄得富庶荆扬如同人间炼狱。若不是乾国神女一族庇佑,让大司命和元帅回来引导万民脱离苦厄,现在我们又如何重新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我倒劝对面的各位好好想想,是要跟着一个无道无德,祸国殃民的帝王祸害百姓。还是顺天意,尊天命,跟随元帅和大司命,让天下百姓俱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如若执迷不悟,你们害了的不光是自己,同样还有身着家乡正在过苦日子的亲人。”
宇文墨淇听到自己劝降不行,竟然还让孙维反过来试图策反自己的兵士,赶快接口说:“贼人莫要狡辩。且看吾方八万大军,尔等不过区区千人。如果不想殒命在此,还是速速投降的好。”
孙维呵呵大笑,大声揭穿他的谎言:“八万?你当老子是瞎眼不成?我们乾军从来都不是像你们大雍那样的怂货,绝不会未战先怯。尔不过是个助纣为虐只知剥削百姓的宇文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休要在这里浪费口舌,有本事先和我急勇校尉孙维战上一场!”
说罢,孙维拍马上前。他的身材不及庞涂魁梧,但却善于马战,一对双锤耍的虎虎生威。
宇文墨淇见孙维拍马上前,倒是有些犹豫,他虽然会些功夫,但毕竟不是军中出身,见孙维纵马前来、两手握锤,都不用持缰,自然知道他实力不俗。可是要是就此退却,岂不是要成了大雍的笑话?毕竟后面还有好几个同姓宇文的兄弟看着呢。
宇文墨淇咬咬牙,还是催马上前,提枪迎战。宇文墨淇率先刺出一枪,孙维见他过来,轻轻一偏身便轻巧的躲了过去。反而回过身来,右手一锤就朝宇文墨淇的脑袋砸去。
宇文墨淇赶忙侧身躲避,却仍是被重锤伤到左臂,只听咔嚓一声,顿时左臂疼到麻木。孙维没有停歇,左手的大锤则直捣宇文墨淇心窝。
宇文墨淇还没从左臂的疼痛中缓解过来,见孙维的大锤又抡了过来。现在他什么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只想保住这条小命要紧。他急忙勒马回撤,但到底还是被孙维的大锤杵到心口,立时一口鲜血便涌了上来。
大雍这边一看宇文墨淇的情况,前锋朱原赶快带人上前,接回宇文墨淇。孙维见朱原前来,也不恋战,打马回到乾军队伍里。
此时,巫道明见情况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忍不住大怒。自己在亲卫的保护下骑马上前,大声对着对面大雍喊到:“蓝荆安,吾乃威寇将军,奉皇上之命,清剿叛军。汝若是识相,便自己站出来,投降便是。”
“襄阳如有破城之祸,俱为汝引。汝既称处处为百姓,为何这般躲藏。彼一人之罪,岂应由一城百姓替汝担之?若汝还自命为乾国司命,自不应龟缩于叛军之后,任众人替汝的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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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首战告捷
蓝荆安听到巫道明的声音,气得咬牙切齿。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他还好意思说破城。如果当年不是他,乾国又怎会城破国亡?!她明知道这是巫道明的计谋,意图引她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想拍马上前。
谁知庞涂却先她一步,低声对蓝荆安说:“大司命千万不可动气。这个老匹夫就是要暴露大司命的位置。既然对方这一次以抢大司命为目的,那么大司命绝对不可露面。”
蓝荆安点点头,庞涂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如何看不出来。何况她才不信宇文墨渊调了八万人攻打襄阳就是为了抢个女人。她很清楚,就算自己出去,大雍一样会攻打襄阳,到时襄阳没了指挥,那才会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
蓝荆安对庞涂交待了几句,然后跟在他身侧打马上前,也到了乾军的最前面。庞涂大喝一声:“我乃庞涂。呔!巫道明你这个老匹夫!接连两次背叛自己的国家,先是害得乾国国破家亡;又害得大雍丧失西北。你的罪孽雷劈难除!”
“如此没骨气无信义的老匹夫,也配口呼我们大司命的名讳?!大司命和元帅,为了乾国,甚至大雍都曾出了自己的一份力。身为大雍之民,同定远侯一家维护着西北的安宁。身为乾军之主,顺应天意,引领众人重获安宁。”
“乾军众人无一人是贪生怕死之徒。襄阳,我们自会守护,不需要靠献出大司命才能换来安全。我们绝不会将大司命交给你的。你且死了这条心吧。”
巫道明听了他的话,反而半眯了眼睛。这和他听来的消息,并不能完全对上。庞涂一介武夫,这番话虽然粗俗,但句句狠辣,正戳自己伤口,这可不应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蓝荆安必然躲在什么地方正看着这一切,暗中指挥庞涂。
巫道明又开口说:“庞涂,良禽择木而栖息,良将择主而从。如果汝立时投降,吾可以答应大雍必会善待汝等。但如果汝等依旧冥顽不灵,那就休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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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了解情况
等蓝荆安和庞涂等人安顿好伤兵,商议好新的营地守夜之事,已经过了戌正。她这才惊觉自己午饭和晚饭都不曾用过。不过因为事情众多加上首战告捷,早就让她忘记了饥饿的感觉。
等她回到将军府,碧鸾正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她回来,声音都哽咽了。蓝荆安知道自己在外征战一天,怕是碧鸾也担忧了一天。要不是自己为了看着谢维宁,碧鸾早就随她上战场了。
她赶忙对碧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碧鸾,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而且今日我们大胜!总算给了大雍一个教训。”碧鸾点点头,心里默念,只要姑娘平安就好。
蓝荆安才回了府,谢维宁那边就请人去催她,说今晚她还没按之前讲好的条件陪他吃晚饭。蓝荆安倒是一怔,没想到他到现在都不忘这茬。不过,她才不信谢维宁没吃晚饭,她转而向碧鸾征询。
碧鸾摇摇头:“战事正紧的时候,奴婢哪里还有心思管他?我一个下午都在府门口守着,不过宁维当时确实非常紧张,一遍遍的催问战况。没心思吃饭也是有可能的。”
蓝荆安想了想,还是带着碧鸾去谢维宁那里走了一圈。谢维宁听说乾军赢了之后,已经让厨房做了晚饭送过来。只不过,等蓝荆安回府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饭菜早就凉透了。
好在,上次厨房事件之后,蓝荆安命人给他在院子里架了个小泥炉。谢维宁也没让人把菜端回厨房,直接让尹泉热热便又端上桌了。
谢维宁还是第一次见蓝荆安穿甲衣前来,她的样子算不得美好,身上多少带着战场上的血腥气息,脸色有些憔悴,嘴唇也不复以往的红润。谢维宁却觉得,这样的她有另一种魅力,一种在一般女人身上难寻的勃勃英气和杀伐决断的果敢。
谢维宁率先恭喜她带领乾军今日抵御住了大雍的进攻,蓝荆安笑着接受了。毕竟胜利之后,她的心情还是很雀跃的。她很感激谢维宁能在这深夜,还给她弄口热食,对和他一起吃饭也没那么反感了。
谢维宁看她的装扮,猜测她一会儿吃完可能还有别的安排。他一边吃,一边问她这一战的经过。蓝荆安知道他心思细腻,正好可以请他帮忙分析一二,所以毫无隐瞒的说了。
谢维宁听她说到这一战一直到结束宇文俊平都没露面,不由得停了箸。他直接问蓝荆安:“你的人之前是否查过宇文俊平最近可有疾?”
蓝荆安摇摇头,疑惑的说:“未曾听说宇文俊平近期身体不适。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论统御,我不知道宇文俊平和巫道明谁更强。但巫道明一个名义上的主帅,怎么会在第一场战事上就露面,而宇文俊平却不出现?”
“莫不是他们二人不和。所以这次带兵攻打是巫道明一个人的意思吧?不过,斥候说,所有大雍能用的船只都出动了,要是二人不和,宇文俊平怎么会同意让巫道明调用所有船只?”
谢维宁摇摇头:“调船就能证明他们两个人和睦?他们两人若是和睦还能等到过了午时才攻城?人家巫道明怕是真的来劝降来了,结果被你带人好一通打。”
蓝荆安皱着眉头细细回想,慢慢的顺着谢维宁的思路,试图缕清事实:“如果二人不和。昨晚的试探必然是巫道明派人做的,他急于今日进攻,就是要利用袭营的人困马乏。”
“而宇文俊平不支持他这样做。那就说明,他还要等,等舰船建好,训练完毕。那么他是要八万人一起攻城?”
“所以,今日是巫道明单独行动。宇文俊平不同意,干脆不肯露面。同时他很可能猜到巫道明会铩羽而归,所以才让他带走所有战船,不留以把柄?”
这些都能说的通,但谢维宁为什么会说巫道明是真的来劝降呢?哪里有用几万人大军压境来劝降的?蓝荆安还是想不通这一点,出口询问谢维宁。
谢维宁冷笑一声:“丑丫头,你是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这都得拜你那个好哥哥所赐。他把你的谶语弄的人尽皆知,你敢说宇文俊平就不眼馋?永华城那位怕是也防着他那位小叔叔呢。他估计单独给了巫道明什么指示,先把你弄到手再说。”
“至于用何种方式劝降。你们乾军骨头这么硬,不好好吓唬一番,光靠许以高官厚禄能管用么?巫道明这个老狐狸,以为你心肠好,必然舍不得一城百姓,肯定会自己走出来。结果没想到你这个丑丫头心肠最硬,偏脑袋还灵活,就是不肯上他的当。”
蓝荆安听到谢维宁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在理。心里舒了一口气,如果真按谢维宁所推测的这样,那么大雍两位主将不和,外加今日的挫败,估计会让对方消停一些。自己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谢维宁又问:“你们乾军既然擅长水战,今日毁了对方多少战船?”
蓝荆安答道:“对方总共派出了百十多条。但其中不少是征用的渔船。乾军击沉了大雍的艨艟三艘、斗舰十二条。除此之外,还毁了不少小渔船。”
谢维宁听了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对方船只仍在,说不准今晚宇文俊平会带人再次攻城。”
蓝荆安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特意嘱咐过水师,尽量破坏并弄沉对方的船只,令其无法在短期内再发动第二次进攻。在这一点上,谢维宁果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谢维宁又继续问:“这一战,双方伤亡如何?”蓝荆安叹了口气:“对方被我们斩首五千,但我们亦牺牲两千,同时伤千五。”
谢维宁一听这个数字就变了脸色:“亡两千伤千五?那你手里还有多少兵力可用?”蓝荆安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隐瞒的了:“目前算上伤兵不足八千。”
谢维宁紧锁眉头:“看来只要对方在你们援军到来之前攻城,哪怕只过来今日这个数。只要是宇文俊平带兵,你们很可能也撑不下去了。”
蓝荆安闭了闭眼睛,低低的答了一声“是”。这个事实,她在今日打扫完战场就已经意识到了。但她却不敢立时告诉正在欢庆的兵将们。
她唯一期盼的,只能是大雍千万不要在未来几日內再发动像今日这般规模的攻击,否则,她再是有主意,也无法保住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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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谋划策
蓝荆安感慨于谢维宁的心思细腻,同时也从心底涌起一丝绝望。连谢维宁都看出来,只要大雍再来一次攻击,襄阳怕是保不住了。
谢维宁叹了口气:“我有一计,可以助你更进一步,保证能至少在未来十日內,大雍都无法再发起进攻。但你要答应,如果你要亲自行动,必须带了我和尹泉在身边。”
蓝荆安大吃一惊,谢维宁竟然能有法子保住襄阳直到援军前来。这不正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么?
但她看着他浪荡公子的样子,可不像能上马打仗的,蓝荆安本能的就想一口回绝。可是他提出来的诱惑太大。如果他真的有好计谋,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为了襄阳为了乾军答应他。
谢维宁不耐烦的催促她:“丑丫头,快点做决定。你想想,带着我只有好处,没有坏的。且不说我能帮你渡过襄阳难关。尹泉和我的武艺都比你不知强了多少倍,比你那些亲卫捆在一起都强,带着我们才能保你安全。”
蓝荆安再三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了。谢维宁见蓝荆安答应了,满意的点点头。几个人匆匆结束晚饭,碧鸾和尹泉撤去饭桌,谢维宁直接在厅里问起了蓝荆安大雍的布置情况和战斗实力。
蓝荆安见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他,除了乾军这边的布置情况没有告诉他,对探得的大雍情况俱都据实以告。
谢维宁听说宇文俊平的手下实力不俗,点点头说:“早就听过这位汝阳王算是宇文家难得的一个将才。怪不得他离荆州不远,宇文墨渊却迟迟不敢用他。宇文墨渊要是大度些,早点用他,荆州哪里还会落到萧青云的手上。”
蓝荆安听了他这话脸色突变,立刻起身,恶狠狠的看着他。谢维宁一不留神说溜了嘴,赶快陪笑着往回弥补:“就是单纯分析局势,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这样剑拔弩张。丑丫头,你继续讲。”
蓝荆安又把对方沿河的巡逻状况大概讲了一下。谢维宁越听神色越郑重,开口说:“所以,现在巡防的人,基本都是宇文俊平的人,你们根本靠近不得对方大营,是不是?”
蓝荆安无奈的点点头:“要不然,我也早去派人袭营了,还用等到现在?你有什么好方法不妨说来听听。”
谢维宁正了神色:“如果你想换得襄阳在未来十几日內的平安,今夜就要不怕辛苦,明日天不亮就带人袭营。”
蓝荆安一听,就露出失望神色:“我不是说了,对方防守严密,袭营占不到多大好处的。”
谢维宁摇摇头:“你要佯攻,重点放在大雍船坞,来他一个火烧连营。”
蓝荆安一听,这个倒是有点新意,如果能烧掉对方的船只,确实能保证对方一段时间內都无法渡过汉水攻打襄阳。不过,要烧掉对方船只哪有那么容易,烧掉一艘两艘又不起作用,须得有法子烧掉对方大半部分船只才好。
谢维宁继续说:“首先,尽快备上稻草,放到一些小船之內,辅以麻油。然后在佯攻大营的时候,趁乱直接把小船开入船坞,再放上一把火便成了。”
蓝荆安听了简直要翻白眼:“你这计谋听着简单,哪有那么容易施行。就算起火,对方必然会去灭火,只要灭的快,至多烧掉三五艘船,想烧掉三五十艘绝无可能。”
谢维宁摇摇头:“如果我说,今日后半夜必起大风呢?”蓝荆安听了一愣:“大风?你会观天象?”
谢维宁胸有成竹的点点头:“这有何难。”蓝荆安见他不像说慌的样子,也渐渐思考起他给出的这条计谋。她想了下又问:“我信你。那如何能将守在船坞附近的敌方巡防调开?光靠袭营,能调开巡防的可能不足五成。”
谢维宁定定的看着蓝荆安:“只能靠你。只要你在附近露面,无论是巫道明还是宇文俊平,他们必然会首选围攻于你。所以,到时一定会把周围所有的人都调去捉你,那时船坞那里必然松懈,就算发现异常,也必然会以抓你为先。”
蓝荆安猛然抬头:“所以,你是算准后半夜有大风,然后要以我为饵,引走巡防,再火烧船坞?”
谢维宁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决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后半夜至明日日出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一试。我自会赌上这条性命保你平安。”
蓝荆安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原来这个异眸少年还有这样一面。所以他才会在出主意前,坚持要带着尹泉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吧?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既然你的计谋已经很完善了。事不宜迟,你同我现在就走吧。不过你还是戴上面具为好。”
谢维宁也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轻浮。那个绝色少年,现在以一个守护者的身份站在了蓝荆安的身后。
他知道,今晚是生死一战,所冒风险只会比今日今日在城东的正面交锋更大。他亲手把她的性命推到了刀尖之上。她若是活着,他便陪她活着;若是她死了,他亦会陪她一起。
蓝荆安赶忙叫上碧鸾,然后带上装扮好的谢维宁以及尹泉出了院子。她把冯参等亲兵招过来,命他们立刻到各军营去通知中高级将领,同时把张逊等襄阳官员也找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趁等人的一点功夫,匆匆写了一封诀别信给青云哥哥。她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和青云哥哥分别。但她知道,如果今晚丧失了这个大好机会,以襄阳目前的情况,必然抵挡不住大雍下一轮的进攻。
为了襄阳,为了乾军,她必然要去博这一把。她含着泪,颤抖着下笔,将重要的需要交待的事情写在信上。时间有限,她写上去的俱都是关于乾军之事,只有在结尾一段,才敢写上:如见此信,大事为重,唯盼勿念,一别两忘。
蓝荆安将眼泪尽数逼回,然后单独去了吕珉的院子,把信交给了蒋仙林。她郑重的对他说,如果襄阳城能守住,他什么都不用做,但如果襄阳城失或是她殒命,请他务必保重自己,并想办法把信转交给青云哥哥。
蒋仙林大吃一惊,不知道大司命怎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他见蓝荆安急着要走,也没有办法多问,只得揣好了信,发誓自己一定会按她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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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身为饵
蓝荆安在将军府正厅等众人到齐了,先是暂短的介绍了宁维。众人见这个蒙了右眼戴着面具人正是昨日大雍袭营,陪在大司命身边的人,倒也没那么意外。蓝荆安让宁维把他的计谋细细讲了出来,之后请宁维先到偏厅去休息。
众人听了宁维的计策都是一惊,这样的计谋好是好,但是对于大司命来说太冒险了。这等于拿大司命作饵,试图换得襄阳短暂的平安。
庞涂率先出声:“我不同意。大司命您别信这个宁维。他又没在军里待过,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馊主意。如果您定要用此计,要不然我去作饵好了。”
蓝荆安知道他是好意:“多谢庞将军好意,不过这一趟怕是必须要我亲自去。这个计谋,我也推敲了一阵,应该没有问题。最大的风险就是我被捉,但烧掉船坞应该可以实现。只要能烧掉船坞,襄阳就可以在未来一段时日內保住平安。”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荆州其他援军将于四日內到达。而我已代表元帅和夏国签订了休战协定,姜邵衡姜将军的大军会在一个月后从益州到达荆州,支援襄阳。所以如果我有任何万一,你们须要记得以下几点。”
“第一,荆州所有军务在姜将军到来之前或是吕将军醒来之前,俱由庞将军统领,孙校尉协管。第二,荆州所有政务,交由张长史统管。第三,在襄阳之困未解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出城营救于我或是为我报仇。”
“这是命令,不是商议,你们听清楚了么?”
众人已经被蓝荆安的交待震的愣住了,这是众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司命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和夏国签订了休战协定,并且调了姜将军的大军来驰援襄阳。大司命为襄阳所做的努力,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蓝荆安挥挥手,碧鸾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庞涂。蓝荆安严肃的说:“庞将军,现在我将荆州虎符俱都交托于你。在我今夜袭营之时,请你坐镇襄阳。如果我不能回来,希望你能引领襄阳乾军,保住襄阳,保住荆州。有事多和孙校尉及张长史商议。”
庞涂捧着这个装着颗颗虎符的托盘,眼眶突然红了一下。他曾经为了这几颗虎符,差点中了细作的奸计,在吕将军昏迷之后,处处为难大司命。可是现在,大司命却将它们给了自己,请自己护卫襄阳乃至荆州的安全。
他重重的点点头:“大司命,我会替您短暂保管这几颗虎符,夜巡襄阳,只盼您几个时辰后,大胜归来。”
蓝荆安又点了长水的孔校尉、张逊和孙维出来,让三人按宁维的计谋去准备船只人手,越快越好。引火的小船可以从渔船征用,只要相应给足补偿就行。同时把今日清点战场收集到的大雍旗帜插到这些船只上面。
火烧船坞的队伍由长水校尉负责统领。孙维负责接应蓝荆安,蓝荆安再三命令他不得涉险上岸,这样才能保证她在回撤的时候有船可退。而庞涂则负责巡守襄阳,万一对方追了过来,要负责带人击退敌方。
等她安排完毕,此时已是夜半三更,月上中天。蓝荆安让众人准备好之后,于寅初在襄阳北门汇合,机不可失,务必要尽快行动。
蓝荆安也让人给谢维宁和尹泉找了一身甲衣,而碧鸾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在她的身边。蓝荆安除了自己的亲卫,又点了五屯的兵力,告知这一次很可能有去无回,如果有犹豫的,可以留下不去。这五百人知道这一战凶险异常,但为了襄阳,为了大司命,反而各个积极参战。
蓝荆安紧盯着天色,希望谢维宁后半夜起风的话不是虚言。过了丑正,果然开始感到阵阵风意,等过了丑正三刻,不仅风势大了起来,而且云彩越聚越多,已经遮住了天上的一轮圆月。
本来被毛月亮照耀的影影绰绰汉水两岸,现在都陷入到了一片漆黑当中。蓝荆安长舒了一口气。她之前还在想要不要先绕道到万山西侧再渡汉水,以防在波光粼粼的江中被大雍察觉,看来现在是不用了,直接横渡便好。
寅初已到,此时汉水两岸一片寂静,两军将士绝大多数都在熟睡当中。猎猎的风中,蓝荆安下了出发的命令。
蓝荆安带人乘坐五艘艨艟往月亮湾东边的大雍营地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十五艘渔船。还有五艘乾军小艇在两艘艨艟的护卫下,紧随其后。
蓝荆安站在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好奇的问谢维宁:“宁维,你究竟如何算出此时会有大风?”
谢维宁倒不瞒她:“不是算出来的,只不过是记得母妃当年教给我的一句谚语:日月有风圈,无雨也风颠。也就是说白日太阳周围出现大晕圈,夜间月亮周围出现小晕,这是大风的征兆。昨天日月光晕俱都符合,若是无风才是奇了。”
蓝荆安倒是意外他的坦白,不过想到他的母妃似乎并不是夏国人,知道一些与众不同的风俗谚语也是极有可能的。她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宁维,其实你今晚不必如此。”
谢维宁负手望着对面的黑暗,并不答话。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可以和她一起活下去,既然如此,他不想说些违心的话再去哄骗于她。
蓝荆安等了一会儿,见他并不回答。她讨厌过他,但他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虽然他的帮助很多时候都是要有回报的,但他真的帮了她太多。
而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明知道危险重重,他却不计任何报酬的选择站在她的身侧。她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句谢谢。但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正在踟蹰中,只听孙维凑过来小声的说:“大司命,我们就要靠岸了。”
蓝荆安收了犹豫的心思,转而半眯着眼睛细细观察地形。一片黑暗中,似乎有细小的雪粒子开始打在脸上。蓝荆安并不在意,只要雪势不大,便不会影响她火烧船坞的大计。
蓝荆安命人将船划到一片隐蔽的芦苇之中。这里是月亮湾的东山对侧,和船坞只隔了一个山岬。但今日起的是西北风,加之逆水行舟,从这里划过去恐怕也要一会儿。
她压低声音问长水校尉:“你们的人划过去要多久?”长水校尉感觉了下风势,答道:“估计要至少一刻,但肯定用不了两刻。”她又问:“回来呢?”长水校尉答:“不到半刻。”
蓝荆安心中默算了一下,说:“你先派一艘渔船划过山岬,不要太靠近船坞,按兵不动,观察对方何时调兵离开,然后回来报告,接着再带其他人过去火烧船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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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发起进攻
接着她又和两位校尉对好信号:“我在岸上以鼓声为号,听到鼓声就可以派人前去察探。你们在水里以鸣镝配火箭为应,一旦得手,放箭给我便可。等我们回撤的时候,会二次击鼓。孙维,到时你要以火箭指引方向。”
蓝荆安又再次嘱咐孙维:“你带人藏好,千万别被大雍发觉。如果你在火烧船坞成功后的两刻內没有听到鼓声,立刻带人撤退。”
两位校尉都点头应了。蓝荆安带着五个屯的兵力悄悄下了船,又交待了一下五个屯的兵士,到时候应该如何应战,重点攻往何方。她特意没有戴头盔,也未束顶髻,只拿头巾系了头发,扎了个紧密的后挽髻。现在任谁一瞥,都能发觉她是个女人。
蓝荆安手挽长弓,看了看陪在她身边的碧鸾等人,低声下了命令“走”,率先向远处的大雍营房冲了过去。
此时刚过寅正,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大雍营房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经过的巡营士兵,所有人都睡眠正酣。蓝荆安带人快速奔袭到营房附近,然后点明火把,一起吆喝着杀向大营。
大雍的巡营士兵只见条条火把在黑夜中舞动,阵阵号角划破寂静长空,顿时知道这是对方乾军过来袭营了。他们一边向前迎战,一边派人迅速向位于樊城以内的将帅们报信。
蓝荆安让手下五百将士,以四处点火和吆喝为主,努力造出巨大声势,同时她也按照之前孙维告诉她的地形,找到马场,率先抢了百十来匹军马,纵马四处厮杀。
大雍的营帐內众人未想到今日乾军在酣战了一下午之后还有力气过来袭营,除了巡营士兵,其他都匆忙爬起,很多人还未等清醒,就被蓝荆安带人一把火烧了过去。大雍大营迅速乱成一团,呼喊声嚎啕声此起彼伏,点点火光闪耀营房。
蓝荆安命冯参等人仔细聆听对方的号声,细细辨别是否对方已经在向附近巡查求救。同时自己身先士卒,左突右刺。对付底层兵士,她并没有用上弓箭,反而是用了长枪。
只见一个伍长带着手下兵士从营帐爬出,衣服都未系全,就拿着刀向蓝荆安冲了过来。蓝极光提枪便刺,一击挑破伍长肩头,她迅速拔枪回刺,这一次总算是给对方来了个洞穿。
她又纵马狠狠踩向一个大雍士兵,却见对方拔出刀来,意图砍断她的马腿,却被碧鸾一剑削了脑袋。
这边蓝荆安等人正在奋战,那边宇文俊平和巫道明已经得了消息,二人都迅速爬起,穿衣披甲。尤其当二人听到领兵来袭的竟然是个女人装扮,并且有人喊她大司命,二人瞬间猜到了来者就是蓝荆安。
宇文俊平率先开口下命令:“把所有附近的兵力都调过去,要快。一定要抓住领头那个女子。记住,我要抓活的!”与此同时,住在另一个院子里的巫道明也不约而同的下了同样的命令。
这两个人在巫道明兵败回营之后,又吵了一架。宇文俊平奚落巫道明不听他的话吃了败仗,而巫道明反驳都是因为宇文俊平袖手旁观才导致大雍失利。
宇文俊平借由这一战失利并致使一位郡王重伤为理由,要巫道明彻底交出指挥权,并押解他回帝都。但巫道明却在宇文墨池的帮助下,提前策反了宇文俊平手下一员大将,最后关头勉强保住了自己在大雍军营里的地位,但手中的指挥权却被宇文俊平尽数剥夺。
经过白天这一战,宇文俊平坐山观虎斗,以牺牲五千大雍兵士的性命为代价,彻底坐稳了自己大雍指挥的第一把交椅。不过这五千兵士都是巫道明从司隶带过来的兵,反正也不是宇文俊平的嫡系,他才不会为他们可惜。
昨日傍晚,宇文俊平确实考虑过趁着乾军疲惫再去攻城。只不过,他估算了一下手头剩下的船只,估计难度太大,遂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喜欢求稳,宁愿再多等几天,等船都建好了,他的人也适应水战后,再带人攻城,一举拿下。
反正萧青云不可能在一个月內带人从青州过来,而整个荆扬的乾军就这么多,都调过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况且襄阳粮食有限,就算从其他地方调粮,没有十天半个月也过不来。只要到时围了城,光是困也能困到蓝荆安投降。
宇文俊平的一场美梦还没做完,就被蓝荆安的袭营打断了。他得知消息,除了吃惊,还有一丝欣喜。看来蓝荆安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昨日一场小小的胜利壮了她的胆子,竟然敢亲自带人袭营。真以为打仗就是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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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高手对决
现在,风雪又大了一些,小小的雪粒子打在脸上有些疼痛。她担忧的看向谢维宁,他接到她的目光,手起刀落,将马下的一名敌军割了脖子,回身坐直,大声对她喊:“放心!这点小雪没什么影响。”
蓝荆安见他迅速领会自己意思,心中安稳下来,专心对付起周围的敌人。突然,她看到远处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一个身穿将军战袍的中年男子策马奔来。
只见男子身背长弓,面宽体阔,身型魁梧,仅凭黑暗中他附近兵士手持的火把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凭着装来看,必是宇文俊平无疑。
蓝荆安速喊碧鸾冯参等人回来护卫,同时扔了手中长枪,迅速将背上的劲弓取下,上了一箭,瞄着宇文俊平。双方的距离还太远,宇文俊平不在她的射程以内。
蓝荆安知道机会难得,如果能射杀宇文俊平,那么大雍大营必然大乱。她不退反进,催马向宇文俊平的方向对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宇文俊平也发现了蓝荆安,那个大胆的女人似乎正在举着弓瞄着他。他轻蔑的一笑,这个女人真是有意思,这么远的距离,她的箭能不能飞到一半都是问题,更别提准头问题,明显就是个不会用弓的。
宇文俊平完全没有紧张,看来蓝荆安大概脑子不笨,但于弓马上却没什么常识。这样也好,弄到自己手里,给他出出主意立立声威便好,他才不会像萧青云似的,允许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
宇文俊平催马上前,也将把背上的长弓拿了出来,上好一箭。他只等距离够近,便打算一箭射穿蓝荆安的马腿,让她摔在地上便于擒拿。
可令宇文俊平意外的是,还不等蓝荆安进入他的射程,蓝荆安率先发出一箭。宇文俊平只等羽箭坠落在地,没想到这一箭明显直奔他的门面而来。他来不及多想,须臾之间迅速松手放箭,一箭正对着蓝荆安的箭射了过去。
两只箭在空中交汇,宇文俊平的箭由于距离更近,直接将蓝荆安的箭推偏了去,只听啪嗒两声,两只箭都落在了地上。
蓝荆安大吃一惊,她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人也有这般厉害的箭法,而且宇文俊平能在黑暗中的紧张时刻瞄准一只箭而不射偏,可见他水平之高。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她这一次算是遇上对手了。
宇文俊平也是非常惊讶,他完全没想到蓝荆安这一箭力道如此之大,而且方向极准。要不是他箭已在弦,估计刚才自己早被她一箭射穿。他一直自认自己的骑射无人能敌,没想到这个女人的骑射功夫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二人都毫不犹豫的迅速上了第二箭,稍一瞄准抬手便射。这一次明显宇文俊平手更快些。虽然二人的羽箭方向不同,但双方都用上了十分的力。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的一声,随后便是一声战马嘶鸣。宇文俊平一箭正中马腿,蓝荆安的座骑吃不住疼痛,立刻跪了下去。而蓝荆安则被直接甩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狼狈的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离她不算最近的谢维宁第一个冲了过来,勒了马,焦急的问她:“你怎么样?”
蓝荆安手臂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而且左臂使不上力气,估计可能是肩膊骨出臼了。在战场这种环境,这都不算大伤。她勉强出声:“没有大事,但左臂使不上力。”
谢维宁侧下身子,对她喊到:“把右臂给我。”蓝荆安伸了右臂,谢维宁一手拉着她的右臂,一手探出伸到她的左腰,猛一用力,将她提到了自己马上。蓝荆安没想到他看起来弱不经风,却有这般臂力,当真人不可貌相。
蓝荆安又急忙向碧鸾大喊:“弓!”碧鸾已经打马到了她的旁边,俯身一捞,便把蓝荆安落在地上的心爱之物提了上来,迅速背在自己背上。
趁着围攻他们的人稍一愣神,谢维宁首先带着蓝荆安向东边继续杀将而去,碧鸾尹泉和冯参等人尽数护在二人周围。
此时宇文俊平那里正乱做一团。蓝荆安远远听到宇文俊平受伤,极是失望。殊不知她这一箭给宇文俊平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宇文俊平射出一箭,见蓝荆安的箭也冲着自己过来了,他此时再上箭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边喊着护驾,一边偏了身子试图躲过这一箭。
可是箭势太快,又不是在白天,除了他和蓝荆安这种于箭术上的绝顶高手,旁人在黑暗中根本连来箭方向都辨别不清,更别提替他挡箭了。这一箭到底还是射在了宇文俊平的身上。只不过他最后的一偏身子,救了自己一命,只被射中了右肩。
宇文俊平吃惊的是,即使自己穿着金银襦铠,这一箭竟然依然穿甲而过,伤了他的右肩窝,要是没有穿铠甲,估计整个右臂自此就废了。而如果自己没有偏身,蓝荆安的箭将会正中自己喉咙,一箭毙命。
宇文俊平顾不得自己伤势,又抬眼去看蓝荆安如何。只见她的马已经摔倒一边,而她却被一个戴面具的下属接到了马上,护着她向东继续逃窜。
宇文俊平的伤口正血流不止,肯定是提不得弓了。他只得先回樊城治疗,但他命手下务必要活捉蓝荆安。
蓝荆安心中焦急,不知长水校尉那边得手了没有。东方的天空已经显现出一丝明亮,她回头看向月亮湾所在的西面。黑暗中,一簇巨大的橙红色光芒分外明显,隔着风雪依然能看得到。
她长舒一口气,看来长水校尉已经开始烧船了。她大喊着给周围下了命令:“准备向西折返。”
果然才纵马跑出去半刻的功夫,她便看到数支火箭腾空而起。而大雍大营再次响起了不一样的号角声。冯参等人听到号角声俱都一喜,赶忙向蓝荆安报告:“是西边传来的号声,他们在求救!我们得手了!”
蓝荆安见己方得手,立刻让众人调转马头,向火箭射出的方向奔去。她只等把追兵稍微甩开一点便让冯参敲鼓回应。
大雍的人马此时基本已经将蓝荆安等人围在了一个圈子里,若想回到西面只能靠强行突围。尹泉打头阵,手执蛇矛,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挡。随他协同冲杀的正是碧鸾,她一手长剑冲杀无阻,所向披靡。后面的冯参等人也枪矛共上,横冲直撞。谢维宁更是将蓝荆安单手护在怀里,右手持了方天戟,边刺边砍,好不威风。
众人齐心协力,硬是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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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拼死一搏
等尹泉带人杀出重围,向西逃去的时候,除了宇文俊平的人,巫道明的人也紧随其后。
蓝荆安已经注意到跟在自己身边的乾军越来越少,怕是连五十人已然不到。冯参手下的一个亲卫已经主动接了冯参所背的战鼓,带着其他三十人,试图阻拦一下追兵的速度。
谢维宁马不停蹄,蓝荆安甚至都没来的及看得清为她留下的亲卫是谁。她只听得几声响亮的鼓声以及渐渐远去的厮杀声,便随着剩下保护她的人继续一路向西奔去。这三十人用自己的性命,为蓝荆安等人又挣得一口气的时间。
天光渐渐明亮起来,风雪依旧不减。此时尹泉带队迎着风雪向西狂奔,众人拼命抽打自己坐下的战马,只盼可以再跑快一点,千万不要被对方追上。
眼见着离汉水岸边以及越来越近,前边的一条小路上,却突然蹿出了一支队伍,领头之人正是宇文墨池。
原来,宇文墨池和巫道明等人追到大营的时候,宇文俊平已经受伤被抬回樊城。他们二人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投入到追捕蓝荆安的行动中。
当宇文墨池再一次见到在乱军中厮杀的蓝荆安一行,他的内心完全被巨大的愤怒充斥。那个害了他的眼睛、甚至害了他皇位的女人,现在不仅好好活着,甚至成了一军统帅,此时竟然还有胆子在大雍的营地里带人呼啸而过!
而他,在失去了那么多之后,甚至连个将军的封号都得不到。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和旁人一般,还想着留她一命,只为了讨好那个夺了自己一切的好二哥。他怎么可以忍下去?怎么可以?!
宇文墨池判断了一下情况,迅速带着亲信,离开围追蓝荆安的大部队,选了条难走的小路,意图比大雍众人更早的截到蓝荆安。果然在这里让他比旁人更先追到了她。
宇文墨池心中的恨意让他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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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暂解围困
蓝荆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青灯如豆,碧鸾正趴在她的床侧。听到动静,碧鸾立刻惊喜的凑过来。
蓝荆安勉强坐直身子,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活动自如,只有后背稍微一动还有些灼烧感。她顾不得别的,先问碧鸾火烧大雍船坞的结果如何。
碧鸾激动的直点头:“姑娘放心,那天咱们顺利得手。虽然有点小雪,但风势极大,就算大雍前去救火,也把月亮湾的船坞烧个精透。长水的人特意在汉水中央等了许久,眼见着整个船坞都烧没了,才回了襄阳。”
蓝荆安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对方没个十天半月是休想恢复元气了,估计就算想要总攻,怕是也要月余。说不定她这一把火可以一直撑到姜邵衡带兵前来了。
接着蓝荆安又问:“咱们的人有多少回来了?现在襄阳状况如何?”
碧鸾声音有些低落:“只有不到十人支撑到上船随孙校尉回来。除了您、谢维宁主仆,亲兵队里只有五人活下来。您已经昏迷三天了,现在襄阳按您离出发前交待的那样,倒是一切安稳。”
蓝荆安心中一涩,她带去了足足五百多人去袭营,结果就回来了不到十个。这些人不畏牺牲为襄阳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同时为了护卫她的性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碧鸾又絮絮叨叨给她讲起了从蓝荆安昏迷起的经过。原来那日蓝荆安虽然被宇文墨池拖下了马,却并没有被马踩到脸上。是谢维宁扑到她身上救了她。但谢维宁却被马踢到后心,吐血晕了过去,而蓝荆安受情蛊影响同时也昏了过去。
冯参和尹泉好不容易将二人背回到船上,算是捡了条命。只不过当时众人并不知道他们二人伤到何处,只知道蓝荆安左臂脱力,谢维宁口中带血。
等将二人抬回将军府,蒋仙林亲自给谢维宁脱衣检查,而碧鸾则在隔壁给蓝荆安细细查伤。这时候,碧鸾等人才发现,蓝荆安除了左肩膊骨出臼和后背大面积挫伤,并无大碍,她之所以昏过去,完全是受谢维宁的影响。
而谢维宁的伤则比她重了不少,要不是他身穿重甲,被马踩的那一脚说不定已经要了他的命。碧鸾等人知道谢维宁要是撑不下去,大司命也难以活命。只得让蒋仙林赶紧给谢维宁医治,又找了其他军医,给蓝荆安正了左肩骨。
蓝荆安听了倒是诸多感慨,原来当时她见到的黑影,竟然是谢维宁。不过自己已醒,看来他也应该没有大碍了。
她又问碧鸾是如何向军中众人交待她和谢维宁的伤势。毕竟谢维宁的身份现在只有极少几个人知情,而她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谢维宁种了情蛊,受制于人。
蓝荆安小声说:“已经和蒋神医说好了,只说您和宁维都受了踢伤。”蓝荆安舒了一口气,这个说辞正和她的心意。碧鸾又告诉蓝荆安冯参带着亲卫队里剩余五人,这几日轮流在她院子为她值守,现在冯参还正在外面呢。
蓝荆安让碧鸾把冯参叫进来。冯参进来见大司命平安无事,激动得跪在地上感激上天庇佑。蓝荆安让碧鸾把他扶起来,安慰了他一番,同时感谢他和亲兵队那日的付出。
蓝荆安让他去告诉蒋仙林自己转醒的消息,同时去看看谢维宁如何了。冯参匆匆而去,又很快回来,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蒋仙林。蒋仙林虽然知道蓝荆安是受谢维宁的连累才会昏迷,但还是很担心她的身体,必要亲自诊脉一番才能放下心来。
蒋仙林检查一番,长舒一口气。情蛊果然神奇,那边谢维宁苏醒,这边大司命便无大碍了。蒋仙林嘱咐蓝荆安最近要小心养护左肩,让碧鸾多给她的后背涂些刀创无痕膏,这段时间背后千万不要沾水。
蓝荆安又问了谢维宁的情况。蒋仙林告诉她,谢维宁也刚刚转醒,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休养一段便好。蓝荆安放下心来,嘱托蒋仙林好好给谢维宁治伤,同时也要继续照看吕珉那里。
蓝荆安让冯参去将张逊和庞涂等人叫来,而自己则穿戴整齐带着碧鸾前去前厅汇合。张逊等人见蓝荆安醒了过来都惊喜不已。他们实在是害怕大司命会出现吕将军那种长期昏迷的情况。
众位将领都围在蓝荆安身边,对她带人火烧大雍船坞称赞不已。正是她的这个正确决定,直接阻止了大雍在未来一段时间內的进攻可能,挽救了数十万襄阳百姓。而她能在重重包围之中亦能安然脱险,可见神女果然是有上天庇佑,超然于万民。
蓝荆安不置可否。她能活下来,主要靠的是自愿为襄阳牺牲的那五百军士,甚至其中也有谢维宁的一份功劳。她不知道除此之外是不是真的有先祖在庇佑她。
众人又称赞她凭借一己之力,伤了大雍两位王爷,着实令人刮目相看。蓝荆安却觉得有些遗憾,她这一次既没能杀死宇文俊平也没能了结宇文墨池,让她心里极为不痛快。看来宇文家的人,命还真硬。
尤其是宇文墨池,她一刀顺着锁骨进去插向他的脖子,还拧了两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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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风平浪静
蓝荆安心中盘算了一下,江陵江夏的援军共有八千人,其中以步兵和水师为主。步兵目前移营到城南,再多些人也没问题。只是水师目前扎营城內,怕是现有兵营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人。
她先是表扬了一番庞涂,称赞他能在襄阳城最需要稳定住局势的时候,作出众多正确的重要决定。然后又客气的问他,新来的水师打算安置在什么地方。
庞涂回到:“属下和张长史商议过,张长史建议让新来的水师驻扎在城西,护城河的另一侧。这样既可以和襄阳水师一起训练,又不必都挤在城里,扰民太过。”
蓝荆安见安排妥当,也不多话,点点头,直接让他们继续按现有计划行事便好。
蓝荆安又提议要在襄阳城风水最好的习家池建一座墓园,如果有家无祭祀的兵士战死,便可安置在那里。她并非心血来潮,而是见到了江陵那衣冠冢墓园带来的巨大凝聚力,想到襄阳战事激烈,也可以效仿为之。
张逊拂须大赞道:“大司命果然善也。这样的好提议,我张逊第一个赞成。”众人也纷纷应和。蓝荆安见众人都赞同此事,便让乾军的将领配合张逊具体去安排。
蓝荆安又定下明日会带众人去城外前去迎接荆州乾军。等过问完诸事,她便遣散众人,回了后院。
她先去吕珉那里转了一圈。他的情况还是老样子,不过因为有袁正言在,每日给他翻动擦拭,并没有长褥疮,算是让蓝荆安聊以安慰。
接着她又去谢维宁的院子看看。谢维宁正靠着床头休养,见到她过来喜出望外。哼哼唧唧说自己后心疼,以期博得蓝荆安的同情。
蓝荆安站在他的床头倒是有点哭笑不得,她清清嗓子开了口:“谢谢你,谢维宁。”谢维宁听了这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蓝荆安一笑,接着说:“不过,如果你真的虚弱得一动不能动,我想这几日只好让尹泉给你喂饭了。我就不过来打扰你休息了。晚饭也不在你这里吃。对了,过几天我打算开个庆功宴,你身上带伤,看样子也没办法出席了。”
谢维宁听蓝荆安要甩开自己,赶忙要起身,却牵动伤处,疼的他嘶了一声。蓝荆安也感觉心口猛的不舒服,知道他不是装的,毕竟他还是重伤初愈。她赶忙喊了门外的蒋神医给他查看。
蒋仙林检查一番,摆摆手,告诉蓝荆安没有太大问题。谢维宁的踢伤虽然不轻,但没有被马踩断骨头,内里出血这几日蒋仙林也基本替他除了,现在只要慢慢移动,下床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绝对不要有大的动作就行。
蓝荆安听了也放下心来,谢维宁毕竟帮她暂解襄阳之困,又救了她一命,她可不想看他真有事情。她温柔的对谢维宁说:“你好好养伤,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的,我都会让人尽量满足你。”
谢维宁却急了:“丑丫头,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给你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就算天天伺候我也不为过吧?”
蓝荆安嗤笑一声:“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当时左肩膊骨出臼,你却依然能左手控马?看来这个情蛊也没那么厉害,嗯?我要是拧断你的手脚,再好好照顾你,怕是也没什么大碍吧?”
谢维宁被她拿余光一扫,心里一个哆嗦。这个狠丫头,没什么是她做不出的。谢维宁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你,你,你欺负我。”
蓝荆安简直不忍直视他现在的样子,直接把头扭开了。也不知道谢维宁此人怎么这般奇特,出谋划策或谈判的时候,他机智过人;在战场上,一柄难度极高的方天戟在他手里挥舞的来去自如;偏偏现在,却露出这般小儿模样,真是让人扶额无言。
蓝荆安只得软了语气:“我明日再过来看你便是。如果你的伤恢复的快,几日后的庆功宴,依旧请你过去,好不好?”
谢维宁心满意足,点点头,反而嘱咐蓝荆安也要好好休养。蓝荆安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轻轻问出了那个令自己困惑已久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谢维宁正微闭着眼睛,并未作答。蓝荆安见他不愿再理自己,只得转身离开。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在荆州援军到来后,蓝荆安还仗着乾军水师便利,试图派人去对岸进攻。
但对方也学精明了,将大营之外俱都挖了深沟,内置鹿角,配以枣木枝,无得力战马,根本不得过壕沟。蓝荆安经过一场明战,一场夜袭,手中骑兵数目已然大减,她实在不舍得再派去冒险,只得作罢。
利用暂时平静的这段时光,襄阳这边拼命的修建工事。而樊城一侧,则加紧造船训练。乾军和大雍都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各自为下一场大战在做准备。
谢维宁和尹泉经过火烧船坞这一场战役,和蓝荆安等人关系明显转好。尤其是冯参和碧鸾,对待谢维宁主仆二人客气了许多。尹泉甚至还好心的教了二人一招半式他们夏国的武功。
蓝荆安虽然依旧没有给谢维宁太多的好脸色,但却每日过来探望谢维宁并陪他共进晚饭,并准许他和尹泉自由在将军府内走动。只不过她却心里仍对谢维宁保持警惕,命令带刀军士日夜守卫将军府书房等重点的地方,以防他靠近。
谢维宁休养了几天,果然转好许多。他答应了蓝荆安的邀请,参加定于元月二十四日的庆功宴。
二十二日这天,蓝荆安等人收到了萧青云从青州发出的第一份关于襄阳安排的御令和回信。蓝荆安的指挥权再次得到确认,尤其是那句“司命之令,重甚于吾,举国皆俯首应兮,况乎军也?”更是让众人惊讶于元帅对大司命的信任之深。
而庞涂在收到元帅给自己的那封信之后,羞愧的要负荆请罪。还是蓝荆安拦住了他,只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除了军务的信件之外,蓝荆安还收到了青云哥哥的私信。信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想念。他一再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并给她讲解了他这一年和大雍对战得来的一些经验以及荆扬两地军务情况。
蓝荆安自此收到青云哥哥的信,脸上天天洋溢着笑容,整个人也温柔了很多。加之她听说扬州的援军也已出发,大概十天之后,她就又可以得到八千援兵,心里觉得格外有盼头。
而南下长沙郡及零陵郡运粮的部队也送了信来,按行程,再有八天便可抵达襄阳。蓝荆安心中安定,觉得最近好事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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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庆功宴席
元月二十四日,蓝荆安返回襄阳的十二天之后,第一次在将军府召开宴会,顺便给江陵和江夏的援军洗尘。
未到酉初,受邀的各路将领以及襄阳管理政务的大小官员俱已齐聚将军府,恭候大司命的到来。蓝荆安也命人给各个军营加菜赐酒。除了需要轮值的军士,任何人今晚都可以喝个痛快。
这一次的庆功宴,蓝荆安还特意邀请了那日城东交战时,自愿组织民夫守卫襄阳的几个领军人物。除此之外,几个自愿捐钱捐粮的商人也在受邀之列。而谢维宁主仆更是她的座上宾。
谢维宁带着尹泉基本是最早到的,他虽然蒙了右眼,但却没有戴着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所以,很多乾军将领根本无法把这个玉面儿郎和那个足智多谋的宁维联系到一起,还纷纷打听此人究竟是谁,竟然座次如此靠前。
谢维宁也不出声,只是一心翘首以待蓝荆安的出现。他还从来没有和她一起出席过宴会,不知道她今日会作何打扮。是依旧保留穿铠披甲的女将潇洒,还是身着司命礼服,露出她庄重神圣的一面?
终于随着一声“大司命到”,厅里所有的人都起身迎候蓝荆安,当她一袭玉色深衣进厅的时候,很多的将领都看傻了眼。而谢维宁见这帮军中粗人个个紧盯着他的丑丫头看,恨不得扑到蓝荆安身前,不许别人再多看她一眼。
蓝荆安今日的装扮其实以前也在襄阳穿过,不过因为她最近总是以军甲或胡服示人,倒是让这些将领忘记她也曾有女子柔美的一面。
其实蓝荆安这一天没有穿甲衣出席宴会,实非她所愿。自从受伤,她的后背不仅沾不得水,也很怕硬物摩擦。所以,为了帮助伤口愈合,她最近一直都在穿胡服。但胡服登不得大堂,她今晚只得特意换了宽松的深衣前来。
她步态翩跹的走到主位站定,含笑着一一扫过来赴宴的众人:“感谢各位的前来。之前我们共同努力才算保得襄阳暂时脱困。希望我们再接再厉,不仅守住襄阳,更能彻底打败乾军,还荆州一个安宁!”
“今日我们举杯畅饮,一是庆祝几日前乾军的城东大胜和火烧船坞,二是为援军接风洗尘。大家今日不要拘束,定要来个不醉不归!为了襄阳,让我们满饮此杯!”
说罢,蓝荆安率先一饮而尽。众人齐声高喊:“谢大司命赐酒。”,然后也随她干了杯中之物。
接着蓝荆安开始一一点名。她先从坐在她左边的庞涂说起:“庞将军骁勇善战,在城东之战中带领众人,和大雍正面交锋,没有让对方讨得半分便宜。来,我们先敬庞将军一杯!”
庞涂赶忙干了手中的酒。他心中有愧,更觉得大司命高风亮节,感动的说:“都是在大司命指挥下,我们才能以少胜多。我庞涂是个粗人不会说别的,但只要您大司命的命令,我庞涂必会照办。谁要是不听,我也会替您教训他!”
蓝荆安轻轻的向他笑了一下:“我记着你这话了,多谢庞将军。”
接着她走到了庞涂下首的孙维面前,举起酒杯:“孙校尉身兼多职。先是带人打探大雍情况,又派人押送粮草。除此之外,在城东之战中,两锤便将宇文墨淇那个小儿打的抱头鼠窜,实在是大快人心。孙校尉在火烧船坞中也出力不少,绝对当得我们敬你这一杯!”
孙维一边忙称不敢,一边笑着饮了。蓝荆安已经找他谈过,只等击退了大雍围军,她便会为他向大元帅请封将军名号。
接着蓝荆安到了左手边第三位的长水校尉那里:“这一杯,我们该一同敬孔校尉。孔校尉于城东之战中,指挥得力,成为逼退乾军的关键因素。而若是没有你带人,我们根本不可能一把火烧了大雍的船坞。孔校尉,你辛苦了。”
孔校尉也谦虚了一阵,然后一饮而尽。
接着,蓝荆安走到了右手第一位,客气的对张逊说:“先生,这段时间辛苦了。没有您安排粮草,协调襄阳军营变化,乾军行事也不会如此顺利。而这段时间荆州政事也多得您的照看。敬先生一杯!”
张逊也忙低头饮了。众人听到蓝荆安对张逊的称呼,对这位张长史都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而坐在张逊下首的谢维宁此时正满怀期待的含笑看着她。蓝荆安走到他的面前,再次举起酒杯:“这位宁维,是某在西北的一位旧识,机缘巧合之下,在荆州再遇。正是他提议的火烧船坞,并且帮助我们取得胜利。”
蓝荆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宁维,我无以为谢,只能以薄酒一杯,感激你对襄阳的救命之恩。谢谢你,我的朋友。”
谢维宁对她温柔的一笑,仰头喝了自己杯中之酒。她终于开始慢慢接纳他,从朋友开始,这正是他所乐得见到的。
乾军众人刚开始见这么一个白面书生坐在高位还十分不解,听说他就是宁维,很多将领都倒吸了一口气。众人都知道他不仅出主意救了襄阳,听说还在大司命受伤后,带着大司命一路杀出重围。他和他那个仆人可不是一般人。
蓝荆安又走到蒋神医面前。她特意将蒋神医位置安排在谢维宁身边,也是怕二人烦闷。她早观察出来,不知为何,这对年纪相差巨大、足以做父子的男人,关系还不错,吃饭的时候,总是能聊到一起去。
她举杯敬向蒋神医:“谢谢您为我守护了吕将军,让我没了后顾之忧。并且再三救了我的命。敬您一杯!也希望我们能尽快取得胜利,与元帅他们汇合,让您父子二人不再分离。”
蒋仙林没想到大司命会在这么重大的宴会上特意敬自己一杯,赶忙躬身道谢,也饮了一杯。
等带着众人喝了这六杯,蓝荆安让之前安排好的歌姬舞者上来表演,让众人放松吃喝。她则继续带着碧鸾,一杯一杯的敬酒。她接下来单独敬了冯参,没有冯参那晚拼死背她出来,她现在早就是大雍的俘虏了。
等她喝了一圈下来,舌头都有些大了。她还是让碧鸾提醒众人,开怀畅饮可以,但不许在将军府闹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她又陪着众人热闹了一阵,实在是撑不住,便先退席了。谢维宁的见她一走,也立刻退席,悄悄跟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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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外被劫
后院的奴仆都被调去前厅招待客人。蓝荆安身边除了一个碧鸾,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人。她让碧鸾去厨房给自己煮碗醒酒汤,自己则往院子走去。
碧鸾不放心她,一定要送她回到屋子才好。蓝荆安却喝的有些过,耍起了小脾气,不承认自己醉酒,坚持要自己走回去。
碧鸾看她虽然面色酡红,但脚步并不蹒跚,估计回去也没多远,便转身去了厨房,抓紧时间给她去煮醒酒汤。
蓝荆安一边走一边还哼起歌来,远远跟着她的谢维宁耳力不错,听着她醉到独自一人哼起歌谣,简直要笑破肚皮。他实在忍不住,只好暂停了跟着她的脚步,躲在一旁先偷偷笑个痛快再说。
谁知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就听到蓝荆安的一声轻呼。谢维宁赶忙向前奔过去,却只见到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哪里还见得到蓝荆安。他心知不好,赶忙追向人影消失的方向。
两个黑衣蒙面人很快翻过将军府的围墙,分头逃窜。谢维宁见二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硕大口袋,知道蓝荆安必被贼人掳了。但他也不知道该追哪个,正在犹豫中,碧鸾听到动静也追了过来。
谢维宁来不及过多解释,随手指了右手的蒙面人:“我去追这个,你去追另一个。说什么都要把丑丫头救回来!”话音未落,他已经使了轻功向前追去。碧鸾一听蓝荆安被劫,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快拔腿追向另一个人影。
这蒙面二人,轻功都不算差,不一阵子便跑出很远。碧鸾紧随其后,本想在路上喊了巡城守卫一起捉拿贼人,但却未能如愿遇到他们。她心下焦急,脚下更快了。对方已经发现她的追捕,突然向旁边一条黑漆漆的小巷窜了过去。
碧鸾才追进小巷,对方便一刀向她迎头砍来。碧鸾今晚因为庆功宴的原因,未带佩剑,现在只得凭一双赤手空拳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好在对方轻功虽好,武功却只是中上。第一刀碧鸾措手不及,为了格挡,被对方伤了右手,但很快她几招便控制了局势。对方一见情形不对,转身便逃,三纵两纵便逃离了小巷。
碧鸾顾不得追敌,赶快去解被贼人扔到一边的布袋,她心急如焚的解开布袋,看到里面晕倒之人,却轻呼一声:“糟了!”她赶忙摸了摸此人的脉搏,好在人还没事,她急忙喊他:“蒋神医,您醒醒啊。”
蒋仙林此时虽然脉息平稳,人却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碧鸾估计就算现在去追,她也追不上那个蒙面人了。而另一个蒙面人更是不知跑到了何处,她只能寄希望于谢维宁能顺利追上他。
碧鸾直接背起布袋,迅速跑回将军府。她不知道大司命被掳这件事情是不是要立刻公开出去。她直接派人把张逊和冯参都找了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赶快把情况讲了。
张逊让她先不要声张,毕竟一军主帅失踪可不是小事。他让人悄悄把孙维和尹泉也叫了出来。尹泉听说自家主子为了救大司命孤身追贼人去了,也急的不行。好在,他和谢维宁之间一直有一种联络暗法,谢维宁必会留下讯号,让他能顺利找到。
事不宜迟,张逊让尹泉带碧鸾和蓝荆安的亲卫队立刻启程去追寻谢维宁。他自己负责安顿蒋神医,看看如果他醒来之后能不能有其他线索。而孙维则带骑兵去封锁四门,务必要将人扣在城里。
将军府这里,众人领命火速行动。那厢谢维宁却已追到一个普通民宅,只是当他跳进院子,院子里一片漆黑,也没有人影闪现。他不由得一阵疑惑,再是飞檐走壁的奇人异士也不可能有凭空消失的本事,那人是去哪里了?
他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不过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厨房的灶台却着实不小,这一点引起了谢维宁的警觉。他揭开灶台上的锅盖,果然发现了灶台下藏着的暗道。
谢维宁想都没想,立刻跳了下去。暗道里并没有人,他没敢点火,摸索着慢慢往前移动。不多一会儿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快点给她换衣服,咱们这就走。”
谢维宁一听动静便知道贼人就在头顶。他轻手轻脚的摸到手边的竹梯,悄悄往上爬。他的头顶上的盖板并不重,他猛的一掀,大喊一声:“哪里逃!”
房间里的几个正准备给蓝荆安换衣服的人俱是一愣,然后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举刀便要向谢维宁砍去。却听到领头一声低喝一声:“慢着!”
谢维宁利用对方那一愣神的功夫,已经窜到蓝荆安了身边,她才被从布袋里架出来,此时还瘫在地下,依然昏迷着。
谢维宁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见她无大碍,放下心来。领头之人给谢维宁拱拱手:“九皇子,别来无恙啊?”
谢维宁起了身,厌恶的望了他一眼:“你们现在就剩这点水平了?不能堂堂正正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便直接绑人?亏我当初还高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领头之人有恃无恐的笑了笑:“是呀。想来您也知道那位的药物有多好使,所以,我劝您,不要给我们添乱,让我们带了大司命回去交差才是正理。”
谢维宁眉头一皱:“如果我不同意呢?我要是没猜错,这里是乾军的在襄阳城里的长水军营吧?只要我吼上一嗓子,你以为你们还能留个全尸么?到时候我再从你身上慢慢解药便是。”
领头那人握紧拳头凶狠的说:“九皇子,您不要太过分!主帅还没问您前两天火烧船坞的事情呢!要不是看在两国合作的面子上,您以为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谢维宁冷笑一声:“哦?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要了我的命不成?我不管你们主子如何吩咐,但我可不习惯被人威胁。而且,本皇子做事,还轮不到下面的一群蝼蚁教我!”
谢维宁压低声音继续说:“如果你识相,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们自去便是。但如果你不肯,我不介意把你们埋在襄阳的人,一个个都指给乾军,顺便再给乾军支上几招,保证让你们八万大军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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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伸援手
领头之人听了谢维宁的话,脸上突变:“九皇子,您这是要反悔两国的合作么?!”
谢维宁却是笑了:“本皇子之前帮助你的主子,不过是欣赏他的能力,没想到却叫你们误会了。至于两国之间的合作,也是要等你们拿了襄阳,夏国才会履行。要是你们没本事,总不能什么事都赖在我们头上吧?”
谢维宁现在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急不慌的说:“按时间算,大司命身边的那个丫头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了,现在怕是要开始全城搜捕了。你要是再不离开的话,搜到你只是迟早的事。你觉得是和我来个鱼死网破划算,还是暂且撤退合适?”
谢维宁还嫌不够,又提醒对方:“你想想你的身份,如果还想图个以后,最好掂量清楚。”
二人正在说话之间,另一个人急匆匆的进了屋,边走边说:“那个婢女武功实在太厉害,人已经被她夺了。你这边怎么样了?”那人一抬头,却发现谢维宁正站在屋里,吓了一跳,却不知是该退还是该进。
领头之人听说碧鸾已将蒋神医救走,便知道谢维宁所言非虚。如果自己不立刻逃走,只要乾军全面封城,到时候他们几个必然会被瓮中捉鳖,而且还有很大的可能暴露己方所剩不多的几个细作。
领头之人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扔给谢维宁,勉强说到:“希望九皇子说到做到,不要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坏了两国合作。”
谢维宁接了解药,揣到怀里,嗤笑一声:“我可没那么卑鄙。现在我就要带她从地道回去。你们最好别忘把那边的痕迹也抹去。还有,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合作,就先打败乾军,夺了襄阳再说,别天天想些歪门邪道。”
谢维宁最后紧盯着他说:“回去转告你们主子,这个女人,不是你们能碰的!再私下使手段,别怪我不讲情面!”
谢维宁也不管对方脸上如何难看,抱起蓝荆安,抓上地上的布袋,便从出来的地道,又跳了下去。走过一遍之后,他这次回去相当快。等回到他追过来的那个院子,谢维宁才算长舒一口气,赶快开门出去了。
他抱着蓝荆安走出几条街,才在个无人小巷将她放下。谢维宁从怀里拿出解药,倒了一颗出来,正要送到蓝荆安嘴里,想了想却又稍微的从药丸当中蹭掉一部分,然后才喂蓝荆安吃了下去。
蓝荆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男人的脸在自己眼前晃荡,她想也不想,一拳便挥了过去。谢维宁躲的快,加上蓝荆安这拳的力度绵柔无比,谢维宁只让她轻轻稍到了眼角。
谢维宁忍不住喊出声:“丑丫头,你恩将仇报,要毁我的绝世容颜啊?!”
蓝荆安这次勉强看清楚,自己眼前的人不是那个蒙面贼人,而是谢维宁。她赶忙道歉:“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维宁气哼哼的说:“与其问我怎么在这里,不如问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让个蒙面人劫走了,我辛苦一路才追上他,把你救了。”
蓝荆安一眼就瞄到了地上的布袋,毫无疑问应该是贼人掳走自己时用的。她赶忙追问:“你抓到那个蒙面人没有?”谢维宁叹了口气:“没有,他轻功很是不错。一见打不过我,转身就跑。我为了救你,没来得及去追。”
蓝荆安有些气馁,不过她猜想对方十之**是大雍的人。她摇摇晃晃的想起身,却身子一软,栽倒在谢维宁的怀里。谢维宁赶忙扶住她,连声问她怎么了。
蓝荆安晕乎乎的说:“我头晕。那个人在将军府的时候给我下了迷药。”谢维宁一脸愤恨的样子:“手段可真够下作的。不过你今晚喝了不少酒,再加上迷药,能醒着就不错了,看来指望自己走回去是不大可能。要么,我背你回去吧。”
蓝荆安想都没想就出言拒绝:“那怎么行?”
谢维宁一脸不悦:“怎么不行。本皇子还没背过人,给你天大的荣耀你不要?再说了,之前冯参不是也在战场是背过你么?”
蓝荆安真是受不了谢维宁的自夸,摇摇头说:“你也说了那是在战场,事出紧急。你现在回去报信,找人抬了软轿过来便是。”
谢维宁冷哼一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就不怕对方杀个回马枪,把你又掳了去?到时你身边一个人没有,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要是愿意,我不介意留你在这里,反正危险的也不是我。”
蓝荆安踟躇一下,想想也是。她现在手软脚软,万一再遇到蒙面人岂不是遭了,而且谁知道那个蒙面人离开是不是去搬救兵去了。她还是赶快回到将军府命人全城搜捕更安全一些。
蓝荆安打定主意,便想谢维宁点点头:“你说得在理,那我们现在走吧。”
谢维宁却眼睛一斜:“现在知道我是好意啦。不过本皇子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想要我背你回去,不如好好求我,我也不为难你,喊一声好哥哥便是。”
蓝荆安气的牙痒痒,她才对谢维宁有所改观,这个人便又在这种要紧的时候拿乔。
她恶狠狠的警告说:“谢维宁,你不要太过分!要是你还想在襄阳待着,最好给我老实点。再有,你的生辰可比我还小上几个月,喊我一声姐姐才是应该。几时轮到你在这里多言?”
谢维宁别别扭扭的蹲下身子,一边还抱怨着:“你这脾气真是多少年都不变。算了算了,不与你计较了。还是快些回去要紧。”蓝荆安见他总算肯配合,也松了一口气。谢维宁的脾气最是难测,趁他现在好说话,她也不要与他纠缠了。
蓝荆安任由谢维宁背着她起了身。然后,他便不动了。蓝荆安急忙问他:“你怎么不走?”谢维宁有些尴尬的小声说:“我不认识回将军府的路。”
蓝荆安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她倒是很能理解。怕是他追出来的时候只急着救人,而且他拢共也没在襄阳城转过几次,每次都有碧鸾陪着,记不得路也是正常。
她温声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出了这条小巷,找条大点的路,然后我便知道该如何走了。”
谢维宁“嗯”了一声,开始按蓝荆安所说,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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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双双脱险
蓝荆安酒劲将过,开始觉出冬日寒凉。她伏在谢维宁的背上,他温暖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服,正慢慢传到她的身上。她的发髻早在一番折腾后,变的松散,她干脆散了发髻,只把白卿风送她的发簪拿在手中。
她柔滑的秀发铺散在后背,鬓角的几缕碎发却不停扫过谢维宁的后颈,引得他一阵心痒。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将军府浴池看到的朦胧身影,引得他一阵胡思乱想。他的耳边蓦然响起蓝荆安轻轻的声音:“谢谢你今日救我。”
谢维宁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实在不知要怎么回她。还不等他出声回应,又听到蓝荆安“咦”了一声。他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让她察觉到什么不妥。
蓝荆安有些担忧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右眼上蒙的布呢?”谢维宁心下松了一口气,但声音却出现一丝波动:“糟了,怕是刚才和蒙面人打斗的时候,蹭掉了。”
蓝荆安有些着急,忙问他:“对方认出你没有?”谢维宁想了想,答到:“应该没有。那条小巷那么黑,我们两个人交手基本都凭身形,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
蓝荆安想想也是,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异眸,也不是在夜晚一下看出来的,还是借着火光才发现的不对劲。现在天色正黑,而他们二人在小巷激烈交手,怕是对方根本没机会看到他的眼睛。
但这样让他回去,到了将军府就必然会露馅了。可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再回小巷去捡那块蒙眼布也不现实。蓝荆安出声对谢维宁说:“你这样回将军府或是被人撞见,都有可能露馅。还是包上为好。”
说着,她从怀里取了手巾出来,折上几折,动作有些笨拙的给谢维宁蒙在右眼,结果却短了一点,没办法系于脑后。好在他头戴纶巾,蓝荆安摸索了一下,帮他把手帕挝进了纶巾里。
等蓝荆安弄完了,她甚至出了一身薄汗。谢维宁感受她现在柔软无力的手拂过他的额头和眼前,唇角忍不住翘起来,他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但出乎谢维宁意料的是,他们不仅在到达将军府前,便遇到了前来寻找蓝荆安的人。而且来找她的这个人,对谢维宁来说绝对是个不速之客。
尽管对方还有些距离,而且也没有点灯,蓝荆安还是仅凭身型便认出此人,高兴的喊了出来:“大哥?”
白卿风日夜兼程才到将军府,本来想给蓝荆安一个惊喜。没想到却从张逊口中听到蓝荆安被掳的消息,他顾不上询问太多细节,赶快带着影卫一起出来寻找蓝荆安。没想到才从将军府出来不久,便碰上了正背着蓝荆安回府的谢维宁二人。
白卿风听见迎面有人喊他,不是蓝荆安又能是哪个?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过来。见谢维宁正背着蓝荆安,白卿风的脸色瞬间变的极其不好看。他赶忙出声询问蓝荆安:“出了什么事?”
蓝荆安看到大哥来了,一边让谢维宁把她放下,一边简要叙述事情经过:“今晚在将军府,有个蒙面人趁我不注意,撒了迷药,然后把我装在布袋里掳走了。宁维正好路过,是他好追了一段,然后救了我。但我现在手脚俱软,走动不得。”
谢维宁不情不愿的把蓝荆安放了下来,心里偷偷的把白卿风来回骂了几遍。白卿风小心的扶住蓝荆安,见她果然手脚无力。
蓝荆安顾不得问白卿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连忙对他说:“将军府里的人知道了么?要是不知,莫要声张。悄悄封堵四门,然后慢慢搜查,务必要把那个蒙面人找出来才行。我估摸着此人十之**是大雍那边派过来的。”
白卿风接口到:“只有张逊,碧鸾、孙维和你的亲兵队知道。目前碧鸾和你的亲兵队都在外面找你,孙维已经带人去封堵四门了。我先带你回去,碧鸾他们那边,我让影卫去通知。”
蓝荆安见有大哥在,心下安定许多。点点头,她现在手脚还是软的,肯定走不回将军府。不过,既然白卿风来了,背蓝荆安回去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这个哥哥身上,没有谢维宁什么事了。
白卿风小心的背起蓝荆安,趁她看不到,向谢维宁射出一道犀利的目光。谢维宁接到他的目光,反而温和的笑笑,并没有他当初口出威胁时的嚣张。
蓝荆安一边靠在大哥背上,一边问他怎么到了襄阳。白卿风见有谢维宁在,也不欲多说,只说元帅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派自己过来协助她一二。
蓝荆安就知道青云哥哥对她最好。现在襄阳战事比青州战事更为艰难,他必是舍不得自己冒险的。但他又最了解自己,知道如果就这样叫她去青州,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在家国矛盾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扶持她。给她权利,给她人马,找人护她周全。这种念头,竟然让蓝荆安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奇妙感觉。
蓝荆安等人,前脚回到将军府,没过多久,碧鸾他们也回来了。碧鸾和冯参一边走还一边抱怨尹泉夸大其词,带着他们绕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蓝荆安听说蒋神医也被掳了,吓了一跳,赶忙向其他人询问他的情况。好在蒋仙林并无大碍,只是迷药剂量似乎下多了,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谢维宁平日里和蒋神医关系不错,听说另一个被掳的是他,也赶过去看了一趟。
谢维宁到蒋仙林房里的时候,一个军医正皱着眉头坐在一旁苦苦思索,见到有人来探望蒋仙林,抬头看了一眼便不管了。谢维宁凑到蒋仙林身边,趁军医不注意,忙把手里的一颗药丸塞到蒋仙林口中。
然后转过身来,一脸焦急的询问军医:“大司命已经清醒了。为何蒋神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军医摇摇头:“我也不知。我已经给蒋神医灌了一碗解毒水下去,按说应该醒了。谁知为何这么久还没反应?”
二人正说着,不一会儿便听到蒋仙林那里有了动静,军医长舒一口气,看来解毒水不是没有作用,只是迷药剂量估计不小,所以花了比平日更多的时间而已。蒋仙林醒过来见自己安然躺在每日睡觉的床上,便知道自己获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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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鹬蚌相争
谢维宁让军医去给蓝荆安等人报信,自己则询问蒋神医他被掳的经过。蒋仙林也是席间想去方便,独自离开宴席时被袭击的。他醒过来之后,给自己号了脉,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腿脚稍微有些软。
谢维宁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则又去了蓝荆安那里。蓝荆安也已经喝了一碗解毒水,正斜依在床上休息。白卿风替她接手了外面的事情,只让碧鸾好好陪着她。所以谢维宁回到蓝荆安院子的时候,连蓝荆安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白卿风打发回去了。
白卿风以自己在来将军府路上遇到刺客的名义,让孙维紧闭四门,同时派了影卫加紧。而其他在将军府饮宴的众人,甚至都不知道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还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很多人都喝个酩酊大醉才被白卿风派人安全的送了回去。
蓝荆安酒后有些头疼,再加上在外面冻了一阵,以及药力影响,她很难在这个时候再思考事情,只得在碧鸾的陪伴下先睡了。
而谢维宁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有放下一口气,就见尹泉悄悄凑上来,小声向他抱怨:“主子,您这次去救大司命怎么讯号就留了两个?让我怎么也找不到您。可吓坏小人了。”
谢维宁让他到外面确认没有人之后,小声把经过讲给他听。尹泉吓得目瞪口呆,赶快问:“那他们要是被抓了,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还有那位怎么也在对岸?不是说已经走了么?”
谢维宁有些烦躁的说:“谁知道那人想干嘛。说不定人已经走了,只不过留了点药给对岸的大雍而已。你也知道,大雍的人惯会自作多情。不过,你放心,这一次行动的细作看样子都是手脚麻利的,估计我前脚带着丑丫头离开,他们后脚就溜了。”
谢维宁坐在桌前,让尹泉给他上了壶热茶。他也折腾了一晚上,累的不行。他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桌面,声音冰冷的说:“你说说,这一个个怎么都是这么让人不省心。还有那个白卿风,才走了几天便又回来。看来,萧青云还真是小气之人。”
这话倒让尹泉有些难接,他心里腹诽“别说萧青云了,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放心让自己心爱之人虎狼环伺?”
谢维宁又问尹泉:“益州怎样了?”尹泉从怀里取出密报,抵给了谢维宁。这是他今晚趁众人饮宴的时候,偷偷出府刚刚取回的。谢维宁匆匆读罢,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
夜郎、犍为等西南诸国的战事越闹越厉害,现在距离当初他和蓝荆安签订休战协议已经近一个月了,夏国在宜州的兵力虽然向西南集结,但并未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这让谢维宁极其忧心。
谢维宁又问尹泉:“你觉得襄阳会落在谁的手里?”
尹泉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我还是觉得大雍会赢。毕竟双方兵力悬殊,就算是现在他们暂时没有船,渡不了河,但我认为建船的速度必然会快于姜邵衡带人过来的速度。我不认为乾军能撑到那个时候。”
谢维宁“嗯”了一声,又问:“如果乾军能撑到那三四万援军到来呢?”尹泉这回想都没想就说:“那形势必然会逆转。且不说到时双方人数相差不多,姜邵衡的队伍里可有将近一万的夺命铁骑呢。”
谢维宁摇了摇头:“我和你看法正好相反。乾军必然能撑到姜邵衡带人前来,但却不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尹泉有些发愣,不由自主的说:“这怎么可能?”
谢维宁低声说:“丑丫头脑子好使,手段不差,目前是乾军独一无二的领军人物。而且乾军现在都知道情况危急,各个拼死相搏,乾军目前拧成一团,要想攻克襄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援军一到,乾军的西北军和南军并未磨合过,估计矛盾必然是会有的。到时候人心浮动,乾军的各支力量或出现目前对面大雍争权夺利的情况,反而被大雍钻了空子。”
“除此之外,西北军也没有打过水战,还不如在这里适应了两三个月的大雍军队呢。除非他们能攻到河对岸的平原地带,否则光在襄阳一侧,很难能大败大雍。”
最后谢维宁邪魅的一笑:“况且,我也不会允许乾军赢的太容易。”
尹泉挠挠头,疑惑的问:“您不是说最后的胜负您不插手么?您决定要帮大雍了?”
谢维宁觉得自己这个随从真是笨的让他无语了:“谁说我要帮大雍?我帮的是乾军,乾军!要么我干嘛答应给他们粮草?!我只不过是说,不能让乾军赢的太过容易而已。你要知道,夏国需要的是看着他们打消耗战,而不是单方迅速取得胜利。”
“至于乾军和大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一个百年政权好对付,还是一个才起兵一年多的散军容易被打败?你好好想想便知道该怎么选择了。不过襄阳这一场,我也确实存了观望之心,要是乾军过于强大,我还真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选择。”
尹泉嘿嘿一笑:“小的知道了。我就记得主子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您还要这次还要带走大司命么?”
谢维宁脸色有些阴沉:“除非是乾军输了,襄阳城破,否则她现在的情况不是我说带走就能带走的。你看看河对岸的大雍,估计为了今晚没少布置。咱们人手还不如对方呢。而且他们今晚算是打草惊蛇了,以后想带走丑丫头必然难上加难。”
谢维宁想到白卿风和他带过来的影卫就一阵气闷。他只得安慰自己:“不过,我带不走她,萧青云也休想娶她。她早晚只能是我的!”
尹泉其实不太能理解谢维宁对蓝荆安的执着,主子对蓝荆安可谓情根深种,大概除了夏国的大义,没有什么比她还重了。主子图的不是她的身份,似乎也不是她的相貌。尹泉虽然觉得大司命不错,但他真不明白主子怎么就只看得上她一个?
这主仆二人叙话到半夜才结束。谢维宁心里装着不少事情,一夜睡得都不踏实。
而此时邱少泽正带着影卫在襄阳城里加紧搜查。这一次邱少泽也随白卿风一起过来保护蓝荆安的安全,没想到才来第一天,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邱少泽指导孙维等人,将襄阳城划为片区,让影卫按区查找,而其他人则负责守卫片区四周。即便这样,查找起来也并非易事,要从数十万襄阳居民中查找出几个贼人,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一夜过去了,邱少泽等人还是一无所获。他只得先回将军府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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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道义之交
蓝荆安甜睡一晚,醒过来的时候,手脚已恢复正常,只是宿醉让她有些偏头疼。她穿戴整齐,让碧鸾去打听一下,白卿风是否起床,要是方便请他来自己院子一趟。
白卿风很快过来了,顺便把邱少泽一起带了过来。蓝荆安知道邱少泽已经升了校尉,率先恭喜他。然后问他昨晚的搜寻结果。
邱少泽摇摇头,把情况告诉蓝荆安。蓝荆安想了想,又把孙维叫过来,让他协助邱少泽去城里的长水大营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白卿风听她让人去军里查找绑架之人,眉头微皱,问她:“你觉得是咱们军里的人做的?”
蓝荆安摇摇头:“不是。但孙维之前查出过军里有和大雍接触的人。上次被我当众斩杀。我怕还有细作混入其中,给贼人通风报信,或者掩护他们出城。毕竟昨晚那个时候已经接近宵禁。出城的百姓很少,反倒是军中之人进进出出不会引人怀疑。”
蓝荆安诚恳的看着邱少泽和孙维继续说:“我觉得可以先试图排除在城內的军营嫌疑,然后也方便放他们出城去训练。”
邱少泽和孙维都觉得她的分析很有道理,毕竟从事发到封锁城门不到一个时辰,如果对方还没出城,必然会选择最容易进出的人群以便混入其中。而且清点军营远比搜查民宅要简易的多。
蓝荆安又让二人找个借口,只说是为了方便对方抓紧时间训练,才优先请水军清点一下人数。邱少泽二人领了命,即刻便去搜查了。
剩下白卿风和蓝荆安二人的时候,蓝荆安才有空慢慢细问青州那边的情况。白卿风告诉她青州目前战事咬的比较紧,虽然比之襄阳形势要好些,但依然不是一帆风顺。
尤其是定王绕海路和赵虎汇合,让部分才收复的青州兵又有些动摇。而且,大雍在青州也不停宣传荆州这边的攻势,力图造成乾军故地难守的假象。所以,蓝荆安在襄阳撑的越久,对青州战事也是越为有利。
除此之外,白卿风还告诉蓝荆安另一个秘密。幽州州牧史鼎曾悄悄派人联络过萧青云,希望有条件的向萧青云投诚。助他拿下幽州、冀州,并南下和他汇合一起打败赵虎的军队。
蓝荆安一听就眼前一亮,史鼎手里应该还有两三万人防御北疆。如果他真的可以投诚,那么帮助绝对不小。她赶忙问结果如何。
白卿风冷笑一声:“你当哪有这么容易?史鼎要的不光是从龙之功,他要的永世富贵。所以,他开出的条件竟然是要元帅娶他的女儿做皇后。”
蓝荆安一听这个条件,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来回摩挲着杯子,轻轻的问:“青云哥哥怎么回他的?”
白卿风撇撇嘴:“你还不了解二弟?他直接回了封信,告诉史鼎别说皇后了,就算是婢女,他也不会收。如果史鼎想合作,唯一能保证的是,以他的忠诚换他全家的平安。结果史鼎就没动静了,谁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想。”
蓝荆安松了口气说:“失掉史鼎的那几万人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我倒是很喜欢青云哥哥的回复。我记得,当初綏帝还有个美人就姓史吧?不知道和史鼎有没有关系?”
白卿风这个倒是真知道。他当初随父亲做生意,负责往宫里进献,和宫内采买也算熟识。所以基本稍微出名点的宫妃他都知道她们的情况。尤其是背景如何,是否是某些商号背后的东家,更是他的必修课。
白卿风点点头:“是有这么一位史美人。她是史鼎的庶妹。史鼎也算是个能钻营的人,一看那边大雍的大腿抱不住了,立刻转头往咱们这边来了。”
蓝荆安倒是有些放心了,这样的人,就算不投诚,真打起来一般难度也不会太大。只要加以重拳,再许以小利,不怕不能降伏住。
两个人聊了聊史鼎和幽州的话题,便说起了未来打算。蓝荆安问白卿风这次过来青云哥哥有没有提及复国及成婚的日程。
白卿风握着杯子的手蓦然一紧,他最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蓝荆安谢维宁的威胁和破坏,只得含糊其辞:“你也太心急了。先打败了对岸的大雍军队再说吧。而且总也要看青州那边的状况吧。”
蓝荆安想想也是,低头一笑,感觉自己确实太过心急,也是自己对战胜大雍信心太过。她听到白卿风的转了话题,开口问她:“看你昨晚和谢维宁似乎关系很好。怎么这么快就对他转了态度?”
蓝荆安撅起嘴说:“谁和他关系好。不过是因为他确实帮了乾军大忙,又两次三番救过我的命,总不好对他太冷淡,道义之交,就算是普通朋友吧。”
白卿风听她连朋友这个称呼都出来了,心里先是为萧青云默哀刹那,赶忙又追问蓝荆安最近发生了什么。蓝荆安细细给他讲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谢维宁的诸多帮助。
她说的嘴都快干了,最后总结道:“可是,我现在还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我始终感觉他所有的帮助似乎都是有什么企图。他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耗在襄阳这里这么久,仅仅是为了单纯的帮我?”
蓝荆安歪头想想又说:“我猜他可能希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夏国现在忙于对付西南,也没空打到这边啊。我现在倒真不知道应该对谢维宁拿出什么态度。好在目前他并没有恶意,这点总算让人松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真和他刀兵相向。”
白卿风等蓝荆安叙述完,全明白了。这个谢维宁隐藏的很深,又施以大德,就算有一天蓝荆安知道是他逼迫萧青云不得娶蓝荆安,怕是他也能挟恩图报,让蓝荆安对他仍存有三分仁慈。
白卿风想着萧青云的嘱托,不想让蓝荆安再徒增烦恼,只得把心中那口恶气又默默的咽了下去。强挤出一个笑容:“二弟让蒋语堂去西南打听情蛊去了。希望很快他能找到破解情蛊的方法。到时候你就不用屈就谢维宁那个家伙了。”
蓝荆安一听,果然惊喜不已:“真的?我之前也想过请蒋神医走一趟,但怕他年纪大经不起劳累。不过,西南正乱,有没有人陪蒋语堂一起过去?我怕他有危险。”
白卿风点点头:“你放心。二弟派了一百个影卫跟他一起去的。剩下的一百人都让邱少泽带过来保护你了。”
蓝荆安脸上有点羞意,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嗯。我就知道青云哥哥最疼我,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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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推测始末
蓝荆安二人又聊起襄阳形势和乾军情况。白卿风听她降伏襄阳乾军众人的过程,也不由的替她捏了把汗。他这个妹妹为了襄阳实在付出了太多,所以他从蓝荆安的角度来看,也能理解为什么她现在对谢维宁如此客气。
毕竟,在她最为艰难的时刻,不是萧青云,不是他,也不是影卫在保护她,而是那个令人最为痛恨的谢维宁在守护着她。
白卿风听她目前安排的相当妥帖,又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蓝荆安发愁的说:“现在就两件事,在我心里久悬为决。一个是吕珉的伤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替他解毒,毕竟蒋神医不善毒物。第二个,就是打造战船的资费木料从何而出。”
白卿风凝眉想了一阵:“建船我不会,但要钱可是我这个生意人的强项。把张逊借给我几天,我必会为你办妥此事。至于为吕珉解毒的事情,我这次过来的路上曾经偶然遇到一个奇女子出手救了中了剧毒的老翁。说不定她会有什么办法。”
蓝荆安听了大喜,赶忙说:“那女子在哪里?她是如何救了那老翁的?”
白卿风说:“还是两天前,我们赶路正好投宿在一个民家。民家的主人是个以采药为生的老翁。我们途径的那天,他被毒虫咬伤,本来想採些葛叶,清热解毒。结果眼神不好,採的却是野葛的叶子。”
“等他晚上把这些叶子敷在伤口,不到两刻便毒发了。我们当时被他痛苦的哀嚎惊醒,但却束手无策。还是另一个投宿的过路女子,认出老翁中毒症状,指出他中的野葛之毒。”
“这个女子当时直接让我们杀了老翁家里养的一只羊,拿热羊血和了她自己炼制的一丸解毒药给老翁灌服。没想到竟然有奇效,真的救了老翁一命。”
蓝荆安啧啧称奇,问到:“野葛是不是就是钩吻?不是说钩吻是必死毒草么?怎么竟然还能有救?这个女子果然非同凡响。不知她叫什么名字,现居何处?”
白卿风说:“她自称黎谢,是为了避西南战乱而到荆州的。那日分开的时候,她说她会到襄阳转一转,逛个几天再走。所以我猜她目前应该落脚在襄阳驿站。那日我见她为人高傲自大,你若是想让她替吕珉看一看,最好亲自走一趟。”
蓝荆安现在对这个女人充满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有胆识有能力独自一人从西南走到荆州?她到底有没有可能替吕珉解了缠绵于身的毒物?蓝荆安赶忙让碧鸾去襄阳里的所有酒楼驿站打听,是不是有个叫黎谢的孤身女子落脚。
等蓝荆安二人聊的差不多,已近午饭时间,二人正要去用餐,邱少泽却回来了。他一直保持一张冷冰冰的脸,所以蓝荆安并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否找到昨晚袭击她和蒋神医的那两个贼人。她赶快把他让到屋里,出声询问他搜查的结果。
邱少泽快速的开口说:“大司命料的不差。我们果然在长水大营发现异常。有两个兵士不见了。而蹊跷的是,这二人同住一屋,他们的屋子里刚好没有再住其他人。我们搜查他们的屋子,竟然在里面找到一条地道。地道通往离军营不远的一处民宅。”
蓝荆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只听邱少泽继续说:“我们搜查了那处民宅,已经人去屋空,什么痕迹也没有了。而那两个长水的细作果然都是大雍那边曾经投诚过来的人。”
“至于那条地道,看起来不是新挖的,估计之前便在那里。而那两个细作所在的屋子,之前住的人总说闹鬼,只有他们二人偏说自己胆大,非要住进去。看来应该是早有图谋。”
蓝荆安沉思了一下,问道:“船只可有少的?”邱少泽半眯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丝杀气:“少了一条小船。守西门的卫士说,昨晚有八个乾军以紧急军务的名义出了城,想来就是那一伙贼人。”
蓝荆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已经逃了,看来也没有方法再抓回来。只能以后多加小心。不过,既然你在这里,我也能安心了。对了,孙维呢?”
邱少泽答到:“孙校尉直接带人去排查其他军营里面的细作了。”
蓝荆安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再派几个人,问问附近那两个长水细作所住的屋子,以前是谁家的?还有那处民宅又登记在何人名下?既然那条密道不是近期挖的,必然之前也不是用来做正经事。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发现点什么。”
蓝荆安已经大概拼凑出昨晚被劫的始末。看来,之前大雍就派了会武功的细作埋伏在襄阳,只不过恐怕因为自己身边始终有碧鸾或亲卫保护,所以没办法下手。对方得知自己昨晚在将军府设宴庆功,便觉得来了机会。
估计对方已经暗中盯了自己一晚上,然后等到自己落单,才出手劫持了自己。本计对方可能是想趁着夜黑风高,众人酩酊大醉,守城松懈,蒙混过关。没想到却恰巧被谢维宁碰到,坏了计划。
但她唯一想不通的是,除了劫持自己,大雍为何还要劫持蒋神医。不知这是对方临时起意,还是大雍军里哪位高级将领身体不适,急需救治。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此事是宇文墨渊指示的,毕竟他心里估计对蒋神医的恨意怕是不止一星半点。
蓝荆安把自己的推测讲给房间里的几个人听,大家都点头称是。昨晚的事情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难得蓝荆安和蒋神医都无事。看来以后要加强将军府的守卫,而且蓝荆安无论出入哪里还是带着影卫更为放心。
蓝荆安又拜托邱少泽替她好好训练一下那几个亲兵。她知道到像影卫这样的人才,哪里都非常需要。她不可能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还是多训练几个后继人才更为重要。
蓝荆安趁午饭的时候,为白卿风和邱少泽洗尘接风。然后饭毕,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白卿风找了张逊去解决筹措建船开销木料问题。而邱少泽派人去查地道两头房子主人,同时亲自为蓝荆安的亲卫把关指导。
碧鸾则在一家客栈找到了正在此落脚的黎谢。蓝荆安亲自前往,探勘对方解毒实力。她自己不懂药理,请了蒋神医同行。蒋仙林听说还有人能解钩吻之毒,很是惊诧,也想过去切磋一二,于是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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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异域少女
蓝荆安带着蒋神医和碧鸾到了黎谢的下榻之处。店主见了大司命亲往而至,赶忙笑脸相迎,带她去了二楼黎谢的房间。
蓝荆安在门口整肃衣鬓,然后笃笃扣门:“请问黎姑娘在么?”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出现在了蓝荆安面前。只见她一双秀目似水杏,粉颊瑶光胜玉靓。纵然一身普通衣衫,但却难以掩饰其秀丽颜色。
蓝荆安客气的开门见山:“在下蓝荆安。从兄长处听闻姑娘有一手解毒绝技。特来拜会。不知道黎姑娘可否方便详谈?”
黎谢上下打量了一下来者,轻轻的一笑:“你就是司命神女一族的大司命?倒是久仰大名。你最近风光得很,我在荆州这一路,处处听到你的事迹。登门拜访怕是要给什么人解毒吧?只不过我的房间窄小,没办法详谈。要么下去大厅吧。”
蓝荆安听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话语也不算客气,眉宇间自带一种傲气。要么此人是因为从西南而来,不熟悉汉民礼仪;要么此人身份不凡,所以养成了深入骨髓的高傲。
蓝荆安见黎谢直指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遮掩:“是有些事情可能要麻烦姑娘。大厅人多嘈杂。如若姑娘不嫌弃,可否赏脸随我去将军府饮杯茶?”
黎谢性子倒是大方,随意的点点头:“反正我也无事,这两日就在这襄阳城里闲逛。正好还没去过将军府,去看看也好。”
蓝荆安便请了黎谢随她一同前往将军府,一路上她和黎谢闲聊起来,问她为何孤身一人到了荆州。黎谢便给她讲起自己的经历。
“我小的时候跟着母族长大,但后来却被父亲接了回家,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人事繁杂,我讨厌其中的勾心斗角,一直想找机会离开。正好有个弟弟为了追求他心仪的女子,想要离家出走,所以我们二人一拍即合,便一同上路了。”
“谁知那小子见了姑娘,便忘了我这个亲姐姐,只顾得围着姑娘转,再也不肯远行。我想要闯荡江湖,自然不愿意跟他一般固守一处,于是我们二人便分道扬镳了。反正我会使毒,也会武功,无人能害得了我,孤身上路也没什么大不了。”
碧鸾听了她的话,眼前一亮,这个黎姑娘敢想敢做,成就了她一直期望却无法完成的江湖梦,简直是她心目中的女侠。
蓝荆安见她不愿提起家族具体情况,也不好再追问。温声改问她:“听说你自西南来?”黎谢点点头:“我从夏国的牂柯来,夜郎和犍为的战乱也烧到了那里,乱的很。幸亏我走的早,要不然也要被卷入乱局之中。”
蓝荆安又问:“黎姑娘孤身闯荡江湖,胆识过人,蓝某佩服。不知姑娘这一身解毒的本事功夫又是师从何处?”黎谢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学?那是没希望了。我们这是祖传的,从不收没有血缘关系之人。”
蓝荆安尴尬的笑了笑,这个黎谢还真是与众不同。
几人闲聊中便到了将军府。蓝荆安并没有急着让黎谢去看吕珉,相反,她找了个借口,请蒋仙林和黎谢一起辨识草药,然后又让蒋仙林以切磋的名义考究一下黎谢的水平。
黎谢看出来这是蓝荆安不放心她的能力,找人来测试她。她也不恼,反而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一直非要把蒋仙林说到心服口服才算罢。
蒋仙林见此女年纪虽轻,对医理也基本不通,但于药物的毒性却是知之甚细,尤其对药物的配伍更是熟记于心。她尤其熟知一些西南特有的毒物,让蒋仙林大开眼界。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时辰,蒋仙林已经对黎谢在毒物方面的本事佩服不已。他借口去方便,偷偷向蓝荆安汇报了这个结果,认为可以让她去见见吕珉。
蓝荆安听了,心中有数,将黎谢请了正厅用茶。
她笑着和黎谢说:“我们这位蒋神医就是喜欢和人切磋医术,若是打扰了黎姑娘,还请姑娘勿怪。姑娘对毒物这般了解,不知可否帮在下一个忙,为在下的一位朋友诊治一番?诊金多少,我都愿意支付。”
黎谢一挑眉:“诊治啊?没问题。不过我不要诊金,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蓝荆安一听“条件”两个字,心里就发麻,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想起了谢维宁。但她面不改色,客气的说:“姑娘想要什么?如果在下能提供,一定尽力满足。”
黎谢哈哈一笑:“你别害怕。我这个不过是个小小要求,你肯定办的到的。我之前久仰乾军的大元帅和大司命的威名。如今我已见过了你,还想见见你们那位大元帅。我倒是想看看这位名扬天下的英雄长的什么样子。”
蓝荆安松了一口气,孺慕英雄是江湖儿女常有的情结,黎谢会这般想,也不算特殊。她这个要求虽然不易,但也并非完全办不到。
蓝荆安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你能救了在下的朋友,在下自然可以修书一封,替你引荐大元帅。不过他目前正在青州征战,怕是很难过来。”
黎谢眼睛一亮:“那你算是答应啦?你放心,我必会尽全力为你那个朋友解毒的。至于青州,正好,我还没去过,找个机会去游山玩水一番也是好的。”
蓝荆安见她正歪头沉浸在想象里,估计是在算计一路如何吃喝玩乐,心中也是无奈。看来,这个黎谢并非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她轻咳一声,将黎谢的注意拉了回来:“黎姑娘,救人如救火。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我那位朋友那里看看?”
黎谢被她发现自己走神,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不过起了身,随了蓝荆安往吕珉的院子去了。
吕珉的房內,袁正言正守在那里。蓝荆安已经通知他可能找到一个能为吕珉解毒的人,袁正言看向黎谢的眼里满是期盼。他心中暗想,要是黎谢真的能给吕将军解毒,自己给她做牛做马都愿意。
黎谢看了看吕珉的症状,又小心的在吕珉手上割了个口子,闻了闻他的血。转头问蒋仙林:“这个人中的是乌头之毒吧?”
蒋仙林点点头:“不错,吕将军所受箭伤确为乌头之毒。但他还中了另一种药,否则我的解毒汤不会不见效。但他之前并无明显中毒症状,只是在中了毒箭后才毒发。所以我并不知道他之前所中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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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奇女解毒
黎谢转头问袁正言:“床上这位是吕将军吧?他之前口唇舌尖是否偶有发麻?”袁正言想了想说:“未曾听说将军提及此事。”黎谢又问:“你们将军的菜色中是否常加麻椒?”袁正言点点头:“将军确实喜欢吃加了麻椒的食物。”
黎谢看向蒋仙林:“这就对了。他中的另一味药,应该是生附子。生附子要是量小,只会有口舌发麻之感,但如果是下在混了麻椒的饭菜中,基本无法察觉。而附子累计起来,会刺激乌头毒性。”
蒋仙林听她点出附子的名字,恍然大悟。附子本是乌头的旁生之物,所以带有类似之性,却不若乌头之烈。附子味辛甘,性热,本是一味具有温补脾肾、助阳消水的补药。
但混了生附子的乌头,却能被激发出大毒,令乌头之毒子母相附,难查难解。所以即便解了大部分乌头之毒,只要吕将军体内的附子还在,便会再度激起毒性。
只要知道毒物的来源,便好解毒。黎谢口述了方子,令蒋仙林记下来:生大黄二十钱,防风二十钱,黑豆二十钱,甘草二十钱,拿蜂蜜煎汤,送服生绿豆粉二十钱。
蒋仙林听了她的方子,指出来其中的生大黄那味药似乎不妥。吕将军中毒并非一二日,身体空虚,再施以生大黄,怕是受不住此等凉泻之力。还是换成更为温和的金银花为好。
黎谢表示可以。她对医理并不了解。反正她已经把毒物指了出来,金银花也能解毒。具体怎么调整药方更为合适,她并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蒋仙林将那味生大黄删去,加上了金银花二十五钱,让袁正言拿方子去煎药了。
黎谢转身对观看了全程的蓝荆安温和的笑笑,说:“我给他解了毒。就等着你给我引荐你们那位大元帅啦。”
蓝荆安也对她回以微笑:“黎姑娘妙手,如此大恩,蓝某必不会忘。不知黎姑娘可否有时间在将军府住上几日,好让我们聊表感激之情。然后蓝某会派人护送你直达青州。”
黎谢转了转眼睛。她看出来,蓝荆安是怕吕珉醒不过来,或是病情有反复。所以想再留她几日,等确定吕珉无碍了,再放她上路。
她点点头:“好呀。那你找个人陪我回去收拾收拾,然后我就过来住。至于去青州,我不需要人陪,只要一封引荐信足矣。”
蓝荆安见她答应留在将军府几日,心下松了一口气,赶忙让碧鸾给她安排间客房,同时在府里找个奴仆陪她一起回客栈收拾东西。
蓝荆安陪着蒋仙林在吕珉卧室留守,继续观察吕珉的情况。袁正言小心的给吕珉灌了药。吕珉并没有立刻醒来,但却手指微动,有了一丝转好迹象。蒋仙林估计再有一副药,今晚或明早吕珉便能苏醒无事。
蓝荆安感激黎谢,让人仔细备上一桌酒席,晚上要好好招待她。蓝荆安又派人去通知了白卿风、庞涂等人。碧鸾提醒她,要不要也告诉谢维宁一声,毕竟他可是天天缠着蓝荆安一起吃晚饭的。
蓝荆安想想也是,又派人走了一趟,去通知谢维宁。现在谢维宁已经可以自由进出他的院子,除了书房等重地,其他地方蓝荆安并不特别防备于他。
当谢维宁听说有人给吕珉解了毒,晚上蓝荆安要宴请于她,心下一惊,但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他告诉奴仆自己晚上必会赴宴,便打发下人离开了。然后赶快把尹泉叫到自己的房间,告诉他这个消息。
尹泉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小声问谢维宁:“当初的手法那么隐蔽,怎么还能有人察觉出来?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善于解毒之人么?”
谢维宁摇摇头:“我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出现个解毒圣手倒是不奇怪。就怕是那个人来了。”
尹泉连忙安慰主子也安慰自己:“不会吧?不是说她还在河对岸大雍那里么?再有,这毒就是她找人下的,怎么又会巴巴的过来,给吕珉解毒?”
谢维宁烦躁的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得说:“且等晚宴吧。到时候是人是鬼就都知道了。你晚上可要给我绷住了,无论是不是她,都要装作不认识,千万别露馅了。”
尹泉点头答应了,但却坐立不安了几个时辰。这个时候,尹泉是真的很佩服自己的主子,虽然谢维宁年纪比他小上不少,但却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他才是和此事最为相关的人。
庞涂和白卿风等人听说有人可能替吕珉解了毒的消息,都放下手中事物,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将军府。蓝荆安还让邱少泽找了两个影卫守在吕珉的院子,以防有人得了消息,对吕珉不利。
到了晚宴之前,袁正言已经回报说,吕珉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看样子,那个解毒方子应该见效了。蓝荆安大喜,心里再次感谢黎谢的出现,决定明早就替她写封引荐信,让青云哥哥好好招待她。
总算到了晚宴之时,众人都对这位年轻的异国姑娘千恩万谢,又对她充满好奇。正聊的欢畅,这个时候,谢维宁带着尹泉过来了。他一进门就见到了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少女。
只见她身着缃色的异服,腰间还挂了铃铛,但随着她的移动,却听不到铃铛的声音。
她银铃般的笑声见到谢维宁的出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刚刚进门的谢维宁。
黎谢瞪大了眼睛,凑到谢维宁面前,吃惊的指着他说:“你,你”谢维宁眯了眼睛,盯着她,笑着说:“我怎样?”黎谢顿了一顿,接着说:“你生的太好看了!你要是有姐妹,必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尹泉悄悄咽了一口吐沫,不过一瞬,他的后背已经密密爬上一层冷汗。趁人不备,他赶忙把手心在自己的袖子上蹭了两蹭。
庞涂等人听了她的话都哈哈大笑,他们之前也觉得宁维生的极好。可是这种话,怎好这般大大咧咧的对一个男子说出来,尤其拿他和他的姐妹比,实在是有点令人不好意思。看来这个异域女子确实是不知道汉人礼仪。
蓝荆安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白卿风心中都是一阵快意。众人看到谢维宁白玉般的面庞有些微微发红,估计又羞又恼。蓝荆安怕他生气,赶快走过去给黎谢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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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阴阳两面
蓝荆安向谢维宁介绍说:“这就是救了吕将军的解毒高手,黎谢。她自西南来,并非汉人,说话向来直接,你莫要生气。”又转头给黎谢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宁维。他也暂住在将军府。”
黎谢点点头,拉长了声音说:“朋友啊,他倒是长的一表人才。要是你对他有兴趣,可要小心,这样好的相貌,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很你抢。”
蓝荆安立刻尴尬的涨红了脸。正要解释,却听谢维宁插话说:“黎谢是吧?姑娘你能解了吕将军之毒,在下佩服。但姑娘日常同毒物常打交道,还要小心身体为好。你知道为何我的曾外祖母能活过百岁么?”
黎谢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过这又关我何事?”谢维宁促狭的一笑:“对呀,这又关你何事。”黎谢依旧没听明白,还在那里疑惑的望着他。
众人都看出来了宁维怕是不大高兴,所以拿话去挤兑黎谢。蓝荆安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到开席时间了。我们边吃边聊不是正好么?”然后亲自携了黎谢坐了上席。
由于有昨日的教训,蓝荆安不敢贪杯,给黎谢、白卿风和邱少泽各敬了一杯便罢了手。酒酣耳热,黎谢说自己头有些晕,要回去休息。蓝荆安安排让碧鸾送她回房。
碧鸾才扶着黎谢出去不久,便见到尹泉追了过来。尹泉小声的向碧鸾解释:“主子今天不是故意给这位黎谢姑娘脸色看,实在是姑娘的话太令主子生气了。还请你和这个姑娘解释一下,莫要怪罪。”
碧鸾也理解尹泉的无奈,他的这位主子可是个喜怒不定的人。这个异域少女不知底细,触怒了夏国九皇子而不自知,也是让人无话可说。她点点头,示意尹泉回去就行。但尹泉却不放心,一路陪着好话,送了黎谢回到房间,才和碧鸾一起回到酒席。
今日正值白卿风和邱少泽刚到,蓝荆安想和军中众人再研究一下防守形势。但谢维宁在这里,她很多话却都不方便说,只得不停的拿眼睛瞟谢维宁。谢维宁接到她的目光,无奈的摇摇头,带着尹泉告退了。
蓝荆安见众人都饮了酒,战策布防的话她不打算此时说,但她却想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以防有人见今日孙维带人四处搜查有什么想法。
她先把昨日的情况大概讲了。当着寥寥几个高级将领,她不用隐瞒,直接告诉众人昨晚有大雍细作配合杀手试图绑走她和蒋神医。并且让邱少泽和孙维把他们搜查的结果告知众人。
庞涂等人听了,俱都一惊。怪不得他们昨日回去的时候看到守门的卫士比平日多了几倍,而且今日孙维还带人搜营。没想到大司命和蒋神医还经历了如此凶险的一幕。
蓝荆安严肃的说:“两军交战,偶有细作,也是难免的事。但我们竟然让对方在眼皮子地下,挖了地道,蒙混了这么久,却是不该。我知道咱们之前也吸收了一些大雍降兵。我既不希望你们每日疑神疑鬼,伤了这些投诚将士的心;也不希望让对方钻了空子。”
蓝荆安看向庞涂和孙维:“我想了一下,在军里,也许我们可以采用定期轮住营房,以及适当增加夜晚唱名的方式,增加细作行动的难度。庞将军,我希望你和孙校尉带人好好商议一下此事。”庞涂同孙维都点头答诺。
她又转头望向张逊:“张长史,之前襄阳和对岸互有通商,估计很多大雍细作就是假借经商的名义混进来的。希望你能配合大哥查一查这些大雍商人的底细。”张逊也点点头应下了。
蓝荆安又向众人说到:“邱少尉这几日会带人在襄阳盘查。虽然以前邱少尉没有在襄阳住过太久,想来各位也是认识他的,希望各位能给他行个方便。”
蓝荆安这边诸多布置,那边谢维宁已经带着尹泉在将军府兜了半圈。他们二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将军府的巡逻兵丁以及仆从婢女,悄悄的往客房而去。
二人来到一间息了灯火的屋前。尹泉向谢维宁点点头,然后三两纵窜上屋顶为他把风。谢维宁则确认左右无人后,推门进了房间。
他才一进屋,便被埋伏之人直接拿匕首按在心房。只听一声严厉的低喝:“别动,来者何人?”
谢维宁轻轻一笑,反手一拧,便将此人持匕首的右手折了方向,夺了匕首在手里把玩。他出声到:“怎么现在不装那个天真烂漫的异域少女了?”
被夺了匕首的黎谢也不恼,懒洋洋的吐出一声:“是你呀”。转身要去点灯。谢维宁按了她的手:“你是嫌咱们嫌疑还不够多么?非要让人抓住实在把柄?”
黎谢听了,觉得他小心过了头。他既然敢来这里,必然有尹泉为他把守,怎么会露了马脚。不过她可知道谢维宁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与他为敌。她顺从的摸黑坐到床边,轻轻问他:“你怎么来了?”
谢维宁心中恼怒,但声音还算平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不是说不要在荆州继续待着了么?怎么前两天还在对岸,现在又跑襄阳城里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谢嘿嘿一笑:“我当然是过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啊。顺便帮你一把。”
谢维宁凑到了她的面前,突然出手拿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恶狠狠的说:“谢蔓华,你给我听好。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但你休想动她半分汗毛,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黎谢见他突然出手,也吓了一跳,愤怒的低声咆哮:“谢维宁,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皇姐,你竟然胆敢拿匕首威胁我。等我回去在皇庭告上一状,就是父皇也休想保你!”
谢维宁冷冷的说:“现在倒是承认是我皇姐了?也不知道是谁坚称自己不姓谢。你要记住,你也是夏国谢氏之人。你要是胆敢坏了我的大事,影响夏国大计,我不管父皇如何,我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谢蔓华对这个弟弟,偶尔逗弄一下还可以。但他一旦真的翻脸,他的无情,她可是见识过的。她不想落得那个下场。
谢蔓华不由自主的稍微哆嗦了一下,缓和了语气:“九弟,你我姐弟许久不见,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我此行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找蓝荆安拿样东西,拿完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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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手足之情
谢维宁见谢蔓华率先服了软,轻轻一收,匕首就又回到他的手里把玩。他的声音还是冰冷的,但总算没有那种令人胆颤的寒气:“六姐,不知有什么东西竟然需要你一个夏国公主千辛万苦过来找蓝荆安拿?吕珉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谢蔓华咽了口吐沫讨好的说:“我就是托蓝荆安写几个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至于吕珉,反正他对你们也已经不重要了,我就替他顺手解毒了。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谢维宁讽刺的笑了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从你这个万毒之手嘴里说出来,我还真不习惯。吕珉重不重要由我说了算。六姐你最好不要擅做主张。”
谢蔓华感觉谢维宁正盯着她看,尽管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目光,但却仿佛有毒蛇缠身一般令她坐立难安。谢维宁继续盘问她:“昨晚的事情你知不知情?”
谢蔓华一愣:“什么事情?”
谢维宁给她一点提示:“大雍的人用你的迷药试图掳走蓝荆安,要不是正好被我撞见。现在怕是人都到对岸去了。”
谢蔓华急忙分辨:“这件事我真不知情。我前两日为了取信于蓝荆安,提前埋伏去了白卿风必经之路,怎么可能分身去河对岸与大雍合谋算计蓝荆安。再说了,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谁敢虎口里夺食?”
谢蔓华想了想,恨恨的说:“是了。之前我要走,大雍那边没少阻拦,让我配了好几味药才放我离开。原来是用在了这里,竟然敢算计我,胆子不小。看我以后怎么报复!”
谢维宁之前就猜测昨晚的事,应该不是谢蔓华的主意。一个是因为谢蔓华知道蓝荆安意味着什么,肯定不会配合大雍得到她。二是,谢蔓华胆子再大,应该也不会有胆量触动他的逆鳞。所以他倒是对谢蔓华的话没什么怀疑。
谢维宁阴测测的笑了一下,看来大雍对他也是防备的很,这么重大的行动都不提前知会他一声。既然大雍不仁,那就休怪他谢维宁不义。
他心中有了盘算,转而对谢蔓华说:“你既然救了吕珉,救了便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给他全解了毒便是。千万别留下什么毒症。”
谢蔓华心中腹诽:“这个九弟还真是别扭。之前还说不许她擅作主张,现在又说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她语气中却不带一丝不满,只是轻轻的说:“我知道了。”
谢维宁又说:“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让蓝荆安给你写什么。不过,我提醒你,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心里没有你半分位置。而且他是夏国的敌人,如果有一天,他不肯降服,夏国必然不能让他逍遥于世。”
谢蔓华听了,却不高兴的嘟囔:“凭什么你可以喜欢蓝荆安,我就不能追求我喜欢的人?蓝荆安难道就不算夏国敌人啦?再说,你都能让蓝荆安称你一声朋友,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让他完全臣服于我?”
谢维宁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罢了罢了,你愿意去试。我也不拦你,你的赐婚我也会想办法让父皇收回。只不过,你要是伤了心,可别怪我。还有,无论你打算怎么折腾,别伤到蓝荆安就行。”
谢蔓华听说谢维宁答应她会把那桩讨厌的赐婚取消,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还没来得及开口感谢他,就听到他又要和自己约法三章。
“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立刻离开,不要再在襄阳逗留了,以防被大雍的人撞见,又是一场麻烦。还有,这两日给我消停点,不要弄的将军府鸡飞狗跳。”
谢蔓华一听就嘟了嘴,谢维宁这分明觉得自己是个惹祸精么?这种认知让她很是不快。
谢维宁现在的语气却已经完全柔和了下来:“你北上青州,如果不想用乾军的人。我在荆州的人可以送你两个。路上注意安全,要是什么时候,你想回夏国,派人告诉我,我护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又说到:“我这里有一封你舅舅给你的信,明日我让尹泉想法子给你送过来就是。”
谢蔓华眼眶突然一红,她有时候觉得这个弟弟可恶的很,有时候又觉得他可怕的很。但他温柔的时候,却让她在众多争抢到头破血流的兄弟姐妹中,还能感受到那么一点真正的手足温情。
谢蔓华的感动还没有持续半刻,谢维宁就要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讽刺她两句:“黎谢?藜谢?谢蔓华,你取名字的方式怎么和我一样呢?不过我的名字可是九岁起的。你现在可是十九岁了,还真是哎。”
谢蔓华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眼见他出了门,才气哼哼的对着紧闭的房门:“谢维宁!我祝你和她永远只能是朋友!”
谢蔓华赌气的躺回床上,不一会儿便陷入梦乡。再一次梦到了自己在西南的家,还有阿妈。
第二日的清晨,蓝荆安是被吕珉清醒过来的喜报惊醒的。她赶快梳洗打扮,匆匆赶到了吕珉的院子。吕珉果然清醒过来,面色也没有那么苍白。蒋仙林正坐在床边给他号脉。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喜气。
蒋仙林摸摸胡子,笑眯眯的说:“吕将军这毒算是基本解了,只要再服上两服解毒汤,就应该彻底无碍了。”他又转头对袁正言说:“蜂蜜水可以清除附子余毒,所以这几日吕将军的饮水,都改成蜂蜜水吧。”袁正言连连点头,记在心上。
蓝荆安走到吕珉床头,欣喜的看着他:“吕将军您可算醒了。乾军上下都盼着呢。希望您好好休养,尽快康复。我还等着您出来帮我指挥襄阳战局呢。”
吕珉已经从袁正言处听来是何人为他解的毒,听说大司命为了找到此人,还亲自到客栈登门拜访,并且对她提出的条件来者不拒。吕珉感激的望着蓝荆安:“大司命,谢谢您找人帮我解毒。我知道这段时间让您费心了。”
蓝荆安笑笑:“帮你解毒的人可不是我。你到时好好谢谢黎谢和蒋神医就是了。还有,这段时间袁正言也很辛苦,他对你的忠心可真是令人敬佩。”
吕珉笑笑:“我都记着呢。等我好了再一一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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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苗人风俗
蓝荆安让袁正言出去把门,然后自己把最近一段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吕珉听。吕珉听说谢维宁身份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疑惑的说:“这位夏国九皇子似乎对咱们的帮助太过无私了一些吧?”
蓝荆安小声说:“我也曾这样觉得。大哥对他的目的也说不出所以然。后来我又好好想了想,我觉得他之所以帮助我们抗衡大雍,不过是为了要渔人得利。只要我们双方忙于应战,就不会有力气对付夏国,正好帮助夏国休养生息。”
吕珉琢磨了一下,蓝荆安的说法确实很有道理。看来短时间內,这个九皇子应该还不会作出伤害乾军的举动。
蓝荆安又说:“我也在书房议事厅等地派人加强巡守,坚决不让谢维宁有靠近的机会。既然他现在肯出手帮我们,那我们就暂时尽数收下他的好意便是。真到了和夏国翻脸的一天,再说那时的问题。”
蓝荆安和吕珉密谈了大半个上午,后来随着白卿风的到来,三人更是细细商议了兵力安排和粮草舰船等问题。还是蒋仙林怕吕珉初醒过来太过劳累,特意提醒蓝荆安不要一次和吕珉谈的太久,三人才止住话头。
蓝荆安带着白卿风从吕珉的房间出来,又去了黎谢那里。黎谢能帮助吕珉解毒,对于蓝荆安来说,算是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对这个异域姑娘心中充满了实实在在的感激。
黎谢见到蓝荆安的时候,正无聊的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她倒是很想出去,可又怕碰上谢维宁,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绷起脸来教训自己。所以索性装作宿醉留在房里,等蓝荆安主动过来找她。
蓝荆安给黎谢作了个长揖,真诚的说到:“昨日多谢黎姑娘出手相救。现在吕将军已经安然醒来。蒋神医说再有两服药,他便可以痊愈了。黎姑娘对吕将军的大恩大德,乾军没齿难忘。以后只要黎姑娘在乾军的地方,我们必会护你周全。”
黎谢嘻嘻一笑:“那倒不必。也是吕将军人好命好,才让你找到了我,替他解了毒。只要你帮我写封引荐的信,我们之间就算两清啦。”
蓝荆安让碧鸾端了笔墨过来,当着黎谢的面,亲自写了一封给萧青云的引荐信。只不过这封信里她用的是襄阳指挥的口吻,细细描述了事情的始末,并希望大元帅可以好好接待她。
黎谢接了信,仔细的吹干,小心的放在怀里。然后才和蓝荆安闲聊起来。当蓝荆安和白卿风听说她是苗人后裔,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白卿风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黎谢:“听说你们苗人有一种情蛊,煞是厉害。不知道是真是假?”
黎谢点点头:“白大哥倒是见多识广。你说得没错,情蛊算是我们苗人数一数二厉害的蛊,所系二人自然应该是生死相依啦。”
白卿风又问:“那这情蛊有什么方法可解?”
黎谢疑惑的摇摇头:“情蛊又不是毒药,怎么能有解药呢?再说了两个有情人系了情蛊不是好事么?干嘛要解开?”
白卿风尴尬的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对了,听说情蛊只有苗人的巫女才会,你说巫女会不会有解了情蛊的方法?”
黎谢口齿清脆的说:“白大哥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苗人和和汉人不同。我们是依部族而居,在部族里,部族的首领为巫女,只不过巫女可不止一个,而是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等十个。”
蓝荆安和白卿风都第一次听说苗人部族情景,不由得一愣。
黎谢继续说:“十位巫女中,巫咸的地位最高,但十位巫女都会各种蛊术。只不过具体到哪一位擅长养什么样的蛊,则要看她们的母亲和她们自己了。蛊术不仅要有人教,还要看自己的悟性。”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西南的苗人部族不止一个,种蛊的手法也略有不同,所以不是自己部族的蛊,即便是十巫也很少插手。至于情蛊是不是完全不能解,只有种蛊的那位巫女才能知道啦。”
蓝荆安和白卿风完全被震撼住了。这样听来,要解开蓝荆安身上的情蛊难度确实不小,光找到苗族巫女还不一定管用,必须要找到送给谢维宁情蛊的那个特定巫女才行。蓝荆安和白卿风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阵挫败感。
二人于是改换话题,问黎谢到了青州之后,之后计划去哪里。黎谢歪头想想,说:“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我喜欢随性而为,哪里有意思就去哪里好了。”
蓝荆安听了一笑,听起来到是很符合黎谢的性格。她扭头看了一眼碧鸾,果然在她眼里看到了羡慕的神情。
蓝荆安转而又问她这两天有什么打算。黎谢半点没有犹豫的说道:“这两天正好休息一下,然后等吕将军彻底好了。我就出发。不过,我不喜欢有人跟着,你们不用派人保护我。”
白卿风摇摇头:“那怎么行。你一个人走,路上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们找两个人护送你去青州吧。”
黎谢明显不高兴了:“不用。我一个人能到荆州,怎么就不能去青州。还是你不放心我,非要找个人看着我?”
蓝荆安看出来黎谢习惯独来独往,不喜欢别人怀疑她的能力。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符节递给黎谢。和蔼的对黎谢说:“这是我们乾军的符节。你拿着这个穿州跨郡会便捷一些。而且你要是遇到麻烦,拿着这个也可以去到各地守卫求救。”
黎谢心下吃了一惊,没想到蓝荆安竟然把乾军的符节给了她一个。她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声歉。蓝荆安,你人虽好,奈何命中注定不该和他在一起,这是你的命,可怪不得我。
黎谢兴冲冲的收下了蓝荆安递给她的符节。转而问蓝荆安是否会一直留守在襄阳。蓝荆安温柔的摇摇头:“我等襄阳战事平稳之后,也会离开。”
蓝荆安和萧青云的婚事只是私下约定,还没有公之于众。她自然不想现在就让黎谢知道。
黎谢和蓝荆安聊了一阵便无话题了。毕竟,一个内心现在天天担忧襄阳形势,无暇他顾;另一个此时正在算计如何才能把人从蓝荆安的手里抢出来,又怎耐一直笑脸相迎。
蓝荆安见该办的事情也办完了,便起身告辞。黎谢答应她下午会去探望吕珉,再去看看他的情况。然后她便送了几人出门,关上房门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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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来我往
黎谢总算在当天晚上收到了尹泉送过来的信,她一目十行的读完信,眼泪抑制不住的在眼眶里转。
她吸了吸鼻子,情真意切的恳求尹泉:“你帮我转告九弟,谈指、淡稿的苗族俱为他所用,助他征伐夜郎。只是求他高抬贵手,不要计较他们之前的过错。留下我们苗疆众位首领的性命。”
尹泉叹了一口气:“六公主,您的话我会去转达。不过,还希望您能记得,您现在是夏国的公主,而不再是苗疆巫女了。”
尹泉不是心硬之人,看不得黎谢现在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规矩的向她请辞,趁着夜色溜了出去。只留下黎谢独自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转眼,元月已尽。随着吕珉的完全康复,黎谢已经离开襄阳,北上青州。她的出现仿佛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场急雨,虽然让人解了心头之燥,但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未留下太多痕迹。
而这段时间里,扬州的八千援军也已经到了,并且带过来不少战船。除了姜邵衡的三万多大军还未到,其他的荆扬两地的援军已经悉数就位。目前在襄阳的乾军总人数已达两万多人。
虽然和对岸的七万多人比起来,人数还是明显不足。但至少守卫襄阳的难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除此之外,蓝荆安命人从长沙、零陵两郡调来的粮草也已先于扬州援军到达。现在就算真的被对方围了城,支撑个两三个月都是能做到的。
白卿风之前主动承担下筹备建船物资的任务。他果然不负蓝荆安的期望,在张逊的配合下,顺利解决了此事。在大雍那边于月亮湾重新打造战舰的同时,襄阳一侧也开始了造船之旅。
至于日常的训练工作,蓝荆安基本全权交给了吕珉负责。他对此地最为熟悉,而且同大雍有过多年的交战经验,是领军的不二人选。
蓝荆安现在的身份总算是更多的偏向于一军主帅,而非是领兵的将军。她虽然不用领兵操练,但却要负责决断军中大事,安排未来的防守进攻事宜,依旧每天从早忙到晚。不过无论多忙,她还是保持了经常巡营的习惯。
这十多天里,乾雍两军并非没有发生摩擦,但都不是大的战役,只是双方小的试探。乾军在等姜邵衡的人马,而大雍则在等最后的战舰建造完毕。双方都牟足了劲,等着未来的某个时间,来一场大战。
这一段时间,谢维宁也没有太过纠缠于蓝荆安。一个是因为白卿风现在天天护在她身边,根本不给谢维宁靠近她的机会。而更主要的是,西南战事不利,谢维宁每日冥思苦想镇压西南诸国的事情还忙不过来,真的没有心思在此时分心在蓝荆安身上。
所以,蓝荆安过上了自襄阳守卫战最为舒心的一段生活。她除了襄阳事宜,也开始腾出手来考虑今后的安排。
每每想起她和青云哥哥的婚事,要么蓝荆安就会托着腮每每的傻乐,要么就会和碧鸾两个人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这种情况,让白卿风撞见了好几次,他心里又急又愁,不知道怎么能跟蓝荆安说清楚。
此时,远在青州的萧青云却有些心烦意乱。他和赵国公赵虎之间在青州的拉锯战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仍未见分晓。
乾军曾于大半个月前,于历城附近的景野亭和大雍大战一场。结果大雍大败,弃了历城,一路从济水附近逃到了漯水附近的漯阴。当时济水之北尽归乾军所有。乾军众人大喜,萧青云也命人在历城好好休整一下,然后打算继续跨过济水去攻打漯阴。
这一年天气反常,都到了一月底,有几日的气温骤然又降了下来。赵虎趁着最冷的一天夜晚果断出击,带人从漯阴又打回了历城。
而正在历城防守的乾军众人,本来以济水为依托,猜想对方就算再度回击,渡河的时候也会被发现,到时候再出击不迟。
谁曾想,赵虎夜袭的这一晚,天气奇寒,济水完全上冻。赵虎命人给马匹都裹上麻布,众人脚上也套了草鞋,悄无声息的便迅速渡过济水。而在负责在济水附近巡视的乾军守卫却因为太冷,早早回了营,完全没有察觉到大雍的举动。
兵贵神速,等萧青云等人听到大雍又杀回历城的时候,赵虎已经带人在攻城了。萧青云纵然带人竭力抵抗,还是不敌对方。在判断形势后,为了保存实力,萧青云带人弃了历城,向东北撤到了离历城不到八十里开外的东平陵。
之后,双方各据一城,又来回对战多次。历城和东平陵附近地势平坦,双方军力相当,而且都暂时没有粮草烦忧,所以基本维持在势均力敌状态。
在沈容止的建议下,萧青云挑了一个天气稍微暖和的日子,派人绕了济水,去攻打离历城不过二十余里的祝阿。祝阿是个小城,却是赵虎目前屯粮之所在。
赵虎自从二度攻下历城之后,就担心萧青云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趁他不备来攻城。所以他不敢把自己的粮草都屯在历城,反而放了不少在离历城不远的祝阿。从东平陵到历城之间都是沃野,只要有大军开过,很容易就被发现。
祝阿的东南都是山。要想到祝阿,只能从历城方向过去,或是从济水渡河过去。没有道路可以从东平陵到达祝阿而不途经历城。所以赵虎把粮仓放在这里,可谓是高枕无忧。
没想到,沈容止却建议萧青云反其道行之,不向西南直取祝阿,反而绕道北上台县,过了济水,从济水对岸南下,到了祝阿附近再渡河。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历城,直取祝阿。
萧青云算了算,虽然这种打法比经过历城要远了五十来里,但这个法子却能保证己方悄无声息打祝阿个措手不及。而且攻打祝阿的人不仅可以毁了粮仓,还可以顺济水直下,返回台县。这样说不定能夺了对方粮草归为己用。
于是他接受沈容止的建议,派了万人去攻打祝阿。要求他们务必要毁了对方粮仓,并且把尽量多的粮草经济水运回东平陵。而他自己则带人亲自去历城叫阵,分散赵虎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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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英雄救美
赵虎见萧青云亲自带人过来奔袭,果然忍不住,自己披挂上阵,亲自带了大军前去迎战。双方在历城的战场再次杀个天昏地暗。结果还不等分出胜负,大雍那边就急忙鸣金收兵了。
萧青云等人知道攻打祝阿的人得手,也不恋战,赶紧带人又去台县,护送着运粮大军返回东平陵。
经此一役,青州的形势,渐渐明朗起来。虽然现在双方仍未分胜负,但没了粮草的大雍必然撑不住一个月就要从历城撤退了。
萧青云不仅要统管青州战局,同时也为襄阳的蓝荆安担忧。他明知道自己距离太远,这样的忧心,不仅除了影响自己的心境没有半点实质用途,但他还是控制不住他每日的焦虑心情。
而更令他烦躁的是黎谢的到来。
黎谢手持乾军符节,加上蓝荆安给萧青云的亲笔信,一路上很顺利的到了青州。她拜见萧青云的时候,他正带人研究如何能化解两军僵持不下的局势。他本不欲见她,但听说她解了吕珉的毒,阿狸亲自为她写了引荐信,他也不好拒绝。
结果黎谢一见到萧青云,就露出一副见到老熟人的面孔。当众喊他恩人,非要留在他身边报答他那一晚的恩情。她话音未落,有些将领看萧青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偷偷思忖,没想到大元帅也有这样放浪不羁的一面。
萧青云相当恼火,又不好意思当众骂她,毕竟这个女人可是吕珉的救命恩人,算是对襄阳乾军有功。他无奈之下,只得留下众人,把吴未叫来当众来说明情况。
原来,这一切还要从去岁的三月说起。当初萧青云带人征伐荆州武陵郡的时候,曾经带人追赶着武陵郡守从辰阳一直向西到了深山之中。
武陵郡本不是个军事重地,奈何却是个民族众多的地方。武陵郡守见敌不过萧青云,便把当地很多部族的首领捉了去,威胁他们充当抵挡乾军的挡箭牌。
萧青云不想同这些本来就饱受欺压的各个部族起冲突,便答应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的首领们平安带回来。于是他亲自带人去追赶武陵郡守。
三月初五那日,他们总算追到了武陵郡守一行。武陵郡守见萧青云带人杀到,急忙命人分散队形,每几个人抓着一个首领往不同方向逃窜,意图迷惑萧青云的视线。而他自己则独骑一乘,挑了条最好走的官路,快马逃跑。
萧青云见此情景,也命手下分散队形,分别追去。而他自己则带了吴未亲自追赶武陵郡守。武陵郡守跑了十多里路,见萧青云越追越近,只得弃了马,往大山深处逃跑。
萧青云和吴未二人虽然武功很好,但却不如武陵郡守熟悉地形。好在两个人一直咬的很紧,总算在跟了大半个时辰后,截到了武陵郡守。当时他正要举刀杀了身边的一个女子,被萧青云两步抢过去,一剑削了脑袋。
而那个双手被绑缚成一团的女子,正呜咽着向他们求救。萧青云赶忙帮她把嘴里的布取了出来,又替她解了绳索。
萧青云看武陵郡守逃跑的紧要关头都要带着此女,可见此女必然不是一般人。他不由得打量起她。只见她清丽的脸上闪了泪花,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泪来。她的衣着不像汉人,想来应该是哪个部族的首领。
萧青云问她是谁,怎么会被武陵郡守抓住。那个女子哽咽的说,自己是苗人,本来从夏国过来走亲戚,却被武陵郡守认错了人,以为是当地苗人的统领,被抓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武陵郡守一路带到这里,还差点被他杀了。
萧青云见她说的情真意切,便答应带她一起回去,然后再派人送她回亲眷家。苗族少女连连点头,感激萧青云的救命之恩。
萧青云和吴未二人追过来的时候只顾跟着武陵郡守,二人谁都没有记路。现在要想带着这个少女一起回到他们下马的地方,可就难上加难了。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没有好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跟着感觉试图走出密林。
结果走了一个时辰左右还没有看到官道。萧青云就心道不妙,估计是方向走岔了,否则不会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眼见着天就黑了,如果再到处乱转,反而可能会误入到更深的地方。
萧青云和吴未商量了一下,就在附近找块平坦的地方,临时凑合一夜。估计其他的人发现他们二人久久不归,必然会出来寻找。他们就算走的再远,兵士顺着马匹的位置,找个半天也应该能找到了。
三人于是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吴未负责去附近打点野味,而萧青云则负责点起篝火。吴未去了不久便回来了,他不仅猎了只兔子回来,还找了条小溪,拿叶子卷了点水带回来,递给萧青云喝。
萧青云却转手给了身边的苗族少女。不是他不渴,只是他没有自己喝水,却让个女人从旁眼巴巴望着的习惯。苗族少女惊诧的抬眼看了他一下,笑了笑,接过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吴未看的目瞪口呆,他总共就拿过来这么多水,主子好心。但这个少女竟不知好歹,喝的点滴不剩。他正要开口训斥她,萧青云却向他摇了摇头。反正水已喝完,再说她也无济于事,又何必浪费口舌呢。
于是吴未只得又起身再去取水。而萧青云则负责给兔子剥皮烤肉,苗族少女喝完了水,心满意足的托着腮看着萧青云在火堆前忙碌。不时和他聊天。
萧青云正忙着烤兔子,突然感觉后背有嘶嘶之声。他猛的回身一看,一条黑黄相间的长蛇正从树上垂下,试图袭击他。说时迟那时快,他用手里正在拨火的木棍,本能的将蛇甩到一边去。但却听到啊的一声大叫。
原来他这随手一甩,不偏不倚正好把蛇仍到了苗族少女的身上。毒蛇性猛,见到活物,上来便是一口,咬在了少女的香肩上。萧青云也很意外,他赶快抽出身上的剑,将正盘踞在少女肩膀的毒蛇一剑劈死。
苗族少女惊慌失措,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嘴里还不停的拿苗语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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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滴水之恩
萧青云听不懂苗语,只听到她在一片话语中,夹杂着汉话毒蛇二字,而且这两个字被她来回重复了好几遍。看来她是认得这种蛇的,而且估计这蛇毒性不低。
萧青云来不及多想,赶忙让她将伤口露出来,他必须替她将毒液吸出来,才能救他一命。苗族少女明明听到了他的话,但却吓的没了反应,只知道呆呆的望着萧青云。
萧青云无奈,只得道一声:“得罪”,伸手撕开少女肩头的一小片衣衫,俯身替她快速的吸出几口黑血,吐到一边,直到吐出的血变成了鲜血,他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尹泉也取水回来了。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给苗族少女吸毒的萧青云,以及地上被斩成两段的毒蛇。
他忙递上水给萧青云漱口,同时心疼的责备萧青云:“主子,这太冒险了!这种事情,下次让我来就行,万一要是主子中了蛇毒该如何是好?”
萧青云吐尽口中的血,又反复漱了几次,确保嘴里没了血腥气息才开口:“刚才情况紧急,怕是再等的话,这个姑娘就没命了。而且也是我不好,这蛇本来是要咬我,被我随手一甩,正好落到这女子肩头。她也算是替我受过了,我怎可见死不救?”
二人一边说话,吴未已经走过去,要给苗族少女把伤口抱起来。但少女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向旁边躲,然后伸手指了指萧青云。
萧青云估计她被刚才的情形吓傻了,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于是从身上的袍子撕了一片下来,走过去轻轻的为女子包扎了伤口。同时出言一边向她道歉,一边好生安抚她。
过了半晌,苗族少女总算镇定下来,她小声的谢了谢萧青云,便抱着膝,坐在篝火旁边默不出声了。萧青云不知道她是因为羞涩还是着实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无论如何,此事也算由他而起。
萧青云和吴未又仔细搜查了一遍他们坐的附近,确保没有蛇虫之物,才再次回到火堆。萧青云看看兔子基本已经烤好,撕了当着最为肥美的一条后腿,给苗族少女递了过去。同时再三向她道歉,希望她不要多想,刚才实在是事出紧急,情非得已。
苗族少女吃着兔子,过了好久,才开始又和萧青云搭上话。却绝口不提刚才被蛇咬了的事情。
这一晚,苗族少女给萧青云和吴未讲了不少苗人习俗,听得二人津津有味。深夜,萧青云和吴未轮流守夜,只让苗族少女好好睡了一晚。
第二日凌晨,天还全黑,萧青云和吴未二人便听到了动静。果然是乾军众人见他二人迟迟未归,怕是迷失在了深山或是出了什么危险,于是连夜派人举着火把寻找二人。
众人见找到萧青云二人,都放下心来。而那个苗族少女,尽管听到这么大动静,却还是睡的迷迷糊糊。萧青云看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怕她这样走不回去。于是让吴未背她回去。结果那个少女却闹着不肯让吴未背他,非让萧青云背她。
萧青云不想在此浪费时间,他只好背了少女,让她继续在肩头睡去。众人一起走了一段,吴未见少女睡的熟,怕萧青云累到,便从他的后背,悄悄接过少女,背到自己身上,和众人一起翻山越岭。
等到了官道,吴未小心的将少女放在地上,然后才让萧青云叫醒了她。萧青云告诉她,自己要走了,他会让人带她平安的回到亲戚家。少女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萧青云等人已经骑上了马,和她挥手作别了。
在朝霞中,苗族少女失望的望去渐行渐远的众人,只来的及喊出一句话:“我的名字叫做芙尼箩!”
等吴未将遇到黎谢的故事大体讲完的时候,众人才明白是自己思想龌龊,误会了大元帅。
吴未看着众人继续说到:“当时,我们好心陪着这位黎姑娘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连一晚都算不上。到分开的时候,元帅和我甚至都不知道萍水相逢的这位姑娘名字。而我们亦未告知姑娘我们的姓名。”
接着他望了一眼黎谢,又说“若说有救命之恩,我们确实帮助过姑娘。不过咱们乾军众人,救过的人,不只一个两个。众位将军中也有不少行过救人善举吧。所以,这实在当不得什么。”
众人想想也是,转而觉得这位黎姑娘汉话还没学的太好,说得不清不楚,倒叫人误会了。萧青云看看众人的反应,心下舒了一口气。然后才敢放了众人离开。只留下吴未和沈容止二人。
黎谢还是一脸对萧青云感激的神情,坚决要留在他身边报恩。萧青云无奈,只好让人先给她找了间屋子去休息。然后和沈容止二人商议要如何安置黎谢。
沈容止见萧青云并不耐烦这个女人。但她是吕珉的救命恩人,而吕珉却是乾军中的重要将领。如果不善待她,怕是引起非议,并且会让人觉得萧青云刻薄寡恩。毕竟,她一个外族女子都知道要报恩,他们怎好将乾军的恩人随意打发?
萧青云也是知道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所以才苦恼不已。但对如何安置黎谢却没有好主意,他实在不想每日身边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出现。
三个人商议半天,突然吴未一拍大腿,想起来军中还有一个素梅,正好可以让二人为伴。萧青云和沈容止一听,才猛然想起当初蓝荆安确实曾将一个婢女送到青州大营。
素梅自从来到青州,便由蒋语堂带到军医队里面,学习各种外伤医术。她为人低调,但却心地善良,学习医术又格外努力,分给她的伤员从不挑三拣四,总是悉心医治。
所以她的口碑现在在乾军里非常的好,受伤的士兵都愿意找这个好脾气的女医为他们包扎。萧青云和沈容止在蒋语堂走了之后,常找的是另一位老军医,所以对这位在下层兵士中口碑很好的素梅都没有印象。
还是吴未提起来,二人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萧青云和沈容止对望一眼,都觉得吴未这个提议非常好。
这个黎谢既然会一些毒理,正好可以在军医队里,为众人服务。而又有善良的素梅从旁教导,不至于她不懂汉礼,闹出点什么乱子来。最关键的是,一旦让她进了军医队。她整日忙碌,估计也就不会太往萧青云这里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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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春心萌动
三人计定,又把黎谢请了回来,问她的意见。她歪头想了想,问萧青云:“恩人,这是你的主意么?”
萧青云面无表情的说:“如果黎姑娘坚持要留在乾军大营,这便是我所希望的。如果黎姑娘有其他地方想去,我也会派人护送你过去。”黎谢点点头:“既然是你的要求,我自然要听啦。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萧青云让吴未陪她去收拾东西,然后认真的对黎谢说:“黎姑娘,我们以前是有过一面之缘。但那种情况下,不光是我和吴未,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见死不救,你不必对前事如此挂怀。如果你要留在军中,还是麻烦你和其他人一样喊我元帅吧。”
黎谢嘟嘟嘴,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在黎谢搬到军医所之前,吴未先过去和素梅打招呼。素梅知道有个对襄阳乾军有功的女子要搬来和她一起住,并没有反对,反而欣然接纳了。吴未还把黎谢之前的情况讲了一下,让素梅做好准备,怕她的汉礼不好,惹了素梅生气。
素梅温和的笑笑:“吴校尉放心吧,我肯定能和她相处好的。而且也会尽量看着她,不会让她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对了,大司命最近还好么?上次她在火烧船坞中受的伤好全了么?”
吴未点点头:“听说已经完全好了。加上吕珉将军清醒过来,估计大司命也能暂时缓口气了。素梅姑娘,你不用担心。”
吴未现在对素梅客气的很。素梅刚到的时候,吴未等人都因为她曾是宇文墨渊的婢女而对她心存疑虑。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都看出来她对蓝荆安的真心,为人也非常温柔。
蓝荆安还在来信中问过素梅的情况,得知她始终惦念自己,蓝荆安也觉得素梅是个好的。只等再次见面再亲自为她安排以后的生活。
素梅不等晚上,便见到了连大元帅都有些头疼的黎谢。但黎谢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坏,她笑的很甜,饶是素梅在太子府见过不少美人的人,也觉得黎谢长的很美。
黎谢的汉话说的很好,但语气却给人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感觉。素梅猜想,是不是因为黎谢的语气才让其他人有所误会。
黎谢见到素梅的时候,却有些难以理解蓝荆安。虽然九弟从来不告诉她关于蓝荆安的事情,但她为了自己,也曾经悄悄查过蓝荆安失踪一年的过往。尽管宇文墨渊和萧青云瞒的结实,但她还是通过谢维宁的踪迹感觉出了不对。
在谢维宁从永华城回来之后,她也派人去了一次永华城。虽然她不知道蓝荆安在太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却知道蓝荆安失踪的一年必然是在太子府度过的。而当她得知素梅是从永华城过来的,她一下子就猜到素梅估计曾是蓝荆安的婢女。
黎谢悄悄的想,这个蓝荆安真是胆大,竟然还敢把素梅弄到青州大营来,就不怕萧青云见到素梅就想起她不堪的过往么?要是她,杀了素梅封口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这般好端端的在青州大营里面随便晃荡。
黎谢不动声色的和素梅周旋。二人第一晚相处的还算不错。等入夜二人都躺在床上,却各自有心事难以入睡。
素梅想着蒋语堂,不知他现在行到哪里了,在西南是否一切顺利。她虽然知道蒋语堂是去西南找什么要紧的药物,但却不知具体细节。
这些日子,素梅一直跟着蒋语堂的左右学习医术。她早已对这个温文尔雅医术精湛的男人倾了心。但她自知自己身份卑微,是绝对配不上他的。她能为他的做的,也只有在每个夜晚默默的想念,同时向满天神佛祈求他的平安。
而此时,在另一张床上辗转难眠的黎谢,脑海里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萧青云的那一天。
其实早在两年前她便见过他了,彼时,他是西北大营的少年将领,奉命剿匪。而她那时是第一次和谢维宁合作。
谢维宁命她想办法找出一种易于找到原材料,且无药可救的剧毒。然后他会想办法将毒药方子送给大雍的匪徒,希望他们可以涂在武器上,替夏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西北这位仿若战神附体的少年英雄。
她为了观看自己毒药的效果,背着谢维宁,偷偷跑去匪徒的贼窝附近,想看看即将成为她试验品的第一个男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当萧青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弦一下子绷紧了。那个十**岁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只见他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腰佩宝剑,巍峨如玉。
黎谢突然有了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真的按谢维宁所说,没有配半点解药出来。她隐藏着身型,紧盯着那个银甲男人。
匪徒们仗着手中的武器涂了剧毒,不逃反进,纷纷向萧青云等人冲过来。萧青云一挥手,他身后的众位将士便随他一起杀将过来。只见萧青云一手持缰,一手抽出宝剑,斩贼如砍菜,十步杀一人,竟无贼人能近的了他的身。
贼人见萧青云等人实在太过凶悍,纷纷转头逃命,且战且退。有些人甚至连手中的武器都不要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不能逃的再快一点。
萧青云紧追匪首。匪首知道自己要是不能伤了萧青云,今日必然要毙命于此,反而定下心来,猛的回身砍向萧青云的马腿。萧青云纵马轻轻一跃,便从匪首的头上掠过,他抓住那一刹那的时机,俯身一剑砍向匪首。
可怜匪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未等直起身子,已经被萧青云枭了首。众匪徒见自己的头目被萧青云消灭,更加恐慌,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战局一下子变成了一边倒的情况。
这场战斗并没有延续太久,当一切回归风平浪静的时候。萧青云冷着面孔环视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他已经听吴未向他汇报说,这帮匪徒都在刀剑上抹了剧毒。
这种举动绝对不平常,他把严冲唤了过来,让他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怎么贼匪会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还能这般的广泛而随意的使用在刀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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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曾经沧海
当黎谢接到萧青云扫视的目光时,明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藏在这里,还是吓的一缩脖子,一动不敢再动。她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令夏国人又敬又怕的战神是个怎样的人物。
等萧青云带人离开之后,她才从自己的藏身之处慢慢走了出来。今日亲见他没有给匪徒半点近身的机会,她不仅没有遗憾,反而还有一丝庆幸。她对这个龙章凤姿的男子,除了敬佩畏惧,突然产生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第二次见他的时候,是他杀了武陵郡守救了她。只有她知道,她当时是多么害怕武陵郡守会在萧青云面前说出她的真实身份。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武陵郡守举起的屠刀。
她猜想萧青云如果知道她此行的目的,说不定也会杀了她,她脑筋急转,编了个故事,把自己描绘成无知的普通苗族少女。
她跟着萧青云二人,转了半天也没能回到官道,她那时是有些怨恨萧青云的。如果不是他紧逼武陵郡守,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踏上了回夏国的路。而现在,她只能陪他们在这深山中乱转。
当萧青云把水递给她的时候,她故意喝的一滴不剩,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没想到他却浑不在意。
还有那条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引了毒蛇来袭击他。是为了夏国牺牲的将士报仇?还是悔恨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那一时的心软?
没想到他不仅发现了那条蛇,还随手甩在了自己身上。被蛇咬了的一瞬间,她真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阿妈警告过她,放毒引毒都是非常危险的手段,如果不是为了正义,会遭天谴的。
她哭着觉得阿妈说的一点不错。报应来的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黎谢心里正在懊恼,却见萧青云已经撕了她肩头的衣服,为她将毒液一口一口的吸出来。他冰冷的唇瓣正津贴着她的肌肤,弄的她的肩膀一阵酥麻。
黎谢没想到,萧青云那样一个高傲的将军,竟然不俱危险的为她清毒。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不顾生死的对待过她,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感觉着伏在她肩头、试图救她一命的冷漠男人,心里第一次裂开一道口子。
吴未要过来给她包扎伤口,不知怎地,她却觉得似乎萧青云才是唯一让她有安全感的人。她指了指萧青云,没想到他真的为自己撕了袍子,温柔的为她包扎伤口。他的温言软语,让她突然觉得,自己被蛇咬也不全是坏事
黎谢想到自己之前竟想引蛇害他,心中却是一阵愧疚。她抱着膝,坐在篝火旁默默的想着心事,怀里的万灵解毒药硌的她难受。他这样出色的男子,纵然是夏国的敌人,但她还是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萧青云撕了烤兔子身上最好的部分,递给她的时候。她下定决心,既然是她两次对不起他,而他亦救了她两次,那么就让她用一辈子来赎罪和报答他好了。只有这样一个既有英雄气概又不乏侠骨柔情的男人,才值得她谢蔓华倾尽一生。
她自从回了夏宫之后,睡觉向来警醒。可是那一晚,因为是萧青云守夜,她睡的格外香甜。
当萧青云的手下找过来的时候,她闹着只让萧青云背她,因为那时她已经认定了他才是她一生所期待的那个良人。没想到,他却没有给她半点再多接触的机会。连姓名都没有留下,便挥手和她作别了。
没人知道她那一刻的失望和懊恼。但她不会甘心就这样认输的,既然是她认定的人,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得到他!
萧青云,如果当时你没有记住我的名字,我会用一生来让你铭记。我,芙尼箩,一定会让你记得。
黎谢雄心勃勃的立下誓言,在满怀期待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而此时,远在荆州的众人却仍在深夜忙碌。蓝荆安已经接到消息,姜邵衡大军已进入荆州,估计十日之后便能到襄阳了。她正和吕珉商议姜邵衡到达后要如何布局,怎么从防守转为进攻。
这些日子来,大雍从乾军这里偷师,也在水中立栅,将月亮湾围了起来。所以现在乾军的斥候完全没办法探到月亮湾里面造船的情况,也很难估计大雍何时会发动进攻。
二月二十日,距离姜邵衡约定到达时间还有三日的时候,大雍总算万事俱备,吹响了全面进攻襄阳的号角。
乾军这边,蓝荆安等人知道姜邵衡带人于三日后到达,心中也没那么恐慌。调兵遣将,同样做好了回击的准备。鉴于目前兵力有限,蓝荆安不打算再和对方于城东旷野展开陆战。
她派吕珉带领水师于汉水阻击大雍。如果抵挡不过,便回撤到襄阳护城河,全面防守襄阳。而其他的步兵和骑兵,则分布在环城各处,重点防守四门,防止对方突入襄阳。
在襄阳城外唯一需要守卫的地方,便是城南。一是因为她目前将部分大营扎在那里。而更重要的是,城南大营再过去一点就是岘山,也是襄阳附近最高的地方。
一旦对方在岘山附近驻扎,便会对襄阳造成合围监控之势。就算是姜邵衡想要救援,也绝非易事。
吕珉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披挂上阵,坐镇楼船,带领过万人的水师,前往汉水。汉水之上爆发了自萧青云起兵以来最大的一次战役。双方总计有千艘战船,难以计数的渔船,以及超三万水师加入了这场水战。
大雍方面,采用了上次差不多的登陆方法,在汉水东侧最为狭窄的地方,利用战船搭建浮桥,运送人马过江。这不过,这一次他们过了河就直奔襄阳城,并未在城东旷野集结大军。
襄阳的北门直面汉水,是大雍首先攻击的地方。蓝荆安站在城头,只见黑压压的敌军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城门外的旷野。而一架架云梯和砲车也被推到了城门之外。
遥遥望去,宇文俊平和巫道明正站在望楼之上,瞭望这里。他们明显也看到了站在城楼上蓝荆安,二人眼中都难掩怒火。
仗还未开打,双方主帅已是剑拔弩张,恨不得立时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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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全面进攻
巫道明在宇文俊平受伤之后,便猜到当初差点一箭让他送命的弓箭手便是蓝荆安,他对她的恨又加深了一层。
宇文俊平正是由于中了蓝荆安的一箭,令他伤口感染,找了多位军医,不仅没有快速治好,还差点害他送了性命。所以当初宇文俊平不得不暂时将指挥权又还给了巫道明,从这点上说,巫道明也算沾了蓝荆安的便宜。
但巫道明自然是不会因为这个而感激蓝荆安半分。何况因为她,他们这边已经重伤了宇文墨池和宇文墨淇两位王爷。当二人被送回永华城医治的时候,斥候送回来的诏书便是延康帝宇文墨渊对巫道明的痛骂。
最令巫道明难堪的是,宇文墨渊还命斥候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宣读诏书。引得他在军中更是被宇文俊平等人看不起。这一切的账,巫道明都算在了蓝荆安的头上。他今日要是不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他就不是那个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巫道明!
而对于宇文俊平来说,他确实没想到自己当初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用计耍了他、火烧船坞还不算,还给他留下了一道永远抹不掉的伤疤,这道伤疤不光伤在他的右肩,更伤在他的心里。他的自尊绝不能允许这个女人继续赢下去。
蓝荆安也愤怒的望着二人,如果不是距离太远,她现在就恨不得射出两箭,再也不给这两个人半点翻身的机会。尤其是巫道明,对她来说,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比宇文墨池更让她痛恨。可是偏偏她到现在还未伤到他分毫,这让她心中更加难受。
蓝荆安命人抬了绞车,又准备好檑木,狼牙拍等守城专用的武器。身在垛墙之后的兵士箭已在弦,只等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而位于墩台和角楼的士兵则手持叉竿或手握剉子斧,做好了敌人决一死战的准备。
巫道明望着蓝荆安所在的高墙,狠狠一挥手“攻!”。顿时襄阳城外一片鼓鸣。大雍的兵士隐在轒轀车之后,向襄阳的北门发起进攻。
蓝荆安此时站在城楼上也下了守城的第一个命令:“上檑木!”乾军士兵收到命令,将颗颗沉重的檑木射向城外。纵然有轒轀车保护,一旦被从天而降的檑木击中,还是会被扎成刺猬。
而一旦有轒轀车被砸开,蓝荆安便带人针对砸开的轒轀车放火箭,将轒轀车彻底烧了精透。
大雍士兵纷纷躲避着檑木火箭。一边继续推进,一边将巨石放在砲车上,发射到城墙之上予以回击。城墙上的乾军也左躲右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当大雍士兵终于慢慢靠近城墙,开始搭上云梯攀爬的时候。蓝荆安下了第二个命令:“放箭!射弩!”她对着云梯上爬的最快的一人上来便是一箭,只见被她射中的大雍小兵哀嚎着从云梯上翻滚着掉落下来。
但一个人掉下去,却又有千百个大雍的士兵试图爬上来。密密的箭雨齐刷刷的向云梯上的敌人射下去,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同时站在台和角楼的士兵只要发现有敌军试图爬的过高,便拿叉竿捅了他们下去。
攀附在云梯上的敌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人扔了飞钩到了城墙之上,有了飞钩的帮助,大雍的人爬的更快了。守城的乾军自然不会让对方得逞,他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剉子斧,将飞钩一一砍断。
襄阳的北城下,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尸身满地,哀嚎不断。战争的残酷就这样血淋淋的展现在蓝荆安的面前。不过她现在可没空想这些事情,她不断的下着一道道命令,以应对大雍毫不停歇的进攻。
此时站在蓝荆安身侧的除了碧鸾邱少泽,还有谢维宁主仆二人。白卿风等人不是不想守在她的身边,不过,他奉命去守了西门,庞涂守南门,而东门则由孙维负责。在家国百姓面前,自己对亲人朋友的担忧,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白卿风虽然万般不愿意让谢维宁出现在蓝荆安身侧,但他却知道,以谢维宁对蓝荆安志在必得的心,必会尽力护她周全,不会在关键时候暗害于她。
而且尹泉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比之邱少泽也差不多。有他们二人守在蓝荆安身边,反而比自己跟她身侧更为有用。
此时谢维宁见蓝荆安挺立城头,英姿飒飒,心中充满了眷恋之意。她于他相识于幼时,一起几度生死,现在强敌压境,虽然他相信乾军可以击退大雍,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谢维宁心想,今日我与丑丫头再度共抗强敌。若是真的不幸败了,便是两人一齐血溅城头,这一生也不枉走了一遭。
蓝荆安眼见大雍茫茫人海之中闪出一条缝隙,几十个大雍士兵扛着破城锤,随着整齐划一的口号,重重的撞向瓮城外的城门。
襄阳城墙虽然高大坚固,但城门也是木质,根本受不住这样不停的剧烈撞击。蓝荆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赶忙命邱少泽和尹泉带人出城,去瓮城外拦截。同时,在她又派人跟在邱少泽身后,带着撞杆去攻击对方云梯。
大雍将士眼见城门已然松动,正要一鼓作气攻进瓮城。没想到,瓮城的外门突然大开,邱少泽带着影卫和其他几百名骑兵步兵,悍然冲杀出去。
邱少泽本就武艺高强,加上尹泉的配合,二人直奔破城锤的地方,一边将破城锤附近的士兵斩杀殆尽,一边点火烧向破城锤的木质部分。
巫道明和宇文俊平都没想到,乾军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敢派人出来。他们赶快命人围攻邱少泽等人,以期将出城的众人都歼灭在城外。蓝荆安等人在城墙上以羽箭弓弩为邱少泽等人保护,令大雍援军不得上前。
而扛着撞杆的乾军步兵,则五人扛杆,一人指挥,将座座云梯撞个东倒西歪。只见攀附在云梯上的大雍士兵如同被从树叶上抖落的蚂蚁一般,纷纷摔在地上。爬的低的,此时还能起身还击,而爬的高的,早就成为城下众多冤魂中的一员。
宇文俊平见北门战事不顺,心中一阵烦躁。他下了望楼,骑着快马,转而去督战其他三门的进攻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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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残酷一日
襄阳城除了北门外因为临着汉水没有护城河,其他三面俱有护城河防护。而襄阳的护城河最宽之处长达五十丈,光靠濠桥依旧难以渡河。所以大雍方面豁了性命将几艘大型战船挤进护城河,再架以濠桥,令兵士通过濠桥渡河。
除了北门,位于城南的庞涂压力最大。他不仅要守住南门,更不能让对方占了岘山。所以他亲自带了步兵出城迎战。好在他悍勇的名声在外,大雍和他交过手的将领并不算少,尤其在襄阳附近,他几无败绩,令很多大雍将领闻风丧胆。
庞涂在带兵出战前,振臂高呼:“大雍这些权贵,欺侮咱们这么多年,这时须教宇文一族知道咱们的厉害!大伙儿随我出城抗敌,再不死战,还算是甚么男子汉?”
他手下的众人被他的几句话激起了血性,见他神威凛凛的这么呼喝,齐声应是,各挺兵刃,随他奔到城外去抗敌。
庞涂手握长枪,遇兵杀兵,遇将杀将,但凡前面有挡路者,几个突刺,便将人挑落一边。守南城的将士在他的带领下,也拿出看家本领,纷纷和大雍的兵士战作一团,不给大雍半点靠近南门或者岘山的机会。
至于襄阳东西两侧,都算得是开阔地带。但白卿风和孙维采用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战术。孙维掌管越骑,擅长以骑兵为先锋,大杀四方,然后以步兵为继,扫荡战场。
加上他守卫的城东正是上次蓝荆安指挥乾军大败巫道明的地方。所以他采用了和上次差不多的打法,以进攻为防守,主动出击,在城外狙击敌人。
而白卿风对出城迎战却并不热衷。他性格内敛,善于防守,而且熟悉守城的各种武器装备,所以,他也采用防守內城为主。他这里进攻的大雍人数最少,但防守的人数也是四门中最少的。所以他的压力并不比其他三门的要小。
不过他手下没有邱少泽、尹泉这样的高手,而影卫也全都被送往城北去配合蓝荆安那边的主战场了。所以他没有选择和蓝荆安一样的策略,反而看准时机,开了瓮城外门,放了所有敌军进入瓮城。
敌军没想到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进了瓮城,正在欣喜若狂,试图攻破内城城门。没想到白卿风命人闭了外城门。直接瓮中捉鳖,将一桶桶滚油推下瓮城,然后扔下条条火把,火烧大雍众人。
大雍的人见上了当,哪里还顾得攻打內城门,纷纷向外逃去,一时间鬼哭狼嚎一片,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瓮城的地上只剩下百十来具烧焦的尸体了。白卿风又赶快命人将早已备好的水泼向瓮城內庭以及内外城门,以防将城墙和城门烧毁。
大雍负责攻打城西的张将军,见白卿风诡计多端,反而裹足不前,只敢用最传统的蚁附之法,靠云梯攻打城墙上的乾军。
而这一次,乾军早在襄阳城內百姓的帮助下,准备了滚水,乾军和民夫一起将桶桶滚水兜头泼下,烫的云梯上的大雍士兵纷纷摔落下去。
延康初年的二月二十日对襄阳来说是个残酷的日子。仅这一日,大雍和乾军共有超过万人殒命在襄阳城。汉水上都是片片战船碎片,而护城河上则更是凄惨,浮浮沉沉的尸身出现在每个河段。
蓝荆安带人防守的北门是四城中所受攻击最为严重的地方,一层层的尸体在城墙下面越堆越高,而城墙上面也有不少断臂残肢。整个城墙无论上下,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但大雍的兵士仍如怒涛狂涌,踏着袍泽的尸体继续攻城。
这一战到了天黑仍未结束,尽管所有的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双方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疯狂状态。
宇文俊平想过攻打襄阳的不易,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七八万人同时出击,竟然连一个城门都未能攻破。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亲自带人袭击了地势最为开阔的城东。
宇文俊平右肩的箭伤,当初伤口感染,情况严重。虽然经过一个月的修养,恢复了不少,但拉起弓来仍会疼痛。但此时他也顾不得了,亲自持弓,一箭射向了孙维。
孙维听说过宇文俊平弓马有多厉害,转身回逃。在屯骑校尉的协助下,堪堪躲过一劫。
宇文俊平心中怒火难平,又上了一箭,直接射向挡了他羽箭的屯骑校尉。屯骑校尉和孙维二人还没从上一箭的惊慌中醒回神来,屯骑校尉就被宇文俊平一箭射翻马下。
守卫城东的乾军众人见副将被射倒在地,生死不知,赶忙抬了屯骑校尉速速回城躲避。孙维自知不是宇文俊平的敌手,不敢恋战,带人撤回东门。并派人速向蓝荆安求援。
蓝荆安听说宇文俊平亲自带人攻击东门,也不敢大意。忙令邱少泽带着影卫众人过去增员。邱少泽却有些犹豫,他怕自己走了,蓝荆安这里无人守护。
蓝荆安关键时刻也顾不得礼仪了,心急如焚的大声斥责:“要是东门被宇文俊平破了,你我都得死在襄阳!你再守在我身边又有何用!”邱少泽醍醐灌顶,二话不说,带人直奔东门增援。而他的位置则暂由冯参顶替。
邱少泽为了能让东门的战士有更多时间的布置,亲自带了影卫出城迎战宇文俊平。宇文俊平不是邱少泽的对手,杀了十几回合便意识到邱少泽这种人必不是一般级别的人物。除非群起而攻之,否则光是这样一对一的作战,他早晚要把性命丧在这里。
宇文俊平一旦察觉不对,自己立刻撤到层层护卫的后面,改为砲车攻城。邱少泽见对方推了砲车过来,也赶忙打马回逃,躲进东门,闭门不出,按照北门的防守方式,对付东门外的敌军。
宇文俊平见东门短时之内攻破无望,只得无奈的又回了北门。
暮色苍茫中,城内城外点起了万千火把,将襄阳城内外俱都照耀得如同白昼。襄阳城四面到处都是攻拒恶斗,十分惨烈,鼓声号声厮杀声,一阵响似一阵。
这一场大战自清晨杀到深夜,还未彻底回暖的早春中,皓月当空,群星闪耀,十万余人舍生忘死的恶战不止,却尤未分出胜败。大雍仗着人多,乾军却占了地利。
最终,还是大雍这边先吹响了暂时停战的号角。攻城固然重要,但宇文俊平和巫道明可不想白白将手下所有的人葬送在襄阳城外。既然今日攻不进去,就在附近扎营,明日再攻便是。总有一天,可以攻破襄阳。
于是,大雍鸣金收兵,暂时扎营在城东的旷野,而同时派人在城北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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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休息再战
夜半时分,在两军鏖战了将近十个时辰后,乾军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蓝荆安放眼望去,不少在城头守卫的乾军军士听到休战的号角,都直接瘫倒在了城头。她也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般身心俱疲。
直到此时,才敢有军士为自己战死的同胞落下泪来。随着第一声哭声的想起,襄阳城中哀声不绝,母悲其子,妻哭其夫。这一日下来,乾军超过三千人阵亡,这还没算上那些自愿为襄阳出力的民夫。民夫不比经过训练的乾军,伤亡数字更大。
对这些勇于为襄阳献身的壮士,蓝荆安知道无论如何都难以抚平战争给他们家人带来的伤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张逊传达下去,所有牺牲的民夫都会收到和乾军一样的丧葬金。
而最令蓝荆安伤心的是,屯骑校尉到底还是没有撑过来,成了襄阳守卫战中牺牲的第一个高级将领。
蓝荆安心中除了悲痛,还有忧虑。她没想到大雍的战斗力如此之强,竟然能持续攻城十来个时辰而不撤兵。如果明日后日再是如是,她真不知道襄阳能不能坚持到姜邵衡带兵前来。
不过蓝荆安没有时间多想,也没有空闲休息,她继续下着一条条指令。同时安排民夫轮岗守在城头,其他军士今夜都就地休息,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现在吕珉的水师正停靠在城西万山到襄阳城一侧。而大雍的战船则停在城东一侧。两军水师虽然相隔不远,但经过一天的折腾,谁也没有精力再战一场。蓝荆安命吕珉带人原地休息,只要大雍有任何动作,立刻迎战。
襄阳城里的妇孺此时已经抬了饭食饮水送到四门,慰劳乾军。很多将士嘴里还含着饼,人却已经累的昏睡过去。而蒋神医则带着军医们仍四处为伤员救治。
蓝荆安带人纵马依次巡视四门,并安排接下来的防守之事。她已经整整一天未进饮食,嗓子已经喊的沙哑。但她片刻都不敢停歇,她怕自己稍稍的一个疏忽,便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
谢维宁今日也出力不少,不仅为蓝荆安出谋划策,还在邱少泽被调走后,多次带着尹泉破坏大雍对北门的冲撞。蓝荆安到了这一刻,再也不怀疑他对乾军的帮助。如果没有他,她真不知道今日的北门是不是就要被攻破了。
在巡防一圈完毕,回到北门之时,蓝荆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在地上。还是谢维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碧鸾焦急的问她怎么样,蓝荆安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谢维宁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不肯放手,一直把她拖到供水食的地方,直接塞了个饼给她。他的面具本来就是青面獠牙,现在上面沾染着血迹,看着更为可怖。他直接以命令的口吻对蓝荆安说:“吃下去。”
蓝荆安最不喜欢谢维宁霸道的样子,张口便抵触的说:“宁维,现在什么情况你看不出么?我没心情吃东西。”
谢维宁也不答话,推了碧鸾一把。碧鸾会过意,也赶忙跟着劝蓝荆安:“姑娘,还是吃点吧。要是您累坏了,明日后日的战场又该怎么办呢?”
蓝荆安这个时候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太过。她叹了口气,给碧鸾也拿了个饼:“算了算了。我们都吃一点吧。你说的对,要是我们没有体力,明日后日又该怎么办。”
蓝荆安身边的这些人,总算也开始这难得的一顿饭食。这一餐,大家吃的极其安静,即便是谢维宁也是一言不发。不是他们不想说话,实在是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迅速吃完东西,蓝荆安让冯参等人在城楼休息,她自己带着碧鸾又到城头转了一圈。指挥着民夫放了狼牙拍等防守之物,才回到城楼。
蓝荆安到底还是没有回将军府休息,她怕自己沾了舒适的床,有了紧急情况,不能及时赶来城门这里。北门的城楼上只有一个通铺是平时给守卫军士住的,此时被临时让出来给蓝荆安作为卧房。
在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蓝荆安和碧鸾睡在这唯一有铺位的屋子里。而冯参谢维宁等人,直接睡在了隔壁用来指挥和堆放武器的房间。除了谢维宁勉强有张宽大的条案栖身,其他人一概睡在了地下。
这一晚,所有人都是闭眼便昏睡过去,但梦中却又睡不踏实。未等天明,蓝荆安就被攻城的号角惊醒了。
昨日一战,愁的不仅是蓝荆安,巫道明和宇文俊平更是郁闷。他们二人之前料想过襄阳守军会奋起抵抗,但却没想到攻城如此困难。
仅仅一日,大雍就损失了超过七千兵士,并在东门和南门折损了两员大将。至于汉水上,由于吕珉指挥有方,更是撞翻了他们十之二三的船只。照这样的打法,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会很快便会消失殆尽。
巫道明和宇文俊平此时倒是空前的团结。二人一致决定撤了汉水上的攻击,全面转为围城战。二人好好研究了襄阳城的构造及位置,如果撤了汉水上的战船,那么最好攻击地点的应该算是襄阳东北门。
东北门外面是沃野,利于排兵布阵。而且襄阳基本呈现西南高,东北低的地形,所以最低的东北不仅是最利于使用各种攻城车具的地方,也是城墙相对酥软的地方。
他们二人都希望利用攻城车具,在未来几日内豁开襄阳城一个口子,只要襄阳城有一处入口,凭借兵力优势,整个襄阳城不愁拿不下来。二人带着大雍众人商议许久,总算定下了下一日的进攻策略。
大雍这边,巫道明和宇文俊平在艰难的第一日攻城后,也只合眼休息了不过两个时辰,便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又起来组织下一次的攻城。
这一日还是个晴天,红日从东方跃起。逆着万丈霞光,蓝荆安站在城头,清晨的冷风灌到她的脖颈里。她眯着眼,勉强看清对方黑压压的军队再次向襄阳城扑来。
蓝荆安不知道巫道明和宇文俊平今日要如何进攻,但她看出来,对方目前非常急切取得突破。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一日对襄阳守军来说,怕是依然不好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很快,大雍的大军再次兵临城下。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兵力都布置在东北一线。宇文俊平依旧带人攻击东门,而巫道明则带人攻打北门。站在望楼上的巫道明挥挥手,下达了这一日的第一个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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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放手一搏
蓝荆安本以为这一日巫道明也会采取和昨日一样的强势攻城,她绷紧精神做好准备。没想到,巫道明却派了一队人在城门外远远的喊话劝降。
劝降的大雍军士,一遍遍的齐声高喊,只要蓝荆安一个人乖乖投降,襄阳围困即时可解。同时巫道明也派人往城头射了很多绑了劝降书的箭。
蓝荆安被他弄的摸不着头脑。巫道明在两个月前第一次攻打襄阳的时候,就用了劝降的招数,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怎么在这样大军压境的时刻,又试图用同样招数?
谢维宁站在蓝荆安身边,轻哼一声:“你别以为巫道明这是做无用功。两个月前,大雍只有一两万人攻过来,和现在形势完全不同。经过昨夜一战,那些死了亲朋的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论蛊惑人心,他倒是会挑时候。”
冯参闻言,插嘴道:“巫道明的信义不好,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我们乾军都恨之要死,怎么会有人信他?”
蓝荆安想了想,沉吟道:“你们二人说得都有道理。但是这襄阳城可不光是咱们乾军,还有数十万百姓,是十几年前的旧仇更重要还是眼下保住性命更重要,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何况城里的百姓可不知道我们的援军几日后就能到。”
蓝荆安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劝降声,心里烦躁万分。她可知道青云哥哥当初是如何取得的临菑城。这一次大军压境,乾军她能充分依仗,但若是不能完全取得百姓的信任,襄阳就难守了。
而且她深知,巫道明和宇文俊平皆非良善信义之辈。就算她被大雍带走,整个襄阳也可能重蹈当初江陵的覆辙。到时候,至少整个荆州乾军必然会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但如果现在她为了稳定人心,宣布姜邵衡带领的援军两日后便能到达,那么这个消息必然会刺激巫道明和宇文俊平,迫使他们加快攻城的步伐。接下来的两日必然比昨日还要艰难,也会给襄阳城带来巨大压力。
而且她本来还想等姜邵衡的援军前来,内外夹击,打大雍个措手不及。要是公布援军消息,对方必有防备,再想在襄阳城外狠打对方怕是不容易了。
巫道明倒是把她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她沿着城墙慢慢踱着步,状似不经意的偏头看向城墙下面。那里的民夫已经在窃窃私语,还有人偷偷在仰头看她。她知道人心最易变,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来对冯参说:“传我的令,布告全城,姜邵衡将军正带领三万五千余名精兵前来驰援,一两日内就能到达。姜将军带领的均为西北军,其中还有夺命铁骑。只要撑过这一两日,襄阳之困必解。”
冯参和碧鸾脸色都变了一下,冯参犹豫的说:“大司命三思啊。这样宣布消息,怕是大雍会更加发狠的攻城。”
蓝荆安斩钉截铁的说:“按我说的去做。”冯参领命下去。蓝荆安又把碧鸾叫到一边,悄悄的说:“若是这两日形势实在太过艰难,我还有一计,你按我说的现在便去安排。”说罢,便悄悄把她的所思所想告诉了碧鸾。
碧鸾听了都要哭了出来:“姑娘,您可不能糊涂。您想在撑不住的时候带人打樊城,虽然能引开部分大雍兵力,但您不是把自己作为诱饵送上门去么?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襄阳可怎么办?元帅又该怎么办?”
蓝荆安铁着心肠坚定的说:“不到万不得已,我必然不会走这一步。真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要留在大哥身边,让大哥支撑到姜邵衡到来。所有人都不得出城应战,否则我的努力便都没有意义了。”
谢维宁远远的看着蓝荆安一副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坚韧样子。他突然觉得,也许他从一开始便错了。
如果在年幼的时候,他不曾心软,坚持带她离开;如果他在她及笄之前,那晚不仅仅是送上礼物,而是下定决心求娶于她;如果他当时不是那么贪心,为了夏国设下那个毁了定远侯全家的圈套;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他把她放在了如此危险的境地。谢维宁叹了口气,悄悄的低头询问尹泉:“让你弄的,都弄好了吧?”
尹泉一愣,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之前老杜被派去送那位了,前日才回来。我等他回来立刻传消息给他了,但是昨日大雍突然围城,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消息送出去。要是没有,是不是坏了大事?”
谢维宁心里一紧,恨不得跳脚。但碍于旁人,只能压低声音,小声的骂他:“这种急事,你非等他回来作甚?!这下可被你害死了!”
尹泉慌得不由得脸上也变了颜色。谢维宁忙拉了一下他:“给我打起精神来。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尹泉赶忙低头掩了自己的脸色:“要么咱们现在别在这里了。立刻走吧。”
谢伟苦笑一声:“走?走去哪里?现在大雍围城,根本就走不了。咱们在乾军这么久,就算咱们混到平民里,襄阳城里认识咱们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一样落不到好。罢了罢了,我也算是求仁得仁,真得和这襄阳城共生死了。”
蓝荆安此时已经走了回来,她别的没有听的太清楚,只听得谢维宁最后半句“和襄阳城共生死”。
她对谢维宁诚恳的说:“你帮了我们许多,但现在形势确实不好。我不想拖累于你,趁现在,西面还好,我派人送你们出城。然后让吕珉给你找条船,你们二人化妆成平民的样子,赶快离开吧。”
谢维宁知道她可能听到了自己最后的话,误会了。他摇摇头:“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了么?就算我出去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机会活命,还不如在这里看着你更好。你振作点,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言说胜负!”
蓝荆安看着身边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城头的劲风冽冽吹过他的战袍。面具掩的住他的绝色,却掩不住他身为皇子与生俱来的霸气。他最后的话语无形中振奋了她。她重重的点点头:“好。我就不信我蓝荆安会再输在巫道明手上!我们一定能撑住!”
在蓝荆安转身离开去布置其他军情之前,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谢维宁一眼。谢维宁接到她复杂的眼神,心头一震。明知道她看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回了她一个微笑。也许,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丝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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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以柔克刚
姜邵衡将带领三万多援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襄阳城,这个震撼的消息果然很快的稳定了人心。同样这个消息,也很快被正在东门外和乾军作战的大雍战士得知。
当东门的宇文俊平首先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想都没想立刻打马赶回了北门去和巫道明商议。巫道明也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他们没想到蓝荆安能一直把这个消息捂的这么严实,看来其中夏国没少帮她。
二人顾不上别的,赶忙商议如何能在两日內破城。如果两日內不能破城,那么援军一到,他们再想攻克襄阳,难度就不是增加一星半点了。
不到一个时辰,蓝荆安便知道了对方的进攻策略。大雍将手上所有的人马都压到了东门外的不到五里的战场內,所有的砲车一起向东门及附近的城墙发射。这一次,宇文俊平还用上了一种新的砲车。
这种砲车可以连发,还是他偶然得来的。之前试过几次这种砲车,效果都不好,不是投不远;就是投了几投,整个车便塌了。现在的砲车还是临时改造的,本来他还想在让工匠在这几日再完善一些,不过以目前的形势,也顾不得了。
投石的方法虽然看起来笨拙,实际上却有最高的效率。任凭襄阳多么城高门厚,也抵挡不住这样密集的投石,更何况大雍选择的是城墙最为酥软的东门,只要这样不间断的投石超过一天,东门及附近的城墙必然保不住。
只不过,襄阳城东附近可没有那么多石头可以供大雍使用。所以宇文俊平留在东门这里督战,而巫道明则带人从汉水边上取大量沙石。
蓝荆安听说东门告急,只得带人亲自前去东门,同时命庞涂也前往增援。而白卿风则一人负责其他三门的安全。而在护城河上的吕珉则再度出击,回到汉水上攻打巫道明的那部分人。
密集的投石令乾军根本无法出门迎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肆无忌惮的毁坏城墙和城门。蓝荆安心下焦急,再这般下去,要是被对方撕开一个口子,整个战局就会变成一边倒的局面。
她忙问手下所有的军将可有应对之法。众人也很苦恼,以前别的战斗中虽然也面对过砲车的攻击,却从来没有这么密集的投石,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可以不间断投石的砲车。众人一时间都傻了眼。
庞涂咬咬牙,主动请缨:“要么我带人从北门出去,去攻打他们的侧翼吧。”
蓝荆安皱着眉头,硬生生的拒绝了:“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昨日对方兵力分散,你出城博一把还有胜的可能。可现在他们都集中在一起,于我们有五倍不止。你要是带人出去,且不论能不能让对方停下来投石,你们必是有去无回了。”
蓝荆安看向谢维宁,她知道他向来足智多谋,她也只得求助于他了。但令她失望的是,他也无奈的摇摇头。蓝荆安不死心,又派人去向白卿风、吕珉和张逊询问,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白卿风和吕珉也都没有什么好主意,倒是正在城内安抚百姓的张逊匆匆赶了过来,说是想到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张逊虽为文官,但关键时刻,还是愿意试一把。他提出,既然投石会毁坏墙体或城门,那能不能拿网子兜住。
他的话音未落,其他武将齐齐摇头。这不是开玩笑么?但蓝荆安却没有断然否决,而是问他是如何想到这个主意。
张逊有些不好意思,他对两军对战的装备并不熟悉。他也是想起树上的果子落在地上,会砸个稀烂,但要是有个网子便不会了,所以才会提议是否可以拿网子接住石块。
蓝荆安听完沉吟不语,张逊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要是在城墙外门有层像网子一样的东西兜住石块,不就不会损坏城墙了么?但哪里找到那么大的网子呢?
一阵风吹过,乾军的大旗随风摇曳,落在了蓝荆安眼里。既然网子不行,那布呢?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她淘气,爬到树上摘杏子,还逼迫着青云哥哥在树下接果子。那个时候,青云哥哥就是拿他的袍子接住的。
蓝荆安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了那个温馨的午后。那天碧鸾碧鸢也在。她还笑嘻嘻的拿杏子砸她们两个。碧鸾左躲右闪;而碧鸢则拿了巾子挡在面前,化解了她杏子的威力。
最后,她为了摘了那个最大的杏子,失手从树上摔了下来。是青云哥哥抛了满怀的杏子,伸手接住了她。她爬起来见到杏子都磕坏了,还可惜了半天。
想到碧鸢,她再一次发起了呆。还是碧鸾见她走神,小声在她耳边唤了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蓝荆安赶忙说:“张长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虽然没有网子,但是如果用布呢?”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张逊却眼前一亮,抚着胡子大赞一声:“以柔克刚,且布匹易寻,真是个好主意。”
庞涂依然一头雾水。蓝荆安赶忙让人取了一些砖石,又拿了面战旗。她先让人将砖块垒成城墙的样子,然后让邱少泽、孙维、庞涂和冯参轮流将小石块投向砖块的同一位置,四人一会儿便将砖块投塌了。
蓝荆安命人将砖块重新垒了起来,又将战旗覆于砖块之上,并将战旗底下两角分别拿两个小石块压住,然后命四人重新再投。这一次砖块果然坚持了比上一次久了不少的时间才坍塌。
这回不用蓝荆安多说,所有人都直观的看到了效果。庞涂虽然还不明白原因所在,但只要法子管用就成了。蓝荆安让张逊又将原理解释了一遍。
张逊细细的分说道:“如果我们用布匹做成帐幔,然后随其所向张开,投石中之,布受力悬空,冲力顿时消解干净,城墙丝毫无损。而且就算对方随后用上攻车,效果也是类似。撞之,则布消其力,可保城门安全。”
众人听罢,果然心服口服,夸赞大司命才思过人。蓝荆安摆摆手,将功绩都归属于张逊,要不是他老姜弥辣,自己还不一定能想到这个法子。
襄阳的府库里还有不少布匹,此时蓝荆安命张逊都取出来。同时让张逊组织城中女眷抓紧时间将布匹都缝在一起,组成一张巨大的帐幔。然后她又命冯参带人将帐幔在城墙上挂起。
而邱少泽、庞涂、孙维和尹泉则冒着投石的攻击强行出城,兵分两路,负责将帐幔的底下拿巨石压住,以扩大帐幔的张力。好在城下到处都是大雍投过来的巨石,倒是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饶是如此,邱少泽等人却也损失惨重,带出去的兵力有一半都被巨石打中,死在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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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攻守之道
大雍众人还从未见过有拿帐幔放在城墙外面的,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宇文俊平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乾国秘传的邪术,被蓝荆安得到了,用在了这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什么后手。
他派了几个小兵冒死试探,结果发现就是普通的麻布。不过帐幔被挂上去之前,都拿水浸过了,所以想靠火烧毁掉帐幔,不等它彻底干透,是绝不可能了。
宇文俊平命人别管帐幔,继续砲车投石。他才不会傻到相信隔着一层布能有什么区别,这肯定是蓝荆安的障眼法,意图迷惑他们这边。果然砲车依然运作正常,投石并没有受到影响。
唯一有些关联的就是,由于有帐幔遮挡,大雍的兵士无法每次都准确投在同一位置,投石的大体范围还是无碍的。
而吕珉那边也很狼狈。跟随吕珉的乾军人数不多,而巫道明在岸上却有几万人。尤其是宇文俊平那里投石主要靠器械,并不耗费人力,所以很多兵将都被巫道明调过来挖砂石了。人数上的巨大差异,让吕珉根本无从下手。
吕珉试图上岸袭扰,结果很快就被打回来。他不死心,又试图用箭远攻。结果巫道明转了主意,决定先剪除襄阳的水军再说攻城之事,大举反攻吕珉的船队。吕珉无法,只得带人又掉头逃回了襄阳城内。
蓝荆安得知情况,也没责怪吕珉,毕竟实力相差太悬殊。能看到吕珉顺利回来,她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整个襄阳都被团团围住,蓝荆安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支撑一阵,盼着姜邵衡早点到来。
这一日宇文俊平除了大量投石,并不用其他方法攻城。他命众人节省体力,在等着今夜或明早城墙被打破之时,大举进攻。而巫道明那边在把吕珉赶回襄阳城里之后,也只是埋头挖砂石,并无其他动作。
这样的一日,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襄阳城里的每一个人不寒而栗。好在众人心中有所盼望,都认为明日或后日援军一到,围城就能解了,襄阳城才没有大乱起来。
对蓝荆安来说,每个时辰对她都是一种煎熬,她基本是靠盯着漏刻撑过这一天。巨石打在城门和城墙上的声音,就仿佛是擂在她心里一样。但作为主帅,她还要一脸严肃的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众人帐幔必能起到作用,帮助他们等到援军前来。
日升日落,又一日过去了。没有了光亮,砲车也无法再投石了。乾军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蓝荆安猜想,对方这一个白天也没有靠近城门一次,晚上说不定就来个夜袭。
她和众将领商议后,依然采用分散守门的方法。
虽然宇文俊平白日里面集中进攻东门,但谁也无法预测大雍会从哪个方向发动夜袭。吕珉替她接替了北门的防守,让她回将军府好好休息一下。但她哪里愿意回去,先是沿着城墙巡视一遍,又到城里安抚了一遍百姓,最后去了西门白卿风那里。
谢维宁见她去找白卿风,满心的不高兴。他就算知道白卿风只是丑丫头的哥哥,他也不愿她去见白卿风。只不过他的不高兴起不到半点作用,而且蓝荆安还拜托他守在东门,他也实在走不开,只能默默的在心底又给白卿风记上一笔。
白卿风见了蓝荆安倒是没有谢维宁想象中的高兴,他再次劝说蓝荆安回将军府缓一缓。他知道蓝荆安现在是襄阳城的主心骨,听着斥候汇报说她两日来的劳心劳力,他自然是心疼她。
蓝荆安却没有同意,反而让白卿风给她再讲讲青云哥哥当初是如何一次次攻打下城池的。在这种时刻,她心中最期望见到的人还是萧青云,即便见不到他,哪怕听听他的事情也好。
两个兄妹坐在城头,一起说起萧青云,又聊起当初定远侯府里的点点滴滴。正聊到白卿辰,兵士果然发现了试图趁黑偷袭的大雍军队了。
宇文俊平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投石一天,为何襄阳城门和城墙还是没有破败的痕迹。不过他不是拘泥的人,见白日无功,于是他又命人组织白日休息了一日的手下发起偷袭。
宇文俊平自以为聪明的带人去偷袭襄阳防守最为薄弱的西门,却未料到蓝荆安在四门都安置将领防守,就防备着他趁夜偷袭。宇文俊平果然一点便宜没有占到。
等宇文俊平和巫道明汇合之后,巫道明虽然没有明着嘲笑他,但却一个劲儿的强调自己今日如何大败吕珉,逼得他不得不遁入襄阳城内。巫道明的手下也一遍遍重复挖砂石的辛苦。话里话外都提醒着宇文俊平的无能。
宇文俊平一阵气闷,却无法反驳。他实在想不透为何一日接连不断的投石,襄阳的东门怎么还能坚若磐石。他最后只能放下身段,询问巫道明是否知道其中的玄机。巫道明年纪比宇文俊平大不少,心思更为缜密,沉吟一阵便明白了。
他三言两语便点醒了宇文俊平。不过他也没想到帐幔竟然有这种功效,而且功效好的出乎意料。尤其帐幔还是浸过水的,更是连怕火这一弱点都消除了。想来今晚趁着天黑砲车无法投石,乾军还会给帐幔多次浇水,以确保明日帐幔继续是湿的。
巫道明和宇文俊平二人此时也是焦躁不安,如果没有援军的存在,他们本可以从从容容的围住襄阳城,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困个三五个月,襄阳城内没了粮食,只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现在大雍被逼在几日内强行攻城,就算人手远多于乾军,但进不到城里,又如何能剿灭对方。二人抓耳挠腮的商议半天,决定第二日还是在东门投石,然后组织人手继续攻打其他城门。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走到这一步,实非二人本意。只不过眼见着乾军的援军就要到了,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尤其是夺命铁骑的名声太过响亮,大雍人人知晓,上至将军下至小兵,从心里都是相当畏惧。怕是到了明日或是后日援军一到,大雍的优势就彻底丧失了。二人都希望明日能有所突破。
襄阳围困的第三日在投石的巨大声响开始的。除了投石,在间歇中,东门还受到了破城锤和攻车多次撞击。不过这次,蓝荆安并没有命人开门应战,而是带人从城墙上频频射箭。好在帐幔起了一些作用,大门虽然有些松动,却没有破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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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望穿秋水
这一日,巫道明依旧在襄阳北门督战。巫道明见昨日挖的砂石中,除了大个儿的石块被运到东门用于投石,还剩下许多沙土,起了个新主意。他命人将沙土运到北门附近一处离箭楼相对较远的城墙下面,尽量堆到一起。
蓝荆安正疲于应付东门,没想到北门这边也出了状况。巫道明所用的方法,她从未听人提起过,也没在史书里见过。
蓝荆安心中默算,依仗人数优势,看样子不出一两日,这几万大雍军队每人一包土,就能垒个土山出来。到时大雍顺着土山翻进城墙就简单多了。算到这里,她身上一阵寒凉。
这土攻水火难破,乾军人数又不够多,不能完全出城阻止,只能盼着援军在对方的土山垒起来之前速来解围。但蓝荆安带着乾军也没放弃抵抗,除了箭弩起发,还几次派人出去扰乱对方,意图延缓对方建成土山的时间。
巫道明此时万分得意。他命人在有箭弩的情况下,远远将沙土投掷过去便行。大雍的部队蛇形排列,昨日挖沙,今日投土,虽然辛苦,但没有什么危险,将士们倒是开心的很。
只不过,大雍军里的伙食并不算好,战士平日里打仗也只是勉强吃饱,现在干这般的重体力活,自然饿的不行,手脚也没巫道明想象那么快。
巫道明可管不了那么许多。他命令手下的将领,如果有干的慢的,轻则一顿鞭笞,重则被放到最冒险的前面,充当了人肉盾牌。
大雍里的军士不少都敢怒不敢言。尤其是看到巫道明带着一众将领坐在临时建造的凉棚里督战,有吃有喝的时候,心下更是忿忿不平。
按照约定,姜邵衡的援军今日傍晚就能到来,要是快些赶路,说不定白日就能到了。结果蓝荆安等人望穿秋水,也没能在日落之前见到援军。好在他们又撑过了一日,离解困又近了一步。
蓝荆安等人相互安慰,援军估计不知道他们这边的情形,正常行军,所以明日再到也是有可能的。反正这一日城门和城墙都在,而大雍垒的土山,高度也不够兵士直接攀爬上城墙的,再撑个一日等到援军,估计也没问题。
乾军的众人都没注意到尹泉惶然的面孔,要不是谢维宁总是狠狠的盯着他,怕是他跌在地上都是有可能的。不过谢维宁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是心有戚戚,将蓝荆安叫到了城楼里的房间,单独找她聊几句。
蓝荆安以为谢维宁又有什么主意,没有拒绝,坦然和他单独进了房间,留了碧鸾和尹泉在外把门。谢维宁见只有他们二人,便摘了面具和罩住右眼的黑布。几日的残酷战斗,让他的俊颜上也是一脸疲惫,不复当初和蓝荆安在将军府谈笑时的优雅。
谢维宁没有废话,直切主题:“你觉得襄阳城还能守住几日?”蓝荆安有些诧异,不知他语出何意,但还是诚实作答了:“现在每一日都不易。只能是撑一日是一日,不过我们的箭弩不多了,大概撑到不三日。”
蓝荆安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知道,援军明日就能到了,到时候襄阳就能解围了。所以不用担心太多。”
谢维宁露出一丝忧虑的神色:“我不是不相信你,不过赶路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而且他们长途跋涉而来,要是太过疲倦,战斗力不足怎么办?”
蓝荆安这才想起来,这位夏国九皇子,除了在襄阳城,可是从来没上过战场的。现在形势紧张,他有些忧虑过度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温言安慰他:“你不要担心,姜邵衡带的是西北军,自然是军令如山,威猛如虎。”
谢维宁见她这般,只得说:“旁的我不管,从明日起,你要让我时时在你身边,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告诉我。”
蓝荆安一下子就要跳脚,面色不虞的说:“谢维宁!这段期间,是不是我待你太好,让你忘了你我的身份?我们乾军虽然感谢你,但我还不需要处处臣服于你,事事汇报于你吧?”
谢维宁的脸上闪现出一个苦涩的表情:“原来,你是这般想我的。算了,就当是我俯首称臣,请大司命你好好照看于我,行不行?我觉得只有留在大司命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蓝荆安看到他本来就已万分疲倦的脸上露出的黯然,心下过意不去。谢维宁与她可没有任何关系,他和尹泉能在襄阳最困难的时刻,还同她站在这里,就值得她感激。无论谢维宁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在战斗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他应该也是没有恶意的。
蓝荆安叹口气,说:“是我话重了。你也是帮我们,才被困襄阳。我答应你,在援军到来之前,我去哪里都带着你。如果形势恶化,我也会尽量派人护你周全。再不行,你就向大雍亮明身份,对方知道你是夏国皇子,至少不会要你性命。”
谢维宁勉强扯出一个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丑丫头,你放心,襄阳会无事的。”
蓝荆安见他无其他话再说,便率先出去了。谢维宁望着她的背影,深叹一口气,也出去了。
下一日的战斗,是在乾军满怀希望中拉开的,但却是在乾军极度的失望与不安中结束的。这一日,大雍的攻击还集中在东门和北门,蓝荆安无法,将所有人都调来防守这两门。
宇文俊平也是相当狡猾,虽然高处的帐幔他们现在无法烧毁,但是对付破城锤和攻车所能攻击的地方,他却有了办法。他命人将长刀绑在木棍上,然后借由轒轀车掩护,靠近城门后,尽量割碎低处的帐幔。
虽然乾军这边依靠檑木勉强止住对方攻势,但却依然没保住低处的帐幔。好在外城门在这一日还勉强支持到了天黑。而北门那边,所有武艺好的将领及白卿风等人轮流上阵,出门袭扰,总算没有让土台在日落之前增加太高。
只不过,直到这一日结束,乾军望穿秋水,也没盼到援军的到来。而宇文俊平和巫道明虽然未能在这一日攻入城去,但对方援军未到,还是让二人欣喜不已。
宇文俊平甚至怀疑对方有援军的消息是不是蓝荆安为了稳定人心而虚张声势,毕竟夏九皇子可没有提及过姜邵衡的大军。那支军队应该还在夏国的白水关才对。夏国既然选择了和他合作,又怎么会同时放乾军大摇大摆的借路夏国呢?
不过这话,他并没有对巫道明说起,他和夏国的合作,是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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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危险边缘
巫道明相信蓝荆安这一次应该不会是虚张声势。他对蓝荆安的了解远超于宇文俊平。蓝荆安心思缜密,她必然不会不知道,如果虚张声势,画了一张实现不了的大饼,会对襄阳城里军民的情绪有多大影响。
看来,是他们的援军出了问题,没能按计划汇合。而由于目前襄阳城被完全围困,无法送消息出去,所以襄阳城里并不知晓对方为何不来,以及何时能来。
巫道明本是乾国之人,对这片的地形地势及其熟悉。加之他并不知道谢维宁和宇文俊平的事,所以他相信夏国确实给乾军行了方便,放了西北军过境。巫道明很准确的判断出,对方必然是走了江水到达江陵,然后从江陵弃了水路,改走陆路。
巫道明琢磨了半宿,知道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并没有告诉宇文俊平,而是偷偷派了斥候出去,去探查乾军的援军究竟行至哪里,这样他就知道何时之前必须攻破襄阳,就算攻不破,也可以及时撤离。
现在离攻破襄阳只差一步之遥,巫道明和宇文俊平又有了一丝相争之意。二人都明白,谁先攻破襄阳,谁就更有话语权。而且,破了襄阳,拿了蓝荆安,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延康帝宇文墨渊,更是为下一步攻打荆州乃至扬州做好铺垫。
而宇文俊平更是藏了私心,他可从没忘记过蓝荆安的谶语。只要襄阳城和蓝荆安到手,何愁霸业不成?同样身为宇文氏子嗣,凭什么这江山就要宇文墨渊这个草包坐?
所以宇文俊平和巫道明虽然仍在并肩作战,但却多少有些貌合神离。两个人每人负责两个城门,宇文俊平负责东门和南门,而巫道明则管北门和西门以及汉水上的水师。二人都希望自己所带的人,能率先攻入襄阳。
二月二十四日,早已过了援军原本商定的到达的日期。这一日,天上下起了雨。但无论多大的雨也不会阻止大雍进攻的脚步。
由于春雨,双方都停了用任何火攻方式。下雨天对进攻一方来说,尤其是艰难的。由于满地泥泞,很多攻城的车械都用不上。而巫道明带人连日堆积的土山也被水冲走了不少。
但对于守城的乾军来说,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这样的雨天,视线受阻,弓弩的准头都失了不少。几日激战,乾军已经损失了不少箭羽,自然舍不得再白白浪费任何一根。
但若不想出城应战,最好的方法也就是弓弩了。所以乾军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眼看着对方攻击城门。蓝荆安在雨天中依然指挥众人在城墙上防守,就怕此时大雍趁机爬墙。同时她还命人加紧加固瓮城的内城门。
这样胶着的一日,在所有人阴霾的心情中结束了。巫道明和宇文俊平还是没能攻陷襄阳。而襄阳城里的众人也依旧未能盼到援军的到来。
蓝荆安心里很是不安。上次斥候送信汇报援军进度还是十几天前,那时西北军已过夷陵。之后襄阳被困,再也没能有消息进出。按行军速度,无论再怎么慢,从夷陵到襄阳也不至于十日未到。更何况从夷陵到江陵还是顺水行船,应该更快到达才是。
而此时,私下里,不少乾军底层军士都对援军的到来产生担心。甚至有些人怀疑是不是援军也遭了大雍的袭击,所以过不来了。不安的情绪像一股看不见的烟,随着春雨慢慢蔓延到了襄阳的大街小巷。
后半夜的时候,雨终于住了,只是天依然是阴沉的。不过两三个时辰后,云开雾散,太阳依旧出现在了天边。又是一个晴天。
这一日的战斗依旧集中在东门和北门。经过又一日的撞击,东门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分崩离析。而及至午时,北门外的土山依旧越累越高,不仅弥补了昨日的损失,而且比之前又进了一步。
同时,巫道明也没闲着,让人围着襄阳城到处喊话,反复强调乾军援军已经被大雍打退,目前襄阳就是一座孤城,如若不投降,后果就是当年的江陵。若是现在开了城门,献出蓝荆安,他保证百姓平安。
蓝荆安反复安抚军民,但面对百姓哭着喊她大司命时,她在心酸中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事到如今,她纵有心杀敌,却不知能否回天。
及至二十六日的傍晚,在依然没有见到援军的情况下,襄阳东门的外门支撑不住,被宇文俊平带人攻破。东门瓮城的内门则早被乾军用巨石檑木堵住,虽然能支持几个时辰,但是也是难以维继太久。
白卿风带着孙维等人守在东门,弓弩檑木齐发,同时往瓮城里泼洒滚水金汤,算是各种方法都用上了,但瓮城里的大雍兵士却在甲盾的掩护下继续加紧进攻内城门,攻势丝毫没有减弱。
而北门附近的城墙上则出现了大雍兵士的身影。有了土山,再架云梯攀爬则容易许多,北门的防守也是愈加艰难。吕珉正带着庞涂等人艰苦战斗,尽力把试图爬上来的敌人从城墙上赶回去。
战斗的双方基本都看出来,现在已经到了这场战役的最关键时刻,襄阳城怕是难撑过今日。
蓝荆安实在无法,她让邱少泽带着影卫和其他兵士出北门袭扰,然后两个影卫在回撤过程中假意被俘投降,向巫道明透露蓝荆安正集中人手,准备攻打现在空无一兵的樊城。
与此同时,蓝荆安带领部分水师从西门出,希望能引走部分大雍军力,给守城的其他人更多的喘息时间。
如她所愿,这招围魏救赵起了作用,巫道明亲自带人去拦截蓝荆安,北门之危暂解。但她怎么也没料到,此时的巫道明有了私心,而东门的宇文俊平在巫道明的故意阻拦下,未收到消息,依旧留在东门进攻。
天色已然全黑,东门形势渐难,白卿风等人绝望的感觉到,大雍突入内门怕是也就在这夜了。
此时乾军已将所有兵力基本都投入到东门这里,吕珉也带着庞涂等人从北门赶到东门支援。众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做着最后的抵抗。无论吕珉再有指挥才能,无论乾军如何英勇无畏,也无法弥补人数上的巨大劣势。
宇文俊平下令今夜不休息,连夜撞开城门。“一,二,撞”,“一,二,撞”,随着大雍声声的号子声,东门内门摇摇欲坠。黑暗中,无数火把闪耀在襄阳东门内外。这一夜,注定是不眠的一夜。
黑暗中宇文俊平的唇边含着淡淡笑意。他宇文俊平终要成为第一个杀入襄阳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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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姗姗来迟
二十七日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随着城门轰然破碎的巨大响声,襄阳城东破。几万大雍精兵即将杀入襄阳。乾军在吕珉和白卿风的带领下,于东门的瓮城和大雍白刃相接,展开了襄阳保卫战最后一次努力。
宇文俊平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亲兵的簇拥下,亲自上阵。擒贼擒王,宇文俊平四处找寻蓝荆安的下落。他看了一圈没见到蓝荆安,心中暗想,不会这个女人见城破,偷偷跑了吧?之前还一副与襄阳休戚与共的姿态,没想到关键时刻却做了逃兵。
不过他也不焦急,反正襄阳城已经是他的了,那个女人还能逃到哪里去?先收拾了吕珉这帮家伙再说。他之前从未见过白卿风,在宇文俊平眼中,吕珉就是现在乾军的主心骨,只要吕珉死了,乾军必乱。
宇文俊平指挥众人优先去抓乾军的几个高级将领。与此同时,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细细瞄准,在乱军之中射出了关键的一箭。羽箭呼啸而出,射向了远处正在奋力战斗的吕珉。
就在双方混战到了最厉害的时候,晨曦中,另一批乾军如潮水般加入了战局。随着第一声“西北军!”响起,战斗中的乾军众人都激动地大声呼喊着,内城的乾军真真切切的感受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而身在瓮城的宇文俊平情知不妙,他现在算是被前后堵截,如果继续向内城突破,那么后面的西北军必然不会放过他。
西北军,尤其是夺命铁骑名声在外,大雍众人本身就身怀畏惧。加上他们已经强攻襄阳多日,体力消耗也不小,自然不是西北军的对手。
宇文俊平还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前进还是撤退,却不知道是哪个大雍将领听了西北军的名号,率先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兵败如山倒,有了第一个胆怯的逃将,大雍众人心里畏惧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众人仿佛找到了方向,溃败着一起往瓮城外逃了出去。
西北军给大雍的军队留了口子,放了他们出襄阳东门区域。不过,一旦大雍的人出去了,西北军立刻跟上,继续追着敌军打。宇文俊平的人不过两三个时辰就被追打到了汉水江畔。此时他的身后不光有西北军,连守城的乾军也出来了。
及至汉水江边,宇文俊平所带众人却惊讶的发现,很多战船都不见了。宇文俊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巫道明干的,他还奇怪过,为什么他都攻入了东门,巫道明都没有带兵露面,怕是他早接到西北军的消息,先逃了。
宇文俊平心中恨巫道明要死,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他只得再次组织大雍人手应对乾军。但军心一旦动摇,队形便没那么容易再整理回来,加上底层的兵士听说回撤的船不见了,更是吓到魂都没了,哪里还有战斗的心思。
而此时仍在汉水上的蓝荆安也在经历生死考验。她的身边只有碧鸾和谢维宁主仆,就连冯参都被她留在了襄阳城。
蓝荆安也想留下碧鸾,但她坚决不从。自从上次烟波亭出事后,碧鸾就暗自发过誓,以后无论蓝荆安去哪里,她便陪她到哪里,无论生死。
蓝荆安带出来襄阳大半的战船。出襄阳城前,她已经传达过命令,一旦大雍上当进入水战,一定要引着大雍的船往汉水下游去。
由于巫道明贪功,没有通知宇文俊平,结果竟然没有能像预想那样迅速拿住蓝荆安,反而让放手一搏的蓝荆安带着人且战且退,支撑了快一夜,才被巫道明带人包围了她的座船。
巫道明知道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能直接杀了蓝荆安。所以他命人采用接舷战,一定要活捉蓝荆安,只要留口气就行。巫道明站在主舰甲板,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费劲千辛万苦,总算就要把蓝荆安这个敌人收入囊中了。巫紫姳的仇,和他那么多年的仇,今日总算得报了。他们萧家和蓝家既然当初没有死绝,那么就让他亲手一个一个的结束他们!
清晨的冷风中,蓝荆安看得到巫道明的得意笑容,要不是箭羽早已用完,她真想一箭射穿他的脸。但她现在自己正在乱军中挣扎,是绝对无法近的了巫道明的身。
她身边的碧鸾为了护着她,身上已经一道道口子。谢维宁比碧鸾强点,但也渐渐带了伤。尹泉武功最好,但却反而成了围攻的目标,伤的最重。
蓝荆安的右臂上也被砍了一刀,她却死死的握着自己的长剑不撒手,鲜血顺着她的手流到剑上和敌人的血混合到了一起。她的心里渐渐起了绝望,看来她要对青云哥哥失言了。
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汉水中的众人都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号角声,这是大雍撤退的号角。还在战斗中的众人都被这号角惊住了,和乾军对战的士兵都纷纷停下来掉头看巫道明所在的战船。
巫道明心中一惊,不会是乾军的援军到了吧?要是真的是这样,自己带着人去追蓝荆安,留下宇文俊平等人就危险了。
还不及他多思,乾军的船上都开始嚷开了:“西北军来啦!西北军来救咱们啦!”而且不知道乾军里是谁最先喊出来的,但很快和乾军作战的大雍人也听到了乾军到处在喊:“天佑大司命,和大司命作对就是和上天作对!”
巫道明咬了咬牙,怒喝一声:“莫听乾军胡说,先抓了蓝荆安再说!”但他的副将们明显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向巫道明进言:“将军,西北军怕是真的来了。要是咱们不回去救汝阳王他们,他们怕是也危险了。”
巫道明却坚持一定要先抓了蓝荆安再说,大雍士兵遵循命令,不敢放松对蓝荆安等人的进攻。但众人毕竟心中存有一丝惧怕,不仅惧怕西北军,更是想起蓝荆安的谶语,不会伤了她真的会有上天的惩罚吧?
蓝荆安等人趁着大雍兵士手下犹疑,更是拼死挣扎。她同是命令众人尽量向襄阳城回撤。还不等双方见分晓,襄阳城中又有艘艘小艇驶出来。原来是白卿风等人腾出手,赶来救援蓝荆安了。
事到如今,无论巫道明是否愿意承认,他都无法再掌控局面了。如果坚持抓了蓝荆安而导致宇文俊平所带的四万多人覆灭,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他无法向军中其他人交待,同时他也不知道延康帝宇文墨渊会怎么想,又会如何治罪于他。
巫道明紧锁着眉头,无奈的下了命令:“留下两条船继续攻打蓝荆安,若是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捉到人便回撤樊城。其余人立刻同我去支援汝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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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马革裹尸
蓝荆安在得到白卿风等人的救援后,总算顺利脱身,再一次死里逃生。
宇文俊平虽然被西北军逼的很紧,但其实人数上他们比西北军还多,所以还是支撑了一段时间。即便宇文俊平这里溃不成军,但毕竟巫道明的救援还算及时,没有导致什么严重后果,大雍的大军还是顺利的回撤到了对岸。
随着大雍大军的离开,襄阳城再一次恢复了宁静。但刚进城的蓝荆安却纵马狂奔,不敢放慢一丝脚步,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白卿风说了当初东门被攻破时的凶险,最要命的是,宇文俊平那一箭。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宇文俊平虽然没能射死吕珉,但一把推开吕珉的庞涂却被利箭射穿了胸肺。庞涂中了箭,却还坚持着战斗,直到身中多刀,最后倒在了战场上。在援军来了之后,吕珉虽然命人将他赶快送回了将军府蒋仙林那里,但生死不知。
等蓝荆安赶回将军府时,满府都是悲声,她强忍着眼泪冲到庞涂所在的房间。吕珉等人都在那里,还未及蓝荆安出声询问,蒋仙林已经悲痛的向她摆摆手,让蓝荆安心中一阵绝望。
吕珉见她前来,顾不得礼仪,焦急的将她带到庞涂床前:“庞将军一直硬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大司命回来。”
身中十几刀的庞涂现在一身血迹,虚弱的躺在床上。这个身高九尺的高壮汉子,一直以战神的形象出现蓝荆安的面前,虽然二人最初有过误会有过摩擦,但他却襄阳最难的时候,陪着她一起守护着这里。
他的勇猛让人忘却了他的年纪,同样忘却了他也是会受伤,也是会死的。蓝荆安不是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之前屯骑校尉牺牲的时候她也曾万分伤心。但看到庞涂这般躺在床上,无论如何强忍,她的眼睛里还是水光隐现,心中万般悲痛。
蓝荆安凑到庞涂身边,弯下身子:“庞将军,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庞涂的眼睛亮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众人都看出来了,他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哪怕是见惯生死的蒋仙林也扭过头去,不忍再看一眼。
庞涂拼尽力气断断续续的说着最后的遗言“大司命。。。平安。。。好。。。找到。。。姐姐。。。”
话还未尽,他已油尽灯枯,气断神绝,只有一双眼睛还虚空的睁着。铁骨铮铮的少年将军在蓝荆安等人的陪伴下最终离开了尘世。英雄出少年,纵是庞涂再有万般雄心壮志,到底还是未能亲见乾军大业完成。
蓝荆安直直的望着庞涂未闭的双眼,眼前再次浮现他爽朗的笑容。那个陪她巡军,随她战斗,答应为她肝脑涂地的少年,就这样死在了她的眼前。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惦念这她这个大司命的安危。
蓝荆安的一颗泪再也控制不住,滴了下来,落在庞涂枕边。她在心中郑重发誓:“你且放心,我必会为你寻得姐姐,完成心愿。”
蓝荆安弯着身子,半天都一动不动。她努力了几次,才红着眼眶起了身,缓缓为庞涂闭了眼睛。然后,转过身,轻轻的对屋子里的人说:“庞将军,去了。”
屋子里站的都是征战多年的乾军将领,听着蓝荆安这话,纵使明白战死沙场是一个军人的荣光,但却心中依旧悲怆无比,吕珉更是老泪纵横,难以自已。
蓝荆安自己身上也带着伤,她右臂上的伤虽然在归程中匆匆包扎过,但一番折腾后,鲜血早已染红了白纱。但她右臂的伤,又怎及此时的心痛?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难过,命他人以将军之礼好生安葬庞涂。
蓝荆安又安排蒋仙林给谢维宁主仆去看伤,他们二人这次为了襄阳,几乎是豁了性命,她自然不能让他们出事。还不等她安排其他,她便听说步兵校尉带人和姜邵衡等人在将军府前院打起来了。
蓝荆安带人赶忙赶去前院,她一眼就看到了正被姜邵衡痛打的步兵校尉,而其他荆州的守军将领也和西北军的将领扭做一团。白卿风一个纵身就冲到姜邵衡二人面前,前去拉架。蓝荆安则急忙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蓝荆安又急又气,本来心里就因为庞涂的事万分难过,这种时刻,他们二人还在这里打架,简直让她更是头疼无比。她怒喝道:“你们二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什么时候?!”
在场的人里,她的身份最高。听她发了怒,双方到底还是都老老实实住了手,各自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互相怒视。蓝荆安冷眼瞪了一圈,才严厉的开了口:“说,怎么回事?”
听到蓝荆安问话,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步兵校尉带着一脸青紫,指着姜邵衡等人恨恨的说:“大司命,咱们庞将军就是被西北军害死的!西北军本应二十二日到,为何耽搁了五日才到?若是他们哪怕早到一天,庞将军也不会死了!”
虽然这话也是蓝荆安想问姜邵衡的,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给姜邵衡面子。她只能转身先训斥起步兵校尉:“大丈夫上战场的一刻,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庞将军是条有血性的汉子,他如今尸骨未寒,你却在这里闹事,你对得起他么?!”
蓝荆安看着步兵校尉梗着脖子,但眼里却有一丝愧疚。她叹口气,又说:“论理,你以下犯上,犯了军规,是要受军棍的。不过,我念你今日因为庞将军的事,心痛乱了分寸,且饶你一次。只要姜将军不计较,你便无事了。”
姜邵衡听到蓝荆安点到他的名字,赶忙回到:“韩校尉也是误会了,我自是不怪罪他。”
蓝荆安点点头,细细打量起姜邵衡来。她与他也算旧相识了,且不提当初姜邵衡曾跟在定远侯身边,他和青云哥哥也是知交,是青云哥哥的左膀右臂,她自是见过多次。只不过,自从她上次入永华城,二人也有几年未见了。
姜邵衡风尘仆仆,一脸菜色,眼底还有一丝疲惫,看起来他耽误了行程必有其他原因。蓝荆安也要给他给西北军一个辩白的机会,否则让驻守襄阳的乾军心里有了疙瘩,以后两军相处就难了。
她只得公事公办,沉声开口:“姜将军,你也莫要怪襄阳众人。援军足足迟了五日未到,让守城众人陷入危险。要不是这里的乾军上下一心,抵死相搏,怕是襄阳早破了,我们也都早就成了刀下鬼。你确实需要给襄阳守军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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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时疫之过
姜邵衡再见蓝荆安,发现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她身上的上位者气息,不比任何一军统帅要少。他自是不会忘记她现在的身份。
姜邵衡单膝跪下,恭敬的答道:“回大司命,出了现在的情况实非我愿,确实是迫不得已啊。”
随着姜邵衡的讲述,众人总算知道了援军迟来的经过:“我们本来十八日已过了当阳,原本预计二十二日可到襄阳。谁料想从当阳起,军中便染了时疫,而且传播的很快。”
“结果二十一日,还未到宜城的时候,全军上下基本已无健康之人,我迫不得已只得下令原地休养。这场时疫实在是来势汹汹,军中之人,竟然人人水泄不止,这又如何赶路?”
“而且襄阳这边一直未有消息传出,我们确实不知这边军情紧急。一直到前日,我们截住了巫道明派出的几个斥候,才知道了襄阳城告急。我们西北军也是顾不得身体不适,硬撑着连夜赶路,才在今日清晨赶来救援的。还请大司命明鉴。”
说完,姜邵衡又望向站在蓝荆安身后的吕珉,抱拳给他致歉:“吕将军,庞将军的事,我也很难过。无论如何,是我们西北军对不起你们了。”
姜邵衡话说到这份上,吕珉等人又见他们西北军确实人人面色都不大好,知道姜邵衡所言非虚,也不好说什么。吕珉只得点头示意,表示对西北军的理解。哪怕是步兵韩校尉也无话可说了。
蓝荆安特意上前一步,亲自扶了姜邵衡起来,叹了口气:“军中有时疫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带兵和大雍一战也是不易。此事我便不追究了,我会请蒋神医去军营看看,务必要治好了军中时疫。你先带人好好休息一下吧。”
蓝荆安又转身让吕珉也带襄阳乾军先去休息。等众人都散了,她这才有空喘一口气。只不过稍一停歇,这几日的疲惫便一起涌了上来,让她觉得头晕眼花。
她本欲将事物托付给白卿风之后,便憩一会儿。结果话还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下,要不是白卿风眼疾手快,怕是人已经磕坏了。白卿风赶忙将她送回了卧房。
蓝荆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一会儿是鸟语花香的司命一族圣地,一会儿又是她和青云哥哥在烟波亭逃命,最后又变成了战争中的漫天烟火和鲜血,她孤身其中,只盼着能再见青云哥哥一眼。
随着梦中的一声号角,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要迅速翻身下床,还是碧鸾一把按住了她。蓝荆安还在迷惘中,急急的说:“敌人又攻过来了?”碧鸾给她擦擦额头的冷汗,好言安慰她:“都是梦,现在襄阳安全的很。姑娘不用着急。”
蓝荆安几个呼吸,才算正常过来。她赶忙问了碧鸾的伤。碧鸾伤的虽然不轻,但她却还是不放心蓝荆安,非要坚持守在她身边。蓝荆安见她脸色也不好,赶忙找了其他婢女过来,强行命碧鸾一定要好好休息。
蓝荆安昏睡的时间并不算久,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未暗。乾军众人则都在各自休息,毕竟历经这场生死大战,对于襄阳守军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
蓝荆安先去了谢维宁的院落。她本想问问门口的守卫他们主仆二人如何了,结果谢维宁却并未休息,见她过来,亲自出了院子。
蓝荆安见他已洗去征尘血迹,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表面上看不到他的伤。但蓝荆安却记得当初在船上,为了保护她,他身上也是带了不少伤。蓝荆安忍不住出声劝他赶快去休息。谢维宁却请她进屋坐一坐。
蓝荆安不忍在这个时候再拂了他的意,便随他进了屋。此时二人身上都有伤,不宜饮茶,但谢维宁却还是优雅的给每人上了一杯温水。二人坐在席上,慢饮起来。
还未及蓝荆安讲话,谢维宁先开了口:“丑丫头,襄阳之困已解。你也可以安心了。我明日就要带尹泉离开了。”
蓝荆安还没来得及对他道谢,就被这个消息惊诧了。他当初那般死皮赖脸的赖在襄阳,怎么突然又说走就走?本来她以为她会为他的离开而开心,但这一刻,她的心里却有一丝遗憾和一丝不舍。
谢维宁细细盯着她的表情,突然温柔一笑。到底,她还是不舍得他走。蓝荆安看到他的笑,感觉自己仿佛被他窥到了心事,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轻声问他:“你和尹泉身上都有伤,一定要立刻走么?”
谢维宁无奈的点点头:“我父皇急召我回去。我这一次必须立刻启程回夏国。”
谢维宁没有告诉她的是,夏国西南的乱局。今日襄阳之困一解,他第一件事便是联系到他在襄阳城里的细作。当初的消息果然没有送出去。除此之外,细作还给他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大皇子亲自去了西南。
夏国大皇子谢承贤这次没有得到夏皇的准许,在夏国丞相舅舅傅敞的支持下,带了一队人马跑去西南,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平定西南。结果西南困局非但未解,反而较之前更糟了,夏军节节败退,谢承贤也身陷险境。
这种情况下,夏皇说什么也要把谢维宁召回国,让他去西南指挥战事。夏皇知道,只有谢维宁才有能力平定西南乱局。无论自己多么不喜欢大儿子谢承贤,但毕竟他是自己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西南。同时他也不希望看到谢承贤立军功,在夏皇心中,只有谢维宁才是那个人选。
谢维宁不能违抗父皇的旨意,何况他也确实忧心西南,只得决定立即起身去解决西南的战事。好在襄阳之困已解,乾军和大雍又成了对峙状态,蓝荆安既没有了危险,又不可能迅速和萧青云汇合,他就算暂时走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蓝荆安听了他的解释,想想他也确实在这里待了很久,估计夏皇也不放心自己心爱的皇子一直这样在外边。于是她诚恳的对谢维宁说:“这段日子,谢谢你的帮助。你既然决定要走,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谢维宁闻言顿了顿,停了半刻,才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有啊。你同我一起走,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只不过这一句话,便让蓝荆安之前那一点不舍之情全部消失殆尽。她抬起头来,猛瞪到谢维宁:“你想的美!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谢维宁看她一瞬就又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倒是会心一笑。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俯身过去,看着蓝荆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要你做我的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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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子罕辞宝
蓝荆安不妨谢维宁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退,但她的深衣广袖却打翻了杯子,将衣服都弄湿了。她来不及擦溅了水渍的衣服,反而抬起头望着谢维宁,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莫要拿我取笑了。”
谢维宁却没有退却,依旧认真的看着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说着他突然一把拉过蓝荆安的右手,蓝荆安右臂有伤,挣扎不过,被他将衣袖推上去一点,露出右腕。谢维宁又将自己的左手凑了过去,他将两个伤疤并排放在一起,轻轻的说:“一切早已注定,这是你我的宿命。”
蓝荆安脸上早已变成了惊惧,她没想到谢维宁是真的动了心思。那些让她想不明白的事,似乎一下子都有了答案。慌乱之间,她连喊人进来保护都忘了。她心里乱做一团,只顾得猛地往回抽手。
谢维宁让她看了当初彼此留下的疤痕,便松了手,并不为难蓝荆安。蓝荆安慌忙从席子上爬起来。还不等她逃出门去,谢维宁已经先她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异色的双眸里都是她的影子。
谢维宁并不多说,只是定定的望着蓝荆安。蓝荆安突然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她宁可相信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但谢维宁的眼睛清楚的告诉她,他今日并非说笑。只不过,无论谢维宁究竟是为何说出这样一番话,她都不能接受他。蓝荆安深吸一口气,不再逃避,正视谢维宁的眼睛,决绝的说:“夏九皇子,你我,绝无可能!”
谢维宁纵然猜到蓝荆安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亲耳听到她的拒绝,他的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痛了起来。随着他疼到弯身,蓝荆安也感觉心头疼的不行,同样捂住了心口。她这才明白了谢维宁给她下情蛊也许不单单是为了夏国的利益。
谢维宁见蓝荆安疼到又跌坐回席边,只得强压自己的感情,告诫自己是他操之过急了,但无论如何努力,这样的感情和疼痛又岂是他能轻易压抑住的?谢维宁扭过头去,不再看蓝荆安一眼。二人相对无言,各自在痛苦中沉浸。
直到日头渐落,蓝荆安总算恢复些许。她现在实在不想再面对谢维宁,不过刚刚能直起身来,便头也不回的起身走了。空留谢维宁一人独自站在日光昏暗的房间里。
蓝荆安从谢维宁的院子里出来,摸着胸口的白玉狐狸,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独自和谢维宁谈判。她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往西北军的大营去了。
西北军的大营依旧扎在了襄阳城西,蓝荆安到的时候,蒋仙林正在指点着其他军医配药。见她过来,众人赶忙上前行礼。蓝荆安请了蒋仙林一起去了姜邵衡的将军大帐。
蓝荆安第一件事便是过问时疫的情况。蒋仙林点点头:“我已看过,只要给众人服药,两日內就能止住水泻,再过五日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只不过,这症状可不是时疫,而是中毒了。”
蓝荆安和姜邵衡闻言都一愣,中毒?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怎么可能三万多大军一起中毒。姜邵衡客气的率先将疑问抛了出来。蒋仙林捋了一下胡子:“能这么快让所有人都出现水泻,我能想到的方式,只有投毒,而且应该是投在了水里。”
蓝荆安闻言,转头问姜邵衡:“姜将军,你们一路行军,都是如何取水的?”姜邵衡回忆了一下,疑惑的答道:“进入到荆州后,都是各地署官带着确定水源的,我们从来没有从哪个可疑水源取过水啊。”
蓝荆安又问蒋仙林:“蒋神医,从喝了污水到病发,要多少时辰?”蒋仙林答到:“这种毒来的快,毒性强。必是中毒后不超过两个时辰便会开始腹痛水泻。”
闻言,蓝荆安抬头看姜邵衡:“姜将军,可记得最初发病的人是在哪里,何时开始?”姜邵衡答道:“是二十日在当阳那一晚。”
蓝荆安又问:“我记得你说过,当初并非所有人都染病,是二十一日走到宜城附近所有人才出现症状吧?”姜邵衡点点头:“不错。”
蓝荆安再问:“那么从当阳至宜城这一路,中间可否补过水?”姜邵衡将地图取来,亲自将他们途中都补水地点一一指给蓝荆安看。
蓝荆安沉吟一下。这样看来,投毒之人并不只在一个水源地投了毒,而是从当阳到宜城的每一个乾军补水点基本都投了毒。她感觉事情非同小可。于是让姜邵衡将他的几个心腹叫进了大帐,又派人去将军府召了吕珉和白卿风等人过来。
匆匆而来的众位将领听说西北军得的并非时疫而是中了毒,都吃惊不小。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商议起中毒的因由。姜邵衡现在一心的怒火,恨恨的说:“能做下这样的事,必是知道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和时间,怕是我们内部有了细作。”
蓝荆安摇摇头:“现在也不能肯定是我们内部有了细作。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并不知道你们的行军路线,而是守株待兔,在每个水源地附近等着你们。”
蓝荆安指着地图上的水源地继续说:“你们看,这一路上的水源地有限。而你们的水源都是和百姓混用的,要是有人装作当地人,假借取水投毒,也是很难分辨。但无论如何,必是有人知道你们前来驰援的消息,才能行了这投毒之事。”
白卿风细细回想一下,说到:“可是大司命是在二十一日才命人对城内百姓宣布援军消息,而直到那时大雍才可能正式知道咱们的援军从白水关过来了。”
蓝荆安又想了想:“西北军当初离荆州甚远,无论是巫道明还是宇文俊平,手都不可能伸到那么长,我觉得他们还不大可能在西北军里埋钉子。”
吕珉接口道:“既然不大可能是西北军的问题,那消息只能是从襄阳方面流出去的。而在二十一日前知道援军消息的,便只有襄阳守军中的将领了。难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逊突然插言到:“那也不一定。你们还记得大司命和蒋神医遇险那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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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扰乱心神
知情的几位一下子想到了元月二十四日庆功宴那一晚,当时大司命和蒋神医被人用迷药从将军府带走,要不是宁维发现的早,二人也无法平安回来。在后来的追查中,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当晚意图劫人的是对面大雍的细作。
蓝荆安听了张逊的话,细想之下,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晚由于同时是江陵江夏援军的洗尘宴,她也确实说过西北援军的事情。如果当初那批细作提前在将军府埋伏,偷听到他们谈话,也不无可能。
只不过,这批细作早在事发当晚逃回了对岸,现在根本无从查证。众人讨论了一阵,都没有定论。
蓝荆安无法,只得命人好好再查一下襄阳水源,以防这里也出问题。同时让吕珉和张逊多留神荆州几座城池,细细排查是否还有细作。然后她还不忘派人将解药送去当阳和宜城两地,既然是在水源里投毒,想来当地的百姓也会深受其害。
等这场会议散场之时,已是明星高悬。等众人都要走了,白卿风却让蓝荆安等一等,他单独有几句话和她说。蓝荆安不知道大哥要说什么,但知道他素来行事有章法,便依言单独和他留在大帐內。
白卿风见有邱少泽和姜邵衡为他们二人守在帐外,悄悄的提醒蓝荆安:“你说,会不会是谢维宁干的?”
蓝荆安听到谢维宁的名字,心下一乱。今日下午的事,她并未对外人言,但对于谢维宁,她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于她,曾是夏国的敌人。但在襄阳,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性命,为她出谋划策,为乾军供粮借道。说她心中一点没有感激,那是假的。但他今日的话,却清晰的提醒了她,她本就不该同他有任何交集。
但这样并不代表她从情感上能立时接受对谢维宁的怀疑。毕竟是他不顾生死,守在她身边,同她一起抗敌。没有谢维宁,就不会有今日安全的襄阳城,也不会有安然无恙的她。
不过,从理智上,蓝荆安也知道谢维宁其实才是最有可能做下这一切的人。他手段不凡,又日日跟在她的身边,从一开始就知道西北援军的动向及其具体情况。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夏国是在江陵埋有细作的。
在反复纠缠的矛盾中,蓝荆安静默了许久,轻咬一下嘴唇,说道:“不知道。但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如果是他做的,我看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毕竟襄阳围困的时候,他也在城内。如果咱们的援军未到,襄阳城破,他的危险也是极大的。”
白卿风闻言也顿住了,是啊,情蛊未解,谢维宁再坏,也不会拿自己和蓝荆安的生命做赌注。毕竟襄阳城破,就算他能逃走,蓝荆安也不可能走脱的。到时若是蓝荆安不顾性命,他且不是也要陪葬?
还不等白卿风想清楚,又听到蓝荆安幽幽的说:“而且,如果就算是他做的,我们要拿他如何?他明日便走了,根本不会给我们查清的机会。”
白卿风一惊,对转目光,望着蓝荆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蓝荆安便将今天下午她去看望谢维宁主仆的事情说了出来。不知为何,她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说出谢维宁那些话。虽然她打定主意不再和谢维宁有任何接触,但她也不想让大哥徒增烦恼。
白卿风这个时候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出于对蓝荆安的疼惜和与萧青云的兄弟之情,他恨不得除了谢维宁才好。如今他要一走了之,是不是代表他不会再黏着蓝荆安?但他走了,这西北军中毒之事又要如何查下去?
白卿风耳边又传来蓝荆安平静的声音:“明日他们走,大哥你派人去送他们一程吧。毕竟他们主仆两个人身上都带伤。至于水中投毒之事,无论是不是他指使的,还是继续努力的查一查。”
白卿风听说蓝荆安明日不打算亲自送谢维宁,也不意外,反正他们二人也不是什么亲近关系。不过他倒是打定主意,明日亲自送谢维宁走,顺便看看这个夏九皇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二人话毕,便回了将军府,各自安寝。
二月将尽,离国小半年的谢维宁再次踏上了回夏国的归途。不出他的所料,蓝荆安再不露面,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倒是白卿风,一路送了他出襄阳,并给了他派了队亲卫护送。
谢维宁如何不知道白卿风的心思,他哪里是要保护自己,分明是找人监视自己。二人在襄阳郊外分开的时候,一路沉默的谢维宁终于率先开了口:“你要守着她,莫要让她再去前线冒险了。”
白卿风讽刺的嗤笑一声:“她是我妹妹,更是我们乾军的大司命。何时需要你一位夏国的皇子操心?”
谢维宁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只是仿佛事不关己的平静讲述一个事实:“我和她身上有情蛊。”他顿了顿又说:“我之前提醒萧青云的话未变,如果他硬要娶她,我便让他喜事变丧事。”
白卿风面色沉的都要滴出水来,恨不得立时杀了他。谢维宁却不以为意。他尤不死心的回望了城楼一眼,那是他陪她战斗过的地方,但现在她却并没有站在那里送他离开。谢维宁不再多想,别过头去,催马向前,绝尘而去。
而此时在将军府与吕珉等人商议军政的蓝荆安却走神了。除了年少时的一面,她初次见他是去岁腊月二十八自己生辰的时候,算到如今,也不过是整整两个月。但这两个月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大司命?”吕珉的一声轻呼,打断了她的思绪。蓝荆安发现其他的将领都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在听。我同意吕将军的。襄阳守军才从上场大战中脱身,而西北军也需要好好休养一下,所以还是不宜立刻和对面开战为好。”
众人又商议一番,尤其是西北军才到,如何让西北军熟悉坏境,如何和南军配合,都是要好好安排的。
蓝荆安见襄阳现在没了危险,本来想辞了军务,就此离去,北上去找青云哥哥。但无论是吕珉还是姜邵衡都希望她能留下来,继续统帅乾军,等彻底打败了巫道明和宇文俊平所带的大雍大军再走。蓝荆安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同意留下来。
且不说她心里憋着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仇人巫道明、及杀了庞涂和屯骑校尉的宇文俊平在对岸,她怎能不想亲手打败他们。她也怕自己走后,只有吕珉和姜邵衡在这里,万一出现对岸那种将军不和的局面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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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雨不断
蓝荆安这一留便是几个月过去,对战老奸巨猾的巫道明及御兵有道的宇文俊平并非易事,这场战事比她预想的要艰难许多。尤其是西北军,素来习惯旷野作战,对于水战,还不如在襄阳附近多熟悉了几个月的大雍军队强。
蓝荆安这里没有太大进展,但萧青云那边却在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后,终于将赵虎所带的十二万大军大败于青州的平原郡。自此,青州尽归萧青云所有。赵虎在损失了近三万人之后,带人撤退到平原地带的冀州。
冀州和兖州是司隶的东大门,两州与司隶的河内郡相邻。尤其是冀州,是除了荆州之外,人口最多的地方,甚至超过了五百万。可以说,如果拿下了冀州,就彻底形成了对司隶的合围之势,攻陷永华城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萧青云毫不犹疑的跟随赵虎的脚步,将大军开进了冀州。两军先在临近青州平原郡的清河甘陵交战,赵虎不敌,继续败撤至巨鹿。
而幽州州牧史鼎在萧青云无情的拒绝他将女儿嫁与他为皇后的提议后,重新押宝至大雍。他将女儿最终嫁于了赵国公赵虎的嫡次子,并将防守北疆的三万人抽调至冀州,配合赵虎。
由于史鼎的加入,冀州战事再次陷入胶着状态。可是由于幽州空虚,北疆的鲜卑察觉到有利可图,竟然趁乱从东北进攻幽州。
鲜卑本不算是强大的国家,只是逐水草丰美之地而居的多个部落。放在过去,是绝对无胆量挑战大雍的。但这一次,鲜卑人趁着大雍军虚民乏,不仅对大雍北疆边境行了烧杀抢掠之事,更是大有打入幽州内部的打算。
而此时在西北的匈奴,见在西北一线,无论大雍和乾军如何对抗,对他们的抵御都没有放松,实在没太大便宜好占。转而趁着鲜卑出击,也跟着侵入了鲜卑的领地。
于是,北疆全境,从西到东,从北到南,于延康二年彻底陷入战乱。多个国家,多个民族,多个部落都加入了战争。
当蓝荆安听说北疆之事的时候,沉默了许久。她心疼的是无辜的百姓,无论是哪里的人,都希望安宁的生活,这场无休止的战争,有又谁是真的胜者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六月已过,炎热的夏季又将到来。蓝荆安还是第一次在荆州感受南方湿热的夏天。
接连不断的雨天让她分辨不出梅雨季是否已过,她难得的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不知为何,她感觉青云哥哥似乎有些变了。他的信里一如既往是对她无尽的思念,但却再也不提迎娶她的安排,甚至对她要北上都有了那么一丝犹疑。
蓝荆安对这种长久分离的感觉越来越害怕,她觉得鸿雁传书对她来说依旧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站在青云哥哥的面前,看着他笑,听他亲口喊她“阿狸”,才能算安心。
白卿风在谢维宁走了之后,陪着蓝荆安又在襄阳住了两个月。见她将西北军和南军都统御的很好,他便北上去助萧青云一臂之力了。正是他的到来,才促使萧青云对他和阿狸的婚事转了态度。
原来,谢维宁虽然去了西南,但他和蓝荆安之间的情蛊却并未因为距离而减弱威力。蓝荆安几次三番都感觉过心里隐隐作痛,虽然她从来不宣诸于口,但她不舒服的样子却被白卿风撞见过好几次。
白卿风特意问过蒋仙林。蒋仙林很肯定这必然是由谢维宁引起的。由于蒋语堂在西南那边还没拿到情蛊的解药,白卿风无论怎么痛恨谢维宁,都必须告诉萧青云真实情况,让他暂时不要再考虑和蓝荆安成婚事宜。
萧青云为了心爱之人的安全,宁可委屈自己。对他来说,哪怕是要他等阿狸一辈子,他都愿意,只要她能健康的活着便好。可是他的努力,却在无形中给蓝荆安带来了极大的不安。蓝荆安本就是心思重的人,一来二去,反倒有些相思成疾。
加上她日夜为与巫道明的战事操劳,她的旧疾再次发作,心肺又出了问题。这下给蒋仙林吓坏了,强令她休息为上。但她作为一军主帅,又心挂民生,岂是蒋仙林劝得住的。只得日日为她灌药,勉强镇住了恶疾,却留下了病根。
蓝荆安在亲自为庞涂送葬之后,便写信给萧青云,请他提了孙维做了偏将军。而冯参则一边做她的亲卫,一边顶替了孙维的越骑校尉职位。
在蓝荆安还在窗口发呆之际,冯参已经匆匆赶来。他给蓝荆安行了礼,开始汇报起军情。蓝荆安回过精神,认真听完汇报。在冯参临走前,又一次问他:“还是没有查到庞将军当初在豫州军营的事么?”
冯参无奈的摇摇头,心中不由感慨:大司命还真是重情重义,为了庞将军的遗言,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简直要把整个大营翻遍了,就是要找到庞将军当初的同僚,从而找到他那个不知名字不知下落的姐姐。
蓝荆安见依旧没有消息,也是无法。转而问他:“冯校尉,你在荆州多年,年年到了这个时节,都是这般连绵不断的大雨么?”
冯参接口道:“这个时节是要到了伏汛,但这样连续不断的大雨却并不常见,至少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蓝荆安点点头,放他去了。
持续不断的降雨,让蓝荆安极为不安,虽然她以命人做好了入汛的准备,但却仍不知是否完备。她叫上碧鸾,冒雨去了襄阳长史张逊的府衙。
张逊没想到下着这么大的雨,蓝荆安还能前来,赶忙迎了她进去。蓝荆安坐定,客气的问张逊:“先生,我听冯校尉说,这般大的雨并不常见,想来问问先生咱们入汛的准备如何了?”
张逊展了地图给她看:“大司命请看,襄阳本来地势就被北岸要高,除了城东旷野可能会被洪水淹没,其他地方应该都是安全的。而且吕将军和姜将军已经带人加固了城西的大堤,确保不会有大问题。”
张逊皱着眉头又说:“不过这般不停的大雨,确实是多年未见,若是再下上五六日,怕是要超了史书上的记录了。而大雨必有大汛,今年确实是危险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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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艰难抉择
蓝荆安听了张逊的话,猛然抓住了要点:“先生您说可能会有大汛?而汉水北岸地势低洼?”
张逊点点头:“是。如果汉水北岸没有额外加固堤坝,那只要汉水再涨三尺,就有可能要漫堤了。”
蓝荆安又问:“我记得几年前荆州曾经发过一次洪灾,那时汉水这边也闹灾了么?”
张逊回忆了一下,说道:“四年前,也就是建业十七年,那次南方曾经闹过一次大的水灾。也是这样接连不断的下雨,然后很多地方便决堤了。不过那时我并不在襄阳为官,不知这里是否也受了灾。”
蓝荆安想了想,带着张逊回了将军府。又将吕珉和姜邵衡等众位乾军将领召集起来,商讨防汛之事。
吕珉和冯参一直居住于襄阳,所以对四年前的情况依然是记忆犹新。二人讲起了当初的情况,说到后面吕珉面露悲痛:“就是由于当初在荆州的大雍官员贪墨**,心黑手狠,不顾百姓死活。竟然连修筑堤坝的银钱都敢连年中饱私囊,才导致了那么大范围的灾害。”
冯参也出声附和:“当初襄阳这里还好一点,但唐水的暴涨,令鹿门山的对面全部被大水所淹。至于汉水北岸,地势更为低洼,堤坝又不牢靠,结果发生了溃坝,方圆百余里都被大水淹没,只有樊城勉强固守住了。”
蓝荆安光是听他们二人讲述当初的惨状,就心有戚戚,尤其是听说当时因为那场水灾,光是荆州竟然就死了十数万民众,还闹了一场大疫,心中更是不是滋味。她紧张的再次同吕珉和张逊确认现在堤坝的情况。
吕珉安慰的对她说:“大司命请放心,自从去岁大元帅带人得了荆扬两地,第一件事便是带人加固堤坝,修补漏洞。荆州的维修之事还是我主持的,当地的百姓都知道水患的厉害,很多人甚至不要钱粮也跟着干,所以咱们这边的堤坝应该不成问题。”
蓝荆安欣慰的点点头,又问孙维:“我记得之前大雍驻扎的地方都是沿河的低洼之处,不知现在改了没有。”孙维摇摇头:“没有,还都是靠河的平原地带,这样便于他们行动,攻守两相宜。”
蓝荆安想了想,有些奇怪。宇文俊平一直在豫州,不知道南方的水患厉害,但巫道明怎么会不懂呢?他以前可是乾国人。想着想着,她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还是正好途径此处的蒋仙林给她解了疑惑:“大司命有所不知,当初咱们乾国箫皇在的时候,年年都特别注重防治水患,所以其实那些年并未有过什么大的水灾。所以很多民房也确实修建在地势低洼之处。”
吕珉接口道:“对,出问题也是这十来年的事,尤其从前六七年起,水患才一年重似一年。估计巫道明那个老贼,平日净在永华城享受富贵生活,哪知道这里的情况。”
听到大水有这般的厉害,大雍又将军队驻扎在地势低洼之处。邱少泽脑子动的飞快,出言建议到:“既然大水这般可怕,那要是我们趁夜决了对面堤坝,岂不是能以大水冲击对方军营?”
吕珉姜邵衡等人一听,果然是个好计谋。商议一番,也觉得此计可行。只有蓝荆安毫不犹疑的拒绝了:“不行,决了对方的堤坝,是可以冲击对方的军营。但我们却将对岸的百姓置于何处?”
姜邵衡不赞同的说:“大司命,我们和对面大雍的军队已经打了半年,这半年也算是劳民伤财。若是我们能尽快取胜,还可以北上去支援大元帅,这样不好么?”
吕珉也劝和着说:“是啊,这样的大雨,着实是机会难得,就算我们不利用起来,水再涨上几尺,也会漫坝。到时对方必然会转移扎营之地,大司命,机不可失,您还是要三思啊。”
就连平日里对蓝荆安最为忠心的冯参,此时也觉得大司命还是有些妇人之仁。满堂的将臣中,除了张逊,其他人都在努力劝说蓝荆安改变想法。
蓝荆安再次坚持说:“我的求胜之心,不比在座任何一个人少。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确实催使我也想同意这个夜决水坝的好主意。我知道这个计谋意味着多大的机会,多大的好处,但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样做。”
蓝荆安继续说道:“我们乾军打仗,不仅仅是为了取胜,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让饱受大雍之苦的百姓重新过上好日子。如果我们强行决堤,造成和四年前一般的人间惨剧,我们和当初的大雍又有何分别?”
张逊捋着胡子,心中老怀安慰,看来大司命果然悲天悯人,有母仪天下之相。她的谶语还真是一点没错,尤其是最后那句“为则四方”,真的是上天派她来拯救苍生众人。
无论众人如何劝谏,蓝荆安不顾众人反对,坚持不同意夜扒堤坝,水冲雍军。但她却在最后给众人各自安排了任务。
她让张逊继续住持襄阳这边的防汛事宜,同时派人不分昼夜,每两个时辰给她报一次水位。蒋仙林则负责收集药材,预防水患真的来临后会发生的疫情。
吕珉和姜邵衡负责备好水具船只,随时做好水战准备。至于孙维,则被她安排随时注意汉水北岸的大雍军队动向。冯参和邱少泽一起负责将城西大营转移到地势更高的城南,一定要确保乾军的营地安全。
然后她又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和众位将领在地图前分析一番江北地势情况,以及对方可能的行动路线。
等她安排好一切,才说:“现在,一切就看上天了。如果上天真的要我们利用大水攻破大雍,我必不负老天厚泽。若是上天怜爱江北无辜百姓,我亦不能做背德之事。”
商议事毕,送走众位将领,蓝荆安才疲惫不堪的回到住所。她提笔写了一封长信,把今日之事都细述给青云哥哥听。在这一刻,她才有些犹疑,她虽然坚信这才是大道,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乾军来说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蓝荆安不知道的是,此时在江北的樊城,巫道明和宇文俊平等人也正在谈论这连日的大雨。大帐之内,也有谋士建议二人及早转移大营,不过现在大雍大营的位置太过便利,二人实在舍不得舍了这么平坦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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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横波水没
宇文俊平及他手下的豫州大军,都未经历过这样的大雨,除了日日躲在帐中咒骂天气,并无太大感觉。
但巫道明却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他明显的感觉出这场雨水的与众不同,雨势比他印象中的入汛之雨大了许多。不过他已在永华城生活了十几年,也不确定这样的雨水会对堤坝造成多大的影响。
巫道明小心谨慎惯了,还是犹豫的和宇文俊平商议是否要移营到更高的地方。
宇文俊平本就被这湿漉漉的天气弄得心烦意乱,听到巫道明的建议,毫不客气的说:“这般大的雨,你还偏要折腾全军?巫将军要是怕了,自去便是,我的人是不会动的。”
巫道明听了,简直是气的浑身哆嗦。自从上次襄阳城撤退之时,两人的不和更胜一筹。巫道明恨宇文俊平的没用,在最后关头害他走失了蓝荆安。而宇文俊平更恨巫道明自己偷偷跑去汉水抓蓝荆安,还差点害得他们在襄阳被西北军围困。
巫道明和宇文俊平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多说了,转而召集了樊城署官,询问防汛之事。樊城的堤坝最后一次认真加固还是大约在十几年前,这批署官当初在樊城的就没几个,而很多人都是四年前汉水北岸决堤后过来的。
当初汉水北岸决堤,大雍綏帝也曾震怒过,意图杀一批南方的官员,以儆效尤。可是却在很多拿了好处的高官劝说下,改了主意,认同了天灾的说法,对下面的官员顶多是罚俸降职,并未从根子上惩治罪魁祸首。加上国库都被綏帝挪来大肆挥霍,更是没有多少银子能被批下来修补堤坝。
而现在这批署官见到修堤的油水巨大,也忍不住和他们的前任一样将手伸到了这里。除了堵上了四年前决堤之处,并未再加固过大堤。好在这两年水势不大,所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些人便慢慢放松了警惕,各个认为大堤无碍。
加上这贪墨之事毕竟放不上台面,樊城署官自然不会自曝其短,更是只能向巫道明夸耀堤坝牢固。
见到众人都说大堤无碍,巫道明也放下心来。加上他想着若是真的出现漫坝,到时再转移也不迟,便也丢开手来,不再想这件事情。
七月初三,接连不断的大雨终于停住了。这一日,吕珉等人都在望天兴叹,认为乾军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而汉水北侧的宇文俊平则极为高兴,这败坏人兴致的大雨总算停了,他赶忙跑马几圈疏散疏散被关了几日的骨头。
未曾料想,大雨不过停歇了两日,便又卷土重来。而这一次,竟然比上一次雨势更急。尤其是襄阳上游的南阳郡前两日雨水并未减少,造成汉水上游暴涨,水位一日高似一日。
及至七月初八,暴涨的汉水水位离北岸的大堤只有不到一尺了。七月初九,黑蒙蒙的天,预示着又是一个大雨的天气。蓝荆安已命众人再次做好准备,如果汉水北岸发生溢坝,看看有没有机会趁势打过去。
谁都没想到的是,七月初九这日的雨势不是一般的大,而且不仅仅是在汉水流域,就连汉水支流唐水也水位暴涨,进一步助长了汉水的水势。及至七月初九的傍晚,汉水已涨到和北岸堤坝一般高了。
这一次,就连宇文俊平也同意明日一早便将大营移到更高的地方。谁知,汉水北岸的堤坝由于连日浸泡,平日又疏于维护,压力过大,在当夜丑末寅初发生了溃决,并且溃口不止一处。
已到漫溢的汉水找到了出口,疯狂喷涌而入,巨大的冲击力进一步撕大了溃口,一切终难挽回。汉水北岸,继四年后再一次发生水灾。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雨,在人祸的配合下,造成了比上一次更为惨烈的后果。
身在樊城的宇文俊平和巫道明尤在梦里,只听万马奔腾之声,震天撼地,二人俱是大惊,急忙出帐上马查看。只见四面八方,大水骤然而至,浩浩汤汤。大雍各个营头俱都大乱,黑暗中,四处都是哭喊声,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
此时身在将军府的蓝荆安已经听到了汉水北岸溃决的消息。她不知道是该感谢上天给她机会,还是该埋怨老天的狠心。但无论如何,北岸堤坝已溃,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她命人整装待发,只等水势稍小,便顺着溃口攻入汉水北岸的樊城。
不过一个时辰,汉水北岸的平地已水深丈余,樊城也被大水冲开城门,城墙亦有多处损毁,城中死伤无数。加之溃坝发生在深夜,更是令睡梦中的军民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巫道明和宇文俊平还未及从大营附近撤回樊城,便被大水围困。无法,只得各自找高地避水。巫道明对这片地势更为熟悉,率先带了百十来人,逃窜到了团山铺附近。
天色将明,还不等大雍众人有所反应,蓝荆安已带人从襄阳攻了过来。这一次,蓝荆安将所有乾军都带了过来,大小船只无数,其中还有不少当地百姓的渔船。大雍众人绝望的看着乾军的船只顺着溃口鱼贯而入,知道这一次是真完了。
宇文俊平并不会水,见蓝荆安等人前来,同他身边的几百人,仍做着顽强的抵抗。身为宇文家的人,他还有着最后的骄傲,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投降给蓝荆安。他和身边的忠心之士,弓弩不断,不给乾军船只半点靠近的机会。
蓝荆安冒着倾盆大雨,身披甲衣,立在船头,手持定远侯送她的那张劲弓,细细瞄准着。当初宇文俊平凭借他的弓马,射伤了吕珉,杀了庞涂和屯骑校尉,还让自己坠了马。现在,就让他也死在自己的箭下吧。
在将要射出那一箭时,蓝荆安忘却了眼前的纷乱,忘却了耳边的各种呼喊,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带军攻打襄阳,造成几万人伤亡的宇文俊平。她满满的弓上,都是她的怒火,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对着宇文俊平放出了箭。
宇文俊平也看到了立在船头的蓝荆安,他知道她箭术的厉害之处。听到破风之音,他赶忙向左躲闪,却只听噗的一声,箭已入皮肉。
宇文俊平难以置信的看着正插在自己心口的那支箭,又抬眼看了蓝荆安一眼,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从马上摔了下去。一代枭雄,最终死在了蓝荆安的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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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恩断义绝
就连宇文俊平都不知道,他为何以为躲过去那一箭,却会被射中心口。这并非是最初蓝荆安射的方向有误。而是她算准了宇文俊平会这样做。于箭术上,只有宇文俊平才是她的对手,只有他才能在最后关头感受到射向自己的箭羽。
加上二人在几个月內交手多次,蓝荆安已经察觉出,他每一次感受到箭羽袭来,必会向左躲避。所以这一次,她故意将箭向左偏了偏,如果宇文俊平不动身姿,则会被射废左臂,但只要他移动身型,必会一箭致命。
随着宇文俊平被蓝荆安一箭射死,追随他的人,都傻了眼,纷纷弃了手中武器,各自投降,亦有忠心之士选择自刎,追随宇文俊平而去。
乾军的船上则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蓝荆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并未露出笑容,而是下令继续搜捕巫道明。
此时,逃到各个高地上的大雍兵士,群龙无首,只得纷纷投降。而还有众多落水的军民仍在灭顶深的大水中挣扎。蓝荆安命乾军只要有投降者,便从水中救起,押到一处,由姜邵衡带领夺命铁骑看管。
很多大雍兵士打仗不过是为了一口饭,被逼无奈。事到如今,见乾军并不赶尽杀绝,哪里还有抵抗之意,无论是否会凫水,纷纷在水中求救,大声呼喊,愿意投降,只求不要在这滚滚洪流中丧了性命。
而身在团山铺的巫道明早已听说了乾军的到来,知道大势已去,仰天长啸:“樊城诸官误我!”他从内心并不认为自己败给了蓝荆安,而是败给了阴雨不断的贼老天。不过这句话,他可不敢讲出来。他怕被旁人听到,更是要相信蓝荆安的神明之力了。
巫道明不认命,苍天待他再不公平又如何,他就不信他没有翻盘的一天!既然十七年前他做的到,那么如今他亦可以!
巫道明回首再次望了一眼樊城方向,最终下令,带着和他汇合在一处的百十来人,冒着风险,从团山铺的山谷北上,离开了荆州。
巫道明前脚离开,后脚蓝荆安等人已经追了过来但由于暴雨如注,团山爆发山洪,山涧瞬间变成了洪流,夹杂着泥沙,倾泻而下。蓝荆安见状,只得无奈的带人回撤,以避沙石之流。
很快团山的山谷就被泥沙洪流填满,再也没有给蓝荆安穿行的机会。蓝荆安远远望着团山,心中一阵惆怅。纵然借助天利,大败大雍,但却竟然让狡猾的巫道明再次逃脱了,不得不说是此役她最大的遗憾。
蓝荆安在心中暗自发誓,巫道明,如果你未被山洪所灭,我蓝荆安必会有一日让你亡于我手,以你的人头祭祀江陵百姓和定远侯九族!你且等着!
不停歇的大雨在七月十一日,也就是乾军攻陷樊城的第二日终于止住了。借助大水,乾军大败大雍于汉水北岸。大雍主将巫道明下落不明,副将宇文俊平被蓝荆安亲手射杀,其余众位高级将领则死的死降的降。尤其是随军的其余三位王爷,俱被乾军所俘。
而巫道明所领的八万大军,除了之前在襄阳保卫战中战死的近两万人,以及这几个月陆续伤亡的一万多人,其余五万人,有近一万人为大水所淹,死于水患。活下来的不到四万人,俱都投降,自愿追随乾军。
蓝荆安夺了樊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众人赶紧修复水坝,加固樊城的城墙。同时从未被大水淹没的襄阳调来粮草及药物,以救樊城军民。
樊城的大雍众人,见蓝荆安这般用心,都对她感恩戴德。再加上乾军这一次有如天助,所有的大雍军民更是对蓝荆安的谶语深信不疑,相信大司命确实是有主神之力,与她做对,便是与上天做对,必不得好下场。
及至七月十六,大水终于退去,留下满目疮痍。蓝荆安指派吕珉统帅灾后的恢复和防疫工作,而姜邵衡则负责大雍那四万人的收编工作。
这场乾军与大雍持续大半年的大战自此彻底结束。襄樊战场上,两军前后共有近六万兵士殒命于此。算上当初保卫襄阳城时牺牲的民夫,七万人的性命最终换来了襄阳城和荆州的安宁,也换来了蓝荆安的威名远播,九州大地再也没有怀疑大司命谶语之人。
乾军大胜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冀州战场,萧青云等人听完都兴奋至极。萧青云听着众人夸赞蓝荆安,更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他为他的阿狸感觉高兴而自豪。萧青云当晚更是许了在冀州的乾军大摆庆功宴,一起分享襄阳乾军的喜悦。
而同样听到消息的延康帝宇文墨渊,却是在大殿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派了足足八万大军啊,不仅蓝荆安没有带回来,荆州未收复,八万大军更是悉数折在了蓝荆安手里。
这个远在襄阳的蓝荆安究竟还是不是他的兰儿?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那个曾经会向他低眉浅笑的兰儿,那个和他双宿双飞的兰儿,那个对他乖顺听话的兰儿,俱都不见了。现在的蓝荆安变成了他彻头彻尾的敌人,她和萧青云一样,都是要毁了大雍千秋基业的逆贼!
宇文墨渊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要恨哪一个。是恨当初任由贪腐横行只知享乐的綏帝?是恨偷偷收留并养育萧青云和蓝荆安多年的定远侯?是恨那个让自己心动又心伤的女人?还是恨自己的一次又一次心软,才终酿大祸?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的朝臣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帝王震怒。但见宇文墨渊只是摆摆手,命他们退朝,然后便独自走回了寝宫。
他的寝宫里依旧仿照木兰园里的院子布置,他曾送与蓝荆安的珠宝首饰一样不落的摆在梳妆镜前。整整一夜,宇文墨渊对着兰儿的画像独自饮酒,一言未发。长夜流萤舞,谁知帝王心。
第二日早朝,宇文墨渊终于下了旨意:蓝氏逆贼,不顾朝恩,坐创凶逆。欲因兵乱,诡诈百姓。又妖言祸乱,引荆州之祸。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欲平讨,雅意未遂。今危殆社稷,再无可容,军民俱应伐之,以绝其患。
当小侍拿尖细的嗓音念完这道圣旨,宇文墨渊心头一窒。兰儿,你无情,休要怪我无义。为了大雍的江山社稷,我亦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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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找寻线索
宇文墨渊的圣喻很快也传到了荆州。得知这个消息时,蓝荆安正与众位将领安排她离开荆州后的后续兵力部署。她脸色一白,顿在那里久久没有继续说话。
吕珉等人不知底细,只以为她被宇文墨渊讨伐檄文气得失了颜色,纷纷问她是否要休息一阵再继续讨论。蓝荆安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平静的开口。
除了初听消息那一刹,蓝荆安失了会儿神,一整日,她都与往常无异。这让陪在她身边的邱少泽心中稍定。
只有碧鸾心中犹自担心,她比旁人更熟悉蓝荆安的性子。姑娘越是笑语晏晏,装作无事一般,怕是心里压抑的越厉害。碧鸾知道姑娘不想说的时候,除了大元帅,任何人都休想撬开她的嘴。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边。
当夜,蓝荆安果然旧疾复发,剧咳不止。碧鸾无法,只得悄悄找了蒋仙林来。蓝荆安只说这两日天气反复无常,才更觉胸闷,让蒋仙林莫要担心。蒋仙林心中有数,给她开了药丸,连煎药都未敢给她准备。
蓝荆安服了药,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他与她,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虽然她对这样的檄文丝毫不意外,但心头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恨他,恨的那般强烈。想来,现在他也能渐渐体会她的痛苦了吧?
但这样还远远不够。她的国,她的家,还有她的孩子,她所珍视的一切,因为宇文氏,因为他,再也不复存在。她也会让他同样经历这一切,看着大雍的疆域逐渐缩小,看着乾军逐渐强大,看着她如何向他复仇。
她还要让他看到,她在青云哥哥身侧是如何幸福。那种真实的幸福,绝不会是他用谎言编织出来的日子可以比拟的。
碧鸾看着蓝荆安紧闭的眼角悄悄流下两行清泪,心中也是一阵酸涩。燥热的炎夏,如冰的只有蓝荆安这颗心。
而远在西南的谢维宁,过了大半个月,才得知了襄樊大战的最终结局。他负手站在窗边,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起风的窗外,只道了一句:“变天了。”
尹泉心中五味杂陈。自从离开襄阳,主子的心情明显不好。主子费了千辛万苦才将邛都国收复,重新变成了越郡,并用计将大皇子谢承贤从多同夜郎国救了出来。
没想谢维宁率军才刚刚大举开进犍为国。结果谢承贤就因为太过招摇,从夜郎返回、途经犍为的时候,竟然被识破身份,再此落到犍为国王之手,用以威胁谢维宁退兵。
谢维宁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论他多么不想管这个无能又与自己为敌的哥哥,为了夏国的声威,他也不能真的任他被扣在犍为国王手中为质。
而且西南之地遍地毒瘴,各个民族关系复杂,真的进攻起来,纵然谢维宁聪明绝顶,也觉得有些棘手。
尹泉暗自嘀咕,上天还真是不公啊,主子这般才智过人,推进起西南战事也并非一帆风顺。而蓝荆安那里,上天平白无故的送了一场大水,直接让她取得了襄阳战场的最终胜利。看来大司命果然是天选之人,有些古怪。
如果大司命的谶语是真的,那当年蓝舒窈的另一个谶语也会是真的?箫姓后人,该不会真的是说萧青云吧?他将会夺了这天下?想到这里,尹泉吓得身上一个哆嗦。
他的嘀咕,还是被谢维宁听到了。谢维宁卷了地图,敲敲他的头,不悦的开口说:“你说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些无知百姓迷信的市井流言,你怎么也信?”
谢维宁接着说:“丑丫头能取得胜利,哪里是靠着天时,你看看她能在水溃一两个时辰后便率大军攻入江北,必然是提前早就做好了准备。我猜,可能乾军还动过决堤的念头。要不就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要不就是丑丫头不同意。”
谢维宁顿了顿,又自言自语起来:“是啊,应该是她不同意吧。她的心最是柔软,怕是只有对我,才会那般铁石心肠。”
尹泉看到主子又在想蓝荆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不过主子倒是说对了,大司命就是心狠,就连她的婢女碧鸾也是个狠心的。
好歹他和主子也陪着她们在襄阳待了那么久,更别说救了大司命多少次。结果他们走的时候,两人连面都不露一下,更别提送行了。
他正在感慨,谢维宁又开口了:“你确定她这次要北上了?”尹泉还在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谢维宁又敲了他一下:“你在我面前能不能用点心?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咱俩谁才是主子?嗯?”
尹泉嘿嘿一笑,赶忙躬着身子,认真行礼:“主子,您可再别逗小人了。咱们的人确实送信说,大司命已经辞了荆州军务,看样子,很快就要出发北上了。”
谢维宁面色更沉了一些,语气不虞的吩咐尹泉:“派几个人悄悄跟着,不用跟太近,但千万注意丑丫头的安全。只要萧青云不动娶她的念头,其他的暂且不用管。”
尹泉答了“是”,按谢维宁的吩咐出去布置了。谢维宁却还在想着那个断然拒绝自己的狠心丫头。萧青云,且让你再得意一阵子,等我腾开手,必会和你做个了结。她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金桂飘香的八月又到了,蓝荆安已将手中的兵权悉数交出。她之所以没能立即启程,一方面是交接和部署都需要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想等冯参从那四万大雍军,尤其是豫州军里打探庞涂之前的事,以完成庞涂的遗愿。
皇天不负苦心人,冯参经过十多天的努力,总算找到一个当初和庞涂一起入豫州军营的人。蓝荆安特意将他叫到将军府,询问庞涂的身世。
庞涂的老家似乎在豫州和荆州交界的地方,他很小的时候,家中受灾,全家向北逃难,他的家人基本都死在路上。为了给他看病,他的姐姐卖身为奴,用卖身钱救了他一命。后来他病好之后,为图个吃饭的地方,便入了豫州的军营。
自从他长大后,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找到他的亲姐姐。他之所以这般的努力出人头地,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赎回姐姐,让她也能过上好日子。
蓝荆安又问那人是否知道庞涂姐姐的名字,以及被卖往何处。那人摇摇头说:“他当初也未说过他姐姐的名字,毕竟是家姐,又被卖了,俺们也不好问。而至于人被带去了哪里,也是当初庞涂想知道的。”
蓝荆安失望至极,这个人说的话,和她之前在乾军这边得到的信息类似,还是没有足够线索找到庞涂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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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挥手作别
正在此时,那人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一次俺们一起在河里洗澡,俺见庞涂腰间有块红色胎记,还开玩笑问他胎记是不是打他爹那儿传下来的。结果他还真说是,而且说他老庞家的人都在这个位置长胎记,连形状都是一样的。”
那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蓝荆安一眼“俺猜着,既然他说他们庞家都有这胎记,那他姐姐八成也有。”
蓝荆安一听也觉得有点意思,赶忙追问他是否记得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那人点点头,指着右后侧腰窝处说:“就是这里。形状嘛,似乎像个梨子。”
蓝荆安让碧鸾把这个人说的话都记了下来,然后赏了点钱,让冯参送他回去了。
蓝荆安细细思忖,胎记虽然是个绝好的线索,但也只有知道了女子名字后,用来确定真身这一个用途。这般看来,人海茫茫,还是很难找到庞涂心心念的姐姐。她叹了口气,看来纵然她有心帮庞涂,也要看上天是不是给她这个缘分了。
她这一次要离开荆州,心中只有三件憾事。一件是庞涂的遗愿未完。另一件是在最后时刻让巫道明这个老贼再次逃跑,现在还下落不明。最后一件便是当初西北军中毒之事。到底,她也未能查清此事是不是谢维宁主使。
不过,根据宇文俊平底下的人交代,宇文俊平身边曾出现过一个善使毒的谋士,无论是吕珉的箭毒,还是迷晕蓝荆安和蒋仙林的迷药,似乎都是这个谋士提供的。这个谋士神秘至极,军中众人除了宇文俊平的亲信都未见过他。
而宇文俊平的几大亲信都追随着宇文俊平,自裁于樊城战场。所以蓝荆安也无从知道这个谋士的下落,更无法知道是不是宇文俊平派人在水源投毒。但不知为何,从心底来说,蓝荆安更愿意相信,是宇文俊平出手投毒。
八月初五,天气清朗。仍在襄阳的将领官员,齐到渡头恭送大司命启程北上。吕珉和张逊尤其舍不得她离开,这一次分别,就不知再见是何时了。
蓝荆安安慰吕珉道:“吕将军,荆州现在可是离不开您啊。我和大元帅必有回江陵之时,到时我们便能再见。只怕到时您就不光是为荆州一州操心了。”
她又转身给张逊行了半礼:“先生,这段时间,您教了我许多处世之理,我受益良多。只望您多保重身体。”已升任荆州长史的张逊忙侧过身子,不敢受她的礼,躬身说到:“祈愿大司命一路顺利。”
然后她走到姜邵衡面前,笑着说:“姜将军,虽然还未分别,但我已盼着我们再见之时了。”姜邵衡抱拳洪亮的说道:“请大司命放心,某必不辱使命。尽快率军与大元帅汇合。”
蓝荆安又一一和孙维等人话别。然后才带着碧鸾和冯参等人登船离岸。
在蓝荆安走前,早以去信和萧青云商议过荆州乾军的下一步动向。由于襄樊一战,乾军也元气大伤,所以萧青云觉得还是留下吕珉继续管理荆州为好。
当初归顺的四万大雍降军,有两万被留给了吕珉布防荆州。其余的两万则由姜邵衡统领。现在,姜邵衡手中大概又有了五万兵丁。
萧青云也曾动过心,直接派这五万人沿武关、上雒一线北上,直取永华城。但他和沈容止再三分析局势后,还是决定稳扎稳打,让姜邵衡走东北线,攻汝南,平睢阳,困兖州。最后于兖州的陈留和萧青云的大军汇合,一起攻向东都雒阳。
蓝荆安也非常同意这个计划。纵然姜邵衡手中有五万人,但毕竟其中有两万是才收编的。而且大雍的卫将军栾彪还带着大约有十万人负责着帝都和司隶的安全。若是贸贸然前往,对方以逸待劳,乾军也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
而自从汝阳王被诛,南阳和豫州就等于敞开了大门,想来姜邵衡一路北上应该不会遭遇太大抵抗。这样,如果能吞并豫州,除了司隶,也就剩下兖州和冀州两个人口众多的地方了。
若是再能拿下兖州和冀州,就彻底对司隶形成了包围。届时,宇文墨渊将再无退路可去。
蓝荆安本欲将冯参和孙维一起,留给姜邵衡。尤其是孙维,为人活络,擅长侦查,正好可以配合威猛有余,心细不足的姜邵衡。
但冯参却不愿意,在他看来,建功立业远没有守护大司命的安全重要。他宁肯一辈子做个什长,也不愿离了蓝荆安身边。蓝荆安被他的忠义所感动,到底还是没有硬让他同姜邵衡走,而是带了他一同北上。
至于邱少泽,蓝荆安早已给他派了任务,让他提前离开荆州了。
蓝荆安现在顺水南下,走的路线就是之前萧青云和白卿风往来青州和荆州之间的那条。这条路避开了所有大雍的地盘,最是安全不过。
没想到船行不足一日,蓝荆安便命人在鄀国靠岸休息,然后她便只带了碧鸾和冯参悄悄弃船上岸。她让冯参给她找三匹快马再买几件男装,冯参不知何意,乖乖牵了马寻了衣裳。蓝荆安这才把自己的主意讲出来。
她的话音还未落,碧鸾就焦急的反对:“姑娘,您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咱们还是按原定的路线走吧。”
冯参也赶忙说:“是啊,大司命。现在那个延康帝特意发了关于您的檄文,要全力缉捕您。万一漏了行踪,可是会被就地斩杀的。”
蓝荆安温声安慰二人:“你们也不用这么担心。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大司命是走水路经徐州青州北上,没人会想到我会大胆到穿豫州兖州去冀州。而且我和碧鸾换了男装后,看起来就是三个男子行路,应该会是安全的。”
蓝荆安又说:“我身上还带着地图,只要咱们这几日不宿在镇市之中,谁又能知道我们的行迹呢?”
冯参还是不同意:“您就带着我们二人,若是真有什么情况可怎么办?咱们就算走水路多费些时日,可是还是应该以您的安全为上啊。”
蓝荆安摇摇头,非常坚决的说:“我之所以只带你们二人,就是为了隐匿行迹。我必须要在未来的十日内赶到巨鹿,而只有走豫州兖州这条路,才有可能,所以我宁可冒点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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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路遇不测
蓝荆安又对碧鸾说:“碧鸾,我已经让芸娘带了帷帽扮做你,只说你我都伤了风,不方面见人说话便是。我也嘱咐过她,让她换行马车的时候,万万小心,绝不能走漏风声。加上有薛威的配合,应该不妨事。”
碧鸾这才明白为什么蓝荆安离开襄阳的时候,不光带了她一个婢女,还特意从将军府选了和自己身材相似的芸娘悄悄随行,并让她提前藏在船舱。原来姑娘早就做好了打算。
冯参还是不明白蓝荆安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冒这么大风险从大雍的地盘经过只为早几日到达冀州。碧鸾算算日子,却明白了她的心思。
纵然有万般担忧,但碧鸾还是伸手拽了一把冯参,教训他说:“大司命做的决定,什么时候容得了你我置喙?我们还是好好陪着大司命吧。既然决定走陆路,我看还是早些启程的好。”
蓝荆安对着碧鸾粲然一笑,然后便拉着她去找僻静地方换男装了。除了换了男装,改了发型,蓝荆安还让碧鸾给两人化了妆,涂了点泥灰。等二人再次出现在冯参面前的时候,冯参果然已经看不出二人身上的少女气息了。
三人快马启程,只有冯参还是愁眉苦脸,他总是觉得这样做太不保险。他不知道的是,蓝荆安从小就不是永华城里规矩的名门闺秀,之前也没少这样的女扮男装带着碧鸾碧鸢招摇过市。
加上她上次从永华城逃离的时候攒足了经验,这一次更是轻车熟路。一路行过,蓝荆安倒是仿若飞鸟入深林,说不出的快活。三人小心翼翼,只捡那没有关卡的小路走,倒真没有遇到什么盘查。
三人快马加鞭,到了八月十一日,已平安穿过豫州和兖州,进入到了冀州境内。蓝荆安算算行程,再有个两日就应该能到巨鹿了,心中一阵窃喜。
由于战争原因,冀州官道上查身份的更为密集。蓝荆安为了避免惹麻烦,彻底弃了官道,改走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地。
这日,蓝荆安三人行至繁阳附近的一处树林,林中枝桠遍布,灌木丛生,三人正催马小心经过,谁曾想突然从林中突然伸出了绊马索,三人还未看清,便已经摔个人仰马翻。林中一群歹人呼啸而出,不由分说,拿绳困了三人。
本来以碧鸾和冯参的武艺是不惧江洋大盗的,谁想二人不妨中了绊马索,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已经让人拿刀架在颈间,哪里能够再还手。
蓝荆安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群土匪手里,心中也是懊恼至极。她只盼着这群人只是图财,拿了金银走了便是,未曾想,这批匪徒并不是平日里横行的绿林大盗,而是从巨鹿战场上偷跑的大雍逃兵。
这批人往日做惯了兵痞,贪生怕死,上战场畏畏缩缩;在这里劫道,欺负南北过客,倒是胆气十足。不过这群匪徒并不识得蓝荆安,之所以对三人出手,不过是因为三人是骑马而来。
现在大雍和乾军战事吃紧,马匹比粮食还金贵,一匹马能卖上大价钱。加上三人为了赶路方便,骑的俱是快马,更是让这帮兵痞喜不自胜。
这边土匪头子仍在围着三人的马来回转悠,算计着能卖多少钱。那边他的手下已经将蓝荆安等人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包袱里,一块小小的牌子掉了出来。手下赶忙献宝似的递给自己的头子:“大当家的,我翻着了这个,您看值几个钱?”
兵痞头子一看牌子却眉头一皱,两只贼眼提溜骨碌转个不停。他以前也曾做过百夫长,比手下的这帮兄弟都有见识。他认得这个小小的牌子就是乾军的符节,凭借此物便可以畅通乾军之地无阻。
样貌丑陋的兵痞头子哈哈大笑,指着三人对手下说:“兄弟们,这下我们发达了。那个牌子可是乾军的符节,想来这三个人肯定是乾军的斥候。要是将他们捆去繁阳衙口,指不定能换来多少赏金呢。”
一边说,他还一边往蓝荆安身边凑:“来,兄弟们,再搜搜这三个人的身,要是有书信什么的,估计就更值钱了。”
蓝荆安心中叫苦不迭,这可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这个时候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带两个人了。尤其是邱少泽,怎么让他提前出发了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住嘴唇。以防自己一开口,被这帮歹人发现了女儿身,再招出旁的事情,就更糟了。
就在这时,只见几个蒙面人出其不意的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不由分说,对着这帮匪徒就是一顿打杀。蒙面人的武功虽然比不上碧鸾,但对付这种不入流的兵痞还是绰绰有余。纵然人少,却还是在一番打斗之后,将这批匪徒赶跑了。
不过这批匪徒走的时候,也没忘把马偷走,蒙面人追了过去,也只夺回了一匹。蓝荆安很是惊讶,这样的荒野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突然冲出来几个蒙面人?而且这帮蒙面人明显是冲他们三个而来,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蓝荆安还没看明白,只见其中一个蒙面人的刀子已经伸向了碧鸾。她心中一惊,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要做甚?”
举刀的蒙面人并不答话,而另一个蒙面人也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蓝荆安心中一阵绝望,这可算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伸手的蒙面人只是过来轻手轻脚的替她解绳子。等蓝荆安身上的束缚已去,她才发现,那个举刀的那人已经给碧鸾拿刀挑开了绳子,不过依然将刀横在碧鸾的脖子上。而冯参那里干脆依旧绑缚着。
蓝荆安沉着脸,对给她解绳子的蒙面人说道:“还要谢谢壮士赶走强徒。只不过,不知几位这样拿刀对着我们是何意思?”
那个蒙面人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但依旧恭敬的说:“大司命,您别误会。您手下这位婢女武艺不凡,等我们的人撤的远一些,便会放了他们。”
话毕,便招呼着其他蒙面人又从来处匆匆撤了回去。等人都消失了,他才和举刀指着碧鸾的那个人,三窜两窜也转身逃进了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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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久别重逢
蓝荆安见碧鸾平安无事,赶忙又过去给冯参解了绳子。三人这才心中稍定,冯参长出一口气:“好险啊。也不知道救咱们的是什么人?”碧鸾也说:“那几个人,明显都会武艺,打跑那帮凶徒的时候却故意隐藏招数,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蓝荆安一时也摸不到头脑:“他们明显是来救咱们的,却怕被咱们识破身份。这倒是怪哉。”她又低头想了想,兀自分析:“他们不仅知道我的身份,连碧鸾武艺好都知道,那必然是在襄阳见过我们。身怀好意但又不是咱们乾军的人”
蓝荆安眼中精光一现,脸上有些不悦,轻哼一声。转而对碧鸾二人说:“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了。此事你们也不必再多想,他们必不会害咱们性命就是了。我们还是及早启程,离了这里才好。”
碧鸾二人仍是摸不着头脑,但见蓝荆安都这般说了,便也不再言语,将散落一地的东西再次收拾回包袱里,好在符节仍在。幸而三人未被搜身,还有些银钱在身上,倒不至于一路真的饿着肚子到乾军大营。
不过现在三人只剩了一匹马在侧,也只能依靠步行了。三人行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蓝荆安无法,只得让冯参再次冒险入集镇,看看能不能弄来马匹。
越是靠近战场,马匹越是难寻。甚至连平日拉货的小母马都被赵虎征做战马了。冯参四处找寻,花了大力气,才最终得了一头倔驴。驴虽不如马快,但总还是要胜过步行。
于是蓝荆安和碧鸾共乘那匹他们从荆州带来的马,而冯参则骑了毛驴紧随左右。三人闷头赶路,本来快马两日就能到的乾军大营,一直走到十五日深夜,才总算到达。
蓝荆安望着天上的一轮硕大的圆月,不由得叹气,她紧赶慢赶,还是差了这么一点,不过,若是青云哥哥还未休息,就还不算太迟。
今日是中秋,但在战场的兵士都是有家不能回,纵然再思念亲朋,也只能在军营中度过了。好在,按惯例,在这种日子两军都会休战一日,各自庆贺一番,也算聊以安慰。
蓝荆安三人赶到大营的时候已近子时,大营中的热闹欢腾景象她并未见到,除了巡营士兵,一切已经又恢复了宁静。她和碧鸾都身着男装,哪怕进了营,也是以斥候的身份一路行走。
蓝荆安先找了地方洗净面庞,然后便让碧鸾和冯参去找白卿风,她自己则去了青云哥哥大帐,她想给他一份惊喜。
八月十五对于蓝荆安来说,不仅仅是中秋这般的简单,这个日子更是青云哥哥的真正生辰。当初定远侯夫妇为了保护他,将他的生日向后推了一个月,改为了九月十五。
自从烟波亭出事,蓝荆安便没有机会再给青云哥哥过一次生辰。这是两年后,她第一次有可能再为青云哥哥庆生,她焉能不重视呢。
所以,她让邱少泽先带着她的生辰礼北上。她自己则冒着风险走了大雍之路,就是为了今日之前赶到,亲口对青云哥哥道一声生辰快乐。她一边向大帐走去,一边美滋滋的猜想着见到青云哥哥时的情景,脸上红霞一片。
在萧青云帐前值守的卫兵见有陌生人向大帐走近,赶忙上前拦住了蓝荆安,轻喝一声:“什么人?”还未等蓝荆安答话,正带兵在附近巡逻的吴未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吴未见月光下,一个着了男装的少女正在欢快的对他笑着,不是大司命又是哪个?吴未又是吃惊又是兴奋,赶忙带人给她行礼。蓝荆安向他摆摆手:“吴统领何须多礼。大元帅在帐中么?”
吴未点点头:“在呢。今夜过中秋又恰逢大元帅生辰,他也没少喝。但之前元帅还说要再看会儿兵书再休息呢。”
蓝荆安俏皮的对他笑笑:“那就好,你们谁都不许通传。我这就进去给他个惊喜。”话毕,便已经径直向前了,完全没有看到守帐卫兵欲言又止的模样。
蓝荆安欢欢喜喜的撩开帐帘,只待唤一声青云哥哥。她的话还未出口,整个人已经僵在了那里。
宽大的书案后,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温柔俯下身来,给趴在案上的男人盖上披盖。见有人进来,她迅速抬头望了一眼,对蓝荆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袅袅起身向蓝荆安走了过去。
蓝荆安幻想过千百次再见青云哥哥时的情景,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在这里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出现。她的笑容还徒留在唇边,只有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妩媚漂亮的女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含笑着轻轻的和她打招呼:“大司命,好久不见。”然后又凑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才睡着,你最好不要再吵醒他。”说完,女子便从大帐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阵香风。
蓝荆安顿了顿,回头张望了女子一眼,依旧缓步进了大帐。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条案前,一本兵书还未合上,而看书的人早已静静的伏在桌前,睡的香甜。那是她的青云哥哥,她朝思暮想的人啊。
蓝荆安就那般痴痴的望着他。在襄阳,多少次的危险,她都是想着他才撑了下来。现在他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但他的周身却弥漫着另一个女人的香气。
蓝荆安站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萧青云梦中呓语:“阿狸~”她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不由自主的轻轻答道:“青云哥哥,我在。”
萧青云正睡的朦胧,仿佛梦到阿狸就站在他身边,对他温柔的笑着。他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字,她也轻声细语的答了他。他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她的声音恍若就在耳边。
萧青云迷迷糊糊中,突然一惊,这个声音绝不是自己脑海里幻化出来的。他努力睁开眼睛,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人正站在他身前。他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出声唤她:“阿狸?”蓝荆安温柔的对他一笑:“青云哥哥。”
萧青云猛的一下子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书案,一把将蓝荆安拥入怀里,喜的声音都变了调:“我莫不是还在做梦吧?你不是还要十几天才能到么?怎么现在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重新落在这个期盼已久的温暖怀抱里,蓝荆安便满心都只有他了,直把刚进大帐所见的一幕压在了心底。她的手也轻轻环上了萧青云的腰,久别重逢,再也没有两颗心贴在一起更美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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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旧仆拜主
等二人心情稍定,萧青云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他思念许久的人儿。虽然他以前也见过蓝荆安小时候淘气换了男装,但这还是她长大后让他第一次见她男装的模样,果然有一种不同以往的英气。
蓝荆安被萧青云灼热的目光烫的有些羞涩,但她还是用明亮的眼睛凝望着萧青云,道出了她准备了许久的那句话:“青云哥哥,生辰快乐。”
萧青云温柔的伸出手,抚上她的面庞,深情的说:“有你在,每一刻我自是心欢。”然后,他话锋一转,又问起她前来冀州之事:“我之前接到的书信,不是说你打算八月初五从襄阳出发么?怎的这般快便到了冀州?”
蓝荆安尴尬的笑笑,知道青云哥哥要是知道她冒险走兖州过来,必会说她的。她蚊子般呐呐的说:“我是走豫州兖州那条路过来的,所以快了些。”
萧青云听完一惊,果然忍不住说她:“你呀,你呀。你知不知道那条路有多冒险?要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蓝荆安还在小声辩解:“我带了碧鸾和冯参一起走的。你看,我现在也不是好好出现在你面前?”
萧青云听闻她就带了两个人孤身闯险途,更是扶额。不过阿狸已经平安到了,再多说也无益。何况她这么做必然是因为心中记挂自己,为了给自己过生辰才不惜甘冒风险,他又怎好再说她?萧青云只得嗔怪的看她一眼,然后又问起她路上情况。
蓝荆安怕青云哥哥知道她路上被劫会更生气,转而顾左右而言他,只说自己才刚刚到了大营,劳累的很。萧青云见她一身男装,形容也有几分憔悴,自然知道她的辛苦,赶忙出帐唤人,给她备水换洗。
萧青云才一出帐,就见到吴未正和碧鸾热络的聊在一起。二人见萧青云出来,齐齐给他行礼。萧青云笑着对二人说:“你们倒好,知道大司命过来,也不提前通告一声,要是我睡的再沉一些,岂不要劳她等上一夜了?”
吴未也不知萧青云之前已经在帐中睡着,笑着答:“怎么会呢?就算大司命不舍得叫醒您,您且看碧鸾舍不舍得让她家姑娘空等上一夜。”
萧青云闻言哈哈大笑,接口道:“可不是。幸亏我醒的早,要不然怕是碧鸾早冲进去摇醒我了。”然后他又对碧鸾说:“你们一路辛苦了。你要是还有力气,便去陪阿狸换洗一番吧。要不然,把素梅唤来伺候她也行。”
碧鸾哪里肯道辛苦,只赶着进去伺候蓝荆安了。萧青云又让吴未去安排人烧水,找女装,指使的吴未团团转。他自己则亲自去为蓝荆安准备夜宵夜去了。
这军营里本就没有什么女子,之前唯二的两个,素梅和黎谢,单居一帐。二人也没有特别的浴盆,天冷之际只有个木盆擦身,天热的日子一样去河中沐浴。
不过吴未却按萧青云的意思,对下面下了死命令,让下面军士都要对二人谨守礼仪。只要二人去河边,所有乾军均不得靠前。
所以这一次吴未看萧青云对蓝荆安这般上心,虽然并不意外,但却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里去找浴盆和女装呢?他犹豫半天,还是去了素梅的帐前,小声唤她出来。
素梅在中秋节之际,正是满腹心事,哪里睡的着。忽听帐外有人小声唤她,赶忙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吴未小声对她说:“大司命来了。元帅让想她洗漱一番,再换身干净的女装。但你也知道咱们的条件,所以我没法,只能找你来了。”
素梅眼前一亮,惊喜的声音都发颤了:“大司命来了?不是说还要十多天才能到么?这可太意外了。”
然后她也发起愁来:“我们这里只有个木盆,估计和元帅那里的也差不多。衣服的话,之前我想念大司命,倒是给她缝了一身里衣,也不知道一年未见,这身衣服是否还合身。至于外服,我这里就真的没有能配得上大司命的了。”
吴未也是无法,只让她把那身里衣找出来再说。二人正说着话,黎谢也撩了帐帘也出来了,她手中正捧着一身女装。吴未客气的说:“都是我说话声音太大,怎么把黎姑娘也惊动了?”
黎谢微微一笑:“不妨事,反正我也未睡。我听闻大司命深夜到了,也很欣喜。你是不是在找女装?我这里还有一套未上过身的,你看看如何。”
吴未赶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明亮的月光下,哪怕黎谢手中的女装并未展开,吴未也看得出那件衣服的料子不错,想来就算给大司命穿也是错不了的。
黎谢见他推辞,只将衣服放到素梅手中,然后对二人说:“衣服给你们了。我今晚就不去打扰大司命了,明日再去看她。”话毕,转身回了营帐。
素梅和吴未也不好拒绝她的好心。素梅又回去找了她精心缝制的那身里衣,并拿了一身自己的外衣准备给碧鸾做备用。然后央求吴未带她去伺候蓝荆安。
吴未知道素梅对大司命的关心。想着碧鸾一路也累了,正好也让她休息一下,便自作主张带了素梅一起前去见蓝荆安。
二人到主帐门口的时候,蓝荆安正跪坐在书案前端详着一个汤碗,而碧鸾则规矩的立在她身后。蓝荆安听到动静,让碧鸾放了二人进来。素梅一见蓝荆安,就忍不住哭出声来,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蓝荆安赶忙起身给她扶了起来,连连问她,是不是在大营里受了欺负。素梅摇摇头:“乾军里的人对我都非常好。没有大司命您,奴婢也不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奴婢就是太思念您了,心里一直记挂着您。”
蓝荆安笑着拉着她的手说:“真是个傻姑娘。不过,现在好了,你既然再见着我,今晚我可是不放你走了。我身边只有碧鸾一个,你来了,正好替换她一下,让她也和你学学如何温柔点。”
碧鸾以前在攻陷木兰园的时候,只见过素梅一次。但之前听蒋神医说过她和素菊在木兰园中对姑娘照顾的及其周到。而且听说她又在乾军大营中和蒋语堂学了些医术。
碧鸾今日见她对姑娘真诚的样子,觉得她要是能留在姑娘身边伺候也是好的,于是主动上前和素梅见了礼。
素梅可是在乾军大营里不止一次听过碧鸾的名字,知道她不仅是蓝荆安的左膀右臂,更是情同姐妹,加上一身的好武艺,连元帅都敬重她三分。她怎敢真受她的礼,赶忙率先俯低身子,喊了一声“碧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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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渐生疑心
蓝荆安见素梅的样子,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还叫她姐姐,她怕是比你还要小上几岁呢。”转而又对碧鸾说:“你看看,大概是咱们这几天风霜露宿,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素梅见状又赶忙解释,逗的蓝荆安笑的更加欢畅了。
吴未心中感慨,有了大司命果然是不同了。几个女人欢快的说话声,让他心里都觉得痒痒的,怪不得元帅心中总是惦念大司命呢。他一边感慨着,一边也没闲着,指挥着其他守帐的其他兵士将热水抬了进来。
吴未知道萧青云的心,纵然没有浴桶,也决计不能委屈了蓝荆安。他一口气把白卿风、素梅和自己帐中的木盆都找过来,加上萧青云帐内原有的一个,足足四个盆子供蓝荆安洗漱。
蓝荆安见这么一大堆盆子堆在脚边,哭笑不得。只拣了青云哥哥的那个木盆用。她见素梅既然来了,便想让碧鸾也早些休息。吴未知道碧鸾对蓝荆安的重要性,赶忙又出去着人收拾了一个大帐。同时将守帐的兵士撤到了三丈开外。
蓝荆安连续赶路,夜夜宿于荒野,也确实累的不轻。但营帐内条件有限,也只能凑合着换洗了。等看到素梅为她准备好的崭新里衣,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看来她果然没有看错人,素梅确实是个贴心的。
蓝荆安换上里衣,大小正合身。碧鸾也对素梅的女红和用心深为佩服。以前在定远侯府,她和碧鸢虽然是蓝荆安的贴身婢女,但却是极少动针线的。都是碧蕊碧荷等人负责女红之事。所以今日见到素梅这般,碧鸾也放下心来,更愿亲近于她。
等到素梅拿出外服,蓝荆安顺口逗了素梅一句:“没想到你还存着这般好衣裳,看来这边的乾军确实也没亏待你。”素梅赶忙回到:“大司命,您可别再拿奴婢寻开心了。乾军是待奴婢很好,不过这衣服却不是奴婢的,而是黎姑娘的。”
蓝荆安闻言,立刻把张开的双臂放了下来,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你说这衣服是谁的?”
素梅见她面色有些不虞,踟躇的答道:“是黎谢黎姑娘的。吴统领去奴婢那里的时候,黎姑娘正好听说他在为大司命找女装,便主动献了这身衣服出来。她说这身衣服是全新的。奴婢见料子确实还不错,便带来了。”
蓝荆安眼睛眯了一下。又见自己似乎吓着了素梅,转而和颜悦色的问她:“你可还有其他外服?”
素梅只得将给碧鸾的那身衣服拿出来:“这件是奴婢以前穿的,也没上过几次身,本来想拿给碧鸾姑娘凑合一下。”蓝荆安点点头,指着她手中的衣服说:“还是给我换上这件吧,毕竟亲疏有别。”
素梅虽然有些诧异,但她习惯了服从,自然不会多嘴,乖乖服侍着蓝荆安换了衣服。倒是碧鸾丈二摸不到头脑,奇怪的问素梅:“黎谢?是当初在襄阳救了吕将军的那个黎谢么?她怎么会还在咱们大营里?”
这话也是蓝荆安想知道的,她不动声色的等着听素梅的回答。
素梅便从黎谢初到青州讲起,讲她是如何要一心报恩。又讲她是如何在军中行医,治病救人。也讲了她是如何慢慢和众人亲近起来的过程。
碧鸾听了半天,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所以,你之所以能跟着来了冀州还是因为她?”
素梅点点头:“可不是么。之前在青州,我们在的军医所并不在大营里面,而在城中,所以有女子在没什么关系。元帅拔营的时候,本来有些担心影响不好,不欲带上我们来冀州。结果,还是黎姑娘劝说着众将领改了心意,我才能跟来的。”
蓝荆安此时已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案前,由素梅为她梳头。闻言,又问:“你说她常去给各位将领送药?那元帅这里也常来了?”
素梅见蓝荆安之前就宁可穿自己的旧衣也不愿穿黎谢的新衣,怕是于黎谢有什么过节。她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更引得蓝荆安不高兴,只得斟言酌句的说:“也不算常来,和去其他将领那边差不多。”
蓝荆安不再多言,闭目享受起素梅轻柔的梳理。出于本能,她始终觉得这次见到黎谢,她对自己的第一眼太过复杂。是惊愕,是防备,还是一种得意洋洋的炫耀?而黎谢给青云哥哥盖上铺盖的那个动作,太过温柔,怎能不让她怀疑?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青云哥哥竟然是黎谢的救命恩人。那么当初在襄阳,她同自己要的那份荐信,又是不是故意?她怎么能在大半年里,收拢这么多位高级将领,甚至能自由进出青云哥哥的大帐?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黎谢都随军大半年了,青云哥哥却在信中只字不提。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尤不得蓝荆安不多想。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只能收拢心思,打算过几天亲自问问青云哥哥。
她正坐在那里闭目出神的思索着,突然觉得梳子碰到了头皮,疼的她嘶了一声。只听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弄痛你了?都怪我,真是太久没给人梳过发,手都没有轻重了。”
蓝荆安忙睁开眼睛。一回头,发现给她梳头的早已换了人,萧青云正一脸宠溺的望着她。她环顾四周,才发现碧鸾和素梅早就出去了,而沐浴过的地方也被打扫干净了。
萧青云放下梳子,起身把夜宵推到她面前:“阿狸,趁热吃点东西,吃完好早些休息。也不知道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我们进进出出那么大动静都没惊动你。”
蓝荆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他:“青云哥哥,你要不要也吃一点?”萧青云看着她乖乖的样子,心中一动,轻轻摸摸她的头,说:“今晚乾军有宴,我也吃了一些。再说,喝了太多的酒,还没缓过来呢。”
蓝荆安若无其事的仰头问他:“我见你案头有碗醒酒汤,怎么没喝?”萧青云问言也是一愣,这才低头看到了案头那碗早已凉透的醒酒汤。
萧青云笑着说:“我都不知道吴未什么时候竟然给我送来碗醒酒汤。没想到这小子总算也有心细的时候了。”
蓝荆安心下已经了然,但却不点破,只是有些食之无味。她吃的很安静,萧青云只以为她是太累了,便也没有吵她,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对他来说,现在她在自己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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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循循善诱
等蓝荆安吃完,萧青云亲自将盘子收到食盒里。然后对她说:“今晚你便宿在我这里。我再让碧鸾和素梅过来陪你。”
蓝荆安闻言,赶忙起身:“那怎么行。这可是中军帐。我怎好睡在这里?”
萧青云见她面露紧张之色,忙安抚她:“怎么不行?且不说你是我最爱重的,就是你大司命的身份也住得起这里。”说完,他又凑进她的耳边,悄悄的说:“阿狸,真想陪你一起宿在这里才好。”
蓝荆安听了这话,顿时羞的连耳根都泛红了。萧青云见她脸上红粉一片,哪里还能再忍得住,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深深吻了下去。他的唇瓣带着秋日的寒凉,将她的唔唔声冻在腔子里,只留下头晕脑胀的绚烂。
蓝荆安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化做一滩水了,面对青云哥哥,她总是没有还手之力。她能率领襄阳大军大败大雍,但在他的怀里,她永远是他的手下败将。
萧青云感觉身体都要炸裂开来了。无论他自控力有多好,这般美人在怀,又是他最在意的人,他亦是难耐的。他松开蓝荆安的唇瓣,埋首在她颈间,轻轻呢喃:“阿狸~阿狸~”
萧青云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拼命将环抱着阿狸的手抽了回来,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总算是找回些神智。提了食盒,转身落荒而逃。
蓝荆安的唇边还残留着一丝可疑的白丝。她心跳如鼓,跌坐在窄床上,大口喘息着。过了许久,脸上依旧挂着傻傻的欢颜。
碧鸾和素梅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蓝荆安这般傻乐的模样。二人相视一眼,都有些说不出的无奈。
尤其是碧鸾,陪着蓝荆安在襄阳这段时间,她以为姑娘已经渐渐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司命,那个指挥若定、一箭射杀对方副将的一军统帅。但见到大元帅的第一晚,她便又变回去那个总是仰望着白卿云的定远侯府三小姐了。
蓝荆安再是激动,也困极了,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没一会儿便入了梦乡。
而此时躺在另一个帐里的萧青云却激动的辗转反侧,他一边为再见阿狸感到万分喜悦。但他又有些担心,随着她的到来,有些问题一定会被提上日程。
首先便是复国之事,而复国便会关系着立后。依他原有的意思,他想复国大典和帝后大婚一起举行,他要她风风光光的嫁与他。但现在受着谢维宁的胁迫,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拿她的性命做赌注。
但是如果只复国,不立后。阿狸必会疑心。如果他告诉她实情,万一被谢维宁知道,指不定阿狸又要遭多少罪。可是如果不告诉她,她也会伤心。看她伤心,自己又如何忍得?
思来想去,萧青云除了把谢维宁更恨上一层,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清晨,蓝荆安还未起身,大司命来到冀州的消息已经在大营传开了。尤其是老将郑荣等人,均是昔日乾国旧臣,听说大司命来了,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请求参见大司命。
萧青云舍不得阿狸劳累,将她接见众人的日子推到了晚间。到时为她开个接风宴,也算是全了众人的忠心。
蓝荆安到了冀州大营,自然放松了心情,加上昨夜很晚才睡,所以今日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觉一醒来便见床头放着一身新衣,素梅正守在她身边。
素梅见她起来,赶紧伺候她洗漱更衣。一边向她说:“碧鸾出去练剑了。大元帅说您要是醒了,让奴婢去白大人那里通报一声,他这就过来。”
素梅又见蓝荆安的视线落在床头的新衣上,赶忙解释:“这身衣服是元帅未等天明就去派人去曲周城采买的。曲周城小,没有太多好东西,您先凑合穿一下。吴统领去甘陵给您去找好布和绣娘去了。”
蓝荆安一愣,直叹气:“这种小事,怎么还惊动吴未这个统领亲自去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会不会有人说我红颜祸水呢。”
素梅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一层去,也有些紧张:“是吴统领主动要去的。他听闻碧鸾说你们没有女装,便忙不迭的要去买。去之前还追问碧鸾应该买什么来着。这样应该无事吧?”
蓝荆安眼睛一转,这吴未积极的有点过分啊,似乎可不是全冲着自己这个大司命。她又想到以前的事情,心中更是有了一份猜疑。不过他的心思自己暂时也不想管,他不说,她就权当不知道好了。
于是蓝荆安安抚性的对素梅笑笑:“没事。也是我想多了。本来我想着虽然我们一路过来都备的是男装,但船上还有不少衣裳,过个十来天也就有换洗的了,就不想再麻烦。不过吴未他去便去吧,只要这两天不开战,也不算什么大事。”
蓝荆安等素梅通知完帐外的守卫自己已起床的消息,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素梅哪里敢坐,嗫嚅着推辞。
蓝荆安只好对她说:“素梅,我既然当初带了你出来,便没有将你当外人。你不必怕,我说过会护你平安,便会护你一世。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终身大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或是如果乾军里有你中意的,我也可以尽量撮合。”
素梅一下子给蓝荆安跪了下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大司命,素梅只愿伺候您一辈子。奴婢现在只有大司命一人了,求您不要赶奴婢走。要是奴婢哪里不好,奴婢都愿意改。”
蓝荆安见她误会了,赶忙把她扶起来,给她擦拭红红的眼睛:“你想多了。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幸福美满。不过你要是坚持留在我身边,我自然是欢喜的。”
蓝荆安又说:“你既跟在我身边,便不要拘束。曾经你如何与我相处,如今也不改什么。只是你不必再自称奴婢,乾军里没有人有你的卖身契,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素梅赶忙张口说:“奴婢知道了。”蓝荆安纠正她:“错了。说了不要再自称奴婢。你要是实在不能立时改不过来,就在只有你我的时候,慢慢试着改了可好?”
素梅点点头:“奴”看着蓝荆安对她摇头,赶忙咬住舌头,又说:“我都听大司命的。”
蓝荆安又慢慢教导她:“做我的婢女,除了要忠心要贴心,还要能随我的性子走。你也跟过我一段时间,虽然那段时间是个意外,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个性子烈的。我希望我身边的人走出去可以无所畏惧,独挡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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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欢聚一堂
蓝荆安又教导素梅:“素梅,你当初和素菊都是不错的。只是,希望你能挺起腰杆,莫说不要在乾军里低头,就是在天下人面前也不要低头。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撑着呢,怕什么呢。”
接着蓝荆安忽生感慨:“人活一世,本是不易,咱们女人活在这世上就更是艰难。但无论多难,有些东西都不能丢。譬如气节,譬如气势。这世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到东风。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大抵也不过如此。”
她见素梅不是很明白,又说下去:“你若是退缩一步,便总有人要利用你的恐惧,让你臣服。若是你咬牙撑下去,无非是站着死或是逼得对方退却,但却至少落个一世英名。”
蓝荆安说到最后,化繁为简,给了素梅一个明确的指示:“所以,以后你除了听我的话,其他人的俱不用理会。把胆子给我放大一点。”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有人鼓着掌走进大帐。蓝荆安一看,原来是萧青云带着白卿风和沈容止来了,后面还跟着碧鸾。
沈容止停下掌声,忍不住为她喝彩:“大司命果然不凡,之前的几句简直让人醍醐灌顶。”
蓝荆安也有两年未见过沈容止了。她忍不住抬眼打量他。纵然在军营里待了一年多,沈容止身上却没有多少军旅气息,依旧如谪仙一般气质文雅,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沈容止率先给蓝荆安行了礼,然后还是把憋着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不过,大司命你这最后一句,说的不对啊。你这是撺掇着素梅不听我们话啊。”
沈容止又戏谑的对素梅说:“素梅,你这主子不厚道,不如干脆改投了我如何?”说完还向素梅一挑眉,吓的素梅又低下了头。
蓝荆安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嘴欠的毛病半分没改,一句话就现了原形。她也毫不客气,直接走到萧青云的面前,一仰头:“青云哥哥,沈军师他欺负我,他和我抢素梅。你要替我出头。”
一旁的白卿风早已忍不住,直接背过身去,哧哧的笑出声来。沈容止的这张嘴在乾军里最是厉害,现在总算来了个更厉害的,还知道寻萧青云做帮手。
碧鸾怕素梅在这里会被这几个主子的玩笑吓着,更加尴尬。赶忙拉了她出去,直把空间留给了蓝荆安四人。
萧青云见素梅和碧鸾出去了,这里没了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眼睛弯出好看的形状:“阿狸,你看看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自然不好再论君臣。若论辈分,容止是我表哥,我又怎好教训他。看来这一次,我也爱莫能助了。”
蓝荆安眼睛一骨碌,直接把战火延到了白卿风那里:“大哥,你年纪最大,总要替我出头的。”
白卿风还在那里偷着乐呢,不妨蓝荆安点了他的名,赶忙回过身,笑嘻嘻的说:“嗯,嗯。你年纪最小,却最不老实,好不容易身边来个老实的,你却偏要把她变成和你一样。不过没关系,谁让容止最是讲兄友弟恭呢,只要二弟发话,他必是听的。”
白卿风又把皮球踢回给了萧青云。蓝荆安转头看向萧青云,翘着樱唇,俏生生的拉长声音:“青云哥哥~”
纵然在帐子里的都是有亲眷关系的人,但萧青云哪里舍得让旁人看到蓝荆安这般可爱的模样,赶忙拉了她的手说:“好。听你的便是。你说如何便如何。”
沈容止一听就不干了:“你们两个不地道啊。为了这个丫头,只把我往苦处坑。”
蓝荆安得意的对着沈容止做了个鬼脸,然后说:“我还未吃早饭呢。不若你们几位屈尊陪我再吃一次?就劳烦沈军师去给咱们端饭啦。”
萧青云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白卿风也笑着说:“我附议。”沈容止故意苦着一张脸对蓝荆安说:“真是怕了你了。我以后一定离素梅三尺开外。”说完,一转身撩了帐帘,出去给其他几人端饭去了。
等沈容止出了大帐,白卿风忍不住又大笑了一次。而萧青云则伸手摸了一下蓝荆安的头,又补了一句:“天塌下来,你要替素梅撑着?你不觉得按身高来说,我得替你顶着么。”
这下白卿风直接捂住肚子,笑的起不来身。就连蓝荆安也欢快的嘻嘻笑着。这几个平时精神总是紧绷着的人,总算也有了一丝放松的时候。
等沈容止端来了吃食,几个人不分尊卑,团坐在一起进食的时候,四人又敛了表情,说起正事,仿若刚才一切都未发生。
萧青云首先问的就是蓝荆安在路上被劫的事情。他今早已经从冯参那里听到了经过,也找碧鸾问过了。蓝荆安见瞒不过他们几人,便将经过仔细讲了一遍,然后说:“出手救我们的那几个,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夏国人。”
她顿了顿又说:“很可能是谢维宁的人。他和我有情蛊,自然不能看着我死。看样子那几个人是一路跟着我从荆州过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否跟到了大营,又回没回荆州。”
萧青云和白卿风及沈容止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这个谢维宁贼心不死,自己不能出现在这里,偏要派出几个人跟着阿狸,想来是防备着自己呢。萧青云不动声色的半底下头,把眼底的杀意悄悄隐藏下来。
萧青云改了话题,又问起荆州之事。蓝荆安一一作答,尤其将水没雍军的经过,前前后后都细细讲了。
萧青云见她对巫道明下落不明之事仍犹自郁结在怀,出言安慰她:“巫老贼便是逃了,也再难掀起什么风浪了。他是决计不敢再去见宇文墨渊了。”
蓝荆安闷闷的答了声“嗯”,然后说:“我也知道巫道明既是逃了,又没第一时间回永华城请罪,便是再没可能起复了。只是一日不除他,就如同骨鲠在喉,一日让我不痛快。”
蓝荆安又问萧青云当初在樊城水战中抓住的三个王爷要如何处理,她现在只让吕珉将人严密看守在襄阳,并没有其他动作。
萧青云知道她心软,最是不愿手上沾血。但他还是要说明白:“既然我们现在彻底了宇文氏为敌,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是不死不休。斩草若不除根,以后必是麻烦。”
蓝荆安犹疑的说:“可这三人也非大雍主将,能力不强,怕是闹不出什么风浪吧。要是一直圈禁,是不是还能显示出我们乾军的仁慈?”
萧青云说:“这三人就算愿意接受圈禁,但以后要是有人借助他们的名头闹事怎么办?防微杜渐,就算是不愿,我们也要把所有潜在的对手扼杀在萌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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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制具高人
萧青云又给她细细分析:“行军打仗,除了谋略,更重要的是一种声势。譬如你们在襄阳被大雍围困的时候,西北军过来解围,宇文俊平的人,没怎么打便先忙着逃跑了。”
“是他们真的打不过么?我看未必。当初西北军过去的时候,身上还中着毒,根本没有平时的战斗力,而且人数上也没有宇文俊平手下人多。如果宇文俊平坚持打入襄阳,挟襄阳全城为质,我们亦是难胜的。”
“但除了主将,其他人若是都怕了,这战便是打不下去了。所以仁慈是用来对下施恩的,而对上,必须要显示出强硬一面,让对方感到畏惧。治民亦是如此,永远要做到上硬下软。”
蓝荆安闻言,细细想想,也认同了青云哥哥的说法:“是我之前思虑不周了。”
萧青云见她眼底的不忍之色,又安慰她一番:“这三人既然入了巫老贼的大军,我们只能强硬对待。但真入了永华城,掌控了整个局势,也不是不能考虑换种处理方式。”
蓝荆安点点头,将这个话题放下了。本想问问青云哥哥关于立国之事的看法,还未等开口,便听到帐外一阵喧哗。
白卿风闻声,率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对三个人笑眯眯的说:“是邱少泽来了。”
蓝荆安一听邱少泽来了,心中安定下来,美滋滋的站起来。对萧青云一笑:“他总算到了。青云哥哥,去看看我给你送的生辰礼吧。”说罢,率先出了营帐。
萧青云早就从碧鸾那里听说蓝荆安提前让邱少泽出发,就是为了押送礼物而来。他也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礼物,竟然让阿狸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要。
邱少泽见了萧青云出来,首先单膝跪地行了军礼,然后一脸愧色的对蓝荆安说:“是属下耽搁了,未能按大司命吩咐准时到达大营,还请大司命责罚。”
蓝荆安赶忙让碧鸾扶他起来,兴奋的摆摆手:“不妨事。我知道你这一路必不容易,只要你们到了便好。他人呢?”
邱少泽赶忙命人将马车牵来,将一人从车中抱出,放在四轮车上。蓝荆安一见他便露出了笑容:“文公子,一路幸苦了。”
只见坐在四轮车上的文弱公子,抱了抱拳说:“参见大司命。是我这一路拖累了他人,还请您勿要见怪。”
萧青云没想到阿狸的兴奋竟然是因为一个腿上有疾的瘦弱男子,心里有些不快。但他不会明说,只是把蓝荆安叫到远处,悄悄问她:“他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
蓝荆安压低声音回到:“就是他。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又双腿有疾,不良于行。他可是难得一见的高人。他不仅会制造连发的砲车,甚至还知道如何造出连弩。你且看他所坐的四轮车,就是他指挥人做的。”
萧青云仔细看那人的四轮车,果然与众不同,只要他一人操纵即可,根本无需旁人推着他走。萧青云一下子明白了阿狸的意思,若是笼络了这样一个人来加强乾军装备,何愁霸业不成?萧青云轻轻捏了一下蓝荆安的手:“还是我的阿狸最贴心。”
蓝荆安面上一红,把手缩了回来,率先折返回来,郑重的给萧青云等人介绍起这位正在接受众人打量的文弱公子:“这位是文良文公子,他最是擅长制具作图。”
文良在众人打量着自己的时候,也悄悄观察了一番。见蓝荆安和萧青云二人从远处回来,挣扎着让邱少泽扶他起来,跪在地上给萧青云行礼:“罪奴文良参见大元帅。”
萧青云知道对待这样的人,虽然不用屈尊降贵,但若是能让此人从心底归顺,会更加激发他的才能。他亲自走过去,搀扶文良起来:“文公子不必多礼。”
文良没想到萧青云这般随和,对他这样一个罪人也能如此礼遇有加,脸上有了一丝波澜:“罪奴只是个匠人,当不得公子。之前听闻元帅英明,只恨未能早日投了乾军。”
蓝荆安知道文良身体不好,见几句话下来,他的脸上已经一片潮红,便让邱少泽先带他去休息了。然后又和萧青云等人回了中军帐,给他们细细讲述文良之事。
蓝荆安清清嗓子,从当初的襄阳守卫战开始讲起:“在二月的时候,我们之所以失了襄阳东门,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宇文俊平手里有连发的砲车,打起城墙城门来,攻势极猛,让我们根本连城门都出不了。”
说到这个白卿风最有体会,连连点头。蓝荆安又讲了几个例子。都是在襄樊之战的后面几个月中,宇文俊平利用器械优势打败乾军的情况。
之后她说起文良被乾军找到时的情景“这个文良,是我们攻入樊城的时候在樊城府衙找到的,他当时被单独关在一个院子里,院子外面还落了锁。那时候发了水,要不是咱们乾军的人找到他,他估计早就被大水淹死了。”
“找到他的时候,我们在他的书案上见到了连发砲车的图纸,并从他身上搜出了连弩的草图。后来我们也找其他大雍将领确认过,此人便是宇文俊平手中的秘密武器。有了他,宇文俊平才能造出那么多厉害的攻城器具,让我们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
“当时,我见他那张连弩的图纸并不完全,明显是他怕别人盗取,故意不肯画完。而我们搜遍樊城和大雍营帐,也没见到连弩的实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有将连弩的图纸献给宇文俊平,也算是让襄阳逃过一劫。”
“我后来还和此人谈过多次,他本身非常有才能,而且除了制具,他对制甲制器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我虽还未着人试过他的方法,但我觉得绝不可小觑这个人。”
“可能宇文俊平也知道此人的厉害,所以特意将他单独锁了起来,不许他接触外人。此人虽然头脑甚好,但身体却是极差,除了腿脚不好,还有打娘胎里带着的弱症。”
“他在樊城城破的时候,受到惊吓,犯了旧疾,所以我才没能立刻把他送了过来。而是让蒋仙林给他调理了一下,才让邱少泽小心的护送他过来。我就怕有人知道我们得了此人,在路上劫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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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各怀心事
沈容止和白卿风听完,心中都一阵激动,这要是真能得到连发砲车和连弩的图纸,率先在战场上使用无人见过的强器,那他们攻打大雍的脚步将大大加快,更加锐不可当。
若是蓝荆安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文良岂止可顶千军,怕是整个战局都有可能因他改变。怪不得蓝荆安对他如此看重。
萧青云看向蓝荆安的眼中也充满赞赏:“阿狸,这个生辰礼物,对我对乾军都太重要了。谢谢你。”蓝荆安开心的点点头:“只要青云哥哥喜欢便好。”
接着萧青云便安排沈容止去和这个文良接触,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造出连弩,手里到底还有什么其他本事。沈容止领命出去了。
等说完文良的事情,白卿风便出去安排晚宴的事情了,把空间又留给了萧青云和蓝荆安二人。
二人对坐在书案两侧,蓝荆安手指在桌沿处摩挲半天,总算开了口:“黎谢怎么在乾军大营里?”
萧青云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青葱般的指头,不妨她竟然说的是这个。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她当初不是还是你给荐去青州的么?到了青州,没想到她竟是我和吴未当初随手救过的一个苗家少女,后来她便说什么都要留下来报恩。”
“鉴于她救过吕珉,我怕把她赶走影响不好,便许了她留下来,正好送去军医所和素梅作伴。再后来,她几次出手救了不少中了箭毒的兵将,甚至连郑荣都让她帮忙解过一次毒。所以我们拔营的时候,我便同意继续带着她了。”
蓝荆安见他轻描淡写的描述黎谢留在大营的经过,心中稍定。又问:“怎么之前青云哥哥的书信里并未提起她随军转移之事?”
萧青云见她围着黎谢的事不放,猜她是不是心里吃醋了,起身走蓝荆安身后,坐下来,把她环在自己的怀里,拿下巴蹭蹭她的头。
笑着说:“傻阿狸,你想什么呢。每次书信内容有限,诉说思念你的话都写不完,又怎么会浪费笔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蓝荆安脸上一红,知道自己那点小猜忌被青云哥哥看破了,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亲耳听到青云哥哥称呼黎谢为无关紧要之人,心中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扭着身子,兀自嘴硬:“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呢。只不过是因为好奇,随口问问罢了。对了,青云哥哥,关于复国之事,你要怎么做?”
萧青云的手臂差点一僵,这该来的问题还是来了。他依然温和的说:“这是件大事,现在你才来,连这边的众将领还没见呢,讨论这个太早了。等安定下来,再说罢。”
蓝荆安的心思其实还没从黎谢那里转出来,关于复国的事,也是为了转移话题随口问了出来。见萧青云不愿现在谈这个,她也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对,接口应到:“嗯。都听青云哥哥的。”
萧青云见她不追问下去,悄悄放下一口气,又问她对谢维宁的看法。蓝荆安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谢维宁对她说的话传了出去,让青云哥哥有了什么想法。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个人?
她踟蹰了一下,说:“谢维宁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在襄阳的时候,帮了我们很多。但作为夏国九皇子他又是个很可怕的人。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要与他为敌,怕是他会是个比巫道明或是赵虎更难缠的角色。”
萧青云感觉到蓝荆安听到他问题时,身子不由自主的那一下子紧绷。他心中咯噔一下。他的阿狸,莫非真在谢维宁的挑唆下,动了什么心思?好在蓝荆安后面的话,让他心中暂且松了半口气。
蓝荆安心里明了青云哥哥似乎对黎谢没有什么心思,那黎谢呢?她究竟想做什么?而自己昨晚见到的场景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萧青云正回味着蓝荆安对谢维宁的评价,她的话中肯而公允,但她却用了“特别”二字来形容谢维宁,令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关键是谢维宁这般纠缠不放,还派人一路跟踪阿狸过来,这又让他如何告诉阿狸谢维宁的野心?
纵然此时萧青云和蓝荆安二人还倚偎在一起,却各自有了心事。
好在二人的心事还未持续太久,碧鸾便在帐外汇报说,吴未回来了,问蓝荆安是否要现在量尺寸。蓝荆安忙从萧青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扬声说自己这就出来。
她虽然喜欢和青云哥哥亲亲密密的在一起,但却依旧怕被别人看到。尤其在冀州大营,这里的人除了青云哥哥的心腹,怕是还不知道她要和青云哥哥成婚的事情。她多少还是希望不要在人前影响了萧青云威严的形象。
萧青云见阿狸这么快从自己怀里的挣脱开来,心里更是有些不大高兴。不过他依旧什么也没说,温和的给她理了理外服,随她一同走了出去。
帐外,吴未又围着碧鸾在说话。二人见萧青云和蓝荆安出来,便迎了上去。蓝荆安率先对吴未说:“多谢吴统领亲自跑这一趟了。”吴未赶忙说:“应该的。应该的。还请大司命看看东西是否买齐备了。”说着便引着几人去了放东西的营房。
蓝荆安见吴未除了买了布料,还买了一些首饰和胭脂水粉,而这些东西明显都分为了两个档次。蓝荆安看了碧鸾一眼,只见她见到自己的眼神,依旧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便知道这是吴未自己的主意了。
蓝荆安挑了几件首饰,其他的首饰让碧鸾暂时收起来,然后从布料当中指了个花色。而营帐里的两个绣娘正规矩的立在一边,见蓝荆安走向她们,赶忙行了大礼。
这两个绣娘本是大雍玉明郡主府上的。玉明郡主的封地本在甘陵,当初年过半百的玉明郡主见萧青云打到了冀州,早就逃去了永华城,只留下了满府的仆妇战战兢兢等候着命运的审判。
好在乾军军纪严明,途经甘陵的时候,也只是依照以往路过城池的情况,任了新的清河郡守,封了郡主府,并没对普通的仆妇有什么动作。而这两个绣娘就是那时得了自由身,然后投了当地最大的绣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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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量体裁衣
两个绣娘虽然也算见过贵人,但现在却是一脸紧张。其中的一个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蓝荆安对二人温和的笑笑:“你们二人莫要紧张,只当我是你们绣庄的普通客人便可。”
其中一个绣娘大着胆子凑到蓝荆安面前,询问蓝荆安是否要现在量尺寸。蓝荆安点点头说:“反正现在我也无事,现在就量吧。”
两个绣娘道了声诺,但却迟迟没有展开尺子,只是偷偷拿眼去瞄萧青云和吴未。蓝荆安一下子醒悟过来了。量身是要边量边报的,所以女子量身也算得是一件私密的事,二人是见萧青云和吴未在场,所以才故意拖延呢。
蓝荆安扭头对萧青云和吴未说:“青云哥哥,要不然你先带吴未出去一下?”萧青云看见阿狸对自己挤眼睛,也猜出个大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正好我今日还未巡军,我先带吴未去巡军了。”
两个绣娘见萧青云出去了,也悄悄吁了口气。萧青云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加上现在身份贵重,所以即便他从进帐未发一言,但却还是有一种让她们胆寒的感觉。
蓝荆安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两个绣娘随着青云哥哥的离去,轻松了不少。她忍不住抿嘴悄悄笑了,原来她觉得最温柔的青云哥哥,在外人眼中竟是这般可怕的。
蓝荆安一边接受着两个绣娘的服侍,一边让碧鸾去把素梅也叫过来,一会儿给她们二人也量一下,一起做几件衣服。
等碧鸾领命出去,蓝荆安又随口和这两个绣娘聊了几句。尤其是主动询问蓝荆安是否要量尺寸的那个绣娘,应答如流并不怯场,倒让蓝荆安有几分高看。
这个名为元娘的绣娘甚至主动对蓝荆安说:“大司命,我们来时还带了两身之前在郡主府上做的衣服,我看尺寸可能和您的身型差不多。如果您不嫌弃,我给您捧来看看?”
蓝荆安想着今晚是第一次在冀州大营亮相,确实还是庄重一点的好。现在她身上这身衣服,虽然是曲周城最好的,但毕竟曲周城太小,加上是成衣,尺寸并不太合身。这件衣服平时穿穿或许还行,要参见今晚的夜宴却有些不足了。
于是她从谏如流的让元娘把她们之前做的衣服拿过来。她的手才一抚上料子,就知道这几件衣服的料子并非凡品。她挑了一件上绣祥云纹的雪青色曲裾出来,一试之下,竟然意外的合身。
蓝荆安不由得夸赞元娘:“元娘你好眼力。不知这几身衣服是给谁做的?果然和我的身型不差多少。”
元娘现在已经完全放松开了:“大司命您喜欢便好。这还是当初玉明郡主命我们二人做的,说是要进献给宫里的午阳长公主。”
蓝荆安听到午阳的名字一下子愣住了。她想起当初在百花宴,她就是借了午阳公主的舞衣,一曲征未还博了名声却被逼赐婚,成了所有事情的开始。
午阳,那个曾在永华城帮过她的好心公主,那个曾经和她一起翩翩起舞的温柔女子,那个宇文墨渊的好妹妹,不知她现在还好么?
蓝荆安刚起了念旧的意头,又赶忙命自己停止想下去,同时心里自嘲了一番。蓝荆安啊蓝荆安,你现在已经和宇文氏成了誓死不休的死敌,纵是你和她再有过要好的时候,也早已烟消云散了。现在想她又有何意?
元娘见蓝荆安听完她的话沉默了,突然醒悟到玉明郡主和午阳长公主都是大雍宇文氏的人,自己在乾军大司命面前说这衣服是给午阳长公主做的,还主动拿给大司命穿,岂不是不敬?
她吓的赶忙给蓝荆安跪下了,哆嗦着说:“都是奴婢说胡话,不该提那二人,更不该把给大雍公主的衣服再拿给大司命。还请大司命恕罪。”
蓝荆安被元娘的话打断思绪。她赶忙让元娘起来说话。她尽量控制声调,平和的说:“没关系的,你不用多想。我刚才想其他事情去了,和这身衣服无关。再说,午阳现在依然是大雍的长公主,这也是事实,你也没说错什么。”
她又对两个绣娘说:“你们二人手艺的确不错,这件衣服我打算一会儿穿去今日的夜宴。另一件我也留下了。你们核算一下这两件衣服的价钱,连带着做新衣的钱,我到时着人拿给你们。”
二人哪里肯要大司命的钱,只说能为大司命做衣服是她们的荣光。蓝荆安也不多说,只等一会儿碧鸾到了,让她去找青云哥哥要钱便是。
蓝荆安见已有两身成品,便只让这两个绣娘再给自己做一件冬衣便行了。毕竟冀州冬日寒冷,可非荆州可比。她的衣服都是在荆州穿的,怕是没有足够厚的冬衣来御寒。
蓝荆安正和绣娘说着话,听到有人撩了帐帘进来了。蓝荆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黎谢来了。她的香气,只昨晚一面,便让她再难忘记。
她转过身来,只见黎谢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纵使蓝荆安现在身着华服,但单从颜色来说,终究还是抵不过妩媚俏丽的黎谢。两个绣娘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黎谢给蓝荆安给她行了个平礼:“大司命,别来无恙啊?不知道我现在过来,可否打扰了大司命?”
蓝荆安不动声色也给她回了个平礼:“怎么会?能再见到黎姑娘,也算意外之喜了。”之后便等着听黎谢的下文。
黎谢也不扭捏,轻启朱唇,继续说:“听闻大司命到了冀州,我很是欣喜。只是我那里一直病患不断,腾不出手来与大司命叙叙旧。不知大司命是否听说了我留在乾军的因由,倒是多谢大司命当初那份引荐的信,给了我一个机会。”
蓝荆安听她说的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味。但黎谢表情温和,这一次周身完全任何与她敌对的气息。她也只得和善的笑笑:“也算是缘分吧。没想到大元帅救过那么多人,竟然还能遇到这种巧合。”
黎谢又说:“不知道大司命此次来冀州探望,打算在这里盘桓多久?要是时间长的话,我便可以常来看望大司命了。”
蓝荆安的笑容依旧挂在唇边:“这个嘛,还不定。但应该会听凭元帅安排。我倒是很欢迎黎姑娘有空去我那里坐坐。”
黎谢闻言便说:“那感情好。本来这乾军里面,便只有我和素梅两个女子,两个人还都是天天有事要忙,平时聊天机会也不多。现在大司命来了,正好可以找大司命去说说话。不知大司命现在住在哪里?”
蓝荆安面色平静的说:“元帅将他的中军帐让给我了。”黎谢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变化,但她很快又是满面笑容:“这样啊,中军帐好认,以后找大司命就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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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针锋相对
蓝荆安又笑着对黎谢说:“本来还想请黎姑娘过来呢,正好黎姑娘在这里。吴统领从甘陵采买了些女子的东西回来,黎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也挑挑吧。顺便请这二位绣娘给你量一量,也添几件衣服?”
黎谢走到胭脂水粉前,面露惊喜:“多谢大司命了。那我便不客气了。”蓝荆安冷眼见她捡了几个上等货,也不多言,又让她挑了料子。黎谢一眼相中了蓝荆安之前看中的那个花色。
元娘正要开口说这是大司命选中的,蓝荆安却率先开了口:“黎姑娘真是好眼光。我也最是钟情这个花色,本打算用这匹布做件衣裳。”
黎谢闻言,反而高兴的说:“是么?看来我和大司命眼光还真是类似呢,我也想用它做衣服。”
就连元娘听了这话都微微皱眉,大司命的话都说到这份了,这个黎姑娘怎么还这般不知进退,竟然还敢继续说要用这个料子做衣裳。
蓝荆安胸口有些闷,不过她还是未改笑颜:“若是用同样花色的料子做了衣裳,怕是会有人误认我和黎姑娘是姐妹呢。我可没有黎姑娘这么标致,怕拖累了黎姑娘。不若黎姑娘再去挑挑别的?”
黎谢却说:“没关系呀。这个花色的布有足足一卷呢,肯定够做两身衣服的。”
蓝荆安摇摇头:“或许黎姑娘不介意,但我却是介意的。我宁可再选其他花色,也不喜和旁人共享心头所好。”接着她又浅浅一笑,状似玩笑的说:“幸而不过是匹布,要是其他东西,说不得我还要同黎姑娘争上一争呢。”
说罢,蓝荆安便随手指了另一匹料子给两个绣娘看,改用其他花色做自己的冬服。这时,碧鸾也带着素梅回来了。蓝荆安又让她们二人去挑胭脂水粉和布料。
不一会儿,绣娘已经给黎谢丈量完毕,黎谢道了谢,只说晚上等宴会的时候再见大司命,然后便离开了。
蓝荆安嘴角含笑同黎谢告辞,只是等她走了之后,低头的刹那,眼角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再仰起头,又是一番温柔和煦的样子。
蓝荆安等绣娘给碧鸾素梅都量好了,便让素梅送她们二人出去了,只留下碧鸾单独说话。她让碧鸾把之前收起来的首饰拿出来,明确的对她说:“这首饰不是给我买的,所以你还是自己收着用吧。”
碧鸾有些迷糊:“这不是吴统领买的么?怎么不是给姑娘您的?”
蓝荆安知道她是个心大的,只是悄悄的点她:“你看看这几件和我之前挑的几件是不是不大一样?”
碧鸾看看,点点头:“这几件应该是比您挑的几件便宜一些。但我觉得也挺好看的呀。”
蓝荆安一笑:“你觉得挺好看,是因为这些俱是你喜欢的样式。而青云哥哥素来知道我的喜好,他是绝不会让吴未买错样式的。不信的话,你去问问吴未,这几件是不是青云哥哥让他买的?”
“那是吴未自己买错了?”碧鸾还是不大理解。蓝荆安也不多说,只让她自己去问吴未。
碧鸾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问蓝荆安是否要给她上妆,做好晚宴的准备。
蓝荆安摇摇头:“不用上妆了。一个,这是在军营,浓妆艳抹反倒失了作为和青云哥哥并肩作战的资格。二个,这里的其他脂粉我也不放心用。到时候,我就在头上插一只素钗便行了。”
碧鸾听到蓝荆安前面的话还很有道理,后面的话明显是怀疑什么。她赶忙问:“姑娘您为什么说不放心用这些脂粉,可是有什么不妥?”
蓝荆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对碧鸾实话实说:“应该不会,但我也不敢保证,因为黎谢碰过这些东西。”接着她便将之前关于黎谢的疑问告诉了碧鸾,又说了两人刚才的对话。
但她到底没有讲出昨晚的事情。在蓝荆安眼中,如果昨晚的事,是黎谢偶尔为之,她不想将黎谢的名字硬和青云哥哥扯在一起,污了青云哥哥和黎谢的名节。但如果他们往常就这样,她再讲出来也没有意义,还不如着手做点什么更实在。
蓝荆安说到:“不知道为何,她这次给我的感觉有些像我初次见到巫紫姳,同样是容颜俏丽又善用毒物,和我聊起天来也温柔可人。这种感觉很不好。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我确实有种想和她保持距离的感觉。”
蓝荆安指着那几个脂粉盒子又说:“除了那个最漂亮的,你和素梅最好不要用,我猜其他几个都会是安全的。如果她真有敌意,想来她的敌意也是针对我的。”
碧鸾没想到蓝荆安竟然对黎谢有这么大反感,也是一愣。虽然她也觉得黎谢这样追着乾军有些不伦不类,但她却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她只觉得良禽择木而栖,黎谢选择跟着乾军说不定只是仰慕大元帅的威望呢?
碧鸾出声安慰蓝荆安:“虽然我觉得黎姑娘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不过她要是真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没用。且不说姑娘您现在贵为大司命,她不过是个西南小族的后裔。就是大元帅和您这么多年的感情,那便是谁都比不了的。”
蓝荆安面色有些忧郁:“若只是她对青云哥哥动了什么不该有心思,我并不担心。但她善用毒物,我怕若是哪日她心狠起来,做下什么事情,到时便麻烦了。而且她从未细讲过自己的身世,我们只能确认她是苗人,谁知道她的背后会不会有其他牵扯。”
碧鸾拍拍蓝荆安的手:“黎谢跟着乾军这么久,也救了不少人,应该不会存什么坏心。也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呢?无论如何,我会多加留意,绝不会让人害姑娘的。”
蓝荆安叹了口气:“但愿是我多心了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般看黎谢不顺眼。既然她的口碑不错,也许真的是自己嫉妒心太胜,误伤了无辜?蓝荆安尽量告诫自己,应该用一种更加平和的眼光去看待黎谢。
蓝荆安让碧鸾暂时不要告诉素梅自己的想法。素梅现在还在和黎谢住在一起,她怕告诉素梅后,素梅再面对黎谢可能会不自然。
若是黎谢无事,那么自己就等于给素梅和黎谢造成了隔阂;若是黎谢确有问题,素梅的异状再被她察觉出来,素梅可能会有危险。无论哪种情况,都是蓝荆安不愿看到的。
蓝荆安和碧鸾又说了会儿闲话,等素梅回来,便带着二人回中军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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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首次亮相
八月十六,依旧是个圆月满天的日子。在冀州大营的中军演武场上,冀州乾军设宴恭迎大司命的到来。这还是自萧青云起兵以来,唯一一次连续两晚皆有宴席的情况,而这晚的宴席明显比昨日的更为盛大。
乾军十万大军中所有校尉以上的将官都来了,足足三百多人,坐满了整个中军演武场。除了白卿风等人见过蓝荆安,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个名扬四海的大司命究竟长什么模样。
随着一声“大司命到”,蓝荆安在碧鸾和素梅的陪伴下,缓缓进入演武场。蓝荆安在荆州带领过几万大军,也受过万民朝拜,所以这种场合并不会让她感觉畏惧,但她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紧张。
毕竟这里是冀州,这里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当初青州的降兵,是彻头彻尾的大雍人,他们对自己也会像荆州乾军或西北军那样么?蓝荆安心中并没有底。
随着她离主席越走越近,萧青云已经带着白卿风和沈容止走了过来。萧青云从她出现的一刹那,眼睛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
他见阿狸一身华服,典雅端庄,单配一只素簪,面上也未施脂粉。只是蓝荆安正值青春,哪怕未浓妆艳抹,依旧靓丽可人。尤其是那樱粉色的润唇上,带着为他翘起的微微弧度,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亲她一口。
等蓝荆安走到萧青云面前,主动给萧青云俯身行大礼,口称:“司命蓝荆安参见吾主。”
萧青云哪里舍得让她行礼,赶忙扶她起身。他现在总算知道了阿狸不要他陪着出场的理由,她要当着众人,给天下人一个以萧青云为尊的表态。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将是她以大司命身份侍奉的唯一一人。
萧青云感动于她的体贴。但他还未娶她,他不能现在就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上主位,只能率先走上主位。按之前蓝荆安对白卿风的要求,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了萧青云右下边的位置。她要把最璀璨的光芒依旧留给青云哥哥。
白卿风和沈容止等二人坐定,带着满场的将领们一起行拜礼:“参见大元帅,大司命。”
萧青云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率先举了杯:“今日,我们在这里为大司命洗尘接风。愿大司命为乾军祈福佑安,指引百姓走上明光之路,四海之内俱得太平。欢迎大司命!”
说着便含笑着看着蓝荆安,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白卿风等人也举起酒杯,高呼:“恭迎大司命!”随后干了杯中之物。蓝荆安也一仰头,收了这第一杯酒。
第二杯,则是蓝荆安敬给萧青云:“天有命兮,民有依兮。大元帅乃天命所归,司命蓝荆安愿终身侍奉吾主。祝吾主早日荡平无道,平复四海。”说着将第二杯酒也喝了。
众人跟着她的声音,一同举杯高呼:“祝吾主早日荡平无道,平复四海。”萧青云眼角都是笑意,也接了她的这杯敬酒。然后便让众人开怀畅饮,不要拘束。
由于怕兵士沉迷女色,乾军在战时不设营妓营乐。只是攻下每个市镇后,准许兵士去秦楼楚馆纾解一番。所以,即便是如此盛大的场合,依旧是无丝竹之声,更无女子献舞,有的也只是鼓声激昂,战士舞刀。
蓝荆安坐在上席,不断有将军前来给她敬酒。尤其是郑荣、冯固、陈扬等人,均是萧青云的得力大将,蓝荆安不仅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他们的敬酒,还单独和每个人聊了几句。
郑荣的妻女亲眷在萧青云平定荆州后,全都迁回了江陵生活。而他的四个儿子,有一个被萧青云留在了青州守卫,另三个都随着郑荣在冀州征战。
蓝荆安此行出发前,特意使人去江陵问询郑荣的家人是否有什么要稍给郑荣父子的,并让随她船的薛威到时在江陵装船一起送来。蓝荆安把这个消息告诉郑荣,果然让郑荣激动不止,感念蓝荆安的体贴下臣。
蓝荆安又说起他这么多年为乾国复国所做的努力,甚至要代表司命一族给他一拜。郑荣哪敢受她的礼,赶忙连连避让,一直说:“使不得,使不得。有大司命这份心,老夫就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至于右将军陈扬,他亦是乾朝旧臣,不过他的亲眷早在江陵城破的时候就家毁人亡了。他这么多年也不愿再娶妻生子。反而放出豪言,国耻一日不除,一日无颜面对死去的亲人。在萧青云起兵的之前,他还曾是大雍在荆州的头号追捕对象。
蓝荆安尤记得他曾带人在青州历城围剿了赵虎的一个得力侄儿,给了赵虎一个重大打击。她对陈扬赞扬有加,称他有义有节,有勇有谋。
至于冯固,他已由左先锋升任至了左将军,彻底进入了乾军的最高将领圈子。他是土生土长的徐州人,父母早亡,本是个读书人,家中有几亩薄田。结果在贪官的连年盘剥下,不仅交不起赋税,更是导致他和自己的兄弟不得不去服徭役。
冯固徭役还没服完,就听说自己的发妻被当地的一个恶霸地主看中,要弄回去做小妾。他的发妻不从,跳井自杀,剩下冯固的一堆孩子无人照看。结果恶霸把他发妻自尽的怨气都发散到了几个孩子身上,派人围了他家院子,不许邻里接济,导致冯固的几个孩子活活饿死。
冯固的妻子俱被逼死,顾不得违了军例,回去告状。谁知当地官员沆瀣一气,不仅没有秉公处理,还要把冯固捉了,按逃兵处理。于是冯固再也忍不住,怒从胆边生,带着同样和他受苦受难的乡民揭竿而起。成了徐州农民起义军的首领。
冯固在广陵之战中,归顺了萧青云。目前和自己的两个兄弟都在乾军里。他虽然出身不显,但为人聪明,尤其还读过书,在军中的一群大老粗之间,绝对属于能文能武。
虽然世人都信从门阀世家,但蓝荆安和萧青云却都认为英雄不问出处。所以她对冯固也是一番鼓励,相信以他的年纪已有如此成就,将来必会更进一步。
几人见蓝荆安对他们的背景及战功早就了然于胸,谈吐中满是对他们的赞赏和鼓励,个个都欣喜不已。尤其是大将军郑荣,以前也是见过蓝舒窈的,此时再见蓝荆安,不仅觉得司命神女一族后继有人,更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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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彘肩斗酒
这三人又夸起蓝荆安在襄阳带领乾军取得的胜利。蓝荆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是临危受命罢了。主要还是吕珉将军和姜邵衡将军配合的好。咱们乾军士气又盛,自然没有不胜的道理。”
这几员大将的对蓝荆安军功的认可,也听进了萧青云的耳朵里。从私心讲,他不希望阿狸再冒险,他想牢牢的将她护在身后,给她一片安宁。但他也不愿掩饰了她的光芒。她的才能,不应因为她将是自己的女人就被雪藏。
萧青云暗下决心,他要把决定权交到阿狸手中,让她自己决定是否要继续随军战斗。
冀州大营的酒烈,不是女子惯常喝的果酒,蓝荆安这样几杯下肚,脸上已经露出明显的红晕。她并未涂脂,所以现在两颊反而如同上了胭脂般的好看,让萧青云忍不住总是扭头看她。她越醉,眼睛越亮,虽然身上不大听使唤,但言语上却仍保持半分不错。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喝醉了,但这种重要场合,她自然是要硬撑下去的。若是她现在走了,那些还未敬酒的将军怕是会觉得她厚此薄彼。蓝荆安依旧努力跪坐的笔直,只是举杯时的动作慢了一些。
目光一直没有从蓝荆安身上离开的萧青云,此时见她有了醉意,本欲不让她再硬撑下去。但他接到蓝荆安对他轻微的摇头,他便知道她定是要喝完一轮将军的敬酒才肯走了。
等到蓝荆安喝完一轮,已经十几杯酒下肚了,早就超出了她的极限。因为心疼她,白卿风和沈容止甚至都没敢单独过来给她敬酒。就在蓝荆安以为自己任务已完,准备离席的时候,这时黎谢端着酒杯向她过来了。
黎谢在军中的身份很是特殊。她没有归顺乾军,自认不是乾军的人。但她又是很多军将的救命恩人,无论是荆州的吕珉还是这里的郑荣,都受过她的恩惠。所以众人也不将她当外人看待。
但以她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军之将相提并论的,所以谁也没想到她会过来敬酒。
黎谢本就貌美,今日又特意装扮过,一路过来更是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有些年轻的将领一边吸着空气中她留下的香气,一边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粘在她的身上。
萧青云本想出声制止黎谢,但看她一脸赤诚的样子,怕是拦了她,会让她以后对阿狸心有芥蒂。何况现在这么多双眼睛都聚集在蓝荆安和黎谢身上,他若是主动出声管阿狸的事,也是给阿狸难堪。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只是面色有些阴沉。
蓝荆安喝的已有些朦胧,但依旧用余光看到了萧青云的动作。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强打精神,继续露出温和的笑容。
黎谢举杯对蓝荆安说:“这一杯恭喜大司命顺利到达冀州。能再见到大司命,实在是让人太过惊喜。”蓝荆安接口到:“能再见黎姑娘,我也很是惊喜。”说罢,便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不曾想黎谢站在这里并未走,又将酒杯添满,再次举杯:“这一杯感谢大司命当初的荐信。没有大司命,也就没有我黎谢的今天。”蓝荆安感觉胸口一阵不舒服,她忍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依旧接了她这一杯。
黎谢见蓝荆安一连喝了两杯,非但没有住手,反而又去倒酒。同时继续说着:“大司命,这第三杯,我则要祝愿大司命在冀州大营事事顺利。”
碧鸾看出蓝荆安的脸色不对,终是忍不住了,直接开口说:“黎姑娘,大司命虽然海量,但尊卑有序,连大将军等也只敬了一杯。大司命念及姑娘多次救治乾军众人,才连喝了两杯酒,若是再喝姑娘的敬酒,怕是对其他将军有失公允。”
说罢,她又让身旁的素梅给她取了一坛子酒。碧鸾举着酒坛说:“但黎姑娘好意,大司命自是受的。不若就让婢子代大司命以这一坛酒来回敬姑娘?”说完,也不管黎谢会怎么看,直接仰头将整整一坛子酒都喝了。
此时盯着这里的乾军众人,早已有人忍不住为碧鸾出声叫好。军中之人讲究的是豪迈洒脱,今日见碧鸾如此,那些个将官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夸赞大司命果然厉害,不仅自己有量,就连身边的婢女都是个威猛的。
萧青云此时已经起身走到了蓝荆安身旁,低声对她说:“我送你回去?”蓝荆安忍住难受,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萧青云便让白卿风宣布他二人退席了。
黎谢眼睁睁的见萧青云陪在蓝荆安身后从她面前毫不停顿的走过,只空留她一人还站在席前。她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感觉心里被践踏一般的疼痛。
而跟随蓝荆安离席的除了碧鸾和素梅,还有萧青云带着吴未和冯参。蓝荆安知道此时碧鸾肯定也不好受,让吴未赶忙送她先去休息,碧鸾现在也是酒意翻滚,肯定是没办法再伺候蓝荆安了,所以她告了声罪,飞也似的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至于冯参,他在荆州习惯了护卫蓝荆安。即便到了冀州,他的眼里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主子,见她离席,他自然也跟过来了。萧青云看了一眼身后,除了冯参就是个不会武艺的素梅,于是他便让冯参继续跟着了。
结果蓝荆安还没回到自己的营帐,就已经找了地方先吐了。她从入席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灌着烈酒,将近二十杯烈酒下肚,自然受不住。要不是她强忍着,早就在席上失态了。
素梅见她吐了,赶忙给她找水漱口。然后萧青云又支使素梅去准备热水。同时让冯参悄悄去伙房再去寻些吃食送去中军帐,萧青云见四处无人,直接将吐到手软脚软的蓝荆安打横抱起来,送她回了中军帐。
他才把蓝荆安放在床上,蓝荆安就醉眼朦胧的推他:“你走,你走。都是你不好,不肯替我出头,才让我喝多的。”
萧青云有些莫名其妙,刚才在席上是她摇头不让自己插手的,自己为了让她尽快在乾军将领面前树立威信,才没拦她的,怎么倒怪上自己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试图给她脱去沾了秽物的外服。
蓝荆安见他不肯出声辩解,更是生气,扭着身子不肯配合他,一个劲儿的推他出去。萧青云无法,知道喝醉了人没道理可言,他只得起了身,走到帐外想把素梅找过来给她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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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酩酊大醉
结果萧青云才出帐,便听到里面蓝荆安小声的呜咽,他心疼的不行,赶忙又折了回去。只见他的阿狸把脸埋在被子里,一边哭一边还嘟嘟囔囔:“坏青云哥哥,让你走你还真走?以后都不理你了。”
萧青云被她这幅模样弄的哭笑不得,只得快走两步,冲上前去,又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蓝荆安未曾想萧青云又折返回来,将她搂在怀中。她犹自撅着红唇,似怨似嗔的望了他一眼,便不肯理他。
萧青云被她流转的眼波惹的心头都是燥热,他把怀里的小人儿搂的更紧了。低声哄她:“乖阿狸,我哪里舍得走,不过是想唤素梅过来给你换衣服罢了。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蓝荆安哼哼唧唧,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在萧青云的怀里扭来扭去。萧青云只得单手箍了她的身子,用另一只手把她脸扳了起来,轻轻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珠。
蓝荆安被弄的头脑更蒙了,傻傻的任凭青云哥哥箍着身子,反而老实的不动了。萧青云又拿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低声笑着开口问她:“现在老实啦?以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再也不会让你喝这么多酒了。这只小醉猫。”
蓝荆安一脸委屈:“你还怨我,连碧鸾都知道心疼我,你怎么不开口?”
萧青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埋怨自己没有阻拦黎谢的敬酒。他又想到之前和阿狸的谈话,看来阿狸对黎谢反应不小啊。
萧青云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理气:“阿狸,我不是不想开口,只是不愿因为我开口,让下面的人觉得你受制于我。再说,黎谢目前在大营里口碑很不错,要是我拦了她的敬酒,就等于给你树个敌人。”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又说:“而且我已经给大哥示意了,就算碧鸾不替你喝,大哥也会出面的。”
蓝荆安脑袋都是涨的,气哼哼的说:“反正说不过你。”
萧青云见蓝荆安还没完全消气,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先是道歉:“阿狸,下次我一定连敬酒的机会都不给黎谢好不好?”然后,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得卿一人,永不相负。”
蓝荆安望着青云哥哥深情的目光,嘟囔了一句:“就暂且原谅你一回罢了。”然后闭上眼睛,把脸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了青云哥哥的脸上。
素梅进帐的时候,便看见了蓝荆安这主动一吻。她吓的差点把手里的盆都扔在了地上。
萧青云也不防阿狸会主动亲她,他的笑容忍不住扩大开来。结果一扭头,看到被吓呆的素梅,又赶紧试图把脸再绷回来。
他一脸严肃的告诫素梅:“以后就算是伺候自己的主子,进来前也要问问她是不是同意。若再有今日情形,休怪我无情。”
素梅低声答诺,心里却暗自腹诽:“我在帐前都喊了好几声了,两位主子也不出声回答,谁知竟是这种情形。本想着千万别留大司命一人在帐中难受,没想却闹个没脸。”
但无论素梅怎么想,她都不敢放慢手上的动作。萧青云见她进来,已经松开了蓝荆安,任由素梅给她净面擦手。素梅注意到萧青云袍子上也蹭上了秽物,红着脸问他是否要去换一件。
萧青云知道这是刚才抱着阿狸时,弄上去的,心里也有些被人撞见的尴尬,嗯了一声,出帐去换衣服了。临走他还没忘嘱咐素梅给蓝荆安再换套干净的被褥。
等萧青云出了营帐,素梅总算松了一口气。要说乾军大营里素梅最怕的人,恐怕就非萧青云莫属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平日就不怎么说笑,周身有种霸气冷肃的氛围。她还总怕他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想起旧事,从而对大司命心有芥蒂。
素梅一边给蓝荆安换衣服,一边注意蓝荆安的神色。这个罪魁祸首,现在倒是没事人一般,任凭素梅摆弄。素梅才给她脱掉外服,她便一头倒在床上不肯再起来。无论素梅怎么劝,除了扭来扭去,蓝荆安并说不出什么。
素梅无奈的望着蓝荆安,开始理解为什么刚才大元帅要箍着她的身子了。不过她倒是真的非常意外大司命那一吻。
她伺候了大司命将近一年的时间,哪怕大司命和延康帝最为要好的时候,她都从未见大司命做出过半点对延康帝主动的举动。看来在大司命的心里,确实从来只有元帅一人的影子。想到这里,素梅忍不住偷偷叹了一口气。
萧青云换了身衣服,又回来了。只见蓝荆安扭在床上不肯下来,碧鸾拿她也束手无策。萧青云大步过去,一把将蓝荆安捞了起来,抱到了书案旁边,直接对素梅下命令:“手脚麻利点,尽快换。”
素梅连头都不敢抬,答了声诺,就赶紧忙碌起来,换完了便要躬身退出去。
蓝荆安喝的再是迷糊,看着素梅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是不顺意。又开始扯着脖子对素梅喊:“素梅你回来,之前对你说的都忘啦?不是教你只听我一个人的么?”
素梅没办法停了脚步,无辜的抬头望着蓝荆安和萧青云。萧青云皱着眉头对她一挥手。素梅哪里还敢停留,赶快出去了。蓝荆安还在那里兀自唤着素梅:“哎,哎,素梅,你怎么出去啦?”
萧青云实在没有办法,虽然现在大帐附近应该没有什么人,但万一被人听到阿狸喝多了闹事,总是不好的。他直接弯下腰,一下子用唇瓣擒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出话来。
蓝荆安还睁着一双明眸,但整个人却逐渐安静了下来。等萧青云小心翼翼的停下来,发现她的唇瓣都被他含肿了,只有一双眼睛带着雾气,略有些迷茫的望着他。
蓝荆安折腾了一番,现在已经散了一些酒气,整个人已经不是那般不受控制。她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萧青云赶忙拿过来,递到她唇边,喂给她喝。蓝荆安喝了几口水,小声的说:“我饿了。”
萧青云生怕她再大喊素梅,谁曾想等了半天,她却憋出来这么一句话。萧青云一下子嗤笑出声。蓝荆安的肚子恰在此时很配合的响了两声,更让萧青云忍俊不禁。气得蓝荆安毫无威力的怒视他一眼。
他只好假装咳嗽,敛住笑容,然后对蓝荆安说:“冯参已经去给你弄吃的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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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再现先兆
蓝荆安最剧烈的一阵酒意渐渐过去,她整个人也老实下来,软软的依在萧青云的怀里。萧青云虽然可以让她一个人去床上休息,但却实在舍不得温香暖玉在怀的美妙感觉,所以依旧没有换姿势。
还是冯参在外面询问是否要送饭进来,才总算让萧青云松了手。他让阿狸好好坐好,又简单给她理了一下早已歪斜的发髻,然后才起身亲自去大帐门口给蓝荆安拿吃的。
除了冯参,沈容止也从席上过来了。他一看萧青云已经换了外袍,便猜着蓝荆安估计是不胜酒力,早吐了。沈容止又见他袍子有些皱,而且半天才出来,忍不住暧昧的看了萧青云一眼。
然后沈容止把萧青云叫到一边,小声说:“你算是惹上桃花债了。黎谢今日这般作为,迟早触碰到大司命的底线。你我都知道大司命是怎样的女子,若真惹急了她,估计不是对黎谢出手,就要对你出手了。”
萧青云皱着眉说:“我看黎谢,不过是和素梅差不多。谁想她今日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要不是当着众人,给她三分薄面,我早就赶她出去了。干脆,你去问问军里谁愿意娶她,尽早让她出了营吧。”
沈容止忍不住乐了:“你看看今天那几个年轻的偏将军,见黎谢这般的美人,眼睛都看直了。你要问谁愿意娶她,估计有的是人打破头凑上前去。但我觉得黎谢可不是这般好打发的,你且看吧,她是决计不会同意嫁人的。”
沈容止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除了跟你。”
萧青云忍不住横了沈容止一眼,又听他一本正经的说:“美人在怀滋味虽然好,但小心别让不知内情的军将撞见了,毕竟你们两个的名声现在都太重要了。”然后又一脸坏笑的压低声音说:“就算要做点什么,也等天黑没人知晓了再说。”
沈容止早就猜到萧青云听了他的一席话,必然会黑脸。话音刚刚落地,他便跳了开去,头也不回的跑了。沈容止一边跑,一边还庆幸,幸亏吴未不在这里,要不然今日说什么也要被萧青云扒层皮。
冯参没想到儒雅风流的沈军师,和元帅单独聊了几句话之后,竟然不顾形象逃跑了,而且跑的比兔子还快,看得他目瞪口呆。萧青云果然沉着脸回来了,他让冯参带人站远一点去守帐,等吴未回来,再和他换班。
冯参见他黑着脸,哪里还敢再多说,把食盒递到他手上之后,便领命退去守帐了。
萧青云深吸一口气,脸色又恢复了正常,这才带着食盒进了帐。他本想喂阿狸吃东西,不过,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沈容止的话,坐在一旁只是脉脉的注视着她。
蓝荆安记得青云哥哥在席上净忙着关注着她,也没有吃什么。于是也将饭拨了一份给他,两人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本该在席上就已完成的晚餐。蓝荆安吃过东西,又开始困倦起来。
萧青云替她解了簪子,散了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又劝她脱了外服再睡。蓝荆安的脑子仍是木木的,也顾不得别的,依言乖乖脱了外服上床就寝了。萧青云凝视着她柔美的睡颜,心里又是安慰又是难受,只恨自己不能立即娶她。
宿醉一宿,蓝荆安却又做噩梦了。在梦境中,静静躺在床上的不是她,而是青云哥哥,她站在帐帘处看着一个女子背对着她坐在他的床前。她看不到那个女子面目。她想进入帐内,却犹疑的迈不开脚步。
一种复杂的感觉在她心底徘徊。是焦急?是悲痛?是怨恨?是愧疚?她分不清楚,但她知道她仿佛要失去青云哥哥了,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没来由的绝望。蓝荆安哭喊青云哥哥的名字,从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噩梦不同以往,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种针刺般的锐痛,让她捂着心口缩成了一团。
蓝荆安忍不住想喊碧鸾碧鸢过来,却在灯火突明后,见到了素梅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的头脑一下子清明了,这不是在白玉关,就连碧鸢都已经去了两年了。
素梅本为照顾蓝荆安宿在了她脚下的垫子上,没想到却第一次见到了她夜发噩梦的情景。以前在木兰园的时候,虽然蓝荆安也曾有过噩梦。但那时她的身边始终有宇文墨渊守着,所以素梅并不知道蓝荆安的情况。
素梅听到蓝荆安痛苦的声音,以为她酒还未醒,赶忙点了灯查看。一看之下,却是吓坏了,带着哭腔就要往帐外去喊人。蓝荆安忍着疼喊住她,只让她先别去惊动他人。
蓝荆安疼得像只虾子一样,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尽量不放出任何声音。素梅怕她咬坏了自己,赶忙给她找块干净的手巾垫在嘴里,又给她擦了脸上的泪水和额头的汗珠。
过了半晌,疼痛感总算消失了。蓝荆安慢慢调匀呼吸,就着素梅的手坐了起来。她的声音还略有些哑:“几更天了?”
素梅见她无事,担惊受怕的感觉总算也好了一点。看了一眼漏刻,回到:“已经五更了,很快天就该亮了。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请孙医官过来?”
孙医官是目前冀州大营里面水平最高的一位,自从蒋语堂去了西南为蓝荆安寻找解除情蛊的方法,萧青云等重要人物的问诊便都交由孙医官处理了。
蓝荆安知道素梅不了解她中情蛊的事情,也不清楚她有夜发噩梦的习惯。她轻轻拍拍素梅的手:“我无事了。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我以前也会这样,你问问碧鸾就知道了。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叫我醒过来就行,不用惊动他人。”
素梅见她脸色渐渐好转,也知道无事了。她又匆匆在帐外给蓝荆安煮了杯热茶,以定心神。等蓝荆安热茶下肚,总算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
她小声的告诉素梅,自己在遇到危险之前有可能做某种带有先兆性梦境。素梅第一次听说有人有这种神奇的本事,惊奇不已。不过她想着蓝荆安是司命神女一族后人,有某种神力也不足未奇。
她倒是很好奇,大司命要如何运用自己的这种神力。蓝荆安无奈的笑笑:“之前一直没发现这些梦便是先兆。后来去岁确定了,我才注意到似乎梦中的场景是无法逆转的。不过你说得对,既然我有这个本事,总要利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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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暗中筹谋
蓝荆安让素梅服侍她洗漱,打算等天亮就把碧鸾叫过来商量计策。
蓝荆安一边洗漱,一边问素梅:“我昨日只依稀记得忍到离席,然后吐了。其他都朦朦胧胧的,后来有什么事情没有?”
素梅不知道该怎么答,犹疑一下,说:“您醉的不浅。后来婢子去给您准备热水,是元帅带您回大帐的。然后婢子又给您擦洗,换的外服,冯校尉则给您和元帅去端的吃食。”
蓝荆安一见素梅吞吞吐吐,就估计自己昨日必是闹了笑话。她脸上一红,悄悄问:“昨日我闹笑话的时候没别人看见吧?”
素梅这下答的倒是迅速:“没有。从您吐了之后,只有元帅和婢子见过您。而且元帅让大帐外的守卫又往外撤了撤,由冯校尉在外领着呢。肯定没人听见。”
蓝荆安直接捂脸:“看来我还昨日还真闹笑话了。这回算是丢人到家了。”素梅赶忙又安慰她:“其实也还好,您也没做什么。”
蓝荆安又问她:“那我昨日说了什么醉话?”素梅答到:“除了您有一次喊婢子不许我出帐,别的倒没对婢子说什么。但婢子就不知道您对元帅说什么了。”
然后素梅脸上又露出一丝红晕:“不过婢子昨日给您端水回来的时候,您,您”
蓝荆安心里一阵紧张:“我干了什么?”素梅咽了口吐沫,小声的说:“您亲了元帅。”
蓝荆安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脸上也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赶忙解释说:“昨日是我喝醉了,都作不得数。”素梅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婢子知道。而且既然元帅本有意于您,这也算不得什么。”
蓝荆安知道素梅向来守口如瓶,这点她倒不担心。但只怕见到青云哥哥,要被他嘲笑了。看来,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这般逞强了。
蓝荆安又对素梅说:“你这两天为了陪我,连续睡在地上,也是辛苦了。今日我让吴未遣人收拾一下。我也不住中军帐了,咱们在旁边找个小帐,你和碧鸾随我住在一起可好?”
素梅听到要正式陪在大司命身边,哪有不愿的,欢欢喜喜的便应下了。过了半天,素梅才想起来现在和她同居一室黎谢,然后问蓝荆安:“主子,我若是搬出来。黎谢一个人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么?”
蓝荆安平静的说:“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她自然是不会受委屈的。”素梅想想也是,便点点头不再想黎谢的事了。
主仆两个人说着话,一会儿天便亮了。只见帐帘掀起一个小角,碧鸾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碧鸾见蓝荆安早就已经起了,便放开了手脚,笑着走过来:“姑娘起的可真早。”
蓝荆安抿嘴一笑:“那是。我喝的不如你多,自然醒的也比你早些。你怎么不多睡会儿?”碧鸾坐在了她的下首:“睡的不少了。而且不守在姑娘身边,心里不踏实。”蓝荆安直接挽了她的胳膊,笑嘻嘻的说:“就知道你最疼我。”
素梅羡慕的看着这主仆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也可以和大司命如此亲密。蓝荆安让素梅出去看看萧青云和吴未起了没,要是起了,请二人过来一趟。素梅应了声诺,出去了。
大帐里就剩下蓝荆安和碧鸾两人。蓝荆安毫不掩饰的说:“我昨晚又做噩梦了。”碧鸾知道她的梦经常是带有某种预见性的,所以紧张的问她:“是那种梦?”
蓝荆安点点头,然后把梦里的场景给碧鸾描述了一遍。但她自己在梦中的感觉却很难形容出来,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很多时候属于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蓝荆安讲完场景,冷笑一声:“我见到的那个女子,不是你也不是素梅。这个军营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黎谢一个女人。必然是她了。无论她那时坐在青云哥哥床头是为了什么,我都不许这种事情发生。”
碧鸾听的目瞪口呆。又想了想昨日在晚宴上的情形,看来很可能不仅仅是姑娘多心,那个黎谢明显对姑娘来者不善。在碧鸾心里,谁和蓝荆安做对,就是和她碧鸾做对。她一脸同仇敌忾的问蓝荆安:“姑娘,您打算怎么做?”
蓝荆安沉吟一下说:“我也不想她为难她,只要让她离开大营,不跟着咱们就行了。目前我还不能完全确定青云哥哥的态度,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因为黎谢和我翻脸。”
蓝荆安又说:“黎谢此人既然打着报恩的旗号,又不要金银俗物,那只能用为她着想的名义将她弄出军营了。”
蓝荆安小声对碧鸾道出自己的盘算:“我打算今日让吴未另找个的帐子,除了你,我会以需要人伺候的名义把素梅也弄过去。然后借由黎谢一人住在军医那里不安全为由,将她送到曲周城。只要她离了这里,我便有方法让她再也回不来。”
碧鸾想了想问到:“要是她以素梅以前一个人也曾跟在军中为借口,不肯走呢?”
“这个好反驳。”蓝荆安想都不想,接口说到:“素梅以前住的可是城中的营房,并非大帐。营房是可以有随军家眷的,大营不行。而且素梅说到底是婢子身份,除非她黎谢要低下头乖乖做我的婢子,否则绝无可能留在这里。”
“而就算她要做我的婢子,我也会以她救过吕珉和郑荣的借口推辞的。绝不能让她留下便是。”
碧鸾又问到:“要是她因为咱们几个女人在这里,在众人面前哭闹,说什么不肯走,怎么办?”
蓝荆安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那就由不得她了。我能留下,除了大司命的身份,更是在襄阳执掌过乾军;至于你,不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名扬荆州的猛将。两个领兵打仗的人,如何留不得在军营里?”
蓝荆安叹口气:“唯有一个素梅,倒是需要好好考虑如何为她找个合适的借口。”
碧鸾有些话憋了许久,一直想问蓝荆安,终于忍不住问出声:“姑娘您为何这般照顾素梅?她这样日日出现在元帅面前,您不怕元帅心生芥蒂么?”
蓝荆安看着碧鸾,轻轻一笑:“你总算问出来了。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究竟要如何处置素梅。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她留在身边,主要有几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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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用人因由
蓝荆安细细给碧鸾分析起她留下素梅的原因:“虽然那一年不堪回首,但她当初伺候我确实称得上精心。你且看看素梅的胳膊上,还有当初为了拦着赵氏二女,被赵婉珠鞭打的疤痕。虽然她那时是迫于那人的淫威,不得不如此。但她既然曾为我豁了性命,我便不能对她不闻不问。”
“而且素梅为人除了老实,最大的优点就是嘴紧。要不然她也不会被调到木兰园去。你且打听一下,她必然在这里依旧是守口如瓶的性格。留她在身边处理事情,我也能放心,不怕走漏消息。”
“她现在又和蒋语堂学了些医术。虽然比不得什么名医,但身边有个会医术的人时刻跟着,总归是保险不少。至少不至于让人轻易拿药给害了。”
“关键是,从我带她离开永华城起,她除了我,便再无依仗,所以她的忠心只能对我一人。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没猜错,哪怕青云哥哥也是难以收买她的。”
“我曾信得过的人,除了你,过去定远侯府里的女孩子一个都没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启用算是跟我时间比较长的素梅了。要是碧鸢还在,我何至于如此?!”说到这里,蓝荆安都声音明显哽咽了,心中对綏帝和宇文墨池的恨又加深了一层。
碧鸾听到她说这句话,也难受的想哭。她强忍着泪水,握了握蓝荆安的手。蓝荆安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至于青云哥哥会怎么看,我也想过。如果青云哥哥心有芥蒂,就算素梅不出现,他也无法原谅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他能接受素梅,那就证明他同样会毫无疑问的接受曾经的我。”
“所以,留下素梅也算是一招险棋。好在,这两天,我还没看出来青云哥哥对她有什么看法。所以就先这么着吧。”
碧鸾听她分析透彻,不由得心服口服。
蓝荆安又开口问碧鸾:“你昨日喝了整整一坛子,后来吐了没有?又吃没吃过东西?”
碧鸾不好意思的说:“没忍住,到底还是吐了。不过后来吴统领给我拿吃的了,所以倒没空着肚子睡觉。”
蓝荆安听她提到吴未一派自然,倒是有点儿拿不准,她又问碧鸾:“吴未亲自给你送回营帐的么?除了拿吃的,还有别的事么?”
碧鸾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吐的时候,他也在,给我端了杯水,然后搀我回的营帐。别的还能有什么事?”想了想又说:“哦,好像他还从哪里找了点热水,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
蓝荆安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知道是碧鸾迟钝,还是本就对吴未没有感觉。她干脆略过去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萧青云带着吴未和素梅过来了。碧鸾赶忙撩了帐帘,请萧青云进来。
萧青云见今日的阿狸一身清爽,哪里还有昨日迷醉的样子。但他想起她昨日主动亲自己的一下,还是忍不住微弯唇角。
蓝荆安一看他的样子,便猜到必然是昨日自己闹了笑话。她赶忙讨好般的请萧青云上坐,问他吃没吃早饭。
萧青云摇摇头,然后让素梅去布置早饭,碧鸾见没有需要自己的,便很有眼色的出去练剑了,吴未也随她出去了。
大帐里只剩下萧青云和蓝荆安二人,氛围顿时不一样起来。蓝荆安心虚的瞄了青云哥哥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只好宁着头皮首先开口:“昨晚我喝多了。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青云接口到:“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的阿狸昨晚可是热情的很呐。”
蓝荆安脸上一红,小声说:“我不是知道你在,才敢放浪形骸的么?以后少喝两杯就是了。”
萧青云瞪了她一眼:“还少喝两杯?以后这种烈酒,无论多么重要的场合,都不能再让你喝超过三杯了。要不然,你吐了,我心疼。你闹人,我头疼。”
蓝荆安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赶忙试图转移话题:“这两天赵虎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一提起军政大事,萧青云一下子就变严肃了:“暂时没有。你且不用担心,现在是咱们围困,他们防守,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料他不做好万全准备,是不会轻易主动出击的。”
萧青云又说到:“估计你来冀州的消息这两日就会传到那边去。你且看着,这必然会刺激赵虎作出更为激进的行动。”
蓝荆安也早已敛了笑容,恢复到了她在荆州议事时惯常的样子:“这个我信。我倒觉得咱们现在也不用先挑头。等精进了器具再攻城不迟。不过现在已是八月中旬,再有一两个月便要入冬了。如果咱们不能在入冬前攻下巨鹿城,也要先掐掉它的补给再说。”
萧青云知道冬日若是被围困,难熬程度要远高于天暖的日子。除了粮食,光冬衣一项就是绕不过去的坎。看来他的阿狸确实长进了不少。
萧青云点点头,说:“这个我之前也想过,等过两天咱们把容止找过来,好好商议一下。对了,容止昨日去探了那个文良的底细。他今日还会再去他那里。”
蓝荆安也有些紧张,赶忙问:“如何?”
萧青云唇边露出一抹笑容:“他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容止看过他的图纸,除了连发砲车和连弩,他还想出一个巨型大弩,看起来比檑木还管用。”
萧青云又有些皱眉的说到:“不过,此人似乎对制造这等利器总有顾虑。不知是心地太过善良,还是因为自己是大雍人,始终摆脱不了这层身份。”
蓝荆安想了想说:“我以前和他谈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总感觉他似乎既摩拳擦掌想看到自己所画的东西威力如何;又犹疑不定,不知是不是该将图纸变成现实。要么,改天青云哥哥你亲自和他谈一次?”
蓝荆安又说:“对了,我觉得他应该是识大体的人。出于某种原因,他对大雍似乎又爱又恨。他要是真那么忠于宇文氏,早在襄阳围困的时候便可以献出全部图纸了,但他迟迟不行动,必是有原因的。”
萧青云点点头,应下了,只等腾出手来,亲自去见见这个文良。
然后二人又说起蒋神医父子。蒋语堂在西南还没有好消息传来,仍在四处打探。不过现在西南战事正酣,谢维宁已经深入犍为国,犍为国王被围,仅依靠挟制谢承贤为质,暂时躲在自立的国都朱提。
西南这般动荡,令蒋语堂查探起消息来更为困难。但蒋语堂仍未放弃,仍在西南诸地找寻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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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身份变化
蓝荆安对萧青云说起蒋仙林的情况:“蒋神医从被俘的大雍兵士那里听说他的妹妹还活着,当年被掳去了豫州。他心中记挂他妹妹,我便让他随姜邵衡去豫州了。”
萧青云点点头,他虽然希望蒋仙林能随在阿狸身边照顾她,但他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他自然是希望蒋仙林可以先顺利找到自己的妹妹,了却他一桩心事。
再说,估计不出几个月的时间,他和姜邵衡就能在兖州的陈留汇合了,到时自然又能将蒋仙林调到身边。
萧青云说:“蒋家父子既然都不在。你要是有个不舒服,就遣人找孙医官吧。”蓝荆安道声知晓了,又说起冯燕:“我这次让人在江陵停留的时候,把冯燕一起接过来。她对旧朝礼仪比较熟悉,要是商量复国之事,我觉得她可能能帮上忙。”
萧青云很快皱了一下眉头。他还记得当初要不是冯燕多嘴说什么司命古训,也不至于让阿狸犹疑不止,犯了心疾。所以他对冯燕并没有太好印象。而且她要是来了,立国之事必然会被提上日程,正式拿出来讨论,到时又怎么解释立后之事?
萧青云还没想到应对之法,就听吴未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说早饭已经拿过来了,又说白卿风也在外面,问是否方便进来。
萧青云应了一声,让几人一起进来了。白卿风也未吃早饭,萧青云便邀他一起在这里吃了。
在碧鸾布置碗筷之际,蓝荆安便把今早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在这中军帐也住了两日,第一日是深夜到达,第二日是由于醉酒。但这里毕竟是元帅帐,我住不合适。我想搬出去。能不能让吴统领单找个帐子给我?”
萧青云宠溺的看她一眼:“哪里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你想住哪儿都行。”
白卿风赶忙轻轻咳嗽一下。虽然萧青云知道疼人,但蓝荆安说的绝对很有道理,她若是住在中军帐,连深夜议事都不行。要是把东西都搬去萧青云现在住的地方,那和再建个中军帐也没差别了,干脆还是让东西比较少的蓝荆安先搬出来更为方便。
蓝荆安坚决的说:“我意已决。只是要劳烦吴统领了。”说完抬头望着吴未。吴未哪敢说不,赶忙点头应下了。
蓝荆安又对吴未说:“帐子不要太小,我打算让碧鸾和素梅同我住在一起,这样她们照顾我也方便,不用每日跑来跑去的。”
吴未一一记下,打算出去吩咐人布置。却听见萧青云喊住他:“既然阿狸执意如此,那吴未你就在中军帐旁边再立个营帐吧。”顿了顿,萧青云又吩咐他说:“别离太远。”
白卿风看了萧青云一眼,这个家伙真是不打算掩饰了。这样堂而皇之的把蓝荆安放在自己旁边,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没多嘴,反正这二人早晚会在一起,这样安排,对吴未等人来说巡逻还方便,何乐而不为?
蓝荆安听了青云哥哥的话,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没拒绝,反而说起了黎谢的事:“既然素梅要搬去伺候我,那么黎谢的帐里就只剩她一人了。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不若将她送到曲周城更好一些?”
萧青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阿狸动的什么心思。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打发黎谢,阿狸就先下手了。不过她为自己吃醋,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他正要点头同意,却听白卿风无奈的说:“昨日之前倒是简单。可她今日身份不同以往了。”
蓝荆安一惊,赶忙问他:“这是何意?”
白卿风说:“昨日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拜了郑荣为义父。郑荣也认了她,还把三个儿子都找过来认亲了。”
萧青云眉头一皱:“这不是胡闹么?”
白卿风长叹一口气说:“可不是。昨日郑荣喝太多了,也不知怎么就应了她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也轮不得他反悔了。”
萧青云又问:“怎么昨日没人跟我说这个事情?就没人拦着郑荣么?”
白卿风苦笑一下:“昨日宴席要结束的时候,我去找容止问文良的情况去了。没想到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时满场就属郑荣地位最高,他说要收义女,谁敢拦他?再说还有一堆同样喝高了家伙在旁边起哄呢。”
白卿风又说:“后来我知道了,倒是想和你们说来着。不过想着事已发生,今早说也一样。所以我今天早上才过来的。”
蓝荆安差点沉了脸,不过她还是一忍再忍,依然语气轻柔的说:“她身份再进一层,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即便是家眷,为了安全考虑,还是移到曲周城为好。要不然郑荣父子上战场的时候,也不放心,是不是?”
蓝荆安又说:“而且她跟着乾军这么久,也该享享福了。曲周城再怎么说,也会比大营里条件好不少。”
白卿风不知道蓝荆安对黎谢的敌意,只当她是真好心,接口说到:“你说的也是。真难为你还处处为她想着。要不然把她叫过来问问?”说着便让碧鸾去找黎谢过来。
萧青云不动声色的看着阿狸。她现在果然和以往差别很大,以前她是绝不会在自己和白卿风面前遮遮掩掩的。但她今日明显不肯说实话,打着为黎谢好的名义,一心想撵了她出大营。
他又想着阿狸昨日醉酒吐的真言,要说她对黎谢心无芥蒂,打死他也不会信。既然她看黎谢不顺眼,正好自己也有送走黎谢的打算,打发黎谢出营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看来改日自己要好好和阿狸谈谈了。不然她这样连实话都不肯跟自己说,着实令人心里不舒坦。
蓝荆安其实说完这一番话后,也在偷偷瞄着萧青云的表情。当她看到他眼里很快闪现的一丝不快,心中觉得很不是滋味。难道青云哥哥竟然会舍不得黎谢出营么?他是在怪自己这般对黎谢么?
白卿风一无所觉,只见二人都停了箸,笑着对二人说:“你们昨晚是不是吃独食了?怎么今早吃这么点就饱了?”
蓝荆安昨日醉酒后的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但也知道自己是吃过东西才睡的。听了白卿风的无心调侃,忍不住面上一红。白卿风见她脸红,更是笑了:“没想到还真是啊?”
萧青云斜了白卿风一眼,又剥了个煮熟的鸡蛋给蓝荆安,边剥边说:“别理他。你再吃点,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日我打算带你去巡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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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危与共
白卿风闻言忍不住抬头看萧青云,就连蓝荆安也睁大了眼睛:“巡军?”
萧青云点点头,云淡风轻的说:“既然你来了,我自然希望你可以过上顺心的日子。如果你喜欢安宁,不想再理军务,那我便让你住在离大营最近的安全城郭,尽量去看你。如果你喜欢征伐,我们便一起执掌兵权。”
蓝荆安没想到他竟然能当着白卿风的面,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白卿风赶忙往四周看了一眼,确认了大帐中只有他们三个,然后皱眉说:“元帅,这话不可乱说。”他还有半句没说出来:“这又不是当初襄阳临危受命时的情况,如果共掌军权,以后三妹就是真真切切的乾军军权最高指挥者了。”
萧青云一脸冷静:“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的也是我所想的。阿狸,你怎么想?”
蓝荆安未想到青云哥哥这般尊重自己,他本可以把她护在身后,让她成为一个如当年定远侯夫人一般的女人;但他却不在意她的崛起,甚至主动给她一起掌管军权的机会。
在动荡不安的年代,军权,甚至是比君权更为重要的东西。没有军权,什么权利都是难守的。他不仅要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他还要把他有的,都分给她。
蓝荆安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平静的开口说:“我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如果你需要我冲锋陷阵,我便弓马上阵;如果你需要我像沈军师那样,我便为你出谋划策。无论你去哪里,我便会跟去哪里。你我,安危与共。”
蓝荆安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的白卿风,转过头来,正视萧青云的眼睛又说:“但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军中只有会有一个主帅,那就是你,青云哥哥。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白卿风把自己的还未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这两个人,倒真不贪权,讨论起这么重要的位置,还都一脸淡然,倒弄得他七上八下的。
萧青云听了蓝荆安的话,皱着眉开口说:“阿狸,你好好考虑一下。我”
“青云哥哥,”蓝荆安打断他说:“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清楚你是真的这般为我考虑。只不过,这是我的选择,绝不反悔。”
蓝荆安调皮的一笑,又说:“不过,说好今日去巡军,一会儿别忘叫上我啊。”
萧青云停了半天,才长叹一声,笑着说了一声:“你呀”
白卿风现在真是满心佩服。他们纵然曾是他的弟弟妹妹,但这种胸襟气度,确实是连他这个做哥哥都难以企及的。
他不敢想,如果有朝一日,萧青云将一半的权力分之与他,他能不能拒绝的如此痛快。而他更不确定,自己再是疼爱自己的女人,能不能说出萧青云这样一番话来。
这场谈话来的快,去的快。除了给白卿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多少年后在他的示意下写入了史书,萧青云和蓝荆安甚至都没怎么把它当回事。
等黎谢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谈论起江陵当初的几大家族之一——冯家。冯氏,当初是和郑氏,沈氏一样,响彻乾国的名门望族。
冯氏一族能文能武,男女俱是十分出色,除了出了冯燕父亲冯国勋这样的当朝丞相,更是有冯参祖父冯国栋和冯参叔祖父冯国梁两人在军中,一个任卫将军,一个任中郎将,说不出的威风。
后来乾国灭亡之时,冯国栋冯国梁两兄弟早已带着自己家里的成年男性战死疆场,而冯国勋等人则在江陵城破的时候殉国了。所以,当年枝繁叶茂的冯氏,虽然没有留下太多后人,但却是乾国复国最为积极的响应者之一,也是萧青云和蓝荆安最为忠实的拥踅。
最有意思的是,大雍现在的北宫卫士令冯锡,竟然也是与乾国冯氏沾亲带故。只不过他们那一支,早在两国交恶之前就搬到了永华城去住,所以后来乾国灭国才没有对他们有太大影响。
不过,冯锡当初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北宫卫士令,但无论冯锡如何努力,受他姓氏的影响,他在北宫卫士令上一任多年,再也没有上升的可能。
蓝荆安说到这次冯参为了护卫自己前来冀州,甚至放弃了随姜邵衡大军一起攻打豫州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这冯氏的忠心,真是毋庸置疑。
白卿风听了,点点头说:“当初在襄阳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冯参挺不错的,对你尽心尽责。论武艺,也不是个差的。不过他才升任校尉不久,再让他往上走,有些快了点。再等等看吧,尤其你还在军里,只要他还做你的亲卫长,就依旧有机会。你们俩觉得呢?”
蓝荆安也同意,点点头。还未等开口,便听碧鸾在帐外大声汇报:“元帅,大司命,黎谢姑娘已在帐外。”
白卿风赶忙起身,撩了帐帘,让黎谢进来了。
黎谢一进门便见到蓝荆安端坐在萧青云旁边,见自己进来,也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桌上的盘碗还未收,昭示着刚才帐内三人是一起用餐的。
黎谢面不改色的给萧青云行了个礼,然后面带笑颜的问他:“不知元帅叫我前来,所谓何事?”
蓝荆安假装看不到她对萧青云温柔的甜笑,将目光落在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萧青云见蓝荆安不肯开口,只好打算自己亲自开口做这个恶人。结果他还没说话,白卿风倒是先开口了:“昨日还未来得及恭喜黎姑娘呢,先在这里给黎姑娘道喜了,自此之后,你在乾军里面也算是有亲人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大司命念着你身份有别,生怕怠慢了你。咱们这大营之内条件不好,她心疼你,想问问你可否愿意住到条件更好一些的曲周城去?”
黎谢一挑眉,直接看向蓝荆安:“大司命,这是你的意思?”
蓝荆安也不躲避,反而把眼睛弯了弯,一副温和的贤良样子:“是呀。我想着黎姑娘在这大营里凑合了许久,也是够不容易的。这些军营中的男子哪里懂咱们女人的心,怕是委屈了姑娘也是不自知的。”
蓝荆安又道起曲周城的好来:“虽然知道黎姑娘对咱们乾军很是重要,但也总要顾着姑娘的安全,让姑娘住的舒舒服服才是。这曲周城虽然不大,但却比这里强似百倍,又没有被袭营的危险。而且你过去,必是会安排女婢伺候你的,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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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顺利解决
蓝荆安见黎谢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迎着她的目光反而继续说下去:“而且现在你又是郑将军的义女了,已经算是咱们乾军的重要家眷了,总要让你义父义兄放心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黎谢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多谢大司命。竟然才来大营两天,就这般为我着想。您说是不是,元帅?”
黎谢一边笑着,一边恨着。那个女人,要不是看在九弟和萧青云的面子上,自己又怎会对她处处忍让?她还没拿她怎么样,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就要对自己出手了。还找了这么冠冕堂皇,一边要将自己踢走,一边还要自己谢她?呸,她做梦!
萧青云最烦女人的小心思。他能忍得了阿狸,是因为她是他的挚爱,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好的。但他对黎谢可没半点心思,这个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阿狸这边为好。
萧青云看了阿狸一眼,转而对黎谢说:“是啊,我也觉得大司命确实对黎姑娘不错。之前是我这个做主帅的疏忽了,也让你受了委屈。我看大司命的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
黎谢听了他的话,简直心如刀割。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随着乾军东奔西跑,出手救人。才总算慢慢和乾军的将领打成一片,也开始可以进出萧青云的营帐。从来不会做饭的她,为了他,亲自去伙房学习,为他做吃食,给他炖补汤。
这么久过去,萧青云冷冰冰的脸,对着自己的时候,总算有了温和的一面,有的时候还会对她笑一笑,甚至偶尔还会吃自己做的东西。就在一起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蓝荆安却提早来了,给她来了个猝不及防。
那个女人才来了两天,两天啊,他竟然就能对自己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蓝荆安啊,蓝荆安,我可以容得了你,你却容不得我。本想将你留给九弟,你却这般对我。看来你真是我芙尼箩天生的敌人!
无论黎谢心里怎么变化,她的表情却没怎么变,只是露出一丝忧虑:“可是素梅要怎么办?我们二人一直住在一起,都习惯了。留她一人在帐,不大好吧?”
蓝荆安见她没有反驳出营的事,悄悄吐了口气,表情也真诚多了:“难为你想着她。不过你放心,我今晚就搬出这里了,到时素梅会搬去与我同住,绝不会让她落单的。”
黎谢更恨了,原来早就做好套子,等着自己钻呢。既然如此,我若是要出去,你也休想留下!黎谢睁着漂亮的明眸,眼睛里写满了对蓝荆安的关心:“那大司命不搬出去住么?曲周既然条件好,自然应该先让给大司命住。又怎么能轮到我呢?”
蓝荆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正要接口反驳,就听萧青云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司命不出去,我还要拜托她继续留在营里参与军务。”说完,萧青云扭头对蓝荆安微微一笑:“对不住了,大司命,还要你继续为乾军操劳。”
蓝荆安听了青云哥哥的话,觉得每个毛孔都是舒坦的。她回了个笑容给萧青云:“司命蓝荆安自当听凭元帅的安排。哪里当得了元帅这话。”
两人的这番话语,落在白卿风耳朵里不啻于打情骂俏。白卿风悄悄的想,要是容止在这儿,肯定要好好嘲笑二人一番。
黎谢脸都要白了,但仍强作镇定,只是笑容却再也作不出来:“不过,若是我走了,军里要是有人再中毒,得不到医治又该怎么办?”
蓝荆安一笑:“黎姑娘真是仁心,以后还是要拜托黎姑娘的。好在曲周离这里近,快马不过半个时辰,真有中毒的兵士,从战场送去曲周和送来大营估计也差不太多。不过,我们转移大营的时候,要是黎姑娘不嫌麻烦,还是要请黎姑娘和我们一起去下一个城郭的。”
黎谢见话说到这份,蓝荆安是打定了主意要赶她出营了。她再闹,就只能彻底在萧青云面前翻脸了,得不偿失。她见萧青云一副被蓝荆安吃得死死的样子,心里再是不痛快,也只得暂时压了下去。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倒是对去曲周住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想再在大营多住几日,和义父义兄再多待一阵子,毕竟才认的亲,我住去曲周,便不方便见他们了。”
蓝荆安听到这里,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只要黎谢松口确定会走就可以了。她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再说她不过因为自己的一个梦境,就坚持要送黎谢出大营,心里也确实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这真的是先兆,还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拜自己的嫉妒心所赐。她更怕弄巧成拙,让青云哥哥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蓝荆安笑着对黎谢说:“黎姑娘说的是,多住几日自然是没问题的。不知黎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我好让人提前去曲周做准备。”
黎谢深吸一口气:“十日吧。十日也该够大司命安排曲周那边的吧?”
蓝荆安虽然觉得十日有点久,但既然黎谢让步了,她也不想再去逼迫黎谢了。她点点头:“自然是够的。只是这十日,黎姑娘一人住在军医营那边会不会不安全?要不然元帅您派人去保护一下?”
还不等萧青云点头答应,黎谢便说:“不用了。我和那附近几个帐子的医官也都算熟人了,而且如果需要人,我可以请我义父帮忙,就不劳大司命费心了。”
蓝荆安觉得这都是小事,便不再纠缠。黎谢见话已说完,萧青云也没有留她的意思,正殷勤的给蓝荆安倒茶,心里一个赌气,道了声“告辞”,扭头便走了。
倒是白卿风还有些奇怪:“她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好像突然生气了?”
蓝荆安不好接他这句话,毕竟这都是因她而起的。萧青云却笑着说:“大哥,不用管她。女子脾气都是阴晴不定的。”蓝荆安听了萧青云的话,却放下杯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望着他。
萧青云趁白卿风听到吴未在门口去撩帐帘的时机,脸上带着一抹暧昧的笑容,快速对蓝荆安无声的说了两个字。蓝荆安看到他的嘴形,脸唰的一下变的通红。
蓝荆安知道,青云哥哥那两个字是“昨晚”。昨晚自己喝多了,但最开始自己因为他不给自己挡酒而哭闹的事,她还是朦朦胧胧大概有点感觉的。加上素梅说自己后来主动亲了青云哥哥,那倒真是落得个阴晴不定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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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活人为靶
这一日,蓝荆安移营的事情,便交由吴未带人处理了。蓝荆安给素梅放了一日假,让她回自己的帐子收拾东西,顺便和军医营那边交割清楚。
萧青云上午先是带着蓝荆安出席了一次和将军们的会议,将她会一起处理军务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郑荣等人虽是有点意外,但想到蓝荆安当初既然能带着不足一万人死守襄阳,以少对多;后来又能领兵将巫道明的雍军,尽数消灭,她的将才自是不用怀疑的。虽然一个女人处理军务不大常见,不过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蓝荆安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连半点异议都没听到。不过由于她的身份太高,所以萧青云觉得给她一个军职,反而是折辱了她。即便在军里,依旧让人喊她大司命。
未及饷午,萧青云便带着蓝荆安一起去巡军了,陪在蓝荆安身边的还有碧鸾和冯参。这个消息上午就放出风去了,所以此时十万大军早已按阵排列整齐,等候接受大元帅和大司命的巡阅。
蓝荆安一身甲衣,英姿飒爽,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脸严肃,随在萧青云身侧,将目光缓缓扫过一个又一个阵列。
这些身着藏青军服的兵士,气势雄壮。尤其是当初被萧青云收拢的青州征夫,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和实战,已经完全脱胎换骨,成了真正的披甲兵士。
蓝荆安看着青州兵高大宽厚的体型,比之西北军也不差什么,更是为青云哥哥当初冒着巨大风险进攻青州的决定感到庆幸。
十万人的队伍,光是绕着大营骑马转一圈就要走两个时辰。蓝荆安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在白玉关,定远侯手上二十万的西北军。只有望见这漫山遍野的大军,她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为何当初綏帝会对定远侯府如此忌惮。
每当萧青云带着蓝荆安巡到一处,该军的兵士便会在自己军中的将领指挥下,或持枪或持刀,一同高呼:“恭迎大元帅,大司命!”千万人的吼声,响彻云霄。
等二人走到骑兵这里,陈扬和邱少泽早已等候在那里。由于平原作战,谁的骑兵多,基本谁的胜盘就大,所以无论是萧青云还是赵虎,都很注重骑兵的培养。这也是为什么越靠近战场,马匹就越是宝贝。
陈扬作为右将军,除了掌管右军,还负责统帅骑兵。而邱少泽作为曾经骑兵的训练者,虽然由于他身上经常身负其他重任,不常出面,但他在骑兵中的威慑力甚至比陈扬更为出名。
弓马,是蓝荆安除了头脑之外,唯一一个能在军中拿的出手的。萧青云自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当初阿狸在襄阳是如何收服襄阳乾军的,她在军营的第一次表现,助她开启了彻底掌管襄阳军务的旅程。
这一次,萧青云也想和上次一样,让蓝荆安凭借自己惊人的弓马在冀州大营收服众人。
没想到萧青云还没开口,陈扬便笑着先开口了:“大司命,咱们骑兵共八千兄弟,都知道您曾于乱军之中,一箭射死了宇文俊平这个小儿,对您可是佩服的紧。不知您今日是不是方便给大家展现一下您的神技?”
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萧青云听了这话,看了陈扬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蓝荆安说:“你要是今日状态好,就出手一次,立立威。要是今日不想,我便找个接口打发了他。”
蓝荆安小声的回到:“放心,只要有你陪着,没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比较好?”
萧青云转了一下眼睛,快速的说:“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常玩的那个游戏么?就它了。”
蓝荆安于是抬起头,对陈扬露出微笑,扬声说到:“陈将军真是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和大家一样,会骑会射罢了。不过今日我见咱们乾军威武雄壮,心生欢喜。也就不怕献丑,干脆玩个小游戏如何?”
陈扬等人以为她又要和当处在襄阳那般设下比试,没想到蓝荆安却说:“咱们有八千人,要是都聚在一起,怕是看不清。我请四个人配合我一下,每人各持一物,无论大小,随意放置,站在四个位置,我边骑边射,如何?”
陈扬等人皆抚掌:“大司命果然与众不同,这主意甚好。只是不知这四人要如何去选?所持物件又有什么要求?”
蓝荆安一笑:“物件无所谓。但人自然是要选胆大的了。万一我失了手,持物之人可能就没命了。”
听到这里,陈扬心里也是一震,这似乎听起来太凶险了些。之前只听说大司命箭法颇好,但是箭法好,可不代表能一箭不失,万一有一箭稍有偏差,闹出人命可就不是玩的了,也失了他这次提议的目的。
想到这里,陈扬赶忙出声阻拦:“大司命虽然箭法好,但这样似乎还是太冒险了。要不然咱们换成草靶?”
还不等蓝荆安出声,她身后的碧鸾先催马站了出来,沉着的说:“婢子对大司命很有信心,也是个不要命的。不知能不能请大司命给个机会,让婢子也出一次风头?”
蓝荆安对她一笑:“好,就你了。你便做第一个。”
正说着,冯参也闪身出来,自愿做靶。蓝荆安见他出来,却有些感动。她当初虽然就是凭借骑射赢了冯参,但冯参其实并未见过她对着活人玩这个危险的游戏。但为了她的名声,他毫不犹疑的便站了出来,怎能不令蓝荆安感动?
除了冯参,随在萧青云身边的吴未,以及骑兵教头邱少泽也都站了出来。他们二人都知道这是蓝荆安以前在白玉关玩的最熟的一场游戏,是萧青云专门给她练胆用的。
他们二人当初都陪她一起练过一段箭术。尤其是邱少泽,也可以算得上是蓝荆安的半个箭术师傅,对她的水平自然清楚的很。
蓝荆安笑着对陈扬说:“陈将军,你看,这不人齐了。既然有人愿意陪我玩这一场,我自然是要奉陪到底。要是我蓝荆安伤了他们哪里,我亦会自伤其处。要是害了性命,大不了偿命就是,又有何惧?”
众人听了她的豪言壮语,都窃窃私语起来,一边夸大司命真胆色,一边又为她捏着一把汗,觉得她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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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炫神技
正说着,萧青云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司命有魄力!既然如此,我便也配合大司命一下。大司命不介意再多个人给你持靶吧?”
蓝荆安对他一笑:“自然不会,那就麻烦元帅了。”
萧青云这话一出,全场都倒吸一口气。元帅对大司命也太有信心了吧?这简直是把自己的性命送到对方手上,任人宰割。大司命水平再好,万一失手,这麻烦可就大了。
陈扬脸上早已变的刷白,赶忙和其他将领一起苦劝萧青云。但萧青云心意已决,又岂是陈扬等人劝得住的?陈扬无法,只得按萧青云的吩咐去安排了。
蓝荆安并不管这五人要如何持靶,对她来说,并没有半分区别。她退到一边,好好遛了一下马,又把自己的劲弓校了一遍弦。同时脱了甲衣,只留一身胡服,把头发扎的紧紧的,做好万全准备。
要说还真是巧合,幸亏当初她怕邱少泽带文良过来会有危险,特意把自己的弓送给他傍身,要不然她现在还真使不上自己最顺手的一张弓。
等蓝荆安这边准备完毕,陈扬一脸忐忑的说,萧青云等五人也准备好了。不光是陈扬,现在郑荣,白卿风等人都来了,甚至连没有跟着巡营的沈容止听到消息都急急忙忙从中军赶了过来。
白卿风和蓝荆安最熟,但他也觉得这样太冒险了,再三向蓝荆安确认她真的做得到。而沈容止则跑去萧青云那里去劝说他。趁四下无人,沈容止毫不客气的小声说:“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太过鲁莽。万一出事,你要咱们十万大军怎么办?!”
萧青云凑近他的耳边悄悄说:“放心,除了冯参,我们四个都是陪阿狸玩过的,要不然谁敢上。”
沈容止还想再劝,见旁人过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提心吊胆的站到一边去了。
活人为靶,除了射手水平要高,持靶之人,也要胆子足够大。否则箭矢袭来的一刹那,稍有移动,就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现在冀州军中的将领和八千骑兵一起屏住呼吸,见证传说中大司命百步穿杨的神技。每个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既未大司命担心,又为五个持靶之人担心。可以说,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刺激的场面。
五人已经各自站位好了。他们之间相隔较远,身后俱是旷场,以防误伤他人。
万事俱备,蓝荆安在众人的期待中,催马而出,箭矢上弦,瞄准了她的第一箭。
第一靶冯参,右手伸平,手持草靶,与她遥遥相望。她见第一个持靶的是冯参,心里悄悄笑了。果然是青云哥哥安排的,最知道她想什么。
她轻轻松松的放了拉弦的右手,第一箭破风而出,一箭正中冯参右手所持的草靶靶心,由于力道比较大,甚至给冯参带了一个趔趄。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蓝荆安不作停留,继续催马向前。第二靶是吴未,他左手拎了只兔子。吴未只抓着兔子的耳朵,兔子的身子还在扭动着。蓝荆安为兔子默哀了一下,毫不犹疑的放了第二箭。只见兔子被一箭射中,再也不作挣扎,蹬腿归西了。人群更激动了。
蓝荆安快马到了第三靶邱少泽那里,邱少泽踩在一个陶罐上,左右手都个抓了一只鸽子,见蓝荆安过来,松手放了鸽子。蓝荆安手抓两箭,目光随着鸽子而移动,还不等两只鸽子高飞,两矢齐发,将两只鸽子分别射中。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上了第三箭,射中邱少泽脚下的陶罐。
随着陶罐清脆的破裂之声,邱少泽一个鹞子翻身,向后一闪,正好抓住从天上掉落下来的第二只鸽子。这下,整个骑兵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就连郑荣等人都是一脸激动。
蓝荆安不作多想,伸手摸出一支箭,继续向第四靶奔去。第四靶的碧鸾,此时的姿势稍微有些奇特。只见她右手反手摸耳,将右臂环成了一个圈,圈中间还有临时缝在袖子上的一面军旗,上面大大的“雍”字,随着她展环的右臂,清晰的露在每个人的面前。
现在蓝荆安身后的骑兵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场上大司命婢女右臂的这个环可比草靶小多了。这要是射高了或是射低了,她的右臂就废了,而万一射的偏左一点,岂不会甚至要了她的命?
蓝荆安快速的眯了一下眼睛,直接对着“雍”字用力放出了一箭。只听布帛破裂的撕拉一声,蓝荆安的一箭早已穿字而过。将“雍”字撕扯的片片碎裂。
场下的人见大雍的军旗被蓝荆安一箭撕碎,不仅仅是为她的神技欢呼,更有一种下定决心战胜敌人的热血沸腾。
蓝荆安将欢呼声留在脑后,继续向前到了第五靶萧青云这里。只见萧青云头顶的小冠上置了一只梨子,他正眼角含笑的望着蓝荆安。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这梨子这么小,还顶在元帅头顶,难度也太大了。换成谁,谁有胆量放出这一箭?这简直是比前面四种情况捆在一起还难。大司命真的行么?元帅心里就没有一丝恐惧么?众人都感觉,自己现在比顶着梨子的元帅还害怕。
沈容止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他觉得即便是光看看,都让他觉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萧青云怎么还能面带微笑的这般镇定的望着蓝荆安手中的利箭。沈容止咽了口吐沫,只求蓝荆安的箭术真的是万里无一,绝不会失手。
除了沈容止,哪怕是上惯了战场的陈扬等人,现在也是心如鼓擂,只觉得这一辈子活到现在,简直就没有经历过比此时更为紧张的时刻了。
蓝荆安现在的表情也很严肃。只见她拉满圆弓,细细瞄了一下,大胆的放出了手中的箭。
萧青云见利箭直奔自己的门面而来,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依旧稳若磐石,顶着梨子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的一声,只见蓝荆安的那一箭,正中萧青云头顶的梨子,梨子吃不住力,被从萧青云的冠上射了下来,滚到了远处。而蓝荆安的力道很足,甚至连梨汁都未溅到萧青云的脸上。
满场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吼声,都是为蓝荆安喝彩的声音。“大司命神技!”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沈容止和白卿风等人看到这里,总算长舒一口气,一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总算又可以放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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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别样佳人
此时蓝荆安已经催马上前,到了萧青云的跟前。萧青云正含笑的望着她,就仿佛多年以前,她第一次做到时,他对她的赞赏。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如既往的信任她,鼓励她,从来不放弃她。蓝荆安对萧青云粲然一笑,将当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青云哥哥,我做到了。”
萧青云望着她灿若繁星的眼睛,突然对她说了两个字:“伸手。”蓝荆安不知何意,乖乖将手递给他。萧青云就着她的手,突然翻身上马,出现在蓝荆安身后,与她共乘一骑。
众人更是惊呆住了,虽然说是共乘一骑在军里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共乘一骑的可是元帅和大司命。大司命脸上的笑容究竟是为了刚才的胜利,还是为了身后的元帅?整个大军都要炸开锅了。
好在萧青云只是驾马到了骑兵队伍这里,然后便翻身下马了,并没有再做什么。这时陈扬已经给萧青云牵了他的马来,萧青云翻身骑回到自己马上,立在蓝荆安身边。
骑兵队伍在郑荣和陈扬的带领下,齐齐跪了下来。高声齐呼:“大元帅威武!大司命神技!”
现在蓝荆安整个人都是肆意张扬的,她脸上明媚的笑颜想忍都忍不住。一身石榴色的胡服,映衬着这位年轻司命的飒爽英姿。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她高高扬起的面庞如朝霞般灿烂,一双芊芊玉手轻轻控着缰绳,身上所背的弓箭,昭示着她刚刚完成了多么不凡的成就。此时,她的美,不仅印在了萧青云的心上,更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眼里。
沈容止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或许只有八个字才能配得上这一刻的蓝荆安:光芒万丈,举世无双。
在蓝荆安离开骑兵之前,邱少泽还特意过来夸赞了她一句:“大司命如今箭法真是日益精进了,论百步穿杨,怕是世间再无人能敌。”蓝荆安对着邱少泽冷冰冰的面容,故意大声说:“这还多亏当初邱中郎将教的好。”
骑兵众人听到大司命的话,都对邱少泽更加刮目相看。没想到邱教头不仅教过他们,甚至连拥有绝顶箭术的大司命也曾受学于他。看来虽然中郎将大人平日不苟言笑,但水平的确高超,能受他指点,也是幸运。
尽管后来萧青云二人继续向前巡军,不再提在骑兵队伍这里的事情。但大司命再一次出手展现神技的消息,简直比野火还要迅猛,很快传遍十万人的大营。大营各处都在传颂着大司命神乎其神的箭法和元帅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
没有在场的将领和兵士都后悔未能亲见那一幕,到处央求着骑兵的人一讲再讲那刺激的场面。也有人小声说起萧青云二人共骑一乘的短暂时刻,很多人私下都悄悄议论着这二人是如何般配。而见到蓝荆安灿烂笑颜的人,更是忍不住夸赞大司命不仅是女中豪杰,更是别样佳人,世间无女子可与之比肩。
当萧青云等人回到中军帐,第一个出声抱怨的就是沈容止:“元帅,大司命,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吓得我差点没昏在那里。”白卿风虽然不说,但也一个劲儿点头,表示非常同意沈容止的说法。
萧青云本来想摸摸阿狸头发,抬起手来,又觉得不太好,赶忙换了动作,假意正了正自己的小冠。
他开口笑到:“你们二人不用担心。刚才时间来不及,没有和你们细说。其实这是当初在白玉关,阿狸练的最熟的一套动作。就连我们每个人手持的东西,也基本是和当初陪她练的一样,她又怎么会失手?”
沈容止心中暗骂:“你觉得她不会失手。但万一呢?一旦出了任何岔子,你们俩个都得完蛋。到时候整个乾军,乃至整个乾国的复国大计就全废了!”
蓝荆安见沈容止还是一脸愤然的表情,讪讪的说:“沈军师,你就别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白卿风叹口气,也劝沈容止:“算了,算了。反正现在结果是好的。不仅让大司命在乾军里立了威信,更让元帅的声望再进一步,不是挺好的?”
萧青云又说:“活人为靶还是我提出来的,让阿狸这么做的。容止,你要怨,就怨我一人好了。”
沈容止简直气的要跳脚,但又没法说什么。只能面色幽怨,拿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一句:“你们就宠她吧。”
等沈容止和白卿风走了之后,萧青云也把帐内的吴未和碧鸾打发出去,单独和阿狸分享一下今日的喜悦。
萧青云总算可以让阿狸坐到自己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温柔的说:“我的阿狸长大了。今日真的是太耀眼了。”
蓝荆安嘻嘻一笑:“想当初我文不成武不就,女工和武艺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要不是青云哥哥你鼓励我,我也不可能练出来。想想你第一次亲自持靶的时候,我还吓哭了,差点把弓都扔了,也是够丢人的。”
萧青云想到了她当初的样子,也笑了:“当初别说让你射敌人,就是射个兔子都要哆嗦半天。明明自己在箭术上的天赋比谁都高,偏是个胆小的。要不是我们几个陪你练,你哪有今日的成就?你还真要好好谢谢我们几个。”
“好,好,好。都是青云哥哥的功劳,你说要我怎么谢你吧?”说着,蓝荆安侧头望着萧青云。
萧青云一笑:“我要你每日和我共同进膳。”
蓝荆安的脸上突然变了一下,这话,谢维宁也曾对她说过。不过一瞬,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一脸笑意的说:“没问题。能陪青云哥哥日日共餐,我简直求之不得。”
哪怕蓝荆安的脸色变的再快,都逃不过一直盯着她的萧青云的眼睛。
萧青云心里仿若针扎一般疼痛,他早已从白卿风嘴里听说当初谢维宁借粮的条件之一便是希望阿狸陪他一起用膳,没想到阿狸依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谢维宁,他在她的心里真的这么“特别”么?
蓝荆安倒是毫无所觉,反而聊起了白卿风和沈容止的私事:“哎,青云哥哥,你说大哥心里有人,所以一直不肯娶妻。那沈军师又为了什么呀?我总感觉和他不是特别亲近。要是给他找个夫人,说不定我还能和他的夫人关系好些。”
萧青云压住心思,若无其事的说:“容止不是不亲近你,他对你一样很关心。只不过,他可有些怕你,你的那些鬼点子,一点不比他少,他生怕被你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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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尾生抱柱
蓝荆安听到青云哥哥对沈容止的评价,哈哈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真的啊?我其实真的没有捉弄过他。不过想想,既然他是你的表哥,以后也就会是我的表哥,改天捉弄他一下也不是不行。”
萧青云一拍她的手背:“你呀。还有容止确实和大哥情况不太一样。以后有机会,你多为他留意着点。他不喜欢你这种聪明绝顶的,你就照着你的反面,找些安静知道疼人的姑娘给他就对了。”
蓝荆安很不服气的反驳:“我怎么不安静?怎么不知道疼人啦?”萧青云无奈的笑笑,却不说话。
蓝荆安又说到白卿风:“都这么多年了,大哥还在等那个姑娘?不是说对方当初看不上他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怕是人家也成婚了。大哥这样,倒是真让人心疼。”
萧青云摇摇头:“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当着大哥面提。其实那时候因为你小,所以这里面好些事情都没让你知晓。大哥看上的那个姑娘,姓钱。其实在她之前,当初二叔二婶便为大哥订过亲,结果未及过门,订亲的姑娘便过世了。”
蓝荆安睁大了眼睛,听萧青云提起当年的秘闻:“后来,老太太亲自出面,又给大哥订了一门亲。结果也不知道怎么那般倒霉,又是未及成婚,对方姑娘就去了。”“再后来大哥遇到那个钱姓姑娘,一门心思求娶于她。且不说门第如何,对方光是以大哥克妻,便拒绝了他。连带着还羞辱了一番定远侯府,听说那个时候给老太太气的几天吃不下饭。”
蓝荆安一边为白卿风叹息,一边听萧青云继续说下去:“而钱姓姑娘,其实早就和大哥两情相悦,似乎还曾闹着说,非卿不嫁。但她家里怎么可能允许她一个大家闺秀嫁个克妻的商户?然后便一直拖着,直到定远侯府出事,便再无可能。”
蓝荆安叹了口气:“大哥现在身份总是够高了,也不知那家往后会不会后悔。”
萧青云冷笑一声:“谁知道呢。你可知道是那个女孩儿来自哪个钱家?她就是大雍曾经的交州都尉钱锡的嫡次女。钱锡现在独霸一方,咱们乾军暂时没空收拾他,但一旦稳定了,势必不能这般放任交州不管。你说,她和大哥可还会再有半点可能?”
蓝荆安的嘴巴张的都能塞入一个鸡蛋,这种因缘际会,也是太巧了。不过大哥怎么会认识钱锡的女儿,还和她两情相悦?不知现在那个女人嫁人生子了么?蓝荆安迫不及待的把问题都丢给了青云哥哥。
萧青云对那个女人的具体情况也知之甚少,只是说:“两个人应该是大哥在南方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至于她是否嫁人生子,现在咱们和交州算是绝了往来,谁又知道呢?反正当初你去永华城前,没听到她嫁人的消息,要不然当年大哥也不会那般认死理。”
蓝荆安不由的为白卿风觉得心疼。自己的大哥所爱非人,就算二人再是有过甜蜜时光,眼下也绝对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大哥年纪不小,甚至比青云哥哥还大了近四岁,今年都二十有四了。别人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大哥却还死守着,不肯忘却旧人。
蓝荆安又是感动又是伤心。突然想起定远侯白明熙和四哥白卿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白家就是爱出痴情种子。”
萧青云感受到她的伤心,伸手抚上她的背,轻轻的拍了拍,安慰她说:“不想大哥的事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等咱们真的平了天下,到时再为大哥物色更好的吧。”
蓝荆安闷闷不乐的点点头。萧青云为哄她开心,又提议去她的新营帐转一转,果然转移了蓝荆安的心思。
当二人到新营帐的时候,素梅正在里面收拾着,见他们二人进来,赶忙行礼。
蓝荆安见这个大帐离中军帐相隔不过十几步之遥,心里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她见此帐虽为女子寝帐,但却没有多少脂粉气息,心下就更是满意了。她既然留在了大营,便不想让众人指责她分了萧青云的心。她想助他,而不是拖他的后腿。
是夜,蓝荆安便搬去了这个新的营帐。由于白日解决了黎谢的事,又在巡军中大显身手,她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而此时独自睡在营帐里的黎谢却辗转难眠。她白日里已经去找过郑荣父子,这四个怂货,听说是蓝荆安的安排,不仅不反对,反而还夸蓝荆安思虑周全。看来她这一步棋是下错了,完全指望不上郑荣父子。
难道她就真的要这么搬出去么?她怎么甘心!黎谢不仅将怒火发泄在蓝荆安身上,同时还埋怨起谢维宁的没用。要是他能牢牢的绑住蓝荆安,又何需她现在这般发愁?
黎谢暗想,蓝荆安究竟有什么好的?迷得萧青云和九弟都丢不开手,将她看作是个宝贝。论容貌,她肯定是比不上自己;莫非真的是因为她的谶语?想了想,她又否决了自己。这两人似乎都不是怪力乱神的人,应该也不是这个原因。
黎谢突然福灵心至,一定是蓝荆安的地位。她现在身为乾国大司命,娶了她,自然也就等于得了乾国民心,怪不得这些男人个个都对她趋之若鹜呢。
黎谢又想,自己的身份也不低,若是能说动夏国出兵帮助乾军,想来萧青云必会选她而非是蓝荆安。毕竟乾国还未复国,蓝荆安的地位还是虚的,她这个夏国公主可是实打实的。想到这里,黎谢一阵兴奋,感觉自己总算摸到了方向。
可是一想起夏皇,她又泄了气。父皇虽然对她不错,但这种军政大事,肯定不会任由她胡来,何况还有一个谢维宁呢。自己这个九弟把夏国国事看得比什么都重,偏偏父皇最听他的话,他必是不会答应出兵帮助萧青云的。
那么要是蓝荆安消失呢?是不是麻烦就没了,萧青云必然会选择自己?黎谢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是没有杀人的胆,但这个人可是蓝荆安,弄不好被发现了,不仅九弟不会放过自己,怕是就连萧青云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黎谢思索半天,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不过,她还是不打算放弃郑荣这条线,毕竟在自己身份未公开前,他可以算得上是自己在乾军里最大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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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大营生活
此时,大雍的营帐里,赵虎还未睡,正和手下商议。他们刚刚得知了蓝荆安抵达冀州大营的消息。
赵虎等人都知道,蓝荆安可不是一般女子,且不说她的到来,很可能对于萧青云来说,等于又添了一员猛将。最重要的是,她大司命的影响实在太过巨大,弄不好她那套糊弄人的伎俩还真能影响士兵的气势。
对打仗来说,将军讲谋,小兵拼勇。所以历朝历代,一旦帝王亲征,影响都是巨大的。现在萧青云和蓝荆安这两大乾军最重要的人物都在这里,对乾军的号召力无疑是空前的,这让赵虎的压力更大了。
但是有失必有得。同样,对于赵虎来说,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能打败萧青云,说不定能连带着一起消灭蓝荆安。那么乾军便再无希望,只能树倒猢狲散了。
赵虎打算趁乾军这两日忙于饮宴庆贺,来一个出其不意,希望能有所收获。他派了自己手下大将孟陵亲自上阵,率军五万,夜袭乾军中军。
没想到萧青云正防着他这一手。当天晚上,萧青云亲自坐镇,指挥对孟陵的作战。蓝荆安听到动静,也去了中军帐。不过她才刚到冀州,还是以观摩熟悉为主,她静静的立在一边,看着萧青云调兵遣将,默默将对方的阵型战法记在心里。
孟陵见中军并不慌乱,又有左右两军过来夹攻,赶忙带人又撤了回去。双方都已经交手太多次,所以萧青云见孟陵撤回巨鹿,便知道再追过去无益。只令人整顿队形,再次回大营驻守。
几万人调动一次,便是一次大动作,哪怕是一场小战,也足足花了两日的时间才算彻底平息。
经过两天的观摩,蓝荆安对冀州的情况有了比较清晰的概念。尤其对孟陵的用兵也有了一次实际的体会。同时,她亲眼见到青云哥哥如何排兵布阵,更让她觉得万分兴奋。
在随后的十几日,萧青云无论走去哪里,都带着蓝荆安,帮着她尽快熟悉这边的情况。由于在荆州的经历,蓝荆安对攻城围城最为熟悉。但于旷野的大型布阵,却仅限于兵书所学,并没有亲见过更没有实际练过。为了教她,萧青云更是每日亲自手把手的带她在沙盘和地图上推演。
沈容止也倾囊相授,将萧青云起兵以来,双方所用过的计谋、犯过的错误,一一讲给她听。尤其是他对赵虎等人的性格刻画,更让蓝荆安对他们的统御方式有了一重不一样的理解。
而白卿风也没闲着,不仅将军需情况都分析给了蓝荆安听,甚至还带她亲自去运粮道转了一圈。
这段时间,双方依旧摩擦不断,但都未再发起大的战役。而黎谢也终于在八月二十七日搬出了大营,让蓝荆安彻底松了口气。
到了金秋九月,本应护送蓝荆安北上的队伍总算到了。此行当中,最重要的人物当属冯燕了。在蓝荆安的授意下,冯燕在襄阳将军府婢女芸娘的陪伴下一起住在了曲周,就安置在了黎谢的隔壁。
现在,蓝荆安已经彻底进入冀州乾军的指挥圈子,但她并不具体负责哪路大军。她更多的职责是和沈容止一起商议进攻防守谋略,或是陪着萧青云演算各种对战赵虎的阵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和乾军众将领也慢慢熟悉起来。
蓝荆安偶尔趁没外人的时候,也会当着萧青云的面,在言语上捉弄沈容止一番。万一要是沈容止斗嘴赢了,她又会没脸没皮的找萧青云帮忙。让沈容止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沈容止有一次甚至私下对萧青云说:“幸亏你打算把她娶走,否则日日让她在外面逛荡,必是个祸害。也不知道当初你们在白玉关怎么过的,真是辛苦你了。”结果这话被白卿风听到了,笑了半天。说沈容止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怎么还不知道珍惜。
但无论怎样,随着几人的玩笑,蓝荆安和沈容止关系也亲密了许多。军中众人都知道除了元帅和白大人,现在大司命与沈军师的关系也甚为要好。
蓝荆安几次提及复国之事,之前都被萧青云以她才来冀州,要先熟悉军务为借口给搪塞了过去。及至后来,蓝荆安明显感觉出不对劲。不过在白卿风和沈容止的劝说下,她继续选择一等再等。
直到冯燕的到来,让蓝荆安觉得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把此事提上日程。萧青云三人无法,又怕被众人得知谢维宁对蓝荆安的威胁,只得隔三差五将冯燕接到大营,商议复国之事。
不过由于冯燕是完全秉承司命古训的,她极其反对萧青云和蓝荆安二人成婚。这一点上,倒让萧青云暂时松了口气。除了蓝荆安郁郁寡欢,其他人都把他们二人的婚事放在一边,热火朝天的商议起其他的复国事宜。
更让蓝荆安不舒服的是,黎谢借着冯燕去大营的机会,每每都要一起跟过来。她美名其曰看望父兄,却多次端着汤汤水水去萧青云的大帐。
冲着郑荣的面子,萧青云不好直接赶她出去。虽然每次都是让黎谢把东西留下便走,但黎谢但凡出来,必会去隔壁蓝荆安的营帐转一圈。让蓝荆安颇有一种被人示威之感,甚至她开始觉得萧青云可能也对黎谢有意。
而蓝荆安越是生气,就越是不肯对萧青云讲黎谢的事情。萧青云见她每次都愿意见黎谢一面,还以为阿狸自黎谢搬出去后,便对她不再有敌意了,两人甚至可能成了朋友。为了阿狸,萧青云反而更不好对黎谢冷言冷语了。
好在,战争的急迫,让蓝荆安没有太多心思在自己的小情小爱中沉浸。现在已到九月中旬,新的粮食已经下来。如果此时不能截住大雍粮草,一旦粮草抵达巨鹿,那么这个冬天除非乾军能有大的动作,否则在开春前攻下巨鹿的可能就不大了。
目前赵虎这边粮源广泛,冀州,兖州乃至司隶都是产粮大州,而且俱在战场附近。而乾军这里的主要粮草都来自青州,其他地方的粮草都离战场太远了,运过来的成本还不够路上的消耗,完全不值得。
一边是集三州之力,一边是单一指望青州。在两军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毫无疑问,乾军对粮草的需求其实比大雍更为迫切。这几日来,蓝荆安和萧青云等人,天天都在思考如何才能断了赵虎的粮草。万一要是能劫了对方粮草收归己用,那胜算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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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截粮之计
经过几日的思考,蓝荆安和和沈容止拿出了一个困住赵虎粮草的方案,和萧青云白卿风两人一起参详。
蓝荆安纤细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徐徐开口说:“现在咱们在东,赵虎在西,而史鼎的人马则完全在大陆泽以北。赵虎的粮道基本走的是南线,从司隶的朝歌经魏郡北上邯郸送至平乡和巨鹿。而史鼎的粮道基本走北线,从幽州的涿郡经卢奴绕真定,送至高邑。”
她看了沈容止一眼:“我和沈军师都觉得,如果想掐断对方运粮线路,南面的突破口应该在魏郡的邺城,北面应该是真定。”
沈容止接口说到:“不错,而且要是我们双线出击,如果能成,将会对对方造成极大的冲击。而如果能攻下真定,也会对巨鹿形成西北合围之势。但这个法子却会导致兵力分散,风险极大。”
萧青云拿手指点着地图上的邺城问蓝荆安:“真定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北线运粮的重要中转站,我能理解北线为何要选真定。为何南线这里要选邺城?”
蓝荆安一脸严肃的说:“我们除了要掐了赵虎的粮道,最好还要夺了他的粮食。这一路上的据点当中,朝歌太远,无法攻打;邯郸是重城,必有重甲防守,而且城高池阔,太难拿下;再往北的易阳和广年,离战场太近,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赵虎必会及时赶去救援。”
“而邺城靠近漳水,从邺城回曲周,顺着漳水一路直下,便可以回来,极其便利。如果我们要夺粮,这是最快的返回途径。而从曲周到邺城这一路俱是旷野,中间仅有斥章、列人、斥丘三城,这三城都是小地方,不足惧也。”
“何况到了邺城这个点上,南线运粮的队伍再多,也不会过两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征夫,我估计押送兵可能连五千都没有,因为下一个点就是重城邯郸,那里自然又可以提高人手护卫。”
“所以如果要在邺城劫粮,只要做好两个准备,一个是要知道对方下一批运粮的具体安排。另一个是要想办法拖住赵虎在巨鹿的大军,让其无法分身,最好连邯郸的兵力一起吸引过来才最为保险。”
“然后,不需要派太多的人,两千骑兵加上后续接应的三千步兵足矣,先让骑兵经旷野绕开任何城池攻打邺城,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汇合步兵拔掉斥章、列人、斥丘三城,建立咱们对邺城的攻打通道,彻底掐了赵虎的运粮道。”
萧青云听了,沉吟不语,在心中默算起来。白卿风开口说到:“南面我听明白了。那北面如果同时动手,又要多少兵力?需要作何准备?”
沈容止指着地图上的好大一片地方说:“那可不容易了,毕竟真定离这里还挺远的。要想过去,必须先拿下安平国然后攻下曲阳。不过安平挨着清河,清河已经是我们的地盘,所以攻打安平应该也不是那么难。”
萧青云在地图上的高邑敲了敲:“我的意见是南线可以按阿狸和容止的法子办。北线不用那么麻烦,直接绕大陆泽过去,逼迫史鼎转移就行了。”
白卿风却有些担心:“那史鼎要是不逃呢?和咱们死磕呢?”
蓝荆安似乎猜到青云哥哥所想的,插言说到:“青云哥哥好主意。我觉得史鼎应该没胆子和咱们硬干。史鼎此人最会见风使舵。你看他连大军都扎在了大陆泽以北,就是怕万一咱们乾军正面攻打过去,他会陪着赵虎一起灭亡。”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萧青云。见他正微笑着鼓励自己说下去,便知道此时二人是心意相通了。蓝荆安继续说到:“如果让他感觉到了咱们主力正在攻打他,他要么是往北逃回幽州,要么必然绕大陆泽以西,汇合到赵虎一侧,抱团取暖。”
白卿风又说:“那万一他选择和赵虎汇合到一侧,咱们怎么办?”
蓝荆安继续说:“那没关系,反正我们现在平日里也不是和他们其中一个作战。而且咱们的目的只是断了他们的粮草而已。要是他们二人汇在一处,发现都没粮食吃了,说不定还要内讧呢。”
白卿风和沈容止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这个策略听起来虽然没有拿下真定诱惑那么大,但似乎难度要小了不少,也不失为一个妙法。
四个人又商议了一阵,决定就按萧青云说的办。同时让沈容止将整个布局再完善一下,然后把将军们都召过来集体商议一次。
等四人商议完毕,沈容止由于有任务在身,先走了。白卿风再聊了几句也起身了。蓝荆安见白卿风要走,也准备离开。只听萧青云在她身后唤她:“阿狸,你等一下,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蓝荆安转了身来,望着萧青云,等待他的下文。萧青云伸手去拉她的手,蓝荆安却把手抽了回来,说了一句:“别这样,这是在白日呢。”然后大概自觉语气不大好,又加了一句:“青云哥哥,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萧青云见她抽回了手,心里有些空空的。他看着蓝荆安的眼睛说:“阿狸,你最近好像和我都不亲了。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
蓝荆安有些心烦意乱,她真的很想大声质问青云哥哥一句:“为什么你不再提娶我的事情?”
这句话已经憋在她心里好多天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改了主意。难道当初他说娶她,仅仅是久别重逢后的激动?还是为了安抚她破败的身心,一句怜悯之言?亦或是随着形势的日渐明朗,他开始觉得旁人比她更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只可惜这种话,她思来想去还是说不出口。她怕,她真的很怕。若是她的青云哥哥说出来的是她根本无法接受的猜测,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蓝荆安只得若无其事的笑笑:“没有。青云哥哥你想多了。最近一直忙于军务,我没有心思管其他事情。”
萧青云见她不肯说实话,心底的火气也窜了上来。他们二人在军务上的默契,掩饰不住她对他日渐增加的疏离。
他感觉他的阿狸正在渐行渐远。她长大了,独立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对他知无不言、恨不得时刻粘着他的小丫头。她的身边有太多的人等着给她做后盾,他现在不过是这众人中的一个。他也深深的担心,那个“特别”的谢维宁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再说话。蓝荆安想起来今日冯燕还要过来。冯燕一来,黎谢必然又会跟过来,她的心情更不好了。蓝荆安掐了一下手心,硬挤出一个笑容:“今天冯姑姑要来。我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再过来你这里。”
说完,也不管萧青云的黑脸,转身走出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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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欢喜冤家
和蓝荆安料想的不差,黎谢这次果然又跟来了。蓝荆安在自己的营帐里忍不住小声的骂了一句:“就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
好在营帐里只有碧鸾一个,她最知蓝荆安的心事,凑到蓝荆安跟前去,小声的说:“您干嘛不和元帅实话实话呢?或者直接不许她再来不就行了?”
蓝荆安低声说:“她是郑荣的义女,只要不是正在打仗的时刻,她要来,又是大白天的,是没理由拦截的。拦住她,反而显得我心虚,也容易让郑荣误会我对他有意见。”
她叹了口气,又说:“至于青云哥哥那里,他不让她进,她能进去?他们你情我愿,我又去插什么手?”
碧鸾一听就知道这是蓝荆安的气话了。赶忙劝她:“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气话。您看看元帅对您还不够掏心掏肺么?且不说以往,就说这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在领兵打仗上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教给您了,您说说这世间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
蓝荆安想想也是,但一想到青云哥哥绝口不提娶的事情,眼圈就红了:“那他为什么不肯娶我?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黎谢什么事!”
碧鸾知道她是当局者迷,又温言说:“且不说元帅何时迎娶您的事。但元帅绝对不会放着您不管,立黎谢为后的。黎谢不过是个大将军的女儿,还是个不知底细、新收的义女。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半点可能被立为乾国皇后。”
蓝荆安心情正不好呢,人也变得不讲理起来:“那要是他看上她的美色呢?那黎谢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我看她可比当初那个号称永华城第一美人的巫紫姳还要漂亮几分。”
碧鸾一听就笑了:“姑娘您这话可就太诛心了。您与元帅这么多年,您自然知道元帅是怎样的人。而且就连大户人家都知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您说历朝历代哪个帝王是为了美色而立后的?再说了,就算是容貌,您比之黎谢也不差什么,怕她作甚?”
蓝荆安被她逗乐了:“你就哄我吧。我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还是清楚的。算了,不提她的事了。今日是文良试射连弩的日子吧?一会儿咱们一起去靶场瞧瞧。”
萧青云在八月底抽出手来,亲自和文良恳谈了一次。文良得了他不滥用杀器,怀柔为上的保证后,总算开始亲自指导乾军制作连发砲车和连弩等物。同时指点着乾军改进了制甲的工艺,令甲衣甲盾更为牢固。
萧青云等人都怜惜文良的身体,一边让孙医官每日给他诊脉,一边特意让吴未给他安排了一整队兵士日夜精心照顾。而蓝荆安和沈容止更是隔两天就去看望他一次。文良虽然不说,但他明显比刚来之时积极了许多,脸上也慢慢开始有了笑容。
蓝荆安带着碧鸾先去了中军帐和萧青云汇合,再一起去靶场。她刚一进帐,就敏锐的察觉到黎谢留下的若有似无的香气。想都不用想,黎谢必然是刚从萧青云的大帐离开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丢下一句:“要是好了,咱们就走吧。”说完看都不看萧青云一眼,又要准备出去。
萧青云见她这个样子,不等她迈步出去,一把拉住她,将她把自己怀里一带,剑眉星目里都略带薄怒:“你到底在跟谁置气?”
蓝荆安的手腕被他拉着,也是急了,冷言冷语的说:“放开我。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不想和我说话?好,那咱们就不说。”萧青云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俯下身,猛的擒住了蓝荆安的双唇。蓝荆安想要推开他,但她的力气明显是比不过萧青云的,只不过徒劳的挣扎了一番,便被萧青云紧紧搂在怀里,动惮不得。
但蓝荆安的脑袋却还左摇右晃,就是不肯服输。萧青云不肯放开她娇嫩的红唇,抽出一只手来,紧紧扣住她的头,不许她移动。蓝荆安心中气极,提脚便想踢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只将脚跺在地上,气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萧青云感受到脸上的湿润,赶忙停了下来。轻声细语的哄着蓝荆安说:“阿狸,都是我不好,你别哭,别哭啊。”
蓝荆安整个人还在他的怀里,她用手重重将他推到一边。径直坐到床边抹泪:“青云哥哥,你竟然欺负我?!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这般对我?!”
外人?再联想到阿狸之前提及冯燕,以及她进来时的那个喷嚏。萧青云似乎有些明了。他走到蓝荆安跟前,蹲在地下,拿手给她轻轻擦眼泪,边擦边小心翼翼的说:“乖阿狸,不哭了。你是因为黎谢来过,所以生气了?”
蓝荆安也是气大了,口无遮拦的说:“不是!你和她之间,关我什么事?!”
这话一出口,萧青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忙澄清:“她就过来打声招呼就走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你还对她有看法呀。早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进帐的。”
蓝荆安嘤嘤的哭声,让萧青云觉得心都要碎了。再三表示他对黎谢没有其他想法,只不过是误以为蓝荆安接受黎谢了,才冲着她的面子放了黎谢进来。萧青云又一再保证,以后只要蓝荆安不在,都不会再也不会放黎谢入中军帐了。
萧青云轻声慢语的哄了半天,蓝荆安总算是不哭了。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大帐里还有外人,吓得抬起头来,扫视一遍。见帐内只有他们二人,才总算舒了一口气。
萧青云见她此时才知道观察周围环境,知道刚才是她是真的气狠了。温柔的对她说:“放心,他们在我伸手前就都出去了。没人看见。”
蓝荆安伸手推了萧青云一把:“都怪你。差点咱们俩就颜面扫地了。”
萧青云蹲了半天,脚早已麻了。不妨蓝荆安伸手推他,差点控制不住平衡,摔在地上。蓝荆安见他身子一歪,赶忙出手拉他,扶他坐到行军床上。一脸焦急的问他:“青云哥哥,你怎么了?”
萧青云苦笑一下,忙答道:“没事。不过是腿脚有点麻。看来要等一会儿再起来了。”
蓝荆安哭了一下,也把这一段因为黎谢而郁结于心的怨气发泄出来了。现在见萧青云这个样子,也不矫情了,伸手想为他按一按,助他快点恢复。
萧青云哪里舍得让她动手,赶忙拉住她的柔胰,问她:“乖阿狸,不气了吧?为个外人生气流泪,实在犯不上。”
蓝荆安眼角含嗔的撇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为了青云哥哥你?”
萧青云最是见不得她这似怨似嗔的撒娇模样,觉得一整颗心都要化了。他伸手搂住蓝荆安,又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再次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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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试射连弩
经过这一场小闹,蓝荆安和萧青云总算在黎谢的问题上暂时冰释前嫌。等二人出帐的时候,蓝荆安的眼角依旧带着一抹春色。而萧青云虽然还是一脸威严,但唇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正在帐外等着二人的吴未和碧鸾哪里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怕蓝荆安面皮薄,他们两个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转而问二人是否要现在去靶场。萧青云点点头,护在蓝荆安身边,一起往靶场去了。
等蓝荆安等人到了靶场,她才发现其他人早到了,都在等他们两个。沈容止的目光很快扫过二人,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蓝荆安感觉自己的脸仿佛烧了起来,赶忙扭了头,避开了沈容止的眼睛。
萧青云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咱们就来试试这连弩的威力如何。”
弩与弓相比,易学易用,虽然射程短,但在近距离中穿甲力却是极高的。只不过弩最大的问题是装箭时间长,又不能连发,弩箭射一次,一般的弓手都可以射上两三次了,要是遇到像蓝荆安这样的顶级射手,怕是四五支箭都出去了。
而文良设计的连弩,体型虽然比常弩大些,但却可以一次连发十矢,算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弩手的弱点。
只见草靶已经立了起来,两个弩兵在文良的指挥下,各自取了一个连弩,对着草靶射了出去。少顷,便只见每个靶上都有十箭扎在上面。
萧青云和蓝荆安等人都走上前去查看。这种箭矢长八寸,铜镞铁铤,杆为木制,无羽。射在草靶,箭深类似,箭箭透靶。见到此情此景,萧青云等人脸上俱是惊喜。
萧青云又招来了一个普通弓手,让弓手和连弩手一齐发射,来计算连弩到底能快多少。结果,弓手八箭的时间,连弩却已完成了十箭。这让萧青云等人更为满意了。
萧青云走到文良跟前,主动称赞他:“文先生设计的这连弩果然威力巨大。这段时间,辛苦先生了。”
文良哪敢受萧青云先生之称,只说是应该的。然后又把连弩的优缺点一一讲给众人听,军中众人都对此人刮目相看。蓝荆安见文良在烈阳下晒了半日,又为众人解说一阵,脸色不大好,便派人抬他回去休息了。
军中将领都亲见这连弩的威力,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将这连弩装备在自己的弩兵当中。萧青云见没什么问题,便让白卿风负责连弩的制造。由于供应连弩的弩箭,比普通弩箭要更为短小,且无羽,所以弩箭也要特别制作。萧青云将弩箭的事情同样交给了白卿风去管。
等蓝荆安陪着萧青云从靶场往回走的时候,萧青云兴奋的她说:“还真是多谢你的这份生辰大礼,这个文良确实是个宝贝。”
蓝荆安也快活的点点头:“这才是个开始呢,他手里东西还多着呢。我打算一会儿去看看他,顺便再问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咱们尽量满足他就是了。”
萧青云本来打算和她一同去探望文良,结果郑荣找他商议事情,他只好先走了。蓝荆安带着碧鸾到了文良那里,只见他正坐在四轮车上,对着书案发呆。
文良见蓝荆安进来,对她拱手行礼。蓝荆安坐在书案对侧,夸赞他的连弩不仅设计的精巧,今日给众人讲解的更是深入浅出,细致入微,绝对当得起元帅一句先生的称呼。文良听了她的夸赞,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红。
蓝荆安问他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元帅和她都会尽量满足他。文良想了想,说:“暂时没有。不过,我能求大司命一件事么?”
蓝荆安点点头:“文先生请讲。”文良羞涩的开口说:“我这个人不太会为人处事,对器物比对人还熟络,怕是有时候触怒了人而不自知。不知大司命可否答应,看在我为乾军制具的份上,留人一命。”
蓝荆安一笑:“文先生太谦虚了。不过,这事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不是犯了反叛等的大错,我必护着你,绝不让人害你性命。”
文良的眼睛亮了一下,嗫嚅道:“多谢大司命,不过口说无凭,不知”
蓝荆安见他不够安心,又想着现在也未复国,没有什么免死铁卷可以赐给他。想来想去,答应一会儿会给他送来一份文书,确保他性命无虞。
文良对蓝荆安千恩万谢,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蓝荆安便起身离开了。
这天晚上,文良收到了蓝荆安答应给他的文书,只见上面不仅应了他的一命之求,而且还加盖了萧青云和蓝荆安两人的私印,不可谓不庄重。
文良小心的把文书收在最安全的地方,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又再次浮现起蓝荆安的样子。
正在文良想的出神,突然他的营帐掀开一角,一个兵士闪身进来。文良一抬头,便见到了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只见那个兵士走到文良跟前,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伸手在面皮上搓了几搓,边搓还边说:“这东西粘在脸上也太不舒服了。”
文良皱着眉头,小声的说:“你怎么还在营里?不是让你尽快出去么?”
只见那名兵士毫不客气的答道:“你少管我的事。我之前说的,你想的如何了?到底方不方便动手?”
文良脸上起了潮红,忍住不舒服,说到:“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尽快出营逃命要紧。”
那么兵士目光不善的盯着文良:“你是在乾军大营呆傻了吧?还是让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么?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能说你不做?”
文良忍着气,低声说:“我不想与你多说。我说了不做,便绝不会做。若出现在我帐里的人不是你,我早把你们的事都说出去了。我劝你还是罢手吧,莫要再这般执迷不悟了。”
只见那名兵士狠狠瞪了文良一眼:“你可真真好得很!从今日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这辈子别想再做兄弟!”说罢,起身一摔帐帘,出去了。
文良心烦气躁的一阵喘息,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了才好。他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般出生?为什么自己只能生活在这个破败的躯壳里?为什么痛苦的总是他一人?
回答他沉默质问的,只有一盏如豆的青灯,和一夜淅淅沥沥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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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巨鹿之战
九月二十六日,经过十多日准备策划,乾军的巨鹿大战正式打响。南线截粮的两千骑兵由邱少泽亲领,白卿风带三千步兵配合于他。中部作为乾军与大雍作战的主战场,由郑荣统管,沈容止为军师,带领超过七万人于巨鹿旷野展开大战。
北线上,萧青云亲自带中军万人,左右军各三千,蓝荆安为军师,绕南?、南宫,围大陆泽东,攻大陆泽北,逼迫史鼎转移。
三线上,南线最考验兵贵神速;中线是硬碰硬的较量;而北线则更多是靠萧青云和蓝荆安二人虚张声势,施以计谋,以少驱多。
由于北线上既有萧青云又有蓝荆安出现,史鼎果然有些担心萧青云这次是要先剪除了自己再攻打赵虎。他慌忙派人去找赵虎求救,又派了斥候查探萧青云这边的虚实。
赵虎那边正在自顾不暇,还希望史鼎过去与他汇合,共同抗击乾军。所以赵虎并未派一兵一卒去史鼎那里,只让斥候带话说,他那里正在忙于对付乾军主力,请史鼎速来支援。而探查萧青云这一路军的斥候则对史鼎汇报说,乾军北路军埋锅超八千,左中右三路军俱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把乾军主力都带了过来。
史鼎生性犹疑,收到两厢截然相反的汇报,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信了赵虎之言,那么现在萧青云这里肯定不过两万人,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便宜,打败萧青云和蓝荆安,同时俘获二人。
但若是万一萧青云这里真的是主力,自己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将手中的三万人彻底拱手送人?史鼎一时没了主意。
还不等史鼎想明白,在蓝荆安的建议下,乾军又给史鼎下了一剂猛药。此时天气已凉,大陆泽的大片芦苇已枯,萧青云命人点燃靠近史鼎一侧的芦苇,依靠大火作为掩护,攻打史鼎东路。
史鼎带人前去观战,在冲天的火光中,听着震天的鼓声和杀伐声,再望见远处影影绰绰的无穷人影,哪里还怀疑萧青云不是带了主力前来?他再也不做多想,美名其曰按赵将军命令行事,实则保命为上,带着三万大军连夜转移,赶忙绕大陆泽以西,南下与赵虎汇合。
萧青云见史鼎跑了,也不去追,反而是派兵攻打高邑。高邑守兵早已听说萧青云的这次将主力都带过来了,又见史鼎的大军已撤,哪里还有胆量抵抗。高邑守将主动投降,大开城门,放了乾军入城。
萧青云留了五千人驻守高邑,彻底掐断了大雍北线的运粮通道。然后便带着万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巨鹿主战场,支援郑荣。
及至十月初三,两军的主力都再次在巨鹿主战场汇集,超过十八万人投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十月初五,在两军交战最酣之际,南线在邱少泽和白卿风的指挥下,截粮成功,同时从邺城转移粮草十万斛、棉衣五万件至曲周,攻下斥章、列人、斥丘三城,俘获民夫万五,斩敌五百,另有三千大雍押运兵投降。
邱少泽这里刚一得手,乾军在主战场也放慢脚步,再次休养生息。此时,赵虎和史鼎都知道自己上了当,尤其是史鼎,不仅粮食没了,连地盘也没了。
而高邑的易主,基本意味着大雍失去了对冀州北部的控制。现在乾军锁住了高邑、安平南,及清河一线,大雍大军若是想开进冀州北部,唯一还能走的,就是常山西侧。不过常山西侧全是崇山峻岭,根本无法令大军通行。
双方都知道高邑城的重要性,所以乾军这里满营欢庆,而大雍那里自然是愁云惨淡了。与此同时,萧青云一边锁住巨鹿战场,一边派郑荣率兵攻打安平、河间、渤海、中山、常山五郡。
由于运粮道被锁,赵虎几次派人攻打邺城、高邑,但都被严防死守的乾军打了回去。眼见着没有粮食,赵虎更是焦急,开始考虑放弃巨鹿。但在撤离路线上,却不知是应该向南,还是应该向北。
转眼又到了隆冬腊月,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此时冀州北部已尽归乾军所有。赵虎别无选择,只能南撤。萧青云等人见赵虎大军南下邯郸一线,便知保不住邺城了,遂命人弃了邺城和斥丘等四城,只锁巨鹿清河一线。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现在整个冀州除了魏郡和赵国南部,其他地方已全部落入萧青云手里。
而远在豫州的姜邵衡也取得了优异战绩。除了离司隶最近的颍川郡,其他豫州的郡城均被姜邵衡拿下。现在他也在挥师北上,两军接下来就要上下夹攻兖州,希望在明年春天拿下兖州,然后双方汇合,一起攻向司隶。
文良设计的连发砲车和连弩,在郑荣攻打冀州北部的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尤其是连弩,由于太过好用,整个乾军弩兵都装备上了这种利器。但由于连弩杀伤力巨大,所以除了弩兵,萧青云下令,不许其他兵种或平民使用,以防误伤。
文良帮忙改进的甲衣甲盾,则在巨鹿主战场上体现了明显优势。两军硬碰硬的交战中,乾军的伤亡率明显低于赵虎所率的大雍军队。现在文良在乾军大营里,成了人人尊敬的文先生,再也没有人敢对这个总是坐着四轮车的瘦弱男子指指点点。
这段日子里,战事推进的过程让萧青云格外顺心,尤其是蓝荆安的到来,确实帮了大忙。她虽然不再亲自上前线,但她的谋略甚至有时候比沈容止更胜一筹,基本上乾军每一次的策划,其中都有她的身影。
而蓝荆安除了谋略,更在郑荣拿下每个城池后,亲自去城中探访,安抚城中军民。由于她大司命的身份,女性独有的温柔气质,以及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情怀,让她的抚民工作与乾军以往相比,推行起来快多了。
萧青云和白卿风等人都在私下笑谈,自己再怎么努力,在民众心里都比不上大司命的温柔一笑。
但这段时间,蓝荆安的心情却并不太好。她的婚事并没有像乾军的战事那般顺利。萧青云还是未提娶她的事情,尤其是复国之事的延后,更让他有了借口。
原来,在众人商讨后,都认为复国是大事,最好是在江陵举行。不过,要是在江陵复国,就要在江陵重建皇宫。这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工作,肯定不能在一两年内完成。在这般混乱的环境下,劳民伤财的大肆修建皇宫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一般情况下,若是复国了,萧青云登基为帝,安全起见,最好就不要再御驾亲征。但这对于目前的战争形势来说,明显是不大可能的。萧青云和蓝荆安可以说是乾军的主心骨,人不在营里,必然会影响指挥。
经过一番讨论,萧青云最后敲定,暂不复国,等拿下司隶,彻底攻破永华城,再复国。届时,复国大典还在江陵举行。但不在江陵修筑皇宫,只修个规模较小的别宫,江陵为陪都,依旧用永华城为帝都,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节省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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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兄弟之情
众人都同意,由于不用现在复国,那么就可以集中力量,一心一意先拿下大雍再说。而萧青云也可以继续留在军里指挥。大家都附议这个选择。但只有蓝荆安,听到拿下永华城后再复国,心中有些别样的滋味。
依照现在的形势,大雍虽然大半个的国土都已经落入乾军之手,但要是真想攻下永华城,没个一年半载是绝无可能的。慢一点的话,两三年都是不过分的。而她眼瞅着就要过十八岁生辰了。若是到时再嫁给青云哥哥,她可能都要双十开外了。
时人虽不尚早婚,但也没有哪家女子正常情况下,等到双十开外还未嫁人,更何况是一国之后。她这段时间因为此事,越来越烦躁。几次向萧青云隐隐提及二人可否先成婚,再复国。但都被萧青云顾左右而言他的挡了回来。
几次下来,蓝荆安对萧青云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她满心都是委屈,却不知要如何诉说。她觉得自己已经舍了脸,但青云哥哥却还不松口,说明他是真的不想娶自己了。但他却依旧百般的对她好,抓住她的心不放,令她进退两难。
其实萧青云心里更是郁闷,他当然也恨不得立刻娶了蓝荆安。但蒋语堂那里一日没有消息,他便一日不敢妄动。何况,吴未确实在大营里抓出过一个夏国的细作,更让萧青云知道谢维宁所言非虚。
萧青云无法,只能把谢维宁的威胁也告诉了吴未和邱少泽,让这两人尽快将营中的夏国细作全都抓出来。现在,在大营里知道谢维宁威胁的,已经有五人了,除了萧青云本人,俱是他的心腹之人。
但萧青云在未查出全部夏国细作之前,却不敢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蓝荆安或她周边的人,以防有任何一人走漏风声,让谢维宁知道,又是一阵风雨,对蓝荆安不利。
但夏国的细作,在几国之间都是出了名的,最是难查。尤其是谢维宁派过来的人,并不重于收集军情,只偷偷关注蓝荆安,并没有任何异动,更是让人无从下手。所以即便到了年底,除了当初不小心暴露的那一个细作,其他的夏国细作竟然一个也未被翻出来。这令萧青云私底下,不知道咬牙切齿咒骂了谢维宁多少次。
眼见着蓝荆安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萧青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决定在蓝荆安生辰这一日,一定要告诉她真相,让她知道自己从未变心,一如既往的惦念她。
而这段时间里,除了蓝荆安,不安的还有黎谢。她现在彻底没有机会进萧青云的中军帐了。加上前一段郑荣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攻打冀北,弄得她连来大营的借口都没有。好不容易郑荣回来,她来了大营几次,却都未见到萧青云。
后来,黎谢使计,总算和萧青云偶遇了那么几次。结果每次都是没说上几句话,就让闻讯而来的蓝荆安打断了。她现在对蓝荆安可谓是恨之入骨。她看出来了,蓝荆安绝对是个妒妇,是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和她一起共享萧青云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她想要和萧青云在一起,必须要先铲除蓝荆安。黎谢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盘算起来。
腊月二十六,离蓝荆安的生辰只有两日。这一晚,文良再次在自己的营帐里见到了那个最思念却又最怕见到的人。
见到他的时候,文良正在画巨弩的图纸,见此人进来,文良又惊喜又难受,忍不住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你没离开冀州么?我以为你我再也不会相见了。”
那人低声答到:“我来,不过是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动手?若你不肯,怕是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文良闻言一惊:“你是不是策划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我,可千万不要胡乱行动。你斗不过的,只会把性命枉送掉。到时除了我会为你哭几声,你以为全天下谁会同情你、记得你?”
那人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是不愿意?你既然还记得我是谁,你就应该记得自己是谁!”
文良脸上又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恶声恶气的说:“我是谁?你倒说说我是谁?娘同样生了你我,你至少没被他虐待过,那我呢?你要是心里念过娘的半分辛苦,你就不该去为他报仇!他算个什么东西!就算那人没杀他,若是我可以,我也想亲手杀他!”
那人也生了气:“你个没人伦的东西!他再不好,也是咱们的父亲。你倒好,投降给了杀父仇人不说,天天跟在杀父仇人身后为了乾军制造杀器,攻打大雍。你的忠义道理都白学了?还是谁给你饭吃,你就跟谁走?”
文良听他这般说自己,心都要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好歹也是你哥哥!是,我没人伦,没气节。可是我的人伦、气节早在被关起来的这近二十年里磨的点滴不剩了!乾军如何?乾军至少会把我当人看,他呢,对我连对条狗都不如!”
文良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娘为什么给我们取这两个名字?良,途。弃贱从良,不误歧途。说得是她自己,也盼的是你我。你觉得你现在做的就是对的么?以替父报仇为名义,要杀一个对这世间最有益的人,搅合得天下更乱?还是你根本就藏了私心,以此来为自己的未来筹谋?”
文良又气又急,声音里都是喘息:“弟弟,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算是哥哥求求你,罢手吧。我不盼别的,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行。我之所以始终不肯咽气,就是为了看你有朝一日可以放下过往,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那人听了文良的话,并不为之所动:“也许,你说的对。我想出手,不全是为了父亲,更是为了自己。我不想,不想就这样寂寂无名的过一辈子。凭什么他们都享受过了风光的生活,而我没有?!凭什么我要始终像个老鼠一般见不得光?!”
那人再看了文良一眼:“你不肯帮我便算了。我也不会再逼迫于你。但我意已决,而且这次不是我一个人行动,我找到了当初父亲很仰仗的那个人。他会帮我的。但是如果你敢多嘴,我必然会死,怕是你也活不成。”
文良心中大恸,伸手去拉那人:“弟弟,你别去。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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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事有蹊跷
那人最后深深看了文良一眼,扒拉开文良的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文良坐着四轮车犹自伸手想拉住他,一下子失了平衡,连人带车掀翻在地,比他身上更痛的是他的心,他一下子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文良帐外的护卫听到动静,赶忙进帐查看,却见他昏在了地上。他们赶快把他抱到床上,急匆匆的去请孙医官。
而早已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人,看着这里进进出出的人群,握紧了拳头,在心中默念一声:“哥哥,对不起,你我在此别过。”
蓝荆安听到文良这里出了事情,她赶忙带着碧鸾漏夜赶来查看。
守帐的卫士说,在文良昏过去之前,除了一个造具那边的小兵受命过来问连弩的问题,并无其他人进来过。而当时文良应该是在作图。众人都知道当文良画图的时候是不喜旁人在身边的,所以大帐內才没留人。
蓝荆安让孙医官仔仔细细给文良查了一遍。孙医官只查出来文良是弱症复发,导致他昏了过去,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四轮车上摔了下去。
蓝荆安看了看文良的书案,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无异状。她又着人清点他的图纸,看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被文良发现,二人争执之间伤了他。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妥。
蓝荆安不知道为什么,内心还是觉得不安。她又派人去核实过来问问题的那个小兵,结果小兵确实是造具那边的,但现在人却不见了。
蓝荆安知道其中必然有异。一边让人继续查找那个小兵的下落,一边让孙医官精心照顾文良,希望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点什么。
但孙医官却说文良这次发病非常厉害,现在情况不稳定,最是性命攸关,更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蓝荆安无法,只得让人好生照看于他。又留下碧鸾等着孙医官的救治结果,自己先回去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萧青云正在她的营帐等她。他没想到蓝荆安没有先同他商量,便亲自去了文良那边。他忍不住对她说:“晚上在营地走动,毕竟不比白天。这种事情,你让冯参去便好,没有必要亲自跑着一趟。”
蓝荆安正因为文良那里的疑点心中烦躁,听到萧青云话,不高兴的回道:“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情况不好,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于我们来说便是一大损失。何况相处这么久,也算是个朋友,他出了事情我去看看,难道不应该么?你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
萧青云知道蓝荆安最近对他态度始终不大好,但他好心提醒她,她却这般回他,让他实在难以接受:“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却有千般理由。”
蓝荆安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失踪的小兵,她生怕是大雍派人过来劫夺制弩秘密。且不说大雍还未知晓如何制造连弩,现在文良正在画的巨弩威力更为巨大,若是让大雍那边先学了去,可要如何了得?
萧青云见她心不在焉,更是黑了脸,语气也重了起来:“我在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蓝荆安不耐烦的说:“听着了。你过来还有其他事情没有?”
萧青云好心过来看她,却被她弄的一肚子气,一甩袖子,生硬的留了两个字:“没有”,转身便出了帐。
蓝荆安见他真的动了怒,心中不是滋味,想追上前去道声歉。结果萧青云走的快,等她追出帐外,萧青云已经回了自己的中军帐。蓝荆安不好意思再追过去,一摔帘子,也回了自己的营帐。
其实素梅一直在营帐里面,但她本就惧怕萧青云,所以刚才听着两个主子言语不和,她一言都未敢发。
但她见蓝荆安和萧青云二人真的闹翻了,又赶忙出声劝慰蓝荆安:“大司命莫气,元帅都是好意。元帅之前就在这里等了您一阵了,怕您一路走回来冻着,还让我将火盆点的更旺一点。元帅哪里是介意您去看文先生,不过是因为这冬日寒凉,心疼您。”
蓝荆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也不知我们二人怎么弄成了这样。算了,不想了。你告诉冯参,要是找着那个制具小兵的下落,无论什么时辰,立刻告诉我一声。我再等会儿碧鸾,你先休息吧,明儿个一早替我再去文良那里看看他的状况如何。”
说完,蓝荆安便捧了本兵书,坐在灯下看了起来。
回到自己营帐的萧青云此时也有些后悔。他刚才有事缠身所以才没有陪着阿狸去查看文良的状况。结果两人没说两句便又闹僵起来,也不知文良那里是不是真的情况不妙,所以阿狸才这般担心。
他叫吴未去打听,等听到吴未说文良现在性命攸关,而且还有个最后见过他的小兵失踪了,萧青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想去和阿狸好好商议一下,但到底拉不下脸,又怕阿狸和素梅等人睡了,只好等明早再说了。
蓝荆安等了半宿,总算从碧鸾那里得知文良性命无忧的消息。只是孙医官说他这次耗损的厉害,所以估计要过个一两天才能醒过来。
蓝荆安听说文良无事,心里也放下一件事,只不过想到自己和青云哥哥现在竟然闹到如厮地步,心中又是一阵悲凉。她辗转反侧,快到天明才睡着。
一大早上,素梅便按蓝荆安的吩咐又去看望文良了。孙医官守了他一晚都未敢合眼,见素梅前来,自然知道是大司命对文良的关切。赶忙对她说:“文先生没大事了,请大司命放心罢,等他醒过来我自会立即派人去向大司命回禀的。”
素梅见文良现在脸上已经退了潮红,只是苍白的躺在那里,心里也放下心来。谢了孙医官,转身回去向蓝荆安汇报。
清晨军营里的人并不算多,但除了巡营的卫士,很多其他的兵士也已开始活动,尤其是伙房那里,自然也是早早就开始准备早饭。
素梅想着干脆将她和碧鸾的早饭一起端回去,便顺路去了伙房。结果提着食盒才从伙房出来不久,便突然被一个低头走路的小兵撞到身上,小兵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溜了。
素梅一边揉着被撞疼的地方,一边抱怨了几句这个不知礼仪的家伙。她还没看清小兵的样子,就见人已经走没影了。她没有法子,只得先提了食盒回去。
等素梅回去的时候,碧鸾也起了,她见素梅已经带了早饭过来,对素梅微微一笑,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坐去案前,准备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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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再生嫌隙
两人刚揭开食盒,素梅就忍不住小声“啊”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依旧睡着的蓝荆安,赶忙紧闭了嘴。但蓝荆安本就睡的不实,听到素梅短促的惊呼,还是立刻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素梅见将她吵醒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但既然蓝荆安已醒,她便将食盒的盖子完全揭开,指给蓝荆安看:“这食盒里有旁的东西。”
只见食盒里的馍饼上,一个油布包着的东西正静静躺在那里。蓝荆安也起了好奇心,问素梅:“这是你刚取的早饭?怎么有个油布包?”
素梅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回来的时候,被个没礼貌的小兵撞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偷放进去的。”
蓝荆安走过去看了看,油布包上还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小字:“大司命亲启”。蓝荆安更是好奇了,看来是什么人借了素梅的手,特意将这包东西送到她跟前来。蓝荆安让素梅找块手巾来,小心翼翼的将这油布包从食盒里取了出来。
她把这油布包小心的打开来,只见里面有一个非常精巧的琉璃球,琉璃球内壁里绘着一幅画。上面绘的是攻城的战争场景,高高的城墙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非常明显。
蓝荆安和碧鸾同时“咦”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来当初蓝荆安及笄之前收到的那个琉璃球。
蓝荆安伸手将琉璃球从油布包中取出来,放在手中细细观看。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上的时候,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三人正围着这琉璃球观看,就听见萧青云小声的问大司命是否起了。
还没等蓝荆安反应过来,碧鸾已经应了声。蓝荆安赶忙想把这琉璃球藏到一边,结果还没等她放好,萧青云已经进来了。
萧青云一眼就见到了她的动作。他本来今早是过来向她道歉的,顺便想和她商议一下文良那里的事情。结果却看到阿狸背着他在藏东西,他的心情一下恶劣起来。他使了个眼色,让碧鸾和素梅都出去,自己走到蓝荆安面前。
他对她一伸手:“阿狸,你在藏什么?”蓝荆安本是怕他生闲气,所以才不愿意让萧青云知晓这个琉璃球。但见他已经看到,也不好再藏,反而大大方方将手中的琉璃球递给了他。
蓝荆安尴尬的笑笑,说:“哪里在藏什么。这是今早有人借着素梅的手送过来的。”然后她把如何发现这琉璃球的事情简短的向萧青云叙述了一下。
萧青云接过琉璃球,一下子便想到了当初阿狸及笄的时候,收到的那个琉璃球。两个球明显出自一人之手,就连里面内嵌的画,画风都是类似的。他仔细看了看球内的那副画,脸上陡然变色。
萧青云憋着一肚子气,问蓝荆安:“你知道是何人送的么?”
蓝荆安犹豫了一下,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实话。要是说了实话,青云哥哥会不会误会什么呢?她的犹豫落在萧青云眼里,更是让他火冒三丈,但他依旧面色冷淡的等着她的回答。
蓝荆安绞着手指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不怀好意,还是扔了得了。”
萧青云注意到她绞手指的动作,仿若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他太清楚她了,她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这两年她已经改了许多,尽量掩饰自己的各种小动作。但这一次,她却流露了出来,可见现在她心里是多么惊慌。他对她而言,倒真是“特别”!
萧青云恨不得将手中的琉璃球捏成粉末。但他却忍了又忍,将琉璃球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轻哼一声:“既然是人家送你的东西,自然是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蓝荆安的营帐。
蓝荆安猜测他可能从画中看出来什么,赶忙想追出帐和青云哥哥解释一番。结果她才起,连外服都没穿。才一出帐,便让守在帐外的碧鸾和素梅赶忙给按了回来。
蓝荆安心里又急又慌,她本是不愿让青云哥哥知道当初谢维宁的相帮不仅仅是为了夏国,里面还裹挟了他对自己的心思。她怕青云哥哥会介意会生气,她也担心这会影响乾军和夏国现在暂时维持的表面和谐。
但眼见着青云哥哥误会了,她要是不说个明白,说不定会惹出更大麻烦。她匆匆忙忙穿上外服,让素梅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直奔隔壁的中军帐而去。结果吴未却说元帅已经去巡军了。
蓝荆安不好为了这种事情,满大营去追萧青云。只得按捺心思,等再见到青云哥哥时再慢慢解释清楚。她悻悻然的回了自己的营帐,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素梅见她回来,便问她这个琉璃球要如何处理。蓝荆安不耐烦的挥挥手:“扔了,给我扔的越远越好!”素梅很少见她发这般大的火气,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去找碧鸾商量。
碧鸾刚才没看清楚,现在仔仔细细看过琉璃球后,也反应过来,这球上画的应该是当初襄阳守卫战的情景,而城墙上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赫然就是蓝荆安和当初陪着她的谢维宁!
碧鸾又想起来蓝荆安收到的第一个琉璃球。虽然那个琉璃球被蓝荆安留在了江陵,但由于琉璃球制作精巧,当初她和蓝荆安及碧鸢都没少把玩欣赏,所以她对那个琉璃球一样印象非常深刻。
她回想起那个球上绘制的景象。虽然她没亲眼见过,但她却是记得姑娘九岁那年曾走失过一次,而那次姑娘回来,还曾连呼上了夏国小贼的当。那琉璃球里面的图不正是应着当时的景么?现在想来,当初的宁维,不是那位夏九皇子又是哪个?
碧鸾一个哆嗦,原来这位夏九皇子当初在襄阳城那般拼命,是存了别的心思!
她又想起来,当初谢维宁离开襄阳的时候,姑娘不仅不肯去送他,甚至还不许自己露面。她当初只以为是因为姑娘安排了白大人去送,所以不想浪费人力,现在看来很可能还有别的因由。
碧鸾又想到刚才萧青云的怒气冲冲,以及蓝荆安慌慌张张连外服都没穿就追出去的样子,心里更是发毛。她仔细想了想,知道这个东西绝不能随意丢弃,否则若是被什么有心人捡到,再流出来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更是麻烦。
碧鸾让素梅先揣起来,等一会儿她带蓝荆安离了营帐,再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绝对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了。素梅虽然不知道这个琉璃球有何玄机,但她也感觉到事关重大,点点头,按碧鸾吩咐的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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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多事之秋
碧鸾进帐看见蓝荆安正耷拉着一张脸,神情沮丧的坐在那里。她已经知道了萧青云去巡军的事情,过来劝蓝荆安同她走一走,说是有事与她说。
蓝荆安拗不过她,起身和她出去了。碧鸾特意将她引到一处没人的地方,确认四周无人偷听后,单刀直入的问蓝荆安:“那个琉璃球是夏九皇子送的?”
蓝荆安郁闷的点点头:“就是他。我怎么知道他会来这么一出。”
碧鸾斟酌着又问:“夏九皇子似乎对您”
蓝荆安也不否认:“是。他没存好心。”
碧鸾倒不惊讶。但她唯一惊讶的是,如果谢维宁对姑娘有心,那就意味着他送她第一个琉璃球的时候,他便心中有意了。那时他不过才见过蓝荆安一次,而且蓝荆安当初还是以白依阑的身份生活,她的谶语根本无人知晓。
碧鸾越想越心惊,这位心思深沉的夏九皇子,当初敢从迎接他的宴席上脱身而出,潜入定远侯府,只为给蓝荆安送一个琉璃球,可见他对她必然不是一般感情。这样的人痴缠上姑娘,难怪元帅会生气。
此时蓝荆安的心情比碧鸾还复杂。谢维宁离开襄阳前对她说的话,她自是难以忘记。但她根本没想到,他隐秘的心思,从那么多年前便开始了。
她还记得去岁在江陵过年的时候,谢维宁还曾问她琉璃球的事情。当初她还傻乎乎的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喜爱那个琉璃球,不肯割爱给他把玩。蓝荆安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她还觉得碧鸾于情感上迟钝,原来最迟钝的那个竟然是她自己!
哪怕当初谢维宁对她说出那些表白的话语,都没有现在这般让她心中烦苦。她不仅在不知不觉中惹了不该惹的人,还造成了青云哥哥的误会,气得他拂袖而去。蓝荆安现在连跳河的心都有了。
碧鸾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叹口气,又问她:“元帅知道了?”
蓝荆安简直是欲哭无泪:“应该吧。青云哥哥那么聪明,你我看了琉璃球上的画,都能猜到的事情,他应该也早猜到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发火的。也怪我,怕他知道谢维宁的事情生气,便没有直说,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让他误会了。”
碧鸾也是一阵叫苦,小声说:“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夏九皇子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又不是您对他怎样。您怎么不大大方方的告诉元帅呢?”
蓝荆安眼圈都红了:“我也不知会弄成这样。我是怕青云哥哥想起咱们在荆州的事,心中膈应。而且咱们现在还和夏国有约,我也怕因为这种事情影响两国暂时签订的休战协议。”
碧鸾看见蓝荆安一脸郁闷,加上冬日寒凉,她的鼻头已经冻得发红,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好了,好了,不想了。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等元帅巡军回来,您和他好好解释清楚就好了。外边太冷,咱们回去吧?”
蓝荆安点点头,边走边说:“我和青云哥哥最近真是渐行渐远了,也不知我们二人最后结局会是怎样。”
碧鸾见她神情落寞,知道姑娘和元帅的婚事始终是姑娘心底最大的心结。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无关痛痒的安慰她:“您别多想了。说不定元帅他有苦衷呢?总归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能解决的。”
蓝荆安深吸一口气,努力端回大司命宠辱不惊的样子,淡然一笑:“都不是什么大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等二人回了营帐,乱了心神的蓝荆安这才想起来,她能收到谢维宁送她的琉璃球,就说明夏国在乾军里有细作。她赶忙吩咐碧鸾,让碧鸾跟吴未说抓细作的事情。结果碧鸾出去一圈,告诉她吴未早已带人去满大营查找了,就连邱少泽都出动了。
蓝荆安叹口气,看来无论青云哥哥心里多生气,都没忘了正事,这又让她心中稍定。
两个时辰之后,冯参过来回禀说,那个失踪的小兵找到了,人早已死透,被藏着一个荒僻的地方。还拿杂物盖住了。已经让文良守帐的卫士确认过,他们昨晚见到的人,并非此人。
蓝荆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昨晚确实是有人去文良那里偷东西,虽然图纸没有带走,说不定已经偷描了一份带了出去。再联想到乾军大营里的夏国细作,她更是头疼了。她也搞不清楚这事到底是赵虎的人干的,还是夏国的人干的。
她让冯参赶快去把这个事情跟吴未汇报一下,让他两件事情一起下手查。又让素梅去通知白卿风,加强造具那边的防备,以防同时有细作从那边下手。
蓝荆安心中的不安已经从五分扩大到了八分,她觉得这一日简直是不顺至极。她现在急于找萧青云去商量一下。好在傍晚就有将军议事,她想,到时一定要和青云哥哥好好说个清楚。
结果在傍晚的将军议事上,她根本没有见到萧青云。听说是黎谢求见他,他便去见她了。蓝荆安这下子心里的愧疚不仅没了,反而更添了一把火气。青云哥哥明明知道,她有多么反感黎谢,他竟然还撇开这么重要的会议去见黎谢。
蓝荆安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看。要不然黎谢都这么久不能进他的中军帐了,怎么今日黎谢说见,青云哥哥就见了她?
蓝荆安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等到天黑。没想到还没见到萧青云,便听说曲周那边来了人,说是冯燕有急事找她,让她赶快去曲周一趟。
蓝荆安见来的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手中确实持有冯燕的令牌,于是让冯参准备快马,打算带上冯参和碧鸾走上一遭,看看冯燕那里出了什么事。
结果她还没出大营,就被匆匆赶过来的吴未截住了。原来是萧青云听闻她要去曲周,派了吴未过来阻拦她。
蓝荆安正为黎谢的事情火大,又知道萧青云一贯看不上冯燕,再加上昨晚上他对她去看望文良也有意见。几件事情凑在一起,让她不由得怀疑青云哥哥是不是故意不让她晚上出大营。
但她和他都是有身份的人,蓝荆安平日又素来注重形象,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萧青云的不是。她让其他的人先回去待命,打算亲自找萧青云问个清楚。结果还不等回到大帐,她就在朦胧的月光下见到了正躲在无人处,说着悄悄话萧青云和黎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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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鸾凤分飞
蓝荆安将马拴住一旁,咬着牙,悄悄靠了过去。只见身姿妩媚的黎谢满面泪痕,突然向前一扑,抱住了萧青云。
冬日的夜晚再冷,都冷不过蓝荆安现在的心。她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闪身出现在萧青云面前,冷笑着和二人打招呼:“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元帅和黎姑娘,真是巧啊。”
黎谢猛然见到她,受到了惊吓,赶忙慌慌张张的放了手。白着一张俏脸,哭着转身跑开了。
蓝荆安失望的看了一眼萧青云。她的心越痛,说出的话越是举重若轻:“元帅好雅兴,这么晚还在这里陪着佳人赏月。打扰了二位,真是不好意思。”
萧青云就知道她误会了,赶忙和她解释:“阿狸,你别误会,我之前确实是和她在谈事情。谁知道说的好好的,她突然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冲过来了。”
蓝荆安冷笑一声:“元帅,你不必解释了。你的事,与我又有何干系?你想抱那个,便抱哪个。你想娶哪个,便娶哪个。我一个司命,自然是不方便过问的。”
萧青云听她这话,也生气了,她早上的事,他还记着呢,今天一日出了七七八八一堆乱事,他还没来得及和她细谈,但她却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他扣了一顶帽子。
他压着火气,再次澄清:“阿狸,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好好听我说话?我和黎谢没有半分关系,我从来就没有对她有过半分心思。”
蓝荆安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萧青云,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没想到,在你心里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是我。怎么?原来一直是我挡了她的路不成?萧青云,你听好了,这个乾国皇后,我蓝荆安不稀罕,谁稀罕便让谁做。”
萧青云气得握紧拳头,拧着剑眉,沉着声,难以置信的大声质问她:“蓝荆安,你有胆量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蓝荆安也是气狠了,心里像被大锤擂过一般。但她无所畏惧的仰着头,直瞪着萧青云,把刚才最后的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乾国皇后,我蓝荆安不稀罕,谁稀罕便让谁做!”
萧青云恨不得伸手给她一巴掌,咬牙切齿的冷笑着说:“好啊,你不想做乾国皇后,又想做哪一国的皇后?大雍?还是夏国?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又想和谁在一起?!是那个坐在正宣殿里对你又念又恨的宇文墨渊?还是那个在你心中无比特别的谢维宁?!”
蓝荆安的眼泪一忍再忍,再也忍不住,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决绝的对着萧青云说:“原来你是这般看我的。好,好,好,你我,到此为止!”
说完,也不等萧青云有反应,转身跑到自己拴马的地方,一抽鞭子,纵马奔了出去。
萧青云的心仿佛都被剜了一块,但比这个更要命的是,他还没来的及告诉阿狸,黎谢和他说的事情。他顾不上别的,赶快就近找了匹马,也朝蓝荆安的方向追了过去。
蓝荆安哭的肝肠寸断,放纵自己身下的快马一路狂奔,她隐约记得自己需要去曲周,便朝着曲周的方向去了。
蓝荆安心口绞痛。她和青云哥哥就要这么结束了么?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等待,她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他是她的天,他是她的一切。但今天,她却在暴怒中失口说不要做他的皇后,她亲口说出了到此为止。
红颜尤未老,相思情已断。蓝荆安痛到无以复加。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和青云哥哥走到了这一步?她是爱他的,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但她却把事情弄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她在前面纵马狂奔,萧青云在后面拼命追赶。他悔恨莫及。明知道她对黎谢最是敏感,明知道她一心想要嫁给自己。她说出几句气话,他怎么就当了真,还说出那般话来,活生生的将她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萧青云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挫败过。他爱她,爱到骨子里,他愿意把他的一切都给她。军权地位,荣华富贵,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哪怕是刻骨的仇恨,如果她要他放下,他也会为她放下。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的眼泪她的决绝,像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上。更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萧青云顾不得冷风灌在喉头,拼命的大声喊着:“阿狸,你快停下,前面危险!不要去曲周!”
冬日的西北风呼呼的刮着,将萧青云的声音吹散在寒冷的冬夜。由于萧青云为了追蓝荆安,随便骑匹马便追了出去,远不如蓝荆安身下的良驹跑的快。他拼命抽打身下的马匹,也只能将将看见她座下马蹄溅起来的点点残雪。
穿过旷野,进入树林,蓝荆安奔马的速度并没有减慢多少。追在她身后的萧青云,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喊,一边更加快了速度。
一朵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本就不明亮的月光,令树影婆娑的密林,显得更为恐怖。只听一声嘶鸣,蓝荆安身下的良驹被突然而出的绊马索绊倒在地,蓝荆安一个不妨,直接被从马上甩了出去。
蓝荆安再是心伤,也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只是不知这次是不是和上一次一样,遇到拦路打劫的了。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赶快就地一滚,先滚到一边,希望离灌木越远越好。
萧青云听到那一声嘶鸣,便知蓝荆安遇了险。他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只见几个黑影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蓝荆安兜头便砍。
蓝荆安根本不妨有人会从树上跳了下来,但看到明晃晃的刀剑,她再傻也看出来,这根本不是打劫,明显是来杀她的!
蓝荆安手边既无刀又无剑。她本能的一抬袖子,却发现自己今日穿的胡服,根本没带袖箭。蓝荆安心中一阵绝望,难道她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么?蓝荆安无望的闭了眼睛,抬起胳膊徒劳的试图挡住砍向自己的第一刀。
只听“铛”的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让蓝荆安疑惑的睁开眼睛。只见萧青云宝剑出鞘,正和要杀她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不妨有第二个人会蹿过来,但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刺杀蓝荆安。无论萧青云如何格挡,一刀一剑都直奔蓝荆安而去。黑衣人共有八个,个个水平都不差,萧青云本来应付起来就不算容易,又要护着蓝荆安,便更是困难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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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生死攸关
蓝荆安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见萧青云这般舍命相救,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躲在萧青云身后,随着他身型移动,尽量不让黑衣人靠近自己。
萧青云和蓝荆安有自小练就的默契,她一旦爬起来躲在他的身后,他对敌的时候,也稍稍容易了那么几分。一阵砍杀之后,萧青云已将三人刺死在了地上。
黑衣人见萧青云武艺不凡,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越战越勇。突然一个黑衣人跳出圈子,喊了一声:“两个一起杀!”然后,转身进了灌木丛。
萧青云以为他逃跑了,刚要松口气,庆幸少了一个对手。又见此人再次从灌木丛后跳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把弩,正瞄向萧青云二人。蓝荆安一见他的姿势,就心道不好,大喊一声:“青云哥哥,小心,他手里有连弩!”
萧青云一边舞剑抵挡围攻他的四人,一边护着蓝荆安拼命向远处的大树靠去。希望借由大树,至少能减少一面受敌的可能,尽量避开连弩的攻击。
此时蓝荆安也趁乱捡起了被萧青云刺死的一个黑衣人的刀,努力和其他黑衣人对打着。但她水平有限,连自保都只是勉强维持,更别提像萧青云那般杀伤黑衣人了。
手持连弩的黑衣人,瞄了几瞄,趁二人还没逃远,先放了一箭,只见这一箭被萧青云挥剑挡了开去。他继续放箭,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他每放一箭,萧青云都能辨别方向,及时将箭格挡开。
但双拳难敌四手,就这么几下格挡下来,他身上已经中了一刀,鲜血从他的胸口渗了出来。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护着蓝荆安拼命往远处逃去。
而用弩之人明显察觉到了萧青云难以对付,开始接连不断的向蓝荆安射出弩箭。除了蓝荆安自己挡了一箭,其他的都是萧青云为她格挡的。
不知为什么,萧青云觉得手臂越来越沉,到了第九箭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眼瞅着就要失了这一箭,他一个侧身,将蓝荆安护在怀里,为她生生接了这一箭。
好在此时二人距离持弩的黑衣人已经有了足够的距离,强弩之末,并未射的太深。萧青云伸手一带,又带着蓝荆安堪堪躲过了第十箭。
萧青云和蓝荆安都知道连弩一匣只有十矢,每次装填都要一段时间。二人利用这点时间,奋力的往萧青云的战马旁挣扎,希望可以骑马逃跑。结果还未到马前,萧青云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萧青云情知不好,赶忙对蓝荆安喊:“阿狸,快逃!他们的武器上喂了毒!”蓝荆安哪里会舍了他而去,纵然水平有限,还在拼命格挡着,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努力护住青云哥哥。
就在此时,远处又有几个黑衣人奔马而来。蓝荆安见黑衣人来了同伙,心中连连叫苦。却只见这几个黑衣人,冲过来便对着围攻蓝荆安的几人下了狠手。
新来的几人似乎发现这些人手中的刀剑有毒,格外小心翼翼的避免自己碰到对方刀锋。但这样的躲避,令双方缠斗起来更是费力。
蓝荆安想扶了萧青云起来,乘马而逃。但此时萧青云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萧青云浑身哆嗦的推她快走,蓝荆安满脸是泪的拼死扶他。
此时都豁了性命的两波黑衣人,基本胜负已分,后来的这批黑衣人明显占了上风。其中之前持弩的那个黑衣人已经被砍倒在地,痛苦的呻吟。其他四个当中,有一个被杀,另外三个实在是斗不过,转身而逃。
后来的这批黑衣人,有两个留了下来,其他的俱是去追夺路而逃的那三个黑衣人去了。而留下的两个人匆匆将地上的刀剑矢弩一个不拉的小心捡了起来,放入行囊,然后回身又两刀砍断了持弩那个黑衣人的双手。
这两个黑衣人见蓝荆安正涕泗横流的抱着毒性渐渐发作的萧青云。二人根本不理会她的哭求,对望一眼,一声不吭的骑上马,迅速掉头而去。
鬼魅丛生的夜晚,蓝荆安喊着青云哥哥的哭声,回响在整个树林。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一刻前还在保护她的青云哥哥,现在已经要不行了。
她真的很后悔,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青云哥哥怎么会中了毒?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和他吵架,如果自己听了他对吴未的吩咐,回了营帐等他,又怎么会害他现在命悬一线?
萧青云浑身一阵冷一阵热,麻痹的感觉慢慢占据全身,他见已经没了危险,哆嗦着把自己的心底的话都说给蓝荆安听。他不知道再过上半刻,是不是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阿狸,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想娶你,从在白玉关的时候,我就想。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以后也许你会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娶你,但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阿狸,你再抱抱我,不要离开我。”
萧青云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一团团的黑雾,他自知命不久矣,努力感知着蓝荆安的一点一滴。她的温度,她的泪水,她的声音,他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一切都记在脑海里,能死在她的怀里,他也算不枉此生了。
蓝荆安把萧青云抱的紧紧的,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脸,奔涌而出的泪水弄湿二人的面庞,也湿了萧青云的衣衫,她心如刀割,哭着求他:“青云哥哥,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心里只有你,我只愿嫁给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求求你!”
蓝荆安又抬起头,疯狂而绝望的大声求救着:“来人哪!快来人救救青云哥哥!谁来救救青云哥哥!”
蓝荆安五内俱焚,她抱着萧青云的手脚都是发颤的。她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这般恐惧过,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失了青云哥哥,要如何活下去。
空旷的树林里,唯一还活着的黑衣人,纵然自己被砍断双手,听着蓝荆安绝望的悲鸣,却忍着剧痛,放声大笑起来。树林里的哭笑声混合成一片,诡异的令人胆寒。
正在这时,远处得得的马蹄声,又给蓝荆安带来最后一点希望,她费力的支起萧青云,不停的呼唤他:“青云哥哥,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求求你,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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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意料之外
骑马前来的是吴未等人。吴未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过来了白卿风、邱少泽,甚至连碧鸾和冯参等人都来了。身后更是跟着一整支影卫。
几个人听到树林里诡异的动静,都知道出大事了,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吴未见依在蓝荆安身上的萧青云一动不动,心都要跳出了腔子,赶忙跳下马一把将人接了过去。
蓝荆安不顾一切的对吴未等人哭喊:“快回去!找黎谢!找孙医官!青云哥哥中毒了!”
几人知道情况严重,也来不及多说,吴未将萧青云扶到马术最好的邱少泽马上,匆忙将二人的腰身绑了绑。邱少泽一手护着萧青云,一手放了缰绳,就开始朝着大营的方向狂奔。
蓝荆安跌跌撞撞就要往马上翻。白卿风见她这样,心里也是又痛又急,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中了毒。白卿风直接对碧鸾命令到:“碧鸾,你带着大司命回去。”
碧鸾一个翻身,就到了蓝荆安马上,将她护在身前,喝马向前,也向大营打马回奔。冯参紧随其后。
白卿风又走到那个还在兀自狂笑不止的黑衣人面前,一把扯了他蒙面的布巾,露出他的真容。白卿风吓的倒退了一步,厉喝一声:“是你?!”
白卿风定了下心神,上前照着他的门面,便一脚踹了过去。边踹边恶狠狠的说:“我们乾军对你如何不好,你竟然这般对元帅和大司命?!我白卿风必叫你不得好死!”
他回身对吴未说:“把他绑了,继续蒙着他的面。你亲自带他回营。其他影卫留在这里搜索,务必要把他的余党都找出来!尽量带活口回去,我要将他们每一个都碎尸万段!”
吴未上前看到断手的黑衣人,也吃了一惊,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砍成碎片。但他也知道,现在萧青云中了毒,而这里又只有这个黑衣人这一个活口,说不定能从他嘴里问出毒药的解药在哪里。现在是断然不能杀他的。
吴未从袍子上撕了块布,堵了他的嘴,又弄块布蒙了他的头,用绳子把他绑的紧紧的。然后将他扔在马上,按着他也往大营去了。
朦胧的月光已经又回来了,白卿风只用眼风一扫地上,便觉出来有些不对劲。但他来不及多想,萧青云那边还生死不知,估计蓝荆安现在也心神大乱,他必须立刻回大营主事。白卿风翻身上马,也回了大营。
此时,正坐在郑荣帐里的黎谢,听着郑荣的唠叨,心思却转了别处。
郑荣好言劝她:“你的心思为父不是不知。你既认了我做义父,有些话再是不中听,我也得说。想来你也看出来元帅对大司命的心思,元帅心中只有大司命一个,你就算将来真入了他的后宫,也不会幸福的。”
“我知道你不是贪恋荣华的人。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你要是愿意,为父自然可以帮你在乾军里找一个好夫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比将来一辈子留在深宫,守着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强?”
黎谢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却一言不发,并不接郑荣的话。黎谢暗想,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吧?蓝荆安啊,蓝荆安,我就让你尝尝我芙尼箩的厉害,敢和我斗,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黎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疏漏。她默默的想,一会儿自己要如何表现呢?要不要也陪着萧青云哭两声?还是应该露出一副忍着泪水的坚强样子?她都要等不及看着那个女人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了。
郑荣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碧鸾已经冲了进来,一把拉住黎谢说:“快去中军帐!”说完又一阵风似的把黎谢拽了出去。郑荣听着似乎出了大事,也赶忙跟着往中军帐跑。
黎谢一边被碧鸾拽着跑,一边在黑暗中悄悄露出一个无人察觉的笑容。现在她觉得这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仿若春风拂面般的令人愉悦。
等黎谢等人赶到中军帐的时候,中军帐的窄床前已经围了一圈闻讯而来的高级将领。众人见黎谢过来,赶忙闪身让她过去。
黎谢一无所觉的往床边望了过去,床上确实躺着一个人,床边也确实坐着另一个,只不过坐着那个是蓝荆安,而躺着那个却是萧青云!
黎谢真的是吃了一惊,继而大怒,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青云跟前。厉声质问蓝荆安:“萧青云怎么了?”
蓝荆安见她来了,赶忙起身给她让位,带着哭腔求她:“黎姑娘,求求你,快点救救他!他中了毒,只有你才能救他了!”现在黎谢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是让她跪地求她,她也愿意!
黎谢一眼看到了萧青云胸前的伤口,身后的孙医官焦急的给她解释:“元帅中了一刀一箭,两样东西都带毒。刀伤在胸口,箭伤在左肩膀。我不知道这毒是什么,但元帅中毒已近两刻,情况非常不妙。”
黎谢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一把将蓝荆安推到一边,上手去检查萧青云的伤口。碧鸾和素梅赶忙上去扶住了差点被推了个跟头的蓝荆安,两人又紧张又生气的望着黎谢。
蓝荆安现在顾不得别的,她整个身子都在微颤,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落在碧鸾和素梅的耳中,更是为她心疼。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萧青云,目光紧盯着黎谢检查伤口的手,生怕黎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在这一刻,蓝荆安才知道什么叫做痛入心扉。
黎谢直接点了几味药,让孙医官去准备,又拿出来自己秘制的解毒丸用水化开,给萧青云涂在伤口之上。黎谢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气,然后才冷静的回身问蓝荆安:“大司命,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始末?这样我才能知道元帅中的什么毒。”
白卿风不忍再让蓝荆安再叙述一遍痛苦的经过,抢先回答:“元帅和大司命在去曲周的路上,中了埋伏,被歹人伤了。黎姑娘,你也不知道元帅中了何毒么?那要如何化解?”
黎谢摇摇头:“不知,这毒我没见过。但我的化毒丸能暂时压制毒性,不至于让元帅立刻丢了性命。不过,这样不是长久办法,没有解毒的东西,元帅是不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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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打凤牢龙
蓝荆安听黎谢说她的解毒丸能让青云哥哥保住性命,刚想舒一口气。却又听她说,没有解毒的东西,青云哥哥无法醒过来。她整个身子都吓软了。蓝荆安硬撑着问黎谢:“黎姑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知道毒物的情况下,配置解毒药?”
黎谢皱着眉,想了半天。一帐的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扰了她的思路。黎谢想了一会儿说:“法子倒是有一个,是我们西南的秘法。不过也基本办不到,说了也无益。”
蓝荆安哪里肯放过绝望中的一点希望,连忙问她是何方法。
黎谢顿了顿,说:“你们应该都知道西南毒物遍布,更是烟瘴不断。但那里却有种圣草,可解万毒。无论是毒物还是毒瘴,只要人吃了那草炼制的药丸,便能安然无事。但圣草却不好采。这种圣草长在博南山高崖之上的荫蔽之地,非常难找。”
“更为困难的是,这种圣草一旦采下来,必须立刻炼制成丸。如果不行,则要将刚采的圣草全株浸没在患者最为亲近的阴性活血之中,然后直接将圣草混着那血喂给患者,否则便会失了药性。所以能采到此草的人及其之少。”
“现在我们离西南有万里之遥,炼制圣草丸的其他所需药材都在这里,而且元帅这里也离不了我,我怎么去博南山采草炼丸?”
蓝荆安想了一下,追问到:“那要是用你所说的第二种方法呢?如何才能算得患者最亲近之人?”
黎谢说道:“母女姐妹都可以,哪怕是妻妾也行。因为圣草全株必须要浸在人血中,如果不是亲近之人,被其他女人的血沾染过的圣草,怕是患者本身的血不认的。”
沈容止忙问她:“亲近的男性家人行不行?我和元帅算是血亲,应该够亲近了吧?”
黎谢叹口气:“不行。我说了,只能是女人的血才管用。这草长在幽闭的地方,性质最为阴寒,所以才能解百毒。你弄个男人的热血,这哪里是滋润圣草,怕是把圣草泡进去不一会儿,圣草就失效了。”
蓝荆安毫不犹豫的说:“我去。我和元帅自幼长在一处,应该算得亲近吧?”
黎谢无奈的摇摇头:“你去不济事的。这草还有一点挑的,必是要妇人之血温养。大司命你一个姑娘家,血太鲜嫩,不够滋养,这里离西南又路途遥远,是根本无法让圣草坚持运到冀州的。”
蓝荆安被逼到这一步,为了青云哥哥也顾不得了,沉着声说:“我知道了。我会立即启程,走这一趟的。请黎姑娘把这圣草的模样给我画出来,要是能知道在博南山的具体位置更好。”
黎谢有些烦躁的说:“跟你说了你不行,你虽然够亲近,但这草只能靠妇人之血才能运回来。”她突然住了口,狐疑的看着蓝荆安,惊呼一声:“难道大司命你已经不是”
蓝荆安根本没法接她的话,她手脚冰凉,为了青云哥哥,她迫不得已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但为了心爱之人,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要他好好活着,就算是让她即刻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蓝荆安闭了一下眼睛,刻意忽视着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恢复着大司命的镇定。对白卿风和沈容止说:“这里就先拜托你们二位了。等黎姑娘画好图,麻烦送到我那里去。”然后对碧鸾说:“你现在就和我去收拾东西,今晚就启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蓝荆安已经带着碧鸾步出了中军帐。
黎谢的嘴还微张着,她突然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众人的眼光又立即聚焦在她身上。黎谢急急忙忙的说:“我想起来,听闻大雍的延康帝在未登基前,曾在太子府里也藏了一颗圣草丸,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永华城。”
说完又看向正手足无措的素梅:“素梅,你是从永华城来的吧?你知不知道?要是那颗圣草丸还在太子府,说不定偷这丸药比找株新的圣草更为容易。”
素梅已经被刚才一幕彻底弄慌了,声音都发着颤:“没有,太子府从来就没有什么圣草丸。”她的话才出口,便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恨不得直接绞了自己的舌头!
几声惊讶的倒吸气声音之后,现在一帐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黎谢的声音还在回荡:“看来,是真没法子了。素梅,你帮我找笔纸来,我现在就把圣草画出来交给大司命。”
这时吴未匆忙进帐,凑到白卿风面前,悄悄耳语几句。白卿风撇了黎谢一眼,扭头对沈容止说:“你先去处理那边。”沈容止也不废话,眯了一下眼睛,转身随吴未出去了。
孙医官已经带着黎谢要的东西,匆匆赶回来,他把东西交给黎谢,又帮着黎谢给萧青云再上了一遍解毒丸,按照黎谢的吩咐,给萧青云包扎上。
白卿风等孙医官忙完手上的活,将他叫到大帐外面没人的地方,直接问他:“元帅情况怎么样?黎谢说的话,几分是实的?”
孙医官已经急的一头汗水,他抹了一把额头,说:“我不善毒。但黎姑娘的解毒丸看样子确实能勉强镇住元帅的毒性。元帅能不能醒,什么时候能醒,我真不知道。至于圣草,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确实非常难采,炼制起来条件苛刻。”
孙医官又说:“可那个圣草,又不长在中陆,谁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具体药性如何,黎姑娘说的是不是都是对的。我觉得还是立刻请蒋神医父子回来吧,他们二人医术都比我好,应该更有法子。”
白卿风心中一沉,对他说:“我知道了。你这段时间和黎谢好好照顾元帅。有任何事情立刻和我回禀。”孙医官答了声诺,跟在白卿风身后进了中军帐。
现在萧青云躺在这里,虽然暂时性命无虞,但也不知能挺到几时,营帐里的每个人内心都是极其不安。
尤其是几个之前不知内情的将领,都知道素梅是大司命派人从永华城送到大营的,再一回想刚才蓝荆安和素梅的话,自然能联想到大司命消失的那一年。看来当初所谓的大司命落水失忆、为渔家所救竟然是另有隐情。
几个人都在思索,若是元帅真的再难睁眼,整个起义的乾军要怎么办?而如果大司命确实和宇文墨渊有关系,那乾国复国要怎么办?她还能下得了狠心夺了这宇文氏的江山么?
而知道萧青云心思的郑荣等人,心中更是叫苦。也不知道元帅知不知道大司命已非圣洁,尤其是她和宇文墨渊之间的过往,实在棘手。无论如何,大司命这样的人都不应该成为乾国皇后,母仪天下了,否则岂不是让元帅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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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托付兵权
白卿风看着众人神思各异的表情,下了命令。除了让黎谢和孙医官继续照顾萧青云,其他的将领都先随他去其他营帐议事。
现在元帅出了事,大司命也暂时没法露面,沈军师也不在,白卿风的身份地位最高,他的话众人自然要听,遂跟随他一起去了其他营帐。
等到了地方,白卿风的目光一一扫过各位将领,率先说道:“现在的情况,诸位也都见到了。我已经让人去豫州接蒋神医过来,想来过个十几天他便能到。有他在,说不定元帅便能即刻痊愈。至于这段时日,军中一切决定,都要听从大司命安排。”
他话音才落,已经有将领出声质疑:“大司命怎么能代行兵权?这责任未免也太大了吧?”
白卿风压着心中不满,冷静的说:“元帅未昏迷前,最信任之人便为大司命,更是将私印都交与了大司命。大司命曾代表乾军和夏国签订休战协定,亦曾临危受命,接管荆州,大败大雍。更别提这段时间,若是无她,我们又怎么能这般顺利拿下冀州?大司命代管兵权有何不可?”
白卿风的话并没有说服所有人,依旧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就连郑荣都有些犹疑:“可是,大司命不是要亲去西南为元帅采圣草么?若是她人不在这里,又怎么能指挥全局?”
白卿风真的很想说,他并不十分相信黎谢的话,他觉得她是为了逼迫蓝荆安自曝其短才编了圣草难采的事情。但这话他绝不能说。再一个,他现在也仅仅是怀疑,他并不知道如果圣草没有按黎谢所说的方法去采,会不会真的失了功效。
就在白卿风沉默不语之时,蓝荆安却来了。她已擦干了泪水,但一身衣服依旧沾着雪泥,狼狈不堪。她挺直了腰,走到了白卿风面前。
纵然她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声音却不带一点波澜,沉声开口说道:“郑将军说的不错。我必是要去西南走这一遭。但我手中确实也有元帅的私印,同时我也有元帅的虎符。”
众人听说她手中又有元帅私印又有虎符,无论怎么想,也要乖乖的认帅了。
蓝荆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严肃的说:“军中诸人听令。”听到这话,将军们都单膝跪地聆讯。
蓝荆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现在某将虎符与私印俱都交与白大人。军中一切大事由白大人总管,沈军师协管。”蓝荆安话毕,让吴未将虎符与萧青云的私印都递与白卿风。
她又嘱托白卿风:“临近新年,两军暂时休战也是正常。希望乾军这边尽量封锁消息,不要让对方知道元帅抱恙。全力守住巨鹿清河防线,暂不进攻。”
白卿风接了虎符私印,点点头:“请大司命放心。”蓝荆安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转身带着吴未出去了。
白卿风心里再是难受,也要以军政大事为上,他再次重复一遍蓝荆安最后的话,要求各军尽量做好保密工作,紧锁防线,静待萧青云醒来。
将领之中再有不服气的,见白卿风暂代军权,又有沈容止协管也不吭气了。刚刚还惶惶不安的人心,仿佛又重新找到方向。白卿风再次敲打了一遍众人,让众人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等放了众将领离开,他又点名留下郑荣、陈扬和冯固三人,让他们这段时间加强防范,以防人心异动。这三人都是萧青云等人最信赖之人,答了声诺,也退下了。
白卿风知道今晚之事,再怎么捂,估计也是捂不住的。尤其是关于蓝荆安的流言,迟早会传出去。除非蓝荆安能像当初綏帝那般,有私传流言者格杀勿论。
但即便如此,綏帝也没能杀光所有人。更何况蓝荆安向来体恤他人,肯定是不会这般行事。
白卿风在心里把黎谢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不论她是无心还是有意,这一次,她算是把蓝荆安坑惨了。比黎谢更让他愤怒的,是被抓住的那个黑衣人。所以白卿风把这边事情刚一安顿好,便匆匆赶去了沈容止那里。
白卿风到的时候,果然见到蓝荆安也在那里。沈容止看见他,赶忙迎了过来,二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站着说话。
沈容止知道白卿风最关心什么,率先摇摇头,告诉白卿风:“不成。那人没有解药。毒也不是他配的,他就是个死士,背后应该还有人。而且他嘴极硬,怎么都不肯吐口。”
白卿风听了,心里一片冰凉,又问他:“他的同伙呢?”
沈容止叹口气:“都死了。据大司命说,当初围攻他们二人总共有八个,除了这一个活口,三个被元帅杀了,一个被后来的那批人杀在林子里。影卫又在旷野找到三具尸身,应该是逃跑之后被那批人追到杀了的。”
白卿风怒火攻心,却又无可奈何。先捡重点将蓝荆安托付军权的事情说了。沈容止点点头:“她来的时候也同我讲了。真是难为她了。黎谢这次算是彻底将她逼入了绝境。”
白卿风忍不住骂了一句。又问沈容止:“你觉得咱们要不要信黎谢的话,让三妹去西南取圣草?”
沈容止心里面也是又气又怨,心痛至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谁都没想到的。但他还是尽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情况:“元帅那里根本等不了。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相信黎谢。再说,黎谢既然那般粘着元帅,便绝不舍得害他。”
想到蓝荆安,沈容止现在对她的感情更是复杂。但他还是客观的说:“我的意见是先让大司命启程去西南,如果蒋神医到了之后情况有变,或是我们这里找到新的线索,立刻飞鸽传书给她,让她速回大营便是。”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无奈的说:“再说了,你也知道元帅和大司命他们两个之间的情意,你觉得她可能不去走这一趟么?你我又能拦得了她么?”
白卿风知道沈容止说的都是实话。无论多不情愿,估计蓝荆安也要先启程去西南了。
他望了一眼远处被绑在木桩上的人,又问沈容止:“你让她亲自去审问了?她现在的状态还撑的住么?”
沈容止叹口气:“你还不知道你妹妹?让她亲自去审也好,至少让她的怒火发泄一点,希望多少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放心,我觉得为了元帅,她现在再难受也会硬撑住这一口气。”
沈容止顿了一下,又说:“但怕是这一次,对她的打击会是非常大。我怕她会崩溃,就是不知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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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双生歧途
白卿风抬眼望了一下远处蓝荆安单薄的身影,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木桩。昨日二弟还和他说,等她过生辰的时候,他们四人要好好聚在一起,吃吃热锅,喝喝温酒,替她庆贺一番。他实在不明白,怎么短短几个时辰,事情却变成了这幅样子。
沈容止拍拍他的肩膀,温声说:“走吧,过去看看。你要是能劝她一句,便劝她一句吧。”
白卿风沈容止二人走过去的时候,竟然见到蓝荆安仿若修罗在世,正在拿着刀对着那个人。她赤着双目,手上都是鲜血,脸上也被溅了斑斑血迹。碧鸾和吴未正在苦劝着她,碧鸾更是死死把住她的手,想把刀子从她手中夺下来。
白卿风二人都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赶忙冲上前去。白卿风劈手夺了她的刀,按住她焦急的说:“三妹,你冷静下来,别冲动!”
被绑在柱子上的人,嘴里都是血沫子,却还在含糊不清的挑衅着:“怎么?你蓝荆安就这点本事?你再折腾,你那个姘头也活不了了!哈哈,看着他死,你是不是比自己死都痛苦?!痛快,真痛快!”
白卿风一边死命按住蓝荆安,一边厉声对吴未喝到:“先卸了他的下巴,不许他的狗嘴里再吐出半个字!”吴未见白卿风替他按住了蓝荆安,赶忙腾出手想要卸了那人的下巴。
蓝荆安被按住身子,却仍想往前冲。她死死的盯着那个人,睚眦欲裂,阴森森的咆哮着:“宇文途,你给我听好了!若是青云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仅要亲手活剐了你,我也会亲手活剐了宇文良!”
宇文途还在扭头挣扎着,拼命的喊出来:“随你的便。那个不忠不孝的狗东西,你爱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反正萧青云他是死定了,你就痛苦一辈子去吧!”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吴未已经抓住他头。只听“嘎巴”一声,宇文途的下巴被卸了下来,只能支支吾吾,却再也不能讲出一个字。
白卿风和碧鸾硬拖着蓝荆安,将她拉到一边。蓝荆安恶狠狠的目光,始终没从宇文途的脸上离开。白卿风感觉自己要是稍一松手,怕是三妹甚至会像一匹饿狼一般扑将过去,撕咬宇文途。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过,甚至可以说是疯狂过。
蓝荆安将拳头攥的死死的,突然扭过头又要往另一个方向去。白卿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依旧和碧鸾拉着她,连连问她要去哪里。蓝荆安冷冰冰的说:“去找宇文良!”
白卿风等人听了都吓了一跳,她才说要亲手活剐了文良,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她去找他。几人赶忙把她就近拉到一处无人的营帐,安抚她的情绪。
这时碧鸾已经急匆匆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沈容止和白卿风听了。
原来蓝荆安见到宇文途的第一面,也是和白卿风一样,将他当作了文良,冲上去就想质问他为何这般狼心狗肺,欺骗于她。沈容止给她解释说,他不是文良,而是文良的双生兄弟宇文途,文良目前还在他自己的营帐躺着呢。
蓝荆安和沈容止一起逼问宇文途解药的事,他一口咬定中了此毒必死无疑,他要的就是蓝荆安惨死。后来沈容止见白卿风过来,便到一边去和他说明情况。
没想到沈容止走了之后,宇文途说的话越来越下作,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辱骂蓝荆安。这还不算,他五次三番的说,蓝荆安就是祸水,谁沾了她,便没有好下场。萧青云作为她的姘头,也不得好死。
蓝荆安前面还能忍,甚至还试图从宇文途口中套话。但宇文途这般形容萧青云,却彻底激怒了蓝荆安。而宇文途则仿佛找到了乐趣,又开始污言秽语改骂萧青云。
蓝荆安忍无可忍,抽了刀就要一刀一刀削了宇文途。吓得碧鸾和吴未赶忙上前拦她,这才有了白卿风和沈容止看到的那一幕。
白卿风和沈容止听了,也气得不行。白卿风气急败坏的问沈容止:“文良呢?不行就把他拖过来,当着宇文途的面折磨他,我不信他还不吐口!”
沈容止再是气的七窍生烟,也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之前把文良带过来过,不管用。这个宇文途根本不把文良当大哥,骂文良甚至比骂大司命和元帅还狠。而且这事和文良没关系,他不知情。文良昨晚之所以昏过去,还是宇文途给气的。”
蓝荆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现在头疼欲裂,难受万分。但她总算是冷静下来,开口细问文良两兄弟之事。
沈容止见她逐渐冷静下来,便汇报起之前的审讯结果。
原来,吴未第一次见到宇文途的时候,也把他当作了他的双生哥哥宇文良。所以回了大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到文良的营帐里去确认。不曾想,他还没到文良的营帐,就听见守帐的卫士说文良醒了,正在焦急的寻找大司命。
吴未不动声色的去了文良那里打探情况。结果昏迷了一整天的文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因为昨日宇文途对他说的话,对蓝荆安担忧不已。他的良心受不住,到底还是想提醒蓝荆安注意安全,千万小心行事。
吴未没告诉文良全部,只说宇文途已经被抓,蓝荆安无事。文良听了,放下心来,又苦求吴未放宇文途一条生路。并把他们二人之事,竹筒倒豆子般的都交代了。
宇文良和宇文途这对双生子,是宇文俊平的私生子。二人的娘是个青楼女子,由于身份低下,又在怀上这对双生子前接过其他客人,宇文俊平一直不愿承认他们是自己的私生子,更不肯将二人接回汝阳王府。
更糟糕的是,宇文良的娘亲当初为了清白的生出两个孩子,将宇文俊平给她的钱都用来赎身了,结果没钱请好的产婆。
生宇文良的时候,所请的产婆没经验。见宇文良的两条腿先出来,便着了慌,直接将孩子硬拽了出来,导致宇文良从出生那日起便成了双腿有疾的残废之人。
宇文俊平见宇文良是个残废,更是不愿认他了。宇文良的娘亲曾有一次试图找到王府,结果被王妃命人打了出来。宇文俊平嫌她害自己丢了脸,便命人找了个院落将母子三人锁了起来,每日供应的饭食,连牢狱中的囚犯都不如。
宇文俊平更是在每次心有不顺的时候,便会去那个院子里虐待宇文良,认为他是灾星是祸害,是他宇文俊平一生唯一的污点。宇文良的娘亲为了护着儿子也没少挨打。宇文途虽然没怎么被宇文俊平暴打过,但同样从不受宇文俊平待见。
母子三人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直到有一次宇文良的娘亲为了保护宇文良,被宇文俊平失手活活打死。从那一日起,宇文良的心中对宇文俊平便只剩下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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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梳理经过
后来,宇文途不知怎么讨了宇文俊平的欢心,宇文俊平便将他放了出去,并派人教他习武,安排他进自己的卫队。只不过宇文俊平却不许他姓宇文,只命他自称文途。
而宇文良由于同宇文俊平交恶,便一直被宇文俊平关着。他自己不屑于认宇文俊平为父,也改了名字为文良。
宇文俊平关文良的院子,本是个旧书库,守书那人也是因为得罪了宇文俊平被关在了这里。他见文良可怜,便教了文良读书写字。文良被关在这窄小的一方院落,每日只能依靠满库的旧书,解闷疗伤。
直到有一次宇文俊平发现文良不仅能读会写,更是在画图制具上面有过人的天赋,便开始强命他为自己服务。只要文良不从,便换来一顿暴打。
宇文俊平更是拿文途的前程和性命威胁于他。文良为了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才勉强答应给宇文俊平作图。但宇文俊平却不知道,文良之所以想出来这些杀器,其实都是为杀死宇文俊平,他甚至还想毁了宇文这个姓氏!
所以当他知道是蓝荆安一箭射死宇文俊平,他非但没有恨她,反而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甚至欣然同意为乾军画图制具。加上乾军对他,与宇文俊平对他简直是天壤之别,更让他不忍看蓝荆安出事。
在宇文俊平死后,宇文途想替父报仇,但一直未得机会。后来,他更是跟着蓝荆安的座船北上冀州。宇文途知道文良被乾军救走,并被蓝荆安送来冀州大营,便易容成小兵,再次接近文良。
但无论他怎么劝说,文良都没有答应他针对蓝荆安的暗杀,反而总是想送他出营,让他去过正常人的平凡生活。宇文途见文良不肯帮他,也从来不敢把具体谋划告诉他。最后一次,二人更是彻底闹翻,文良悲怒交加,才会被气昏了过去。
蓝荆安和白卿风听完都彻底沉默了。蓝荆安回想起来,过去文良曾几次对她欲言又止,还总是说她身为大司命,要多注意自身安全。估计远在那时,他便夹在自己这个杀父仇人和唯一的亲弟弟之间,进退两难。
蓝荆安又想起试射连弩那天,文良对她说的是“留人一命”而非“留我一命”。当时她还奇怪他的说法来着,但现在看来,恐怕那时他心里想的,便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他这个亡命之徒的弟弟了。
蓝荆安只觉得造化弄人,此时倒真不好再怪罪文良。她想了一下,问沈容止:“文良那里可有人守着?他的图有没有从宇文途手里流了出去?”
沈容止接口说:“邱少泽正看着他。我之前为了能翘开宇文途的嘴,把文良带过来一次,宇文途对文良的生死完全不在乎,对他一顿辱骂,又把文良气晕过去了。我便让邱少泽送他回去了。”
“至于文良之前的图纸,由于他护的紧,宇文途也没拿,所以无事。宇文途手里之所以有连弩,还是从制具那边盗的。制具的那个小兵也是他杀的。而宇文途的目标一直是你,对图纸并不十分在意,想来咱们制具的秘密应该还是安全的。”
蓝荆安冷冷的吩咐沈容止:“好生看着文良,别让他寻死。我当初给过他一份免死文书,他很可能要拿出来给宇文途用。告诉他,我现在不会杀宇文途,一切都等元帅醒来再做决定。”
沈容止知道这已经是蓝荆安能做出来的最大让步了。她就算能原谅文良,但她是绝对无法原谅宇文途的。
只听蓝荆安又幽幽的说:“继续审问宇文途,希望能找出他背后的那个人。肯定是谁给了他这毒药。我猜很可能就是当初在襄阳,宇文俊平身边那个善毒的神秘谋士。还有,划花宇文途的脸,不要让任何人发觉他和文良是兄弟。”
沈容止点点头应下了。他心中暗叹蓝荆安的不易,关键时刻,她不仅把心神拉了回来,还要站在乾军的角度处理文良两兄弟,被迫把个人的感情都放在一边。
蓝荆安抬眼扫视了一番,见此时只有白卿风、沈容止、吴未和碧鸾四人,便定了定心神,先简要的和四人梳理起事发经过。尤其问了吴未当初萧青云为何不让她离营。
几人对完才发现,这短短一日,中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环扣一环,也不知道哪件事情是和宇文途对她的暗杀有关。
蓝荆安听完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是误会青云哥哥和黎谢了,是自己的任性,亲手造就了这一切。她的心里更是悔恨万分,只能把指甲深深嵌在掌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分析情况再说。
她开口说:“刺杀的事,应该和谢维宁送琉璃球的举动无关,他们不仅是两批人马,背后之人也应该算不到青云哥哥那时会恰巧去了我的帐里。但冯姑姑被劫持,却肯定与此事有关,这是宇文途等人做的套子。”
沈容止接口到:“至于被黎谢偶然听到,悄悄跑来大营汇报,这应该是个意外,否则宇文途等人不会依旧埋伏在那里。而第二批黑衣人,我猜应该是谢维宁的人,他们一直暗中保护大司命,自然不会让大司命出事。”
蓝荆安“嗯”了一声:“应该是,所以他们只管救我。无论我怎么哀求,那几个人都不肯出手帮我救青云哥哥。不过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宇文途的计划,否则根本不会让我踏入宇文途的陷阱。”
蓝荆安的脸色依旧不好:“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不知道黎谢在这件事当中,到底有没有可疑。但无论如何,她的目标肯定不是青云哥哥。她见到青云哥哥受伤时的吃惊和怒火,绝不会是假的。”
沈容止和白卿风对望一眼,蓝荆安现在还不知道她离开中军帐后,素梅在黎谢逼迫下说出的话。沈容止心里觉得,如果说前面圣草难炼难采是真的,那她说宇文墨渊那里曾有圣草丸,听起来则太过可疑了。
不过,就算黎谢知道素梅是从永华城来的,她又是如何得知素梅曾在太子府服侍过?难道她之前就知道蓝荆安曾被宇文墨渊囚禁过一年?想到这里,沈容止眉毛都要拧在了一起。这个黎谢不简单啊,看来他们之前可能真的低估了她。
蓝荆安见到沈容止沉思的样子,赶忙问他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沈容止知道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只会让蓝荆安徒增烦恼,更让她不能安心去西南采圣草。
所以,沈容止摇摇头,只是说:“我在想谢维宁的人当时为什么要捡走地下的刀剑,还留了一个活口给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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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三叮嘱
白卿风听了沈容止关于刀剑的疑惑,想了想说:“他们留了活口,就是要让咱们查清楚此事是何人主使。至于捡走刀剑的举动,会不会是怕宇文途当时可能趁大司命心神俱乱,再出手害她?”
沈容止沉吟一下:“可能吧。现在只有这个分析才能解释他们当初不大正常的举动。”
蓝荆安又问吴未:“冯姑姑怎么样了?那个过来报信说冯姑姑有事找我的人呢?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元帅有难的?”
吴未答道:“报信的那个人不知情,就是曲周城里一个见钱眼开的地痞。宇文途的人只是让他过来传话。他已经辨认过尸体,其中一个黑衣人就是给他钱和令牌的人。”
“至于冯供奉那里,傍晚我们接到消息,就派人过去了。宇文途他们劫持了他们一阵,但那个地痞被送走之后,他们便把人放了。所以冯供奉等人无事。当时元帅只知道冯供奉被挟持,后来听闻您要去曲周,才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的。”
“是碧鸾见您久不回帐,过来找我。我们又没见到元帅,猜想您可能独自去了曲周,元帅追您去了。所以白大人才命我把影卫都带上,去找您二位。”
蓝荆安闭了一下眼睛,现在所有事情都清楚了。原来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最大凶魁就是她自己!
是她杀了宇文俊平,引了宇文途前来复仇;是她推荐了文良,制造了连弩,让青云哥哥对战的时候应接不暇;是她武艺不精,在关键时刻拖累了他;更是她误会了青云哥哥的一片真心,才将他引向了那片万劫不复的死地!
蓝荆安真想找个绳子缢死自己。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必须立刻启程去西南。她要救他。
蓝荆安对白卿风说:“大哥,听说你已经派人去找蒋神医了?如果他来之后,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至于眼下这段时间,就让黎谢和孙医官两人一起医治青云哥哥吧,最好不要假手于他人。”白卿风点点头,听着蓝荆安继续说下去。
蓝荆安因为有上次吕珉中毒的经验,所以知道主将出事对于一军来说多么危险。何况萧青云的地位更不是吕珉可以比拟的,现在整个乾军都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她又嘱咐白卿风和沈容止二人:“这段时间千万小心,哪怕是往日信任的将领,也需多加提防。可能他们自己没异心,但说不准他们手底下的人会有什么想法。我会把素梅也留下来照顾青云哥哥,一定要小心他的饮食和安全,不能让人趁乱钻了空子。”
“军里的事,沈军师比我更熟。该怎么做,你们商量着办就行。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我就带碧鸾和冯参启程。青云哥哥,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说罢,蓝荆安郑重的给二人行了一个大礼。白卿风和沈容止听着心里酸涩一片,赶忙拉她起来。
沈容止建议她说:“大司命,你也折腾一晚了。要么休息一下,明早再启程吧?而且让邱中郎将和吴统领带着影卫陪你走这一趟会好一点。”
蓝荆安谢了他的好意,摇摇头说:“不必了。这段时间,青云哥哥这里必须要特别加强守卫,还是让他们二人带着影卫都留在这里,我才能安心。冯参手里还有当初在襄阳跟我的十来个人,也尽够了。”
“宇文途已经被抓,估计路上也不会有太大风险。再说,要是我有危险,估计谢维宁的人也会再次出手。只要到了西南,我会尽量先通知蒋语堂,他那里还有一百个影卫,有这一百多人,我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我一个时辰都不想再耽搁了,能早去一刻,便能早回一刻。我不想看着青云哥哥这般受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沈容止和吴未其实都曾于内心深处埋怨过她,如果不是她坚持出了大营,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但几个人知道始末之后,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尤其看到蓝荆安现在的样子,更是为她感觉难过。
白卿风叹了口气,说:“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帐拿东西吧。一会儿我再送你出营。”蓝荆安点点头,和沈容止及吴未道了别,神情落寞的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现在月亮已经完全隐没在乌云之后了,白卿风望了一下天,看样子估计一会儿便又要下雪了,这寒冷的冬日,何时是个头呢。
蓝荆安让白卿风跟正在萧青云帐前守卫的冯参说一声,让他把自己的护卫都集合过来,一会儿就出发去西南。之后,她便带着碧鸾先回了自己的营帐拿包袱。
营帐里,正在焦急等待着她的素梅一见她进来,立刻给她跪了下来,满面是泪的自责说:“奴婢犯了大错了,还请大司命责罚。”
蓝荆安心中正是混乱,见她如此,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萧青云那里情况有变,连连追问她。
等蓝荆安听完素梅讲述她走后中军帐里发生的事,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脸平静的说:“罢了,都是命。反正我已亲口承认自己已非纯洁之身,再添上一笔也不算什么了。这事也不怪你,你起来罢。”
碧鸾听完素梅的讲述,却气得脸都变了色。她怎么觉得黎谢这是故意的呢?蓝荆安瞄了碧鸾一眼,冲她摇摇头,然后对素梅说:“我这就要启程去西南了。我这次只带碧鸾和冯参,你留在这里。”
素梅仍跪在地上,眼泪还没收住,听到蓝荆安这般说,更是惶惶不安。蓝荆安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素梅,我留下你,是有我的目的。你一定要帮我守住青云哥哥。”
素梅泪眼婆娑的点点头,听候她的指令。
蓝荆安继续说:“第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青云哥哥一切入口的东西,你都要细细查验。哪怕是孙医官和黎谢给他用的药,你也要多加留意,最好将药方或药渣留下一份,等到蒋神医过来后交给他验看。”
“第二,青云哥哥一直躺在床上会需要人更衣服侍,按摩四肢。虽然吴统领等人肯定会做,但他们事务繁忙,如果他们没有时间或是没有指定他人,你要亲自照料青云哥哥,绝不能让不可靠之人接近他。”
“第三,小心黎谢。她虽然可能对青云哥哥是实心实意,但她会不会对你出手,我也不知道。而且你要留心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无论是她对你做了什么,或是她有任何异动,千万别怕,也别忍着,都去告诉白大人或是沈军师,再不行就去找吴统领和邱中郎将。”
素梅将蓝荆安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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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远赴西南
蓝荆安又最后嘱托了素梅几句:“记住,这大营之内,你只能相信我刚才提过的四人,听从这四人吩咐。你该强硬的时候,要强硬一些,一定要替我守好青云哥哥,让他平安的等着我带圣草归来。”
素梅哭着答了诺。蓝荆安又让素梅把黎谢所画的圣草和博南山地图等物交给碧鸾,自己最后去中军帐再去看一眼青云哥哥。
从蓝荆安的营帐走到中军帐不过短短二三十步,但她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她从来没有觉得离青云哥哥这般的近,却又这般的远。她心里知道,这次从西南回来,她怕是真的不可能再嫁与他了。
蓝荆安走到中军帐前,她的手却颤抖着不敢掀开帐帘。过了许久,她鼓足了勇气,只撩开了帐帘一角,却犹疑的迈不开步。
只见中军帐內,只有黎谢一人在照顾着萧青云。她的青云哥哥正静静的躺着行军床上,黎谢坐在他的床边,背对着帐帘,完全不知道此时自己正站在这里。
黎谢轻柔的为萧青云擦拭脸上沾染的污渍,蓝荆安只能看见她的芊芊素手一起一落,滑过她最爱之人的面庞。
她此时突然想到了刚来冀州大营时做过的那个梦。当初,她就是因为那个梦,坚定了将黎谢赶出大营的决心。现在她终于知道了梦里面的滋味,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牢牢的攫住了她的心,她疼的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胸口。
蓝荆安只是痴痴的望着,想将青云哥哥的样子再看一遍,再记一遍,但她的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收拾好东西出来的碧鸾,发现姑娘根本没进中军帐,只是在帐帘处傻傻的站着。她走上前去,却发现蓝荆安一手掀着帐帘,一手按着心口,早已泪流满面。碧鸾赶忙出声喊她,将蓝荆安的神思唤了回来。
蓝荆安一松手,厚重的帐帘又合上了,再没有一丝光亮透了出来。蓝荆安合了一下双眼,然后用双手将脸上冰冷的泪水擦去,扭过头去,对碧鸾简短的说了声“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中军帐。
此时坐在萧青云床边的黎谢已经听到动静,回头望向了帐帘处,但那里却没有一个人影。她姣好的容颜上轻轻露出一丝笑容,心中默念,大司命,走好,不送。
现在已近寅时,本该安睡的蓝荆安此刻却骑在马上,在大营门口和白卿风道别。她的身后俱是对她最为忠心的卫士,他们要陪她一起踏上这趟本不该出现的行程。
白卿风最后安慰她说:“三妹,不要多想,照顾好自己。这里一起有我,我会和元帅一起等你平安归来。”蓝荆安感激的看看他,道了声“多谢”,一挥鞭子,率先纵马离去。
天上终于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白卿风的唇上,冰冷一片。直到蓝荆安离去,他才意识到,此时已是她的生辰。蓝荆安在没有一声祝福声中,满怀心伤离开了冀州大营,远赴西南。
而身在弄栋的谢维宁仍在挑灯夜读,一夜未睡,尹泉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谢维宁心烦意乱,他今晚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心口疼了几次了。这说明,蓝荆安那里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远在西南,心中纵然万分担心,却又束手无策。谢维宁只好安慰自己,既然自己还活着,说明她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谢维宁实在看不下去书了,将本子胡乱的合上,打算和尹泉聊会儿天,看看能不能转移一下心神。他开口问尹泉:“给父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尹泉答道:“全备齐了。不过,主子,您这次真不打算回去啊?您可都连续两年没给皇上做寿了。”
谢维宁无奈的说:“我也想回皇都去看望父皇,但谁让谢承贤那个没用的东西又被哀牢抓走了。我要是不带着他,两手空空回了皇都,你说说那帮老臣还不得把我骂死?估计父皇也会失望的。既然如此,那还回去个什么劲儿。”
提起大皇子谢承贤,谢维宁就一肚子火气。当初自己从夜郎手里费尽心机救了他,结果他自己招摇,落在犍为国王手里。害得自己推进犍为的战事慢了十倍都不止。
最后总算是把犍为国王诏安了,赎回了他的性命。结果这个不省心的谢承贤死活不肯老老实实回皇都,还以皇兄的名义压他,在进攻滇国的时候,几度和他对着干,更是到处抢功,气的谢维宁真想拂袖而去。
自己为了父皇,对他一忍再让,才没对他下狠手。谁知道,滇国还没拿下,他又异想天开的去攻打哀牢,还是偷偷摸摸带兵前去,都没跟自己商量一声。这下好了,又让哀牢的人给抓了。
哀牢那个自立的国王柳貌也真沉得住气,抓了人快十天,才给自己送信,挟持谢承贤,让自己亲自去哀牢谈判。看来这厮也是从犍为的韶阿一那里学的,知道打不过自己,就靠这招再弄点甜头去。
谢维宁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书案,心中盘算着。这样也好,夏国大军征战了近两年,不仅劳民伤财,也快到了极限,必须要休整一番了。要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先笼络住柳貌,那么自己也能腾出手来完成滇国的战事,然后让大军暂时喘口气。
看来这次哀牢之行,自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不过,等这次把谢承贤弄回来,自己绝不能再心软了,就是绑也得给他绑回皇都,否则留他在这里,就是个祸害。
谢维宁主意已定,严肃的对尹泉说:“你给柳貌送信,说是我同意去哀牢谈判。让他定了地方告诉我。然后再准备一队人马随我一起去。”
尹泉点点头应下了。主子现在在西南声威很大,这些大大小小的国王都知道他的厉害,柳貌未打先怕,也很正常。不过大皇子竟然又被柳貌抓了,可真是够没用的,怪不得气得主子都不肯再称呼他一声皇兄。
谢维宁见自己的事都料理完了,又想起了蓝荆安。忍不住对尹泉说:“你说,她天明就该收到我送她的琉璃球了吧?”
尹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一晚上,因为主子心口一直疼,结果担心了她一晚上,连觉都没睡。明显主子是想和自己说说话,转转心思,结果兜来兜去,现在心心念的还是那位大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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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山美人
尹泉劝谢维宁说:“放心吧,您那么早就让人把东西送去冀州了,大司命必然能收的到。不过,您为给她送这份礼,还亲自作画,也太费心了。”
谢维宁一笑:“我乐意。再说,旁人怎么能有我画的好?”尹泉看着他的甜笑,真想大声说一句,您就是再掏心掏肺,怕是那位留在萧青云身边,也不会顾着您的。
不过,尹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大司命会喜欢的。她不是还曾亲口对您说她喜欢您当初送她的那个琉璃球么?”
谢维宁目光温柔,又想起了他陪她在江陵过年时的情景。不过,这一次,她应该知道这个琉璃球是自己送的了吧?而且依着她的性子,是绝不会主动拿给萧青云看的。谢维宁有了一种和她单独分享的喜悦。
谢维宁又想,就算是让萧青云发现了也不怕。远隔万里,他都能猜到他的暴跳如雷和无可奈何。萧青云要是再多说上几句自己的坏话,说不定那个丑丫头反而会对他改了印象,知道自己才是她的真心人。
尹泉见谢维宁嘴角含笑,不知道兀自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好打扰他,心里只盼着,有朝一日,大司命千万要成为主子的王妃才好,不要辜负了主子的一片真心。
谢维宁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又想到了那个一心想嫁给萧青云的六皇姐。他敛了笑容,问尹泉:“六皇姐那里有什么动作么?”
尹泉老实答到:“自从她被乾军大将军郑荣收为义女,别的好像没什么进展,还是没能回到大营居住。不过,听说大司命似乎和萧青云因为她闹了几次别扭。六公主有几次故意和萧青云偶遇,被大司命撞见了,大司命极其不高兴。”
谢维宁冷笑一下:“当初就告诉过她,萧青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偏要一头撞上去。不过也好,她越是能折腾,对我来说,反而越有利。对了,她没对丑丫头做什么吧?”
尹泉赶忙摇头:“没有。估计她知道大司命对您的重要性,是决计不敢暗害她的。”
谢维宁“嗯”了一声,又对尹泉说:“之前一直让咱们的人看顾着点她,现在也是。只要她不动丑丫头,其他的事情,能配合她点便配合点。她要是真能将萧青云收入囊中才好呢。”
谢维宁又把心思转到了乾军和大雍的战事上,和尹泉分析了一番。他的心思总是转的太快,尹泉差点跟不上他的思路。谢维宁最后总结到:“我看如果没有意外,两年,两年之内萧青云就能打到永华城了。”
说到这里,谢维宁绝世容颜上愁云密布,忍不住以手覆额:“一旦萧青云坐上了那个皇位,就是夏国危险之时。如果丑丫头能站在咱们这边还好,否则他们二人凑在一起,怕是咱们夏国真的要有大麻烦了。”
尹泉倒是半分不怀疑主子的判断。他也听说了乾军在冀州和豫州的战事推进很快。尤其是冀州的战事,听说其中大司命没少给萧青云出主意,没有她,冀州也不能这么快打下来,并把大雍的赵虎逼的一路南迁。
谢维宁叹口气,手指又开始点着书案,边点边说:“所以,留给我的时日也不多了。两年之内,一定要把她带离萧青云身边才好。”
尹泉无语,他真的很心疼主子。他的心装着那个女人,更装着大夏。他实在背负了太多的责任,活得太辛苦。
谢维宁和尹泉闲话了到了天明,实在困的不行,才将自己心慌的感觉盖了过去。他已经让尹泉派人去打探冀州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希望她一切安好。在谢维宁躺着床上,闭上眼睛睡去之前,他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丑丫头,生辰快乐。
而此时仍在纵马狂奔的蓝荆安,根本意识不到,这一日已经是她的生辰了。她现在满心都是萧青云躺着行军床上的样子,她只希望以最快的速度采到圣草。她带着人一路向东,直奔青州的高唐,高唐将是她这一路行去的第一个驿站。
由于带着十多个人,又要不停换马狂奔,蓝荆安不得已,还是要从青州绕路避开兖州。好在现在豫州基本已经是乾军的地盘了,能省了她不少时间。
从大营马不停蹄的赶到高唐,也要五百里地。蓝荆安等人不吃不休息,每人都带了两马换乘,赶到高唐的时候,也是二十八日的深夜了,此时已是人困马乏,蓝荆安不得不命令卫队停下来休息。
蓝荆安从马上翻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打晃。不过她顾不得这些,赶快让驿丞去给她找快马,又让众人迅速吃点东西,天不亮就继续出发。
就在她快吃完东西的时候,另一批人也来了。蓝荆安只见来的人有六个,都带着帏帽,让人看不清相貌。其中为首的那个,将缰绳扔给自己的同伴,直接就向她走了过来。
冯参和碧鸾要上前阻挡,蓝荆安把他们二人叫了回来,让此人走到自己面前。蓝荆安冷笑着率先开了口:“怎么?你们总算是肯现身了?是不是报个名字,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只见那人一抱拳,先给她行了礼,然后恭谨的说:“大司命,还请您原谅。主子虽然让我们护卫您的安全,但我们确实不方便露面。您称呼小的木土就行。我们实在是有事想请大司命帮忙。”
蓝荆安一听就知道他的名字是假的,更是不会让自己的人见到他们的容貌。她也不在意,反正这几个谢维宁手下的夏国细作,目前和自己是一条线上的,是来保护自己的,实在没有必要现在为难他们。
她没让木土说下去,而是一挥手,将远处的驿丞招了过来,然后对他说:“他们也是咱们斥候的兄弟,麻烦你给这几位备餐备水,再准备几个房间,顺便也照着我们之前的要求,给他们每人备上两匹马。”
老杜一看便明白,大司命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而且看样子大司命根本没漏了她自己的身份,而是打算以乾军斥候身份行走。他赶忙低声给蓝荆安道谢,然后又问应该如何称呼她,明日何时启程。
蓝荆安看他很是上道,不由得感慨,果然谢维宁的人就是不一样。想着后面还得和这些人一起相处,她便态度温和的说:“你称呼我为安统领就行。木土,你明日不用跟在后面了,直接卯正一刻和我们一起出发。”
木土恭顺的答了诺,然后退回去,去通知自己兄弟这个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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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日夜兼程
蓝荆安吃好东西,便和碧鸾上去休息了。到了房间,碧鸾忍不住问她:“姑娘,他们几个不是细作么?怎么竟然主动现身了?”
蓝荆安冷哼一声:“你当他们乐意?这几个人既然受了谢维宁的命,就要一路随我而行。咱们这样一人两马的拼命换马赶路,他们又没乾军符节,如果今晚不现身,明日怕是就追不上咱们了。”
蓝荆安又提点碧鸾:“这段时间,不用管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愿意和咱们的人有任何交集的。你只要每日在驿站给他们同样打点行程就行了。”
话毕,蓝荆安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不由得抱怨起驿站:“这大冬日的,怎么也不把屋子烧暖和点?”
碧鸾一愣,她没有觉得房间很冷啊。碧鸾感觉不大对劲,赶忙伸手摸了摸蓝荆安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吓得她赶忙把手收回来,焦急的对蓝荆安说:“姑娘,您发热了。我现在就去请大夫,咱们明日休息一日再走吧。”
蓝荆安拉住她,摇摇头说:“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估计就是这两天折腾的,明日我们准时出发。”
碧鸾还要劝她,蓝荆安已经脱了衣服,躺去了床上,连眼睛都闭上了。蓝荆安最后说:“明日还要赶路,抓紧时间休息吧,现在到卯正不过两个时辰了。”
碧鸾无法,只得满怀担忧,将灯熄灭,也睡下了。
蓝荆安纵然是累极,但躺在床上,青云哥哥的影子却不停在她脑海里盘旋。他的笑,他的吻,他的怀抱,哪怕是他生气的样子,她都觉得是难忘的。但最后残留在她脑海里的,却是躺在行军床上的那个受伤无助的他。
蓝荆安在黑暗中静默的流着泪,带着满面泪水,慢慢睡了过去。
此时老杜等人才吃喝完毕,刚刚回房。他的同伙不由的问他:“杜头儿,咱们真要同他们一起走么?要是漏了身份什么办?”
老杜烦躁的说:“你还有别的法子?你再看看大司命,那都是和主子一样聪明绝顶的主。在他们到达西南之前,她是绝对不会为难咱们的。而且估计一旦进入咱们大夏,她还要让咱们引着他们走呢。”
老杜想起来一件事,又气得打了身边人一下:“你说你,让你二十八日送,你偏要提早一天。这下好了,现在弄成这样,这里头说不得也有你一份功劳!”
他身边那人不敢反抗,只能小声辩解:“我真不知道啊。再说谁想到那位竟然”
他话说到一半,不敢说下去了。
老杜叹口气,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他,只不过自己心里搓着火,无处发泄而已。希望自己飞鸽给主子的信能尽快到吧。这个六公主,真真是枉费了主子对她的一片心,实在是太恶毒了。
老杜挥了挥手,把脑子里的各种思绪都赶走。然后对身边的人说:“赶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这大司命赶起路来,也是个不要命的。”然后几人迅速翻身上床,也合眼休息了。
腊月二十九,蓝荆安等人起了个大早。碧鸾摸了摸她的额头,虽然还有温度,但没有那么高了。在蓝荆安的坚持下,碧鸾只得心惊胆战的陪她继续赶路。
蓝荆安再怎么拼命,这一路行来,最快也不过日行五百里,而且也无法保障日日这般的行进速度。到了元月二十日,他们已离开荆州进入到夏国的巴郡境内。虽然蓝荆安心急如焚,但行程却还有近三分之一。
更糟糕的是,眼见着进入夏国,她却还没收到蒋仙林抵达冀州大营的消息。而一旦进入夏国境内,自己和冀州那边的通讯就不可能像在乾军地盘上那么便捷了。但蓝荆安别无他法,只能宁着头皮继续赶路。
蓝荆安不知道的是,蒋仙林此时才刚刚到达冀州大营。
冀州那边严防死守,甚至连接蒋仙林过来的时候,都没敢告诉他元帅已经中毒、昏迷不醒。但不知怎地,不仅萧青云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而且蓝荆安曾委身于宇文墨渊的事也悄悄流传开来,弄的沸沸扬扬。
好在,外界只知道萧青云受伤了,却不知他现在中毒不醒。赵虎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一面大举进攻巨鹿清河一线,一面闻讯派人围追堵截已在路上的蒋仙林。逼得护卫蒋仙林的卫队只得几度改道,耽误了不少时间。
老杜等人陪着蓝荆安一路拼命赶路,也没有机会再去接触其他夏国细作,更没能再和谢维宁取得联络。老杜心里一直也是七上八下的。直到进入夏国境内,接触到自己人,他才感觉好了一些。
但令他担忧的是,主子为了去救大皇子,已经于十几日前去了哀牢,最后的消息还是从弄栋传过来的,他也不知自己的消息主子收到没有。更令他吃惊的是,大司命当年失踪的经历竟然被爆了出来,而且连夏国这边都收到消息了。
老杜急急忙忙又连发了几封密件,让人飞鸽传书,尽快发给谢维宁。但信鸽再快,不过是比他们这样快马加鞭再快上一倍的速度。估计他知道的消息,也就能比他本人早个五六日到达哀牢。
老杜唯一安慰自己的就是,博南山就在哀牢境内,只要到了哀牢,再和主子取得联系就不难了。
蓝荆安在进入夏国前,也收到了白卿风的急件,告诉她赵虎知道了元帅受伤的消息,正在调集大军反扑。信的结尾,白卿风犹豫再三还是添了一句:经年旧事,谣者甚众,非卿之过,莫忧前程。
蓝荆安收到信,心都凉了。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事情,反正从她亲口承认自己已非处子的那一刻开始,这种结局早已注定,她忧心的是赵虎的进攻。但她现在人离冀州有几千里之遥,也只能盼着白卿风和沈容止等人能带着乾军撑住赵虎的反攻了。
蓝荆安这段时间,身子时好时坏,但身上总是带着点热度。她除了途径江陵的时候,高烧不退,看了一次大夫,其他时间都靠自己的意志硬撑着。再加上冬日本就寒凉,她的头痛之症更加厉害了,让她一度感受到了当初在木兰园里的那种苦楚。
碧鸾和冯参等人都很为她担心,就连老杜发现她身体不适,都忍不住出声劝她不要这般赶路。但蓝荆安心中记挂着萧青云,哪里肯听,依旧每日只歇息两三时辰,其他时间都花在了路上。
众人无法,只得继续随她向哀牢的方向,日夜兼程,一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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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博南山下
在进入巴郡之前,蓝荆安还悄悄让冯参派了几个人去牂柯,通知蒋语堂带影卫去博南山和她汇合。由于蒋语堂在西南的事情,是夏国不知道的,所以蓝荆安特别小心不让这个消息被木土他们知晓。
她只等和蒋语堂等人汇合之后,便想办法甩了这几个细作。蓝荆安对这几个夏国人并无好感。虽然他们奉命保护自己,多次出手帮她,但他们在关键时刻,将她和青云哥哥弃在树林里,她能对他们有什么好印象才怪呢。
二月的第一日,蓝荆安等人行至博南城,博南城是进入博南山的最后一个城镇,之后便要进入绵延不绝的高山峡谷了。
博南山夹于周水和兰苍水之间,是西南著名的圣地。高山绵延,峡谷险峻,几座雄峰上面冰雪终年不化。哀牢人更把博南山称为圣山,认为雄峰之上便是仙人居所,凡人不得入內。
虽然曾经的夏国永昌郡府,便设在了博南山另一边的不韦,但由于几座雄峰和兰苍水所隔,从博南根本无法轻易通达不韦,必须兜个大圈子行。
而此时,刚刚从不韦出发向博南行进的谢维宁,忍不住对身边的尹泉抱怨:“你说这个柳貌到底存的什么心!先是把见面地方定在了楪榆,好,我去了。后来又改地方到了不韦,结果我来了,他又把人带回了博南,害得咱们还得折返回来。”
他喘了口气,又说:“这博南和不韦从地图上看着不远,怎么翻起山来就是没个完!”谢维宁和尹泉都不适应这高山之地,两人一路行来气喘吁吁,苦不堪言。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路人马,虽然长于益州,但这样的地形也把他们弄得痛苦万分。
谢维宁实在撑不住了,一挥手,让众人先原地休息一阵,再继续赶路。这山道及其狭窄,而且一边紧邻着峭壁,谢维宁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双目不去看那悬崖之外。
他喝了点水,精神总算恢复了一点。坐在地上想起了这两日刚收到的消息,沉吟着对尹泉说:“你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夏国这边都收到了消息,老杜那边怎么不给咱们传信呢?”
尹泉挠挠头,也很困惑。一个月前,他就按谢维宁的命令,去信冀州,询问大司命的情况,结果整整一个月了,什么回复都没收到。这还不算,他都收到了其他地方夏国细作的消息,说是萧青云受伤,结果冀州那边反而半点动静都没有。
谢维宁觉得现下心里很不安定,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自从知道萧青云受伤,他便猜到了自己那日心口疼,必然是因为丑丫头为萧青云担忧所致,他当时就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丑丫头无事,萧青云受伤,让他很高兴,但他又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萧青云身为一军主帅,日常必然在层层保护之下,又怎么会轻易受伤?而且好端端的,蓝荆安被宇文墨渊困住一年的事情怎么会暴露出来?
不过,此事一旦暴露,想来乾军的人是绝不会容忍萧青云娶丑丫头了。丑丫头再是伤心欲绝,也得接受这个事实了,这倒省了他的事。现在,就等他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然后亲自去冀州,带她离开。既然世人容不下她,那就让他给她幸福。
谢维宁休息了一阵,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座座山峰,心底把谢承贤和柳貌又骂了一遍,然后下令继续启程。
身在博南城的碧鸾此时正在大发感慨:“这个地方可真是漂亮!”
博南城位于博南山和云台山之间,城外修有坝子,坝中一条银江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在群山的环绕下,仿若世外桃源。虽然才二月,但这里并不寒冷,春花已出,迎着日光,开的正艳。
看服饰,当地人除了哀牢的主要民族昆夷人,也有其他不少民族混居,虽然他们的语言,不是碧鸾这批从北方而来的人能听懂的,但人人脸上洋溢的质朴笑容,却实实在在打动了碧鸾。
碧鸾忍不住对蓝荆安和冯参说:“要是让我选个隐居的地方,我非留在这里不可。”
冯参忍不住笑了:“碧鸾姑娘,这话您在途径楪榆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一次了。”
碧鸾也笑了:“是呀。这西南之地,可比我想象中漂亮多了。怪不得地方虽远,但还有这么多人争来争去。”
蓝荆安纠正到:“这些人争抢西南,可不是因为西南漂亮,西南是通往身毒的路,通过身毒甚至还能绕道去安息。所以掌握了西南,就等于得了一条发财之路。”
蓝荆安又抬眼看了望了一下在群山环绕下的宁静小城,对碧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个地方我也很喜欢。等以后吧,说不定我们两个哪天可以搬到这里来居住。”
碧鸾听了这话,笑容虽然还挂在脸上,心里却是一个激灵。她知道自从姑娘被黎谢逼迫着说出了当年的事情,姑娘虽然明面上不在意,但估计心里也是难堪万分。再加上这个消息被流传了出去,怕是姑娘现在真是熄了嫁给元帅的心。
蓝荆安又小声问冯参:“蒋语堂那边有消息了么?”
冯参点点头,确认四周无人,小声说:“蒋医官那里传信来说,要大概十日左右能到这里。咱们要等了他们再进山么?”
蓝荆安毫不犹豫的说:“不等。这博南山看起来山势险峻,圣草所生长的地方又不是骑马能到的,进一趟山估计就得十天半个月,咱们耗不起。你留下一个人等他们。让蒋语堂和影卫就在博南这里候命,等咱们出来再和他们会合就行。”
冯参点点头,又问:“木土那几个怎么办?”
蓝荆安回到:“咱们现在只有十个人,对方却有六个。你们是制不住他们的,就让他们继续跟着吧。只要他们不坏了我的事,暂时不用搭理。等回到博南和影卫汇合了再做处理。”
老杜他们此时也在商议进山的事。他们没有在楪榆见到主子,听闻主子已经去了不韦同柳貌谈判。这里虽然离不韦不过八九日脚程,但他们的职责就是护卫蓝荆安,所以,绝不能舍了蓝荆安离开。
老杜打算继续跟着蓝荆安进山。好在这条进山采药的路和去往不韦的路有半程都是重合的,到时只要在岔路口分出个人去给主子报信就行了。
老杜还十分有心计的向蓝荆安隐瞒了主子在这里的消息。他不知道主子要是知道大司命在博南会不会有其他打算。他可不想现在就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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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圣草到手
在老杜的帮助下,蓝荆安等人雇了一个当地人做向导,带着众人进山。前面的山路虽然崎岖,但还算好走。只不过博南城位于山脚,而根据黎谢画的地图,那圣草却长在深山高崖之上,所以他们一路都是向上爬山。
也不知是不是山高路险的原因,这十几个人都爬的气喘吁吁,走了一整天都没走上四十里地,更是迫不得已数次停下来休息。倒是给他们带路的向导,明明是个老人,走起来反而比他们都快。
蓝荆安虽然焦急,但也知道这是受自身条件所限,急也没用。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蓝荆安等人也不觉得胸口那么的闷了,渐渐也能行进的快一些。
及至二月初三,他们已经行进到了通往不韦的岔口。从这里只要再爬个两三天,就能到圣草所在的地方。蓝荆安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而老杜则让自己的一个手下,装作不舒服,只说自己要回博南城,不肯再继续前行。
蓝荆安本就对他们不甚在意,更是不疑有他,直接跟着向导继续往深山里去了。而这个夏国细作在蓝荆安等人离开后,赶紧前往不韦去通知谢维宁去了。
通往圣草所在之地,确实是一路艰辛险阻,很多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全靠向导手中的一把大刀开道。蓝荆安的手臂上都被藤条划的伤痕累累,双足更是走出了血泡。
这十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勉强跟在向导身后,努力穿越密林,向更高的山崖走去。
蓝荆安手里的地图到了这里基本算是没有什么作用,身在这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根本让人辨不清方向。要没有这位富有经验的向导带领,怕是这十几个人就是走上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这座座大山。
在经过两天的艰险跋涉后,向导总算带他们来到了一片高崖,只见这里已无密林,只有接连不断的灌木密密的盖满了高崖。蓝荆安有些疑惑,怎么看这里也不像有圣草的模样。
蓝荆安只好让木土给她翻译,再三和向导确认。向导坚称,他们图上画的那个草,只有这里才可能有。蓝荆安死马当活马医,让所有人都分散开来,仔仔细细搜寻圣草的影子。
从当午搜到快日落,碧鸾总算是率先发现了圣草。蓝荆安等人听到她惊喜的呼声,都兴奋的围了过去。向导见到他们找到了圣草,也咧开了嘴,为他们庆幸,夸他们有福气。
只见这株圣草生长在灌木丛下的阴湿之处,底下有七片宽大的翠绿叶子,一个细细的叶杆上又有七片较小的翠绿叶子,一丝丝长长的黄色花蕊围绕着中间挺立着的一个紫色的花蕊,确实与众不同。
蓝荆安让碧鸾将事先准备好的阔口铜壶拿出,她对着自己的左手腕,割在了当初离开永华城时留下的伤口上,然后用自己的鲜血流满了大半个铜壶。此时,冯参小心翼翼的将圣草挖出,抖落泥土,将圣草全株浸在蓝荆安的鲜血中。
蓝荆安没敢停手,直到整个铜壶里除了圣草,便是充满了她的鲜血,她才住了手,让碧鸾给她包扎伤口。然后她让冯参将铜壶密封好,小心的揣在他怀里,等着送回冀州。
老杜等五人,此时都看呆了去。他们只知道蓝荆安要过来找圣草给萧青云解毒,却不知道圣草要这般采法,更不知道为什么蓝荆安要亲自走这一趟。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带他们过来的向导。但这位向导老人最是信奉神明,还以为这是用以祭祀上神所用。所以纵然他很吃惊,但也没有多问。
蓝荆安等人采了圣草,都满心的欢喜,觉得大功告成。蓝荆安失了不少血,面色苍白,却还是半靠在碧鸾身上,坚持要求连夜下山,抓紧时间往回赶。
向导虽然不喜走夜路,但还是听从了她的要求,又连夜带他们翻山越岭向博南城赶回去。由于圣草在手,蓝荆安等人回去的时候更有动力,到了二月初七的傍晚,已经翻到离通往不韦的岔路口不远的地方了。
几人都累的不行,正坐在树林里休息,突然听到远处有打斗的声音,向导非要过去查看。蓝荆安几人无法,只得陪着他一起过去看看。
结果,他们刚一过去,便发现情况不对。只见几个人在前面疯狂逃命,后面一大批带甲兵士紧随其后,恶狠狠的正在追杀他们。老杜定睛一看,率先带人冲了出去。
蓝荆安一见情况不对,一把扯住向导,磕磕巴巴的用当地话说出“博南城”三个字,然后将他推给了冯参,对着冯参急匆匆的说:“让他给你带路,速回博南城,把影卫全调过来!”
冯参见情况紧急,来不及多说,点了点头,带着向导,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蓝荆安见冯参走了,一挥手带着碧鸾及其他几个护卫,也朝那几个逃命之人奔了过去。
谢维宁一边逃命,一边暗恨自己,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被人算计了。他跑的再快,都抵不上后面的人多,不一会儿便让人给围了。他知道生死就在这一线了,豁了命也要拼一把。
正在围攻谢维宁的众人,不妨突然从旁边树林里又冲出来十几个人。只见这些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加入战团,拼死保护谢维宁。
谢维宁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老杜,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高挑的少女却冲他奔了过来。谢维宁彻底愣住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一个敌人已经舞刀朝他砍了过来。蓝荆安心下焦急,步子更快,冲到谢维宁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旁边猛的一扯,让谢维宁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刀。
蓝荆安见他看到自己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也来不及多说,对他大喊一声:“跑!”然后拉着他就开始往没人的地方拼命的奔跑。他们身后的碧鸾、老杜等人都在拼死为二人抵挡追兵。而尹泉见多了这十几个救兵,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维宁任由蓝荆安拉着他手,带他往密林深处逃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见虽然尹泉等人在拼死抵挡,但又有其他兵士追了过来,他回头大吼了一声:“搬救兵!”然后,反客为主,加快了脚步,拉着蓝荆安向前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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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亟待救援
谢维宁拉着蓝荆安,两人不知方向的拼命逃窜,但不一会儿便又要被人追上了。更糟的是,蓝荆安已经听到了羽箭破空的声音,她对这个声音最为熟悉,仔细一分辩,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脚步,使出全身力气,猛的将谢维宁往自己怀里一拽。
只见一支箭擦着谢维宁的发髻便过去了,钉在了远处的树上。蓝荆安没有听到第二箭响,证明弓弩手只有一个,此时应该正忙着上第二箭。蓝荆安深知这种被人追杀的情况下,弓弩手的威力是刀剑手的十倍还不止。
她感觉到射箭的人离他们应该不远,鼓足了勇气,猛的一回身,抬眼找到弩手,对着他的头,便将自己唯一一枝袖箭射了出去。弩手被正射中门面,嚎啕一声,栽倒在地。
其他持刀剑的人,见自己一方的弩手被蓝荆安射死,更是不要命的向前冲。谢维宁见近前的不过只有四个人,于是不仅不逃,反而欺身向前,右手持一柄长剑,左突右刺,狠命砍杀。
经过一番努力,谢维宁虽然杀死了四人,但右腕却在最后一刻被人砍伤,他吃不住痛,只听“铛啷”一声,他的长剑从受伤的右手中滑落。
他见后面又有追兵追了上来,也顾不得捡剑了,逃命要紧,转身拉上蓝荆安继续没命的向前蹿。二人专捡那树密路陡的难行地方去,跑了一阵,后面总算是没什么动静了。
但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两人都知道如果现在停歇,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蓝荆安和谢维宁相互搀扶着,尽量往密林深处躲避。
谁曾想,就在二人走到一处坡崖,蓝荆安突然脚下一滑,顺着林间的陡坡就滚了下去。谢维宁的左手正牢牢拉着她的右手,被她一带,也跟着摔了下去。二人顺着陡坡一路翻滚,最后摔在一个谷底,双双昏迷了过去。
此时,正在岔口附近拼死搏斗的尹泉听了谢维宁的话,趁人不备,率先突围出去,一路往博南城奔去。碧鸾和老杜等人见谢维宁和蓝荆安已经不见了踪影,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窜。
现在,蓝荆安从冀州带过来的这十几个倒是空前一致的团结。也不论自己是谁的人了,合在一起奋力抵抗,都希望自己能顺利脱身,然后赶紧找到蓝荆安二人。
好在,天很快的黑了下来,追捕的工作,变得及其艰难。只见走在最前面的谢承贤面色阴郁的对下面的人大吼着:“给本王找!就是把博南山翻个遍,也要把谢维宁给本王找出来!”
但博南山地形复杂,一旦偏离主路,没有当地人做向导,旁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更别提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搜山了。所以纵然手下的人尽了全力,但还是没能如了谢承贤的愿。而且不仅谢维宁和蓝荆安没找到,就连碧鸾等人也逃的没有踪影了。
此时正往博南城方向逃命的尹泉,在路上看到了冯参。二人虽然都对见到彼此有些吃惊,但他们都知道蓝荆安和谢维宁此时正等着人前去救援。于是他们两个也携起手来,共同往博南城去搬救兵了。
冯参到达博南城的时候,蒋语堂在影卫的护卫下,装作商队,也刚刚到达。到了这个地步,冯参也顾不得向尹泉隐瞒了,直接向尹泉要了夏国的符节,让十个影卫护卫着蒋语堂,带着圣草赶紧赶回冀州,去给萧青云解毒。
蒋语堂过来的时候只听说萧青云中毒,蓝荆安亲自过来采圣草。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现在又被冯参几句话彻底弄懵了。不过他也知道事态紧急,现在不是细细询问的时候,所以他点点头,在十个影卫的护卫下,带着装在铜壶里的圣草就又出发了。
冯参本欲带着其他影卫立刻出发赶回去营救蓝荆安,但尹泉却把他按了下来。他说这一次是夏国大皇子谢承贤的阴谋,现在追捕他们的不仅仅是谢承贤的兵力,还有哀牢国王柳貌的人。
刚才冯参他们之所以没看见太多敌人,是因为那时只有部分谢承贤的人在追杀他们。柳貌的人正在后面忙于对付当初跟着谢维宁去谈判的一队人马。想来过了这么久,柳貌肯定也腾出了手,过来帮助谢承贤。
所以,就凭这九十个影卫,肯定是救不了谢维宁二人的,估计把命都填进去也不济事。现在,只有调集在弄栋的大军前来,才能彻底扫平谢承贤和柳貌的人,真正让谢维宁二人平安脱险。
但尹泉也没让冯参闲着,他让当初给蓝荆安等人带路的向导,去找一些当地服饰,再去找几个熟悉这片地形的当地人。然后让乾军影卫都化妆成进山打猎的当地人,跟着向导进山找人,一定要赶在谢承贤的人前面找到谢维宁和蓝荆安二人。
尹泉同时告诫冯参,一旦找到人,务必要装作当地人蛰伏下来,千万不要暴露。从这里到弄栋的路,估计早已被柳貌封了,不等大军前来,光凭他们这不到百十来人,肯定是出不去的。
冯参知道大司命和谢维宁身上有情蛊,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他自然选择了相信最忠于谢维宁的尹泉。他甚至打算分给尹泉十个影卫,护送他回弄栋搬救兵。尹泉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但却只要了五个人,毕竟多一个人跟着找谢维宁二人,二人就多一份脱险的希望。
至于当初给蓝荆安引路的老人,此时虽然吓的半死,但也深深的自责,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听到动静,坚持跑去查看发生了什么,现在蓝荆安这十来个人就不会有危险。自己作为向导,弄丢了客人,他自然觉得过意不去。
再加上尹泉不仅许以重金,还以官位诱惑于他,他哪有不动心的,乖乖的就按尹泉说的去办了。尹泉这边安排妥当,将一切拜托给冯参,然后便带着乾军的五个影卫,向着弄栋连夜奔马而去了。
此时趁着夜色逃脱的碧鸾和老杜,正在商议是应该继续在林子里寻找蓝荆安和谢维宁,还是应该也先回博南城汇合了其他人马再一起过来。老杜今日一见大皇子便意识到,主子必然是中了大皇子的圈套。
既然大皇子敢算计主子,肯定做了万全准备,就凭他们这十来个人,想从重重包围中带着主子突围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们更是连向导都没有,自己都不一定能走出这深山,更别提找人了。
碧鸾虽然也心急,但她也知道,现在回去和冯参汇合,带了影卫和向导过来找人才是上法。好在,他们现在还是一副采药人的装扮,而且碧鸾几人除了在刚才的打斗中露过一下脸,更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碧鸾等人几经努力,总算找到了通往博南城的主道,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向博南城摸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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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石二鸟
蓝荆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她朦胧间只见床边坐着一个人,正在沉思。她动了一下,觉得浑身感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让她疼的忍不住轻哼出声。
坐在她床边的谢维宁,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你醒了便好。”
蓝荆安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过他了,之前两个人忙着逃命,她根本来不及打量他。现在见他正坐在自己床边,蓝荆安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见谢维宁的脸上明显只是胡乱的擦了擦,还残留着一些泥土的印迹,胡茬也长了出来,带着几分狼狈。他的右臂被布包着,正吊在胸前,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但他经过这一年战火的洗礼,比之前又多了一丝刚硬之气,身姿更加英俊挺拔了。
蓝荆安开口先问:“我们在哪里?”
谢维宁的嗓子有些哑,温和的对她说:“我们在山里的一个猎户人家。你我暂时都没有危险。”
蓝荆安试图坐起身子,却发现自己一动就很疼,甚至痛到她龇牙咧嘴直皱眉。谢维宁赶忙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按住她,对她说:“你千万别动。你的右腿骨断了,还没接上。”
蓝荆安闻言也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是不能再移动了。老老实实的继续和谢维宁对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进攻滇国么?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谢维宁也没瞒她,将自己如何来了哀牢,又如何掉入谢承贤的圈套都讲给她听。末了,又问她:“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冀州那里又出了什么事?萧青云真的受伤了?”
蓝荆安本来想骂他做作,明明都派了木土等人一直跟着自己,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冀州发生了什么。但看谢维宁神情不似作伪,便犹疑的冷声问他:“你真不知道?那几个天天跟着我的细作难道不是你的人?他们没和你说?”
谢维宁摇摇头:“他们是我派去保护你的人。但我从去年腊月便没收到那边的回信了,我确实收到其他地方的消息,知道萧青云受伤和关于你的谣言。告诉我,冀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蓝荆安见二人没了生命危险,便不想告诉他自己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木土等人找过来,他一样会知道,和自己亲口说也没有区别,遂开口说:“青云哥哥为了保护我,中毒了。所以我来这里给他采圣草。”
谢维宁一听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连忙追问她,那天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要亲自来这里采圣草。蓝荆安被他问烦了,再加上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便在谢维宁的引诱下,真的一五一十将冀州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谢维宁听完简直不敢相信:“所以,你中了宇文途的圈套。而按着黎谢的说法,只有你的活血才能带着圣草回去救萧青云?”
蓝荆安不耐烦的嗯了一声,又气哼哼的说他:“都怪你那天送什么破琉璃球,不是因为你,那天早上也许我和青云哥哥就能好好讲话,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
谢维宁得知她提前一天收到自己送的琉璃球更是惊讶,他不动声色的将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然后便醒悟了。好你个谢蔓华,竟然利用我的人,摆我一道。再转念一想,既然她想杀了蓝荆安,就是没想让自己活!
难怪他还觉得谢承贤这次竟然变聪明了,原来后面都是这个女人捣的鬼!看来她这是做了万全准备,就算在冀州杀不死丑丫头,只要这里自己被谢承贤所杀,丑丫头一样也活不成。
只不过萧青云中毒,必然是在谢蔓华意料之外。她能那么快想到新的计谋,把丑丫头支到这里,也是她的本事。怪不得柳貌会三改见面地点,看来原本动手的地方,肯定不在这里。不知谢蔓华对谢承贤说了什么,才让他们拖到了现在再对自己动手。
她这个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厉害啊!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栽在她的手上了。
谢维宁又在推测,谢承贤那个家伙,看样子应该是不知道他和蓝荆安情蛊的事。谢蔓华的所作所为,似乎是要等谢承贤杀了自己和丑丫头之后,再将所有罪状都推在他头上,要不然谢蔓华早就让人在丑丫头来这里的路上就动手杀她了。
那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她难道要铲除了自己和谢承贤上位?不对,不对,夏国还没出过女皇,就算是继承大位也轮不得她。难道是要给他们苗家报仇?好像也不全是。为了萧青云铲除异己?这就更说不通了。
谢维宁还没想清楚,就听见蓝荆安紧张的轻声呼唤他:“有人来了。”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了,两个憨厚的黝黑汉子,结伴走了进来。他们见到蓝荆安已经醒了,开心的对谢维宁说了一串土话。谢维宁也笑着拿土话和两人打招呼。
蓝荆安一句都听不懂,只能迷茫的看着几人欢快的讲话。只见三人聊了几句,谢维宁便起了身。扔下一句:“乖乖等我”,然后就和另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蓝荆安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左右扭头看了看,这是个不大的木屋,中间有个火塘,自己躺的似乎是张竹床,这床还不小,自己躺了一侧,另外一侧大概还能再睡个人。除此之外,她用余光还能看到个小几,剩下便只能看到屋顶了。
不一会儿,谢维宁就和其中一个男人回来了,谢维宁单手拎了桶水放在房间。那个男人帮他把小几挪到蓝荆安床前,又从门口端了个木盆进来,将谢维宁拎过来的水到了点进盆,然后将火塘上正烧着的热水匀了点到盆里。
他递给谢维宁一块巾子,和谢维宁说了几句,对蓝荆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便转身走了。
谢维宁见蓝荆安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一片柔软。谢维宁拿了巾子沾了水,要给她净面。蓝荆安心里极其别扭,哪里愿意让他碰自己,正要抬手接了巾子自己去擦,却发现左胳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谢维宁注意到她的表情,赶忙伸手去摸她的左肩,蓝荆安知道他没有恶意,但还是羞的脸上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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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深山人家
谢维宁摸了摸她的左肩,面色一沉,轻声说:“你左肩膊骨出臼了。我记得咱们在襄阳时候,你就曾遇到同样问题。这次给你接回去之后,你可千万暂时不要用这只手拿重物。”
蓝荆安还昏昏沉沉的,听到左肩膊骨又出臼了,心里更是烦躁。用自己唯一还好用的右手接了谢维宁手里的巾子,自顾自的擦了擦脸。
谢维宁轻笑一下,也不多说,只是帮她将巾子洗干净。然后不顾她的抗议,又给她理了理头发,便出去找人了。一会儿,蓝荆安之前见过的两个黝黑汉子就跟着谢维宁回来了。
其中一个看了看蓝荆安软绵绵的胳膊,无奈的摇摇头,叽里咕噜的和谢维宁说了一通。谢维宁叹了口气,又送了两人出去。
蓝荆安很不喜欢这种全然不知别人在说什么的感觉,赶忙追问谢维宁。谢维宁皱着眉说:“他们二人不会正骨,所以不敢贸然帮你把出臼的地方推回去。只能等老三回来了。”
接着,谢维宁便把他们二人这几日发生的情况给蓝荆安迅速的讲了一遍。
原来当初蓝荆安和谢维宁双双滚下高坡之后,就昏迷在了那里。幸而那里偏僻,兼又天黑,谢承贤的人才没有发现他们。第二日的时候,他们被打猎的达西两兄弟发现,二人很好心的将蓝荆安和谢维宁带回自己的家,算是救了他们的性命。
第三日的饷午,谢维宁率先醒了过来。他的伤势除了右腕和右臂比较严重,其他只是刮擦了一些,并无大碍。达西、达奇两兄弟见他醒了,非常开心。谢维宁听他们讲话,知道他们是白蛮人,并非哀牢最常见的昆夷人,也放下心来。
达西三兄弟住在博南山的最深处,都未娶妻。老大老二以打猎为生,老三则靠采药挣钱。白蛮在哀牢一直不受待见,所以三人的父母才会选择在这深山定居。三兄弟的父母已经去世,现在三兄弟仍生活在一起,平日里与外界接触不多。
白蛮向来相信山神,正好救蓝荆安他们那天,达西两兄弟难得的猎了一只豹子,也正是因为追着豹子的踪迹才找到蓝荆安二人。所以两兄弟都认为救助他们是山神的指示。
达西的三弟达也,在达西兄弟发现蓝荆安他们之前便进山采药了,估计还要一两天才能回来。他是三兄弟中,唯一一个懂点医术的。除了会采药,还会正骨接骨。所以达西二人都在等他回来给蓝荆安治疗。
蓝荆安听谢维宁说完,又问他:“所以你也才醒不久?没有人过来找我们么?”
谢维宁答道:“也就比你早醒一个时辰。目前还没人找过来。我已经和达西兄弟说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们在这里。他们二人也答应了。据他们所说,我们现在的位置,要是想走回去博南城的主路上,也要走个两三天。”
“这里在密林深处,又是独此一家。我猜着谢承贤的人应该没那么快能找过来。同样,尹泉要是去搬救兵,没个一两个月也回不来。”
蓝荆安一想,却有些着急,且不说她不知碧鸾等人是否顺利逃脱了,单说她让冯参回去带影卫过来,就是棋差一招。如果真如谢维宁所说,那么现在搜山的可不仅仅是当初追杀谢维宁的那些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军。
影卫虽然水平再高,但也仅仅只有百人,又如何能与上万带甲兵士抗衡?再说,也不知道冯参身上的圣草如何了,是不是已经顺利的送了出去?
谢维宁见她面色焦急,连忙问她是不是又想到什么问题。蓝荆安不愿意把影卫的事情告诉他,只说是担心碧鸾等人,也担心圣草没有送出去。
谢维宁面色有些阴郁,但还是安慰她:“碧鸾比尹泉的武艺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谢承贤的目标是我,他们应该在咱们消失后能逃过一劫。至于冯参,他连面的都没露,更是安全。你就不用担心那棵草了。”
蓝荆安叹了一口气,知道担心也是没用。现在自己连起都起不来,除了头和右手还能动,和个废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又怎么能去救其他人呢?
谢维宁和蓝荆安此时情绪都很差。但谢维宁还是单手拧了拧巾子,趁着水热,又要给蓝荆安擦擦左手。蓝荆安连连抗拒着不让他碰自己,只不过她身子稍稍一动便疼的要命。
谢维宁见她如此抗拒自己,冷哼一声:“你愿意做贞洁烈女,也等身子骨好了再做。要不然,你有本事,就自己爬起来擦。我好心帮你,你可别不领情!”
蓝荆安被他刺了两句,忍不住分辨说:“还不都赖你?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会躺在这里?”
谢维宁想到她不顾一切的向自己跑来、两人牵着手逃命的感觉,脸上差点露出笑容。他继续绷着脸说:“赖我?要不是你失足摔下去,咱们两个也不至于躺在这里好几天。而且我右腕本来就伤了,这一摔,右臂也坏了。要是我以后右手不能用了,你负责?”
蓝荆安被他一说,心里对他也很愧疚。一想自己这样躺在这里,说不定将来还会落下残疾,又添了几分担忧。再加上想起远在冀州的青云哥哥及生死不知的碧鸾,更是悲从中来。她突然闭了眼睛,不想被谢维宁看到她的泪水。
谢维宁见她被自己说哭了,也慌了手脚,赶忙伸手给她拭泪,边擦还边说:“哎,你别哭啊。我就那么一说。我不让你负责还不行?要是你摔坏了,我连你那份一起负责了,总行了吧?”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有些哭笑不得,挥手拨开谢维宁落在她脸上的手,心里的万千思绪也因为这一打岔而好了一些。她悄悄的睁开眼睛,偷偷瞄向谢维宁,见他正露出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手足无措的样子。
谢维宁见她拿眼睛偷瞄自己,真是说不出的可爱。他略微镇定下来,然后严肃的对蓝荆安说:“我虽然不太会医术,但好歹也在军里混了一阵。至少对于外伤还是有大概了解。我打算简单给你检查一下,这样等达也回来也好告诉他你伤在哪里。”
蓝荆安本能的就要拒绝他。却听他继续说:“你要是不配合我,说不定会把自己伤的更重。而且,你别指望碧鸾能迅速找过来,很多外伤,如果不尽快查出来,可能真的会落下残疾。你自己掂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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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检查伤势
蓝荆安见谢维宁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又急又气,忍不住直骂他。谢维宁充耳不闻,先从她的头开始,简单摸了摸,见没有肿块,就要去查她的右臂。
蓝荆安见他真的一点点检查起来,吓的不行,赶忙软了语气:“谢维宁,我知道你是好意,行了吧?你不用查了。我告诉你我哪里疼还不行么?
谢维宁见她肯配合自己,倒是收了手,等她自己先说。蓝荆安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觉得哪里都很难受,但她还是忍着痛分辨了一下,说:“除了左臂,右腿,还有左脚及后腰,其他都还好。”
谢维宁听完她的话,直接坐到床尾,把她左脚的足衣脱了,细细检查。当看到她脚底这几日走出来的血泡,他有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她竟然为了萧青云那个男人,费尽千辛万苦,连一双玉足都磨成了这样。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这般为他付出?!
不过谢维宁什么都没说,他继续向上检查她的脚踝。只见左脚的脚踝已经肿的发亮,他小心的摸了一下,好在骨头没断。看来应该是扭伤了。
他又把蓝荆安右脚的足衣也脱了。蓝荆安感觉到他的动作,赶忙说:“我右脚无事,不用看了。”谢维宁根本不理她,仔细检查一遍,确定除了脚心的血泡,没有其他痕迹,才放下心来。
谢维宁抬起头,视线又落回蓝荆安的腰上。腰伤可大可小。但现在仅凭他用一只手,他还真不敢强行抱她起来,顶多给她翻个身。但丑丫头的左右都带伤,往哪边翻都不妥。看来这里还是要等达也回来后,给蓝荆安正了骨,才能再检查。
谢维宁又将小心翼翼的将小几拖到了床尾,拿水简单给她濯足,然后出去找达西要了针和白布。他拿针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替蓝荆安挑了血泡,并用白布给她包上了双足。
蓝荆安见他做完一连串动作,总算停了手,出了房间。她心里长吁一口气。虽然知道他是好心,但他的好意还真是让她难以消受。
等谢维宁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整理了一番,脸上收拾的一干二净,头发似乎也重新梳理过了。他拿了杯子回来,给蓝荆安对了点温水。蓝荆安醒过来之后确实还水米未进,见他端水给自己,倒很感激他的体贴。
她用右手擎了杯子,但因为躺着喝水姿势不合适,杯子里的水顺着她的嘴角流的到处都是。谢维宁见此情形,只得不停给她擦拭。
蓝荆安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样不中用过,心中很是难过。谢维宁倒是不在意,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也许这会是她一生最狼狈的时光吧,她的艰难都会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不是她最贴心的婢女,更不是那个碍眼的萧青云。
等谢维宁都收拾完,重新坐回她的床边,她才开口询问他的伤势。谢维宁无所谓的一笑:“伤的是肉,应该没害着骨头。养段日子就好了。”
蓝荆安尤记得他被砍伤手腕的时候,非常十分的严重,连剑都握不住了。现在他的右臂也伤了,她心中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的包着他右臂的布包伤,只见上面殷红一片,血还在继续往外滲着。
谢维宁见蓝荆安的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右臂上,因为担心他,眉眼都皱起来了。微微一笑,反而出言安慰:“你不用担心,等他们家老三回来,我再让他给我包一下就好了。再不行,你也会包的,不是么?”
蓝荆安惊讶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谢维宁笑而不语,当年那次短暂的偶遇,关于她的一切,他都记得牢牢的。
很快日头便偏西了。达西送了粥过来,这还是谢维宁怕蓝荆安躺在床上不好克化,特意央求那两兄弟做的。谢维宁道了谢,然后拿了木勺,一勺一勺的给蓝荆安喂食。蓝荆安现在坐不起来,再是难堪,也要接受谢维宁的帮助了。
蓝荆安这是两天来吃的第一顿饭,谢维宁见她吃的香甜,一直为她牵肠挂肚的心,也好了一些。只要能吃的下去,说明顶多身上就是点外伤,应该是没伤到内里。
蓝荆安吃完,倒是不知道该再和谢维宁说什么。她这一辈子到现在,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也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般的近身照顾过她。尤其是在知道谢维宁对自己的心思后,蓝荆安更是不愿和他走的太近。
她的沉默看在他的眼里,他也不勉强她,自顾自的吃了晚饭,然后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蓝荆安闭了眼睛,想着心事,突然感觉竹床轻轻动了一下,她赶忙睁开眼睛扭头查看,却发现谢维宁已经在她另外一侧躺了下来。
蓝荆安吓的脸都白了,惊恐的问他:“你干嘛?”谢维宁平躺在床上,哼了一声:“现在天都黑透了,当然是睡觉了。”
蓝荆安赶忙说:“你怎么能躺在这张床上?要睡去其他房间睡。”谢维宁翻个身,侧面对着她,说:“去哪里?这里拢共就三间屋子,咱们这还是占了老三的地方。你让我往哪里去?”
蓝荆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声音都发颤了:“那你可以去睡达西兄弟房间的地上啊。怎么能睡在这里?”谢维宁抱怨到:“真是个狠心的丫头。西南多蛇虫,地气又大。你看看在西南,有谁是睡在地上?”
蓝荆安知道他这句话倒是实话,可是她怎么能和谢维宁同居一室,而且还睡在一张床上!但她现在动弹不得,就算是想将他踢下去也没办法。
她听谢维宁邪恶的一笑,心里更是一哆嗦,却听见他说:“你知不知道,在我醒过来之前,咱俩就是被达西兄弟一起安置在这张床上的?你说现在和当时又有什么分别?”
蓝荆安连忙出言反驳:“那不一样,当时你我都昏迷着,算是意外。现在说什么都不可以!”谢维宁倒是被她自欺欺人的样子气笑了:“那好啊。丑丫头,你有本事就去别的地方睡,反正我是不会离开的。”
蓝荆安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明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下不了床,却还这样一幅无赖样。她只好把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想着他要是敢对自己有半点意图不轨,她就让他好看。
谁想,床虽不大,但谢维宁还是特意把身子往床边缩了缩,硬是在两人中间留了点空间。谢维宁闭了眼睛,然后对蓝荆安说了一句:“你晚上可别肖想我。”说完便真的不再搭理她,睡了过去。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气得直磨牙。她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渐起,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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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达也治伤
此时塘火已熄,房间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外面风吹树叶发出的响动。黑暗中,蓝荆安见谢维宁规规矩矩的睡在离自己不过一尺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他给自己种下了那个该死的情蛊,她根本不用和他产生任何交集,更是不用在两天前出手救他。也是因为他,那天才会让青云哥哥误会,成为那倒霉一天的开端。但他确实也没有害过自己,硬要说他是个坏人,似乎也算不上。
但经历过宇文墨渊的事情之后,蓝荆安知道世间人面兽心的人多的是,对于谢维宁,她还是防备些的好。蓝荆安想来想去,最后实在困的不行,总算松了紧握簪子的手,昏睡了过去。
谢维宁听见她睡着了,睁开装睡的眼睛,小声唤了她一下,见蓝荆安全无反应,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将她手中的簪子抽了出来,放在床边。他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睡颜,无声的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这么多年后,他离她最近的一次。他们的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彼此,一如多年前,她睡在他的身侧,撩动他的心弦。谢维宁心满意足的闭了眼睛,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蓝荆安率先醒了过来,她感觉经过一晚长长的休息,她的状态也好了一些,尤其是腰,虽然还疼,但似乎不像是昨日那般一动不能动了。她突然想到谢维宁昨晚就睡在她旁边,赶忙扭头去看,只见他还规矩的睡着,两个人之间依旧留有明显的间隔。
蓝荆安长舒了一口气,忍着腰疼,想坐起身来,但到底还是没能起来。谢维宁感到动静,从睡梦中惊醒,看见蓝荆安挣扎一番,又落回床上,赶忙起了身,按住她说:“你胡乱挣扎什么?!你就不怕自己给自己折腾坏了?”
蓝荆安被他的话也吓住了,老老实实的一动不敢动。又想到自己的腰万一真有问题,难道她后半辈子都要这般瘫在床上?她的脸上顿时死灰一片。
谢维宁见她这个可怜样子,又出言安慰她:“你别多想,既然你还能动,就不会有什么大事,说不定今日达也就能回来了,给你治治就好了。”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又认真的说:“就算好不了也不怕,反正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蓝荆安不想搭理他,闭口不言。谢维宁起身收拾了一番,然后又出去给她弄水弄吃的。
这一日的前半天,除了照顾蓝荆安,谢维宁还和达西两兄弟聊了一阵,其实在他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对达西二人编造了自己和蓝荆安的故事。
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他和蓝荆安夫妻二人本是买卖之人。结果遇到哀牢国王柳貌袭击夏国九皇子,因为他也的眼睛也是异色,不知怎么,柳貌就把他当做了夏九皇子,一路追杀,致使两人双双摔在了陡坡下面。
达西两兄弟都是憨厚之人,但他们再是孤陋寡闻,也听说过这个正在西南征战的夏九皇子故事。九皇子不近女色,很多人都谣传他实际喜欢的是男人。可眼前这个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金花,明显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再说了,他们可不认为贵为一国皇子,九皇子会讲并不算常见的白蛮话。所以他们纵然见谢维宁穿着并非普通人,眼睛也确实是双眸异色,但还是选择相信了谢维宁这番并不严谨的话。
经过一日的相处,达西二人见谢维宁对博南城和不韦都很熟悉,一听就是个生意人,更是不疑有他了。二人同情谢维宁夫妻的遭遇,又难得有会讲白蛮话的人可以和他们畅聊,更是对谢维宁有求必应。
这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达西三兄弟中的老三,达也,回来了。达也虽然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但他却是唯一一个会讲点汉话的。平日里都是他带着药和两个哥哥打下来的猎物去博南城换东西。
达也与外人交际相对要比自己的两个哥哥多不少,虽然两个哥哥对这个自称宁维的人深信不疑,可他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谁不知道夏九皇子的双眸天下罕见,怎么就那么巧此时偏有个和他类似的商人在这里出现呢?
但他同样生性善良,想着就算他是夏九皇子,也断然没交出二人的道理。既然是山神显灵,让大哥二哥救了他们二人,就不能再让他们惨死在昆夷人头子柳貌的刀下。所以他也只做不知,和谢维宁拿白蛮话一阵寒暄。
谢维宁将蓝荆安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三兄弟就和他一起再去查看蓝荆安的情况。蓝荆安见众人进来的时候,又多了一个年轻一些的汉子,便心知他便是那个去采药的达也了。她不知他会讲汉话,所以只是对他笑了笑。
达也见到蓝荆安的笑容,觉得她虽然没有她的阿朋长的好看,但却更有一种亲和力,让人心生好感。他走过去,首先摸了摸她的左肩,让谢维宁固定一下她的身子,然后猛的用手力向上一托,就将蓝荆安出臼的左膊骨复了位。
蓝荆安小心的动了一下肩膀,果然左肩无碍了。她心下大喜,没想到这个达也虽然不是大夫,但正骨的水平还真是不差。达也让达西找了布条过来,将蓝荆安的左臂吊在了她的胸前,对着谢维宁一番嘱咐。
达也又看了看她的左脚踝和右腿。他从屋外弄点绿色的草药,给蓝荆安糊在左脚踝上,告诉谢维宁,她这里就是扭伤了,养个五天就能好全。然后又轻轻给蓝荆安的右腿正了骨,也上了药泥,拿木板夹了,细细包裹起来。
达也跟谢维宁说,蓝荆安的右腿骨折比较严重,估计要至少养一个月才能下地,一个月内,每两天就要换一次草药。不过,要是养好了,就又能和常人无异了,不会留下什么问题。
其他的伤都查过了,现在就剩下蓝荆安的腰伤。达也小心的将她扶起来,让她谢维宁从正面抱着她,他拿手敲敲打打一阵子,根据蓝荆安的反应判断了一下伤情。然后对谢维宁说,她这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被身下的石块硌到了,虽然看着严重,但其实是急症,只要这几日上了草药,每日再热敷按摩一阵,休息个几日便能好了。
谢维宁听了,长舒一口气,对着达也千恩万谢。达也说每日自己会把草药准备好,具体的换药按摩等事情,他就不插手了。谢维宁心中更是感激他的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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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羞耻之心
达也见药盆里还剩下不少药泥,而白布也有,便打算出去避一下,让谢维宁先给蓝荆安的腰部上药。蓝荆安见他要出去,误会了。一着急就脱口而出:“你先别出去,他的右臂和右腕还没处理呢。”
达也第一次听蓝荆安开口讲话,感觉像是黄莺一般的动听。他扭回头笑笑,指着谢维宁,拿半生不熟的汉话对蓝荆安说:“等他给你上好药,我一会儿就给你阿朋重新包起来。”
蓝荆安一脸惊奇,她根本没想到达也竟然会说汉话。不过见他这般说,她算是放下心来。谢维宁见蓝荆安这般在意自己的伤情,心里全是蜜意。
一会儿的功夫,达西三兄弟便都出去了,只留下蓝荆安二人。蓝荆安此时还在谢维宁的怀里,刚才达也给她查伤,她迫不得已保持这个姿势,现在就觉得有些尴尬了。谢维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侧坐过来,改了姿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尽量用没受伤的左手给她脱外服。
蓝荆安吓了一跳,连忙质问他:“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住手!”谢维宁冷冷的出言到:“你还有力气胡思乱想,看来是伤的还不够重。你以为我愿意给你脱?不脱怎么给你后腰上药,还是你在等着达西他们三兄弟动手?”
蓝荆安被他噎了一下,想着与其让那三个陌生人碰自己,还不如让和自己也算熟识的谢维宁帮她呢,遂不吭声了。她配合着谢维宁将外服脱了,又将汗衣向上推了推,露出了纤细的腰肢。
谢维宁见到她后腰上雪白肌肤上的一片淤青,眸子暗了暗,将草药泥给她涂在伤处,边涂边对她重复达也的话:“你腰上这伤需要上几日草药,每日再热敷按摩一阵。前几天卧床,然后便能好了。”
蓝荆安现在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能心慌意乱的胡乱点点头。谢维宁又把白布扯过来,两个人一起配合,才算用白布包住了她的腰身。然后谢维宁把刚才达也关于她其他伤情的判断和叮嘱都讲给了她听。
蓝荆安听完也算舒了一口气,但又开始发起愁来。看样子,自己三五天内最好都在床上平躺,一个月内都不能下地。别的都不说,她日常的生活可怎么办?何况她现在就想小解。
谢维宁看她面色不好,赶忙问她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蓝荆安哼哧了半天,别别扭扭的小声说,自己想要小解。谢维宁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只有自己能照顾她了。谢维宁想了想,出去找达西又要了个废弃的木盆,垫在了蓝荆安身下,然后避出了房间之外。蓝荆安强忍着腰疼,费了好半天劲,总算才完成了平日里最简单的动作。
等谢维宁回来的时候,蓝荆安脸上都是汗,眼角也带着湿润。她这回是真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看谢维宁一下。谢维宁知道她现在心里难过,一声不吭的服侍完她,便避出去让蓝荆安自己慢慢消化一下情绪。
等一刻之后,谢维宁再回来的时候,蓝荆安已经明显哭过了,枕边湿漉漉的一片。谢维宁见过她坚毅的样子,见过她狡黠的样子,也见过她一笑倾城的样子,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的心也跟着疼起来,结果联动着蓝荆安心头也是一阵难受。他坐在她的枕边,轻轻的对她说:“你别多想,一切都有我呢。”
蓝荆安听了他这话,心里更是难过。谢维宁算是她什么人,自己竟然让他这般的照顾,将身为一个女人最难堪的一面都暴露出来,以后自己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谢维宁见她的泪又流了出来,想了想说:“要么我给你唱支歌听吧。”说完,也不管紧闭双目的蓝荆安,低声哼起了一首白蛮的传统歌谣。
蓝荆安心里虽然正难受,但听了他完全不在调子上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想笑,她睁开眼睛,见他正唱的陶醉,更是忍俊不禁。谢维宁见她脸上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停下了歌声,有些赧然的说:“我唱的不好?”
蓝荆安摆摆手:“没有没有。我还听过比这个更差的。你唱的不算太糟。”这话一出,谢维宁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蓝荆安再也忍不住,嘴角弯了起来。她一边吃吃的笑,一边问他:“就没有其他人评价过你独特的歌声?”
谢维宁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唱歌。有本事你唱一个,说不定还不如我。”蓝荆安只好安慰他:“你第一次唱,能唱成这样很不错了。”
谢维宁不依不饶的拿话撩她:“净笑话我,你唱的就一定比我好?”蓝荆安被他激的兴起,果然出口给他轻哼了一段:
冢上孤雁兮怆然,
哀鸣戚戚兮盘桓。
曲成调兮腔难转,
与君隔兮相见难。
渡忘川,
尤不甘,
泪沾衣兮魂难安。
她虽然只唱了一小段,但却唱的百转千回,催人泪下。谢维宁之前就曾在江陵听过她唱祭歌和祝祷,知道她唱歌雄浑大气。没想到,她唱这种曲子,竟然也能唱的如此哀婉动人。
只不过谢维宁不乐意她唱这种悲凉的曲调,赶忙对她说:“这首不好,太悲了。换一首欢快点的。”蓝荆安这才发现上了他的当,瞪他一眼:“我又不是歌伎,凭什么再给你唱?你能骗我唱这一次,已经算是你的福气。”
谢维宁不甘心,又撺掇着她继续唱下去。两个人斗着嘴,倒是让蓝荆安好过了一点。蓝荆安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明白,这都是谢维宁为了开解她想出来的法子。她默默叹息了一下,想着后几日內如果碧鸾没能找过来,还要依靠他,再躲避也是无益,倒不如舍了脸,老老实实接受他的照顾,早点把伤养好才是。
谢维宁见她神情松动,心底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提出帮她拆了左手腕上布条。她左手腕上的布条还是当初采圣草的时候,碧鸾帮她包的,算到今日,也有五天了,确实该拆了。
蓝荆安点点头,乖乖的任凭谢维宁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忙碌。谢维宁见她想通了,心里也很高兴,但当他将她左手腕的布条拆下来的时候,他再一次黑了脸。他紧盯着她左腕上那道深深的割痕,那里伤口刚刚愈合,还满是粉色的嫩肉,其中一端还能见到浅浅的旧疤留下来的样子。
谢维宁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她当初为了还宇文墨渊的救命之恩,就自己伤了自己一次。而这一次,为了萧青云,她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那个该死的男人,除了给她带去伤痛,还带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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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独擅其美
蓝荆安虽然不知道谢维宁为什么生气了,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不过,他并没有甩脸色给她看,反而细心的替她清理了伤口。然后轻轻对她说:“等我们出去之后,我会给你找最好的祛痕膏,不会让你再留疤的。”
蓝荆安有点不知所谓,略带迷茫的望着他。谢维宁忍不住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脸,说了一句:“你受苦了。”
蓝荆安正想骂他又哪根弦搭错了,就被进来查看两人情况的达也打断了。达也其实在两人唱歌的时候,就在房间外面,当听到蓝荆安低低的歌声,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差点让他落下泪来。
他忍不住想,这个九皇子还真是好福气,竟然能有这么美好的姑娘陪伴着他。怪不得他哪怕是自己都伤成那个样子,还是竭力照顾她。要是轮他自己,他也愿意。
达也等房间內没什么动静了,他才敢敲门进来。他是来给谢维宁上药的。谢维宁的右腕和右膊还是达西他们救人的时候给包上的,手法不对,更没有上过伤药。所以达也要给他重新包扎一遍。
达也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一边给谢维宁包扎,一边哼起了刚才被谢维宁唱走调的那首白蛮歌谣。他哼的比谢维宁不知强到哪里去,但蓝荆安的心思却全落在了谢维宁的右臂上,她真的很怕他的右手会落下问题。
好在,达也查看完后,告诉谢维宁,他的右臂上的伤不要紧,养个几日就好了,不过手腕上的刀伤比较厉害,至少要养半个月以上。而要等完全恢复,则估计要大半年了。
达也见蓝荆安正一脸紧张的望着他,他不由得拿磕磕绊绊的汉话对她说:“你放心,你阿朋的伤会好的,不会有事。”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也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对他真诚的道谢:“谢谢你。你们不仅救了我们,还给我们治伤,你的大恩我会记在心里的。”
蓝荆安想到自己现在睡的屋子正是这位达也的,他们在这里,达也回来,他又住去哪里?思及此,她便赧然的说:“真是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屋子,如果你家还有其他地方,我们这就搬出去,哪怕是柴房也行。”
达也一听,有点愣,正要开口,谢维宁已经先一步拿白蛮话客气的请他出去说。达也敏锐的察觉到一点杀气,这让他有些害怕,他对蓝荆安说了句:“好好休息”,然后便跟着谢维宁出去了。
等达也带着谢维宁到了自己的屋子,忍不对他说:“你的金花似乎误会了。”达也紧盯着这个长相漂亮的男人,他虽然温温和和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但达也那种本能的害怕感觉并没有退去。达也和谢维宁拉开距离,低声说:“你就是九皇子吧?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还想杀我?”
谢维宁倒是很意外,看来久居深山的人,确实带着一丝彷如动物般的敏感。他不动声色的平复了一下,然后对达也说:“你既然猜到了我是谁,我也没必要隐瞒了。只不过,我虽然现在废了一只手,对付你们三兄弟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但我不想动你们,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们。只要你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等我出去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达也警惕的望着谢维宁,见他渐渐拢了杀气,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吐沫,小声的说:“我不要什么回报。”
谢维宁径直向他走了几步,把达也吓的连连后退。只见谢维宁突然向前猛的一抓,扣住达也的胳膊,对他一笑:“小心些,后面就是火塘,跌进去不是闹着玩的。”
达也一扭头,发现身后真的是火塘,再往后一步,自己就要引火上身了。他现在对谢维宁真的生出了一种敬畏感,这个漂亮的男人,就像云豹一般,矫捷聪颖,美好却又可怕,他从未见过这样迷雾一般的人,甚至有了一种他非凡人的感觉。
谢维宁放了抓着达也的手,走到一边,坐下来,云淡风轻的说:“达也,你这里有水么?我渴了。”
达也松了口气,赶忙给他倒了杯水,恭恭敬敬的递到谢维宁的手边。谢维宁让达也也坐了下来,然后嘱咐他不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的两个哥哥,同样,以后也不要再和自己的女人多说什么。
达也嗫嚅的答了好。谢维宁为让了他放下戒心,又和他顺口闲聊了一阵,才起身离去。直到谢维宁走了,达也都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怕他,却又不由自主的听从于他。
等谢维宁回了房间,蓝荆安还在惦记着达也没地方住的问题。谢维宁皱着眉头怪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昨晚还要我睡地上去。今日达也回来了,你就只忙着担心他没地方住。”
蓝荆安觉得谢维宁有的时候还真是蛮不讲理,她忍不住对他说:“这能一样么?人家是主人,我们两个陌生人占了别人的屋子,让他睡哪里去?”
谢维宁心里有些泛酸:“行了,你只管在床上养伤就好了。达也今晚会去和他二哥睡,你不用瞎操心。”
蓝荆安一愣,反应过来:“他二哥房里还有地方睡?那你昨晚怎么不去?”
谢维宁发现自己被她抓住话里的漏洞,赶忙补救:“我才不要和个男人睡一张床。”
蓝荆安气的恨不得爬起来揍他一顿:“所以你昨晚就死皮赖脸的非要睡这里?今晚你必须搬走!”
谢维宁不乐意了:“现在达也回来,和他二哥睡,也没我的地方啊。你让我睡去哪里?”
蓝荆安也霸道起来:“我不管,你去找达西睡好了。反正我不要和你在一张床上。”
谢维宁哼了一声:“达西房里的是窄床,只能睡一个人。你不要我睡在这里,难道你还想让他们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睡在你旁边?”
说完,他紧盯着蓝荆安的表情,心想,她要是敢说出这三兄弟中任何一个名字。自己就不会让此人再活下去!好在蓝荆安虽然怒气冲冲,但到底还是不吭气了。
蓝荆安再是不乐意,也迫不得已默许了谢维宁的行为。毕竟从昨晚看来,谢维宁还算正人君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认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但换做那三兄弟,那可就说不定了。
结果这一晚,谢维宁继续睡在了蓝荆安身边。蓝荆安又是攥着簪子睡着的,然后谢维宁一样是等她熟睡后,将她的簪子捡到一旁,怕她睡梦中扎到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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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张冠李戴
蓝荆安的外伤虽然接受了达也的治疗,但这一晚,她却上了温度。等到早上的时候,谢维宁还以为她贪睡,便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也没叫她。
直到日上三竿,蓝荆安还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谢维宁为了叫她吃点东西,才坐在床边轻声呼唤她。结果蓝荆安朦朦胧胧中难受的直哼哼,让谢维宁察觉到不对,一摸她的额头已经滚烫了,吓得谢维宁立刻将达也找了过来。
达也也吓了一跳,最开始以为是她哪里的伤口溃败,导致邪风入体,赶忙让谢维宁将她身上昨日包住的伤又拆开来看。看了一圈,都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达也又问谢维宁蓝荆安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谢维宁只是根据前日她的话转告给达也的,今日被达也这样一问,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在达也出门后,直接给蓝荆安脱了外服和汗衣,只留一件遮胸的抱腹,细细给她查伤。
他倒是发现了一些其他擦伤,但由于距离他们摔下陡坡已经几日过去,伤口基本都开始结痂,看样子蓝荆安的昏迷不是因为这些挫伤引起的。谢维宁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有法子,只得将衣衫给蓝荆安又穿了回去,然后请达也进门。
达也见不是外伤引起的,又问谢维宁她之前是不是就有发热的症候。谢维宁细细回忆了一下,才感觉这两日她的温度似乎是有些高,再联想到她竟然在寒冷的冬日一个月內就行了万里路,匆匆赶到这里,说不定路上冻坏了身子,也未可知。
达也找了些退热的草药给蓝荆安熬了,但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救了这位可爱又可怜的姑娘。谢维宁就更是紧张了,他生怕这样的高烧之下,会败了蓝荆安的身子,甚至要了她的性命。
谢维宁衣不解带的照顾蓝荆安。但蓝荆安在半昏厥状态下,根本灌不进去药。谢维宁不得已,下了狠心,含着药,小口小口的渡到她嘴里,强迫她喝下去。
蓝荆安这场病完全是由于之前一段时间心力交瘁累出来的,她已经强撑了太久,终于混合着她的外伤和心里的千思万绪,爆发出来。她此时已经烧的迷糊,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青云哥哥又回来了,他柔软的唇瓣正试图舒缓着自己的苦楚,哪怕入口都是苦涩,她也贪婪的吮吸着,她真的不想放开他。
谢维宁此时却停下了动作,起身准备喂她下一口药。蓝荆安难受的向他伸手,胡乱的试图抓住什么,带着哭腔向青云哥哥诉说:“不要离开我”
谢维宁彻底的石化在了那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颤声问她:“你再说一遍?”
但此时蓝荆安的神志却更迷糊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冷的很。她颤抖着想把自己瑟缩成一团,断断续续的说:“冷,好冷。”然后又开始可怜兮兮的祈求:“我难受,抱抱我。”
蓝荆安觉得青云哥哥一下子将她抱在了怀里。她贪恋他的温暖,不停的往他怀里蹭。他没有事的,对不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都是一场梦境,他现在依旧好好的。她一辈子都不想松开手,她就要这样一生赖在他的怀里,永不分开。
她很想告诉他,她真的很想他,很担心他。她的泪水流了出来,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抒发着自己的思念和委屈。他为她拂去泪水,她感觉到他温柔的亲吻充满了柔情蜜意,就像他每一次对她一样。她在等待着他深情的呼唤,阿狸~
只要他的一声呼唤,她便是粉身碎骨也是甘愿。她等了半天,却还是等不来她最熟悉的那两个字。难道他还在怪她么,怪她亲口说出到此为止的话?还是因为她已经不洁了,所以他再也不愿意让自己变回当初那个小阿狸?
蓝荆安像小猫一般细细的哭求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也很痛恨那一年的我,求你不要嫌弃我,不要丢下我。”
“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是,直到你那次消失,我才明白,你早已夺了我心。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有一天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蓝荆安感觉自己被抱的更紧了。
突然青云哥哥又开始吻她,那样激烈而凶狠的吻,从未有过。她感觉他要占有她,就如同她想占有他一样。她亦热情的回吻他,青云哥哥是她的,永远是她一个人的,她不想放手,绝不!
蓝荆安沉沦在他的深情里,难以自拔。她不知他吻了她多久,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都要融化在了这春情之中。她情不自禁的抱着他,他的名字从她软糯的口舌中,缠绵不清的呢喃出来:“青云哥哥~”
正紧紧抱着她的谢维宁身子突然一僵,停下所有动作。原来,他只是他的替身。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她想着的却依然是他!
蓝荆安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凉,她忍不住拿脸去蹭他:“青云哥哥,你怎么哭了?”
她滚烫的身子尤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但他的心已坠入冰窖。谢维宁无声的任蓝荆安蹭着自己带泪的脸庞,如果说前一刻,他还置身于人间极乐,这一刻,他已经彻底被打入了阿鼻地狱。自从母妃故去后,就未曾流过一滴泪的他,这一次,为她落了泪。
蓝荆安觉得强烈的疼痛又袭了过来,这一次不是侵入四肢百骸的骨头疼,而是从心底传出来的痛感,痛到让她无法呼吸。她把自己缩的更紧了,只是一遍遍重复:“疼~”
他的疼,亦是她的。她的心和他的心现在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谢维宁闭上眼睛,默叹了口气,丑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过了半晌,蓝荆安终于悄无声息,她已经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谢维宁将她重新放平,忍着自己的不适,流着泪将碗里的最后一口药渡给了她。
蓝荆安又昏睡了一天多,期间她虽然醒过来几次,但都是头晕脑胀,根本连人都认不得。到最后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汗水浸湿了好几次。
她心中的不安定,促使她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总想抓住身边的那只温暖的手,她不想放开青云哥哥,只怕一松手她就再也找不回他。谢维宁靠着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给她喂药,为她收拾,只要闲下来就坐在她的床边,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安稳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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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休戚共之
蓝荆安昏睡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到了第二日的晚上,她终于清醒过来。她的烧已经退了大半,她动了动身体,腰伤似乎好了不少,她勉强半支着身子,看到火塘边有个人拢在阴影里。
她见那人穿着白蛮的服饰,以为是达西三兄弟的一个。轻声唤他:“喂~”谢维宁听到她的声音,收起正在烤着的外袍,转身走到她的床边。
蓝荆安有些惊奇的看着他:“谢维宁,你怎么穿着白蛮的服饰?”谢维宁一听她对自己对称呼,便知道她这次是彻底醒了,他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她的热度已经退了很多,应该是无碍了。
谢维宁坐在她床边说:“我的衣服洗了,正在烤,所以只好找达西借了一件。”他没有告诉她的是,由于她高烧时湿透了衣服,他怕她难受,将自己的袍子给她穿,自己为她洗净了衣衫,然后才又将自己的袍子换了回来。
蓝荆安由于高烧将过,越发觉得口渴。谢维宁小心的给她喂了一次水。然后蓝荆安才问他:“现在天黑了?我怎么感觉我好像睡了一整天?”
谢维宁低声说:“你发热了,很厉害。已经足足昏睡了两日。”蓝荆安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不舒服是因为发了热,她看着谢维宁眼下的一片乌青,问他:“这两日都是你在照顾我?”
谢维宁只是轻轻的说了一个“嗯”字。蓝荆安察觉出他的情绪似乎特别的低落,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和印象里那个狡黠霸道的他,完全不一样。她忍不住出声问他:“出了什么事?你还好么?”
谢维宁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这算是在关心我么?”蓝荆安本来想对他说“你想得美”,但见他这样寂寥而忧伤的表情,她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反而柔声细语的说:“我希望你好好的。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么?或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谢维宁有些诧异,丑丫头的回答和自己想象中的冷然反驳截然不同,她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关切,她的眸子里,都是自己的影子。他突然绕到床的另一侧,爬上床去躺了下来,将头倚在她的颈肩。
蓝荆安吓得赶忙就要动手推开他,谁知谢维宁握了她的手,轻声的说:“别动,一会儿就好。”
蓝荆安被他擒住了手,不能再推他,转而想破口大骂。谁知她却感觉到了颈肩似乎有一点温热。难道谢维宁哭了?那个风流天下、举世无双的夏九皇子,竟然也会哭?难道在她昏睡的两天时间里,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蓝荆安突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焦急的问谢维宁:“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碧鸾他们有什么麻烦?还是尹泉那里出了问题?”谢维宁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躺在她身侧。
蓝荆安等了半天,突然听到他幽幽的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死亡之上,你会快乐么?”蓝荆安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懵了,连忙说:“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两个有情蛊,你死了,我还能活?”
她顿了一下又说:“再说,我的幸福和你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什么女罗刹,干嘛会想取你性命?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两个休戚共之,当然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谢维宁脑海里反复咀嚼着她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两个休戚共之,当然要一起好好活下去。蓝荆安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忍不住将自己的身子向旁边挪了一点,扭头去看,却发现谢维宁已经在她身边睡着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但猜着估计谢维宁这两天照顾自己,也累坏了,更何况他本身还带着伤。她的右腿不能动,只能将上半身努力向床边挪了挪,让自己和谢维宁中间留出一道窄缝。她又想将右手从他的左手里抽出来,结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放弃了。
蓝荆安现在满腹心事,她的热度渐渐褪去。她记得自己在昏睡的时候梦见了青云哥哥,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了?她和他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她还回得去冀州大营么?她还有资格再站在他的身边么?
外面的情况,她目前一无所知。碧鸾、冯参、蒋语堂、冀州的众人,每一个人都让她担忧。
还有这个谢维宁,当初救他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两个人弄到如此相依为命的地步,以后该怎么向青云哥哥解释?也不知道这情蛊要怎么才能解开?否则谁知道谢维宁还会不会再出现被人暗算的时候。到时候自己不在他的身边,岂不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蓝荆安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越发的烦躁。胡思乱想了半宿,才好不容易睡了过去。
等蓝荆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谢维宁已经不在她身侧了。蓝荆安等谢维宁端早饭进来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身上穿的依旧是他之前的长袍,眉目清爽,和昨日判若两人,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颓然和寂寥。
谢维宁笑着和蓝荆安打了招呼,给她喂饭,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蓝荆安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见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也不好再问。在确定还没有人找过来之后,她便将谢维宁情绪上的变化丢开手不管了。
达也的判断不错。又过了几日,蓝荆安的左脚踝已经完全消肿了。而她的腰伤在谢维宁的帮助下,也好了许多,可以坐起来了。至于谢维宁的右臂,也已拆了布包,只是手腕和手臂上依旧缠着白布。
这几日,谢维宁尽心尽力的照顾蓝荆安。尤其是蓝荆安的腰伤,每次都是他帮忙换药,每天他还给她热敷,帮她按摩。蓝荆安从最初的羞涩难堪,到慢慢接受了他的帮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也近了很多。
这段时间,谢承贤和柳貌的人没找过来,就连蓝荆安和谢维宁的人也没动静。达也为了谢维宁二人,自愿去博南城探听消息,而达西两兄弟,现在尽量留一个人在家照顾二人,另一个外出打猎维持生计。
但无论在这里留下的是几个人,谢维宁就是每晚赖在蓝荆安的床上不肯离开,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她。蓝荆安腿脚不便,完全不能下床,纵然气的半死,也拿谢维宁没有办法。
最开始几晚她小心翼翼,攥紧了簪子,随时准备对谢维宁出手。而她每日早上都能发现自己的簪子静静的放在床边,她怎能不知道是谢维宁干的?但谢维宁对她除了规矩守礼,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渐渐的蓝荆安也就放下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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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日渐亲密
又过了几日,蓝荆安的腰伤彻底恢复了。而谢维宁的右臂伤口也愈合了。谢维宁现在每日除了端饭收拾等事,基本时时守在蓝荆安床边,陪她聊天给她解闷。蓝荆安听着他从小长大的故事,在他的引诱下,也将自己曾经的生活都讲给了谢维宁听。
谢维宁听了她的讲述,才能理解萧青云在她心里究竟为何如此深刻。原来她曾经的生活里日日都有他的影子。但谢维宁自从蓝荆安高烧后的那一晚,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想着反正他们两个还年轻,以后自己长情的陪伴总有一日会抵过丑丫头曾经年少无知的错觉。
而蓝荆安在谢维宁的讲述中,却越来越心疼眼前这个男人。上天赐予了他太多的举世无双,他的双眸,他的绝世容颜,他的心思敏捷过目不忘,无疑让他鹤立鸡群。但所有的赐予也让他付出了太过沉重的代价,他从小到大的孤寂与防备只不过是保命的法则。
在他的世界里,亲人中除了父皇和早逝的母妃,其他人不是面目模糊便是形容可憎。他被人试图暗杀了太多次,以至于迷失了对人心的信任。他的母妃来自于西域遥远的地方,他没有强势的母家给他做支撑。面对老臣的打压,兄弟的排挤,他能走到今日一步,确实付出了太多。
她突然觉得,其实谢维宁和青云哥哥很多地方都很相像,前面的人生过的都不算容易。只不过,青云哥哥还有她,有定远侯府曾经真心待他的亲人,有沈容止和蒋语堂等愿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亦有忠心赤胆追随他的吴未等人。而谢维宁,除了夏皇和尹泉,他什么也没有。
为了乾国的以后着想,蓝荆安自然不希望像谢维宁这样有能力有心计的人继承夏国皇位。但从私心上讲,她却又盼着他能一生顺遂,再也不要经受苦难。
蓝荆安知道达西二人听不懂汉话,还问过谢维宁怎么会讲白蛮语。结果令她吃惊的是,他不仅会讲白蛮话,昆夷,百越、苗语他也会讲,而且这些都是他为了应对西南战事,在这两三年内匆匆学会的。
谢维宁见她崇拜的眼神,还得意洋洋的告诉她,自己给她唱的那首歌谣,还是在途径楪榆的时候,听到当地白蛮人唱的好听,自己跟着哼了一遍学的。蓝荆安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惊才艳艳,是自己远远比不了的。
随着二人的日渐亲近,蓝荆安敏锐的察觉到,谢维宁喜怒不定的性格似乎也变了。他再也没有拿话刺过她,尤其是当她说起青云哥哥的时候,他也不再是一脸极其不愉的表情。
而谢维宁这段时间也再没有对蓝荆安表露过心迹。以至于让蓝荆安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谢维宁已经慢慢转了对她的心思。她有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想,如果他真的对自己熄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愿意和他做一生的朋友,希望可以给他带去一丝温暖。
谢维宁计算过,从博南城到自己率领的夏军大营,单程也要半个多月。加上打败柳貌及进山搜救的时间,估计他能再见到尹泉,也要至少两三个月后了,甚至要更久的时间。
而蓝荆安的腿伤,一个月内不能下床,两三个月内都不能正常行走。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两三个月内,将她带走出这莽莽深林。何况,他也觉得这样相依为命的生活,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幸福。
尤其是经过蓝荆安高烧那段时间,他更是有了新的想法。所以尽管他明知道外面的人有多么迫切的在找二人,他也不愿意此时带她出去。
蓝荆安倒是日日念着伤好了,赶快出去找到其他人。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心养伤,然后等伤好之后,再出去谋划。
这段日子,唯一被人找上门的一次,就是在二月十九那天。当时出去打猎的达西,在自己家附近,遇到了几个打听谢维宁和蓝荆安下落的人。达西根据几人的描述,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要找的就是被自己救回家的那对夫妻。
但达西记着谢维宁的请求,加上这几个人都是昆夷人的打扮,更让他相信这是柳貌在派人搜寻二人。达西只拿昆夷话推说自己不知,反复强调这一带他经常活动,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描述中的人。那几个人无奈离去,又向别的方向去寻找了。
等达西回到家,便将所遇到的事情告诉了谢维宁。谢维宁让达西描述了这几个昆夷人的长相,确定不是自己的人,也不是碧鸾、冯参或是他曾在襄阳见过的蓝荆安亲卫。于是他便相信这真是柳貌的人在找他们。但他却不知道,这是当初在西南陪着蒋语堂的影卫中的一批。
谢维宁因为害怕蓝荆安担心,甚至连这件事都没跟蓝荆安说。蓝荆安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失去了唯一一次被影卫救援的机会。
蓝荆安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出去博南城打探消息的达也身上。她在达也走前,特意抓住一次谢维宁不在房间的机会,请他在博南城的时候,去一次自己和蒋语堂约定的地方,看看是否有人在等她。
她不敢报自己的真名,只让达也报白三小姐的名号。她知道如果蒋语堂等人在,听了这个名字,自然知道她现在被困深山。而这里不是大雍,除了自己的人,谢承贤或是柳貌肯定不知道白三小姐又是哪个,也不怕露了行迹。
达也见她眼睛闪亮亮的拜托自己,并且让自己一定要保守秘密,就连宁维都不要告诉,心里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使命感。他点点头,请她放心,说是自己一定会替她办妥。
蓝荆安感激的对他笑笑,夸他真是个好人,更是嘱咐他注意安全,如果情况不对,先保住自己再说。达也的眼前仿佛春花盛放,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他默默的想,这个白姑娘真是他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姑娘,哪怕是博南城最漂亮的姑娘都不及她的一个指头。
要不是谢维宁进房看见达也一副害羞却又偷偷瞄着蓝荆安的样子,达也怕是还舍不得离了蓝荆安的房间。谢维宁送了达也出门,什么也没说,只是盯了他一会儿。达也感觉自己的龌龊心思似乎被九皇子发现了,低下了头,羞愧万分。只是小声嗫嚅说,自己刚刚只是给白姑娘看看伤。
谢维宁现在还要指望他打探消息,给蓝荆安弄草药,不能立刻对他动手,只能淡淡的警告达也,让他记住房里那位到底是谁的金花。达也一脸惭愧的连连道歉,然后才背着一篓子药材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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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上巳沐浴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三。三月三是上巳节,无论是大雍,夏国还是曾经的乾国,都有过上巳的传统。这一日是祓禊的日子,尤其是在乾国,在祓禊之前还要由大司命在江陵城外祝祷,招魂续魄,然后百姓才能秉兰草,拂不详。
而在夏国的西南诸地,虽然不过上巳,但三月三却是赶歌舞火的日子。而在白蛮人眼中,这一日更是山神的生辰,一定要进山祭祀的。所以,三月三的一大早,除了还没有从博南城赶回来的达也,达西两兄弟都进山祭祀去了。
蓝荆安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了,自然也盼着可以在这一日濯于水滨,但她还下不了床,自然是不可能出门的。
谢维宁见她闷闷不乐,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他现在右臂和右腕所缠的布已经拆了,虽然手腕吃不住大力,但估计抱着她应该还可以。他盘算了一下,笑着问蓝荆安:“你想不想去水边过上巳?”
蓝荆安郁郁寡欢的嘟着嘴:“我倒是想去,可我现在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去?”谢维宁坐在她床边温柔的说:“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帮你达成心愿。”
蓝荆安只当他哄自己,无奈的对他笑笑,表示接受他的好意。只见谢维宁出去了一会儿,打扮成白蛮阿哥的模样,然后背着个背篓回来了。他径直走到蓝荆安床前,眉眼弯弯的说:“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沐浴,好好过一个上巳。”
蓝荆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谢维宁从床上拦腰抱起。她吓得一下子抓住了谢维宁胸前的衣服,急急忙忙的对他说:“哎,谢维宁,你要做什么?你右手腕还没彻底好,不能这样。”
谢维宁见她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自己的伤,更是高兴,声音都是欢快的:“不碍事。不过你要是搂紧一点,我也会轻松一点。”蓝荆安的左臂现在还不敢吃力,只能用右手勾住谢维宁的脖子,紧紧的将自己挂在他身上,希望能减轻他右腕的压力。
蓝荆安再是想沐浴,也不想看到因为自己这个奢侈的愿望,而给别人找麻烦。何况她也不喜欢这样被谢维宁抱在怀里的感觉,她赶忙出言到:“不用了,我在床上躺着挺好,不需要出门了。”
谢维宁哪里肯听她这样的言不由衷的话,直接带她出了房门,边走边说:“口是心非的丫头。你放心,今日达西两兄弟都进山酬神去了,没人能看到。何况我也想去,正好咱们一起。”
他的话更是让蓝荆安的脸涨的通红,连连出声拒绝谢维宁的好意。不过谢维宁却没管她的话,继续大步向外走着。蓝荆安还是自摔伤后,第一次出了房门,闻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
蓝荆安也是第一次见到达西三兄弟的家,她忍不住四处打量,只见这个深山中的院落,木枝扎做篱笆,用整根整根的木头垒做屋墙,上面覆以茅草做屋顶。放眼望去,周围都是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谢维宁感觉到她的小脑袋不停转动,便对她细细讲解:“这个院子就这么大点,后面还有个小屋,是个杂物房,用来晒草药,收兽皮的。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是条小溪,平时取水都是从那里而来。”
正如谢维宁所言,从院子出去不过几十步,蓝荆安便听到了潺潺的水声。越靠近水边,灌木也就越多起来,谢维宁又带着蓝荆安在灌木中穿行了一小阵,蓝荆安的眼前蓦然一亮,不由得惊呼:“好漂亮!”
山中的三月,春日刚到,在一片郁郁葱葱中,只见一条清浅的小溪在眼前蜿蜒而过,小溪的对面野花烂漫,绚丽缤纷,开的正是时候。顺着小溪的上游看去,还能见到座座雄伟的雪峰在云里时隐时现。
蓝荆安见到这样的美景怎么能不心生欢喜。谢维宁见她陶醉,脸上也是一片笑意。他找了个倒在地下的枯木,将蓝荆安暂时放在上面,沿着溪水上下找寻了一阵,选了一块高于水面一些大石。然后脱了鞋袜,将蓝荆安抱到水中的青石上面。
他又回去将背篓里的东西拿了过来,放在平石上。除了给她沐浴用的木槿叶和白巾,谢维宁还将自己的袍子拿给了她。他对蓝荆安说:“你是想自己沐浴还是我帮你?”
蓝荆安赶忙道:“我自己来。”谢维宁看她像小兔子一样惴惴不安的样子,笑了一下,伸手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拔了,帮她散了头发,对她说:“好,你自己洗。别害怕,我就在下游。你脱下衣服,就让衣服顺水而下,我在下游给你洗一下。你洗完暂时穿我的袍子就行。”
蓝荆安面上红红的,本来还想说“你不要偷看”,后来想想谢维宁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说这一句反而是折辱了他。她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害羞的仰头望着他。
谢维宁难得见她如此乖巧,心里都化开了,转身回到岸边,捡了些枯枝,从竹篓里拿出陶罐,临时支了个地灶,烧起热水。他美美的想着,虽然不能曲水流觞,但等二人沐浴完毕,共赏美景,饮杯热茶,也是快哉。
由于烧水要一段时间,蓝荆安又在目不转睛的望着岸边忙碌的他。所以谢维宁一旦支上火,也没逗留,从竹篓里拿出了木槿叶和之前备好的草木灰,然后便向下游走去。他才走出去几步,便听见蓝荆安小声喊他,他赶忙回头,却见蓝荆安红着脸,轻轻的说:“谢谢你。”
谢维宁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也没停留,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下一个转弯处。蓝荆安见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又是欢喜,又是有些紧张。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喊谢维宁一声,看看他是否还在附近,就听见他的声音从下游飘了过来:“我已经在水里了,你可以将衣服顺水放下来了。”
蓝荆安松了一口气,四处望望,确定没人之后,开始宽衣解带,依谢维宁之言,将手上的衣服直接放在溪水里,让它们顺水而去。蓝荆安放了衣服便开口喊谢维宁:“我已经放了第一件,你接到告诉我一声。”
溪水流的并不快,所以谢维宁在水中拦截倒不至于失手。他接到蓝荆安的外服,便答她:“拿到了,你放下一件吧。”蓝荆安又将上面的汗衣放了下去,然后是襦裤。谢维宁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放最后一件抱腹下来,猜她可能是害羞,便出言到:“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洗坏了的。”
蓝荆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心里还是很别扭,赶忙说:“没关系,这一件我自己能解决。”说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谢维宁的回复,蓝荆安的心里有些慌张,赶忙再次出声:“谢维宁?你在么?”谢维宁的声音飘了回来:“丑丫头,我在,你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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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偷窥被抓
蓝荆安放下心来,开始专心沐浴。只不过谢维宁怕她在水中立不住,特意给她放在了大石上,她现在只能弯腰取水,不能将整个身子浸没在水中。
她将水撩到自己身上。溪水是由上面的雪水化开的,所以有些寒凉,落在蓝荆安的肌肤上,激得她一阵战栗。不过,能在这种日子,在这样一个美好的环境下沐浴,她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谢维宁对着话。谢维宁几次拿话撩她,想让她就着这大美春光,再高歌一曲。蓝荆安就是不从。听着他一遍遍喊着自己丑丫头,蓝荆安闷闷的说:“你能不能不喊我丑丫头?我真的那么丑么?”
谢维宁笑了,原来,她还会在意这种事情。他正拿草木灰将她的衣服仔细的洗好,心中默默哀叹,这里没有澡豆,连卤碱都没有,这草木灰用起来还真不顺手。
谢维宁手上忙碌着,嘴上也没闲着,对蓝荆安喊道:“你不丑,只不过这么多年叫习惯了而已。既然你不喜欢,我唤你长安可好?”
蓝荆安闻言一下子愣住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然后她立即意识到不对,把自己的后半句吞了回去。硬生生的将那句“知道我的乳名是长安?”改换做了“想起这般唤我?”
谢维宁平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世长安。”
要是谢维宁现在在蓝荆安面前,他就能见到她一副遇见鬼的吃惊表情。蓝荆安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唤她只有梦里蓝舒窈才会喊她的名字,而更可怕的是,自己名字的来源,除了自己、定远侯夫妇和青云哥哥,应该没人能知晓。谢维宁又是怎么猜到的?
蓝荆安不知是水太冷,还是心太慌,她感觉自己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正要继续问他,却听见溪边的树林里有响动,吓得她“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谢维宁听到她的惊呼,也吓了一跳,赶忙大声问她:“出什么事了?”只听蓝荆安惊惶失措的声音响起来:“林子里有动静。”谢维宁听她这样一说,也顾不得别的,将手里刚洗完的衣服放在石头上,胡乱的套上自己的白蛮服饰,便往岸上冲。
他冲了几步,就在林子里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往远离溪水的方向跑。他几下就蹿到了此人面前。只见达也正一脸慌张的望着他。谢维宁像豹子一般直接将他扑到了树干上,只用一只手就掐住了达也的脖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达也立刻就感觉喘不上气来,怕的不行,想喊,却又怕被溪里的女人听到。只能小声的呜咽,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谢维宁见他眼瞅着就要断气了,突然左手一松,放开了他的脖颈,一脸凶狠的望着他,随时做好了再次出手的准备。
新鲜的空气再一次进入达也的腔子,他很想大声咳嗽出来,却又不敢,只能拿手捂着嘴抖动了几下。谢维宁低沉冰冷的声音灌到他的耳朵里,就好像一条毒蛇爬了过来:“你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接下来的话便会成为你的遗言。”
达也看出来九皇子不想让溪水中的金花发现自己在这里,赶忙小声求他:“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求求你,饶了我。”
谢维宁冷笑一声:“没看到?那你跑什么?你竟然敢偷窥她,看来是真不想活了。”达也从来没有这样畏惧过一个人,但现在他浑身抖如筛糠,匍匐在谢维宁的脚下,再次求他饶自己一命:“我真的是路过,求你不要杀我。”
达也匆匆忙忙的解释:“我刚从博南城回来,本来想去溪边洗把脸再回家,没想到你们在那里,所以我就赶快往回走了。我真的没有偷看白姑娘。我对山神发誓,若是我故意偷窥白姑娘,便让我受雷击之刑。”
谢维宁纵然恨不得杀了他,但也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动他。且不说他还没说出博南城的情况,就冲着之前达西三兄弟的救命之恩,他也要再忍他一次。他压着怒气,小声说:“你再有一次敢对她心生不轨,别怪我不客气!”达也连连点头,生怕他会反悔。
此时两人都听到了蓝荆安带着哭腔的大声呼唤:“谢维宁?谢维宁?你在哪儿?快回来,别丢下我!”谢维宁赶忙扯着嗓子回她:“长安,别怕。我这就回去。”
说完狠瞪了达也一眼,然后又一瞬间变成了笑颜:“达也,那我们就一会儿见了。”
说着,还走到一边,将达也掉落一边的竹篓捡了起来,将散落的东西一一收拾回去。当谢维宁看到竹篓里那套崭新的白蛮女装,心中更是冷笑。但他想了想,还是将衣服捡了出来,拿到达也眼前,低声说:“记住,这衣服是你阿妈的,是我从你家拿过来的。我只当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达也的心事仿佛被戳穿一样,涨红了脸,更怕这位九皇子会暴怒。却没曾想九皇子不仅收了这套衣服,还要帮他把刚才的事情圆过去。达也感激的连连点头,自然是谢维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维宁也不看他,转身又向溪边走了回去。达也见他走了,轻出了一口气,抓起竹篓,赶忙向家里逃回去。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达也才明白,这位九皇子为何这般出名,果然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白姑娘。
谢维宁回来的时候,蓝荆安正在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着,见他出现,第一反应不是害羞,反而是长吁一口气。谢维宁见她身上只松松垮垮的套了一件自己的袍子,像只幼兽一般等着自己过去拯救,心软的不行。
蓝荆安出声问他:“林子里怎么了?”谢维宁背着她,偷偷将手里的女装放在他当时带过来的背篓里,然后说:“没事,是只水鹿,已经被我赶跑了。”蓝荆安放下心来,这个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刚才太大惊小怪了。
谢维宁见她的头发基本还是干的,才想到她现在根本没法子浸在水里沐浴。他看了看已经烧开的陶罐,有了主意。他将陶罐从火上移开,倒出去半罐子的滚水,又拿杯子从溪水里接了半下的冷水,试了试水温。然后拎着便向蓝荆安走了过去。
蓝荆安正想对他说自己洗好了,就见他带着陶罐走到自己面前,笑眯眯的说:“你是不是不方便沐头?我帮你好不好?”说着便将陶罐里的温水倒了些在她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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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春光静好
蓝荆安没想到他如此细心的察觉到自己的不便,刚想夸他,却发现这温水顺着头发流到了胸口上。她连耳根都立刻羞成了粉红色,赶忙对谢维宁说:“不用了。这衣服湿了,我没的换。”
谢维宁却仿若浑然不觉,温柔的说:“你放心,还有的换。你赶快用些木槿叶吧。”蓝荆安怕被他看出来,只得将头往旁边倾斜,希望不要再有水流在身上。谁知谢维宁一个失手又有不少水落在她的身上。
蓝荆安气得咬牙切齿:“谢维宁,你故意的是不是?”谢维宁疑惑的问她:“怎么了?”蓝荆安不想再搭理他,只对他说:“我洗好了,不洗了。”谢维宁却忍不住摸了一下她湿漉漉的秀发,说:“还没干净,再洗一下。”
接着,也不管蓝荆安的抗议,直接动手,给她洗了头。蓝荆安不想让他给自己洗,没想到越挣扎,水越是溅的到处都是,等谢维宁给她洗完,她的上半身基本都湿透了,湿漉漉的袍子让她曲线毕现,就连抱腹的花纹颜色都隐隐透了出来。蓝荆安气的都要快哭声出来。
谢维宁却一脸一无所觉的表情。他将陶罐在上游接好水,又重新放到了火上,然后迅速走去下游拿回刚才自己放在那里的东西。他很快便回来了,见蓝荆安还穿着湿漉漉的袍子坐在大石上,试图用白巾擦发,心里松了一口气。
谢维宁将东西放在岸边,然后便开始自顾自的脱去对襟外衣。蓝荆安见他的动作,吓得闭上眼睛大喊:“谢维宁,你个登徒子!你在干嘛?!”
谢维宁见她这样避而不及的样子,忍着一肚子的笑。不过他的声音却是平和而无辜:“刚才只忙着给你洗衣服了,我还没沐浴。所以现在来沐浴啊。”蓝荆安暴怒的向他吼:“你不会去下游或上游沐浴啊?为什么非在这里?”
谢维宁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不是你唤我回来的么?我舍不得丢下你,自然不敢再让自己离开你的视线。”蓝荆安赶忙说:“不用不用,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洗好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谢维宁没有答复她。蓝荆安除了潺潺水声,什么也没听见。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却见谢维宁半蹲在大石的前面,正仰头看着自己窃笑。蓝荆安不妨看见他的俊脸和自己这般接近,一个不稳,差点从青石上摔下来。
谢维宁眼疾手快,从水中站起身子,一把扶住了她。她没想到自己落在他的胸口,他松开的汗衣里面,大片白暂的皮肤露了出来,在日光下晃得她眼都晕了。她赶忙又把眼睛闭了起来。眼前黑起来之后,耳边强有力的心跳声却越发的明显。蓝荆安的呼吸,一下子乱了。
谢维宁唇边挂着满意的笑容,轻轻叹了一句:“春光在畔,莫不静好。”然后便松了手,告诫蓝荆安:“千万别睁眼。”蓝荆安得了他的吩咐哪里还敢再睁眼,只听耳畔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
谢维宁脱了汗衣和外裤,只留一条犊鼻裈,拿着木槿叶和白巾,绕去了蓝荆安身后的地方,笑着说:“现在只要你不回头,便不会见到我,但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蓝荆安小心翼翼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谢维宁已经不在眼前了,这才感觉稍微好一点。但她一想到谢维宁现在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沐浴,身子又绷了起来,老老实实的坐在大石上,一动都不敢动,耳边只有谢维宁搅动溪水发出的哗啦啦水声。
一会儿之后,谢维宁又让她闭好眼睛,将自己的汗衣和外裤穿了回去,然后才上岸把那套白蛮女装给蓝荆安带了过来,放在她身旁。他重新回到岸上,捡了对襟外衣去灌木后边穿衣,然后喊蓝荆安可以睁眼换衣服了,并让她换好衣服后说一声。
蓝荆安睁开眼睛,发现谢维宁已经不见了,而她的身边则多了一套干爽的白蛮女服。她赶忙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袍子脱了,急匆匆的换了白蛮女服。然后才敢再次出声。
等谢维宁从灌木后面出来之后,两人都已是一副白蛮人的打扮。蓝荆安不由得怒气冲冲的怪谢维宁:“你刚刚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沐浴?太过分了。”
谢维宁一声不吭。他不愿解释说,他是因为担心达也还在附近,怕他继续偷窥蓝荆安或对她不利,才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在他眼里,一个登徒子的名号,远没有她的安危重要。
谢维宁将蓝荆安重新抱回了岸边,放在了横木上,又从篓子里找出一把木梳递给她。蓝荆安见他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就这种话题再说什么,只得一边梳头,一边在心里将他来回骂了个遍。
陶罐里的水又滚开了,谢维宁将一把银丹草投入到水中,然后拿出来两个杯子洗干净,倒了一杯,递给她:“这里没有茶叶,你凑合着喝点银丹水吧。”
蓝荆安沐浴完毕,虽然中间出现点小状况,但现在却是清新洁净,再喝上一口热热的银丹水,她感觉四肢百骸俱是通达舒爽,整个人焕然一新。她舒服都感喟一声,赏着远方的野花和雪山,觉得这个上巳真算是没有白过。
谢维宁见她享受的样子,自己也啜饮了一口,坐在她身边轻轻的说:“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蓝荆安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她不知道要如何接口。却又听到谢维宁说:“要是以后让你选个隐居的地方,你会选在哪里?”蓝荆安歪头想了想,诚实的说:“我会选博南城吧。”
谢维宁的轻笑声出现在蓝荆安的耳畔:“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我第一眼见到博南城的时候,也觉得那里是最好的。”蓝荆安不服气的说:“少来,碧鸾第一眼也觉得博南城漂亮。”
谢维宁眼睛看着远方,缓缓的道:“博南城之所以吸引我,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小城很美。而是因为走在里面,会有一种踏实安宁的感觉。看到那些人质朴的笑脸,仿佛置身其中的自己也能得来同样的快乐,再也不用记起外面的爱恨纠葛。”
蓝荆安惊讶的发现,他将自己心里对博南城的感觉丝毫不差的描绘了出来。她突然心慌的不行,忍不住伸手去摸白玉狐狸。谢维宁一扭头,看到她的动作,半垂下眼睑,酸涩的说:“是他送你的吧?”
蓝荆安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当初宇文墨渊将白玉狐狸摔在地上的那一幕,本能的用手护住了胸前的玉,警惕的望着谢维宁。谢维宁调转回头,继续看着远方:“我盼着你忘了他,但你忘不掉,也没什么。”
蓝荆安明明可以反驳谢维宁说,自己和他没半点关系,她和青云哥哥的事,与他无关,但她却沉默了。她只是静静的望着远方,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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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心神摇曳
谢维宁和蓝荆安两个人就这样并排的坐在溪边的枯木上,啜着银丹水,嗅着草木芳香,望着远山,听着鸟唱虫鸣。
蓝荆安闭上眼睛,感受着真实的自己。一切离她很近,但一切却又离她很远。那些烦恼担忧与她的爱恋思念一起,都消散成了云烟,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放空了。直到那声慵懒而柔和的呼唤响起:“长安~”,才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唤醒。
谢维宁看着她纯净的眼睛,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出现时的样子。她对他而言,始于救命之恩,敬于胸怀机敏,合于性情天分,久于善良纯真。有些感情,从相遇的一刹那便已注定。
谢维宁直视着她的眼睛,又唤了她一声:“长安~”。然后蓝荆安便听到了仿佛魔幻一般的声音:“你我再不出去,永远在博南一起生活可好?”
蓝荆安呆呆的望着谢维宁的眸子,他的眸子太过漂亮,一深一浅两种颜色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吸入其中。所有的声音景物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他的那双噬人心魄的眼睛。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搏,停顿了半下,让她忍不住微张了檀口,那一个“好”字,差点就鬼使神差的溜了出来。她急忙一闭双唇,却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舌尖上的痛感弥漫开来,她的理智也在慢慢回笼。
她闭了一下眼睛,下定决心拒绝他。谁知谢维宁却先开了口:“你不要现在回答我。等我们有机会出去的那一刻,你再决定吧。”然后又起身对蓝荆安说:“时辰不早了,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咱们就回吧。”
蓝荆安的心还浮在半空,此时见他这样说,也不打算开口了。只在心里默念着,等出去了以后,绝不能再见他一面。谢维宁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维宁将东西都放回背篓,又将蓝荆安打横抱了起来。回去的路明明和来时的一样长,但蓝荆安却觉得长途漫漫。
她的周身都是木槿叶留下的清香,她分不清是来自于她的还是他的。他皮肤上的温度顺着她勾在他脖颈上的右手传到她细细的肌肤上。她看不见谢维宁的脸,仰头只能望见他干净好看的下巴,听到他略略不稳的呼吸声。尽管刚刚喝过银丹水,她却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而此时盼着路无尽头的谢维宁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他从来没有觉得人生有一刻让他这般满意过。她的头发还没绾起来,润滑的落在他的肩膀,时不时的蹭到他的下巴和侧颜。她的纤纤玉手环在他的脖子上,说不出的暧昧。明明前行的是他,她的呼吸却是急促的,一不小心泄露了主人的心思。
尽管谢维宁的右手腕在隐隐作痛,但他仍是一点也不想加快脚步。他就想这样带着心里装着他的长安,慢慢的,慢慢的走下去。
“四月初三。”谢维宁温润的声音随着他胸腔的震动传到蓝荆安耳边。“嗯?”回答谢维宁的是蓝荆安慵懒和婉的疑惑声。“是我的生辰。”谢维宁知道,不必强调,这一次她必难忘记。
此时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达也,看见身着白蛮服饰的两个人远远走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他们很相配,他抱着她的姿势那么好看,在他怀里的她是不是也很幸福?他自惭形秽的低下头,格外不齿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
随着谢维宁的走近,蓝荆安也见到了立在院子当中的达也,她惊喜的喊了一声:“达也?你回来啦。”达也听到她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正抱着她的谢维宁,只见谢维宁现在却是平和的,丝毫没有之前将他抵在树上时的戾气。
谢维宁路过达也的时候,神色不变的说:“你回来就好。要不去我们房间坐坐?”说着,脚步也不停留,带着蓝荆安就向他们的房间走过去了。达也红着脸,跟在他的身后。
蓝荆安被谢维宁重新安放在床上,她才有些不好意思。让达也看见她这样被谢维宁抱了回来,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不过,她现在更着急的是要知晓外面的情况。同样,无论谢维宁有多不喜欢达也,他也等着要向他问清博南城的情况。
但两个人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外面传出来高声叫人的声音,达也往窗外一看,脸瞬间变得刷白,磕磕巴巴的拿汉话说:“大兵来了!”
谢维宁一听他说大兵,就知道外面来的是带甲战士,他知道这些人是来搜捕他的,如果他躲起来,他们应该不会认识蓝荆安。他急忙对达也说:“我去后面杂物房避一避,你只要说没见过我,想来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他知道蓝荆安遇事肯定会比达也沉稳,看了她一眼。只听蓝荆安小声又迅速的说:“你翻后窗出去,这里有我。”谢维宁也不废话,转身从后窗一个纵身就翻了出去。
蓝荆安见他出去了,又赶忙对达也说:“你别慌,只说咱们从未见过他便是。”达也望着蓝荆安镇定人心的眼睛以及平静的表情,也渐渐镇定下来,向门外走去。
蓝荆安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这些人汉话讲的不好,还带有昆夷人特有的语调。她不由得猜测,这几个人估计应该是柳貌的人。她心里稍微放下口气,柳貌的人当初没有参与追捕谢维宁,肯定是不认识她的。
没想到这几个兵丁,听完达也说没见到过他们要找的人,非要进门看一下,顺便喝口水。达也没办法,只得让他们进了院子。几个人进了木屋,也不在第一间正屋坐着,反而一边喝水一边沿着木廊,一间一间屋子看着。
达也一看这几个人的样子就不像好人,但又不好说什么。他知道这几个人哪里是在找九皇子,分明是在看自家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作为一个白蛮,被柳貌手下的昆夷人趁机搜刮,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他都见怪不怪了。反正家里穷,也没有什么能被搜刮走的。
没想到这几个兵丁走到最后一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正靠在床头的白蛮姑娘。为首的那个,眼睛转了转,问达也:“这是哪个?”达也怕他们听到蓝荆安字正腔圆的汉话会起怀疑,赶忙陪笑着答道:“这是我的金花。”
蓝荆安见来人总共五个,身上没几分兵士的英气,反倒是几双贼眼四处转悠。她虽然不明白金花是什么意思,但她也知道现在自己绝不能开口暴露出自己的口音。所以蓝荆安只是配合着达也的话,浅浅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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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突生变故
领头的那个大胡子,见到床上的白蛮姑娘不仅长的干干净净,笑起来更是好看。他心中呸了一声,没想到那个瘦小的白蛮竟然还能讨来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把自己手下的四个兄弟召到门外,拿昆夷话小声嘀咕了几句,另几个都笑嘻嘻的同意了。
蓝荆安见那五人出了门,刚想松口气,对身边的达也使个眼色,没想到这五个人又折回了房间。领头的大胡子一边向蓝荆安床边走,一边拿生硬的汉话问达也:“你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达也听他又在问九皇子的事,以为他起疑了,心里一个哆嗦,赶忙说:“没有,没有,只有我和我的金花。”大胡子邪恶的一笑:“那你就好好看看我们怎么疼你的金花。”
达也一听这话都吓傻了,赶忙想冲过去拉他,却被两个小兵夹住两条胳膊,动弹不得,然后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兵过去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让他疼的都不能直起身。达也顾不得疼,连连求饶:“军爷,求求你,别碰她,你要什么我都给。”
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兵,冲着达也贼兮兮的刻薄道:“傻蛮子,你家什么都没得。也不知你这么瘦小,怎么满足得了你的金花,你就好好歇会儿吧,让兄弟几个替你出出力。”说完,也走向了蓝荆安的床头。
他的话一出,另外四个兵丁都哄笑出了声。大胡子更是腆着个肚子,三步两步就走到蓝荆安床前,边走边将甲衣佩刀等顺手扔在地上。
蓝荆安此时怎么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抓起手边小几上的茶碗就朝那个大胡子的脑袋掷了过去。大胡子一闪身,避开了她的茶碗,反而**的对达也一笑:“你这金花,好烈的性子,这样更好,带劲儿。”
说完,一边脱衣服一边扭头对蓝荆安说:“小乖乖,让军爷来好好疼疼你。”蓝荆安吓的失声尖叫,她手边没有任何武器,连发簪也在谢维宁那里,她只能将手边所有能够到的东西一股脑儿砸向靠近自己的两人。
蓝荆安凭着一双赤手空拳,拼命挣扎。眼看抵挡不住,她又试图拖着还没痊愈的右腿,向床的另一个方向退去。没想到床的另一侧也已经爬上来一个衣衫半解的兵丁,直接将她本就无力的左手按在床上,蓝荆安另一只正在挥舞的胳膊则被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兵抓住了。
蓝荆安双手被擒,一边拼死抵抗,一边用唯一能动的左脚疯狂的踢打正在往自己身上爬的那个大胡子。大胡子不顾她的踢打,一屁股坐在了她的两条腿上,将她死死压牢。
蓝荆安的右腿一下子就感觉到钻心的疼痛,瞬间令她冷汗淋漓,尖锐的啸叫声响彻整个山林。大胡子却趁她尖叫之际,试图将自己臭烘烘的口条不停的往她嘴里送。蓝荆安心中的恐惧与厌恶压倒了一切,当初她被宇文墨渊强压在身下的噩梦又重现了。她疯了一般扭动着身子,绝望的哭喊着。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踢门的声音,谢维宁已经持着一把剥皮用的小刀冲了进来。正拉着达也的两个小兵见有人进来,哪里还顾得再管正被自己按着的瘦小白蛮,赶忙想抽出腰刀收拾谢维宁。结果还没等把刀抽出来,已经被赤红双眼的谢维宁一刀一个结果了。
在床上的三个恶徒,见有人持刀冲了过来,连忙松开正压在身下的蓝荆安,爬下床各自捡起刀,迅速去围攻谢维宁。谢维宁左手使刀虽然不便,但心里面正是盛怒之时,一分的力气也化作十分的狠厉,仅凭一把寸长的短刀,迎着大刀便杀将过去。
而此时被放开手脚的达也,从倒在身边的兵士身上抽出腰刀,怒吼着冲向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直接将刀插在他的胸口。
尖嘴猴腮的男人没想到这个瘦小的白蛮竟然也有胆子对自己下手,难以置信的看看深深埋在胸口的大刀。达也抽出刀,又对着他一通胡乱猛扎,直到那人彻底死透了,他都没罢手。
大胡子的身型虽然比谢维宁还宽胖了许多,但谢维宁本是习武之人,加之现在被不可遏制的怒火灌满全身,大胡子又岂是他的对手,不过抵挡了两下,就被谢维宁凭一把小刀抹了脖子。
最后一个小兵见四个兄弟都已经死了,赶忙扔了腰刀,跪地求饶。谢维宁也不废话,直接将小刀插入他的头顶,一刀毙命。
虽然从这五个人再次进入房间到均被诛杀,并没有过了太长时间,但房间里一切却都变了。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五具尸体,几个淫徒的甲衣外服还胡乱的扔在地上。满手是血的达也,正跌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拿白蛮话不停的自言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谢维宁顾不得这些,他一个箭步就冲到床边,蓝荆安衣的衫还算整齐,但她明显是害怕到了极致。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颤抖着,正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谢维宁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谁知还没碰到她,就听到她又是高声尖叫起来,不停的对他拳打脚踢。
谢维宁吓坏了,蓝荆安的各种样子他都见过,但她现在的状态却太过不正常,她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眼睛里没有了半分神采,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他听着她已经喊到沙哑却根本停不下来的恐惧叫声,不顾她的反抗,紧紧将她按在自己怀里,极尽温柔的小声在她耳边说:“长安,没事了,没事了。”
蓝荆安刚开始还在拼命的扭动挣扎,很快又变成了浑身不住的哆嗦,牙齿也咯咯作响。谢维宁摸到她双手,发现她手上的温度已经褪成寒冰一般。他坐了下来,直视她的眼睛,继续小声安抚她:“看着我,长安。别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谁都伤害不了你。”
他耐心而温润的声音,似乎渐渐抚慰了她。随着他一声声深情的“长安”,蓝荆安失了神的眼睛,开始慢慢看向他的眸子。她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身处何地,他又是何人。
她紧咬着嘴唇,想控制住停不下来的牙齿发颤。她的手还在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挣脱谢维宁的钳制。谢维宁没有放开她,坚持直视她的眼睛,他柔风甘雨般的声音源源不断的轻轻送到蓝荆安的耳边。
突然间,蓝荆安停止了所有挣扎,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随着她的嚎啕大哭,她的身子软绵绵的瘫倒在了谢维宁怀里。谢维宁接了她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只能任她发泄般的失声痛哭。到了这一刻,他才有须臾功夫去想他的长安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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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善后事宜
达西两兄弟在林子里就听到了蓝荆安当时那一声痛到骨髓的尖叫,二人吓了一跳。赶忙向自家木屋跑去。
等急匆匆的回到家里,冲到最里面宁维他们住的房间时,达西两人彻底傻了眼。只见地上都是倒着的大兵,床上的姑娘正倒在宁维的怀里失声痛哭,而自己的三弟两手都是血,呆坐在地上,在那边喃喃自语。
达西一步就冲到达也跟前,蹲下身子想扶他起来,同时大声的问他:“出什么事了?”达也见自家大哥回来了,神志稍微恢复了一点,对着大哥哆哆嗦嗦说:“大哥,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把大兵杀了!”
老二达奇已经迅速的检查了一下地上倒着的五个人,然后走到达西面前急急的说:“都死了。”达西知道这下事情算是闹大了,自家弟弟向来是个软弱胆小的,怎么会有胆量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兵。要是被发现了,三弟肯定是活不了,自己和达奇说不定也会被株连。
达西急的直吼达也:“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啊?你哪里来的胆子杀人?”达也彻底慌乱了,话都说不利索:“他们是坏人,欺负我,也欺负白姑娘,后来他进来救了我,我太生气了,就”
达西听了他并不算清晰的话,也猜出了大概,冲到谢维宁面前,怒气冲冲的说:“我们救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家带来灾祸?看看你把我弟弟害成了什么样子?!”
达也虽然还惊魂未定,但看着大哥一副要揍九皇子的样子,生怕大哥得罪了他。赶忙拦着达西低声说:“大哥,别。他是九皇子,咱们得罪不得。”
达奇听了达也的话,又去看了一眼地下的尸体。他一下子就能辨认出,除了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其他人身上都是一刀毙命,而且三个是被抹了脖子,最后一个则是尖刀入顶。这种手法,连他们这些天天杀生的猎人都做不出,肯定不是自家三弟干的。
达奇现在是真信了眼前这个唯一看起来还正常点的宁维就是那个威名赫赫的夏九皇子。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他们窝藏九皇子不说,还连带着杀了搜寻他的兵丁,这要是被柳貌的昆夷大军发现,自己兄弟三个,一个也别想活了。
蓝荆安已经哭脱了力,连换气都很困难,只能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搐着。谢维宁扭头瞪了达西一眼,便不管他,继续轻声慢语的安抚着蓝荆安,同时试图将她放平。达西见到九皇子比山鹰还锐利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等谢维宁将蓝荆安好好放在床上,看她呼吸慢慢平稳了一些,然后才站起了身。长身玉立的对达西和达奇两人说:“不错,我就是九皇子。这段时间,承蒙你们照顾。之前不想向你们二人透露身份,也是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达西见他大大方方的认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是自己捡回来的,也是自己愿意留他们在这里的,自己弟弟又亲手杀了人,他没办法把所有错处都推到这个九皇子一人头上。何况,自家三兄弟现在算是和九皇子绑在了一起,说什么都撇不清了。
达西和达奇对望一眼,作为兄弟中的老大,达西代表三兄弟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那现在要怎么办?”
谢维宁沉着的说:“这里是深山老林,既然搜索不便,那么必然轻易不会再有下一批兵丁过来,要不然这几个柳貌的人也不敢这般胡作非为。只要我们将他们的尸体处理了,再把这里清扫一下,到时,就算再有人查看,也不可能发现这几人曾经来过。”
达西达奇两人虽然心里也有些怕,但身为猎人,他们的胆子还是比达也大了不少。达奇点点头说:“好,我们现在就把他们拖出去埋了。”
谢维宁一眯眼睛,摇摇头说:“不要埋,要用烧的。埋了还会留下尸骸,万一被挖出来就是麻烦。烧成了灰,任他们爹娘都休想再辨出他们,绝不留一点痕迹。”
达奇悄悄的吞了下吐沫,这个九皇子,看起来不过和三弟一般大小,平时温温和和的,没想到竟然这般狠辣。而且看他熟练的杀人手法,想必武艺很好。幸亏自己三兄弟对他们夫妻一直不错,要不然真的得罪了他,说不定他早就出手杀了自己。
谢维宁看了一眼三兄弟,吩咐到:“达奇,你去准备柴火之类的,地方不要离房子太近。达西,一会儿你和我把这几个人负责弄过去,你要是怕,就负责找个地方将他们的腰刀和皮甲埋起来。达也,你去洗洗手,再把房间擦一下,别留下什么血迹。”
达奇应声出去了,达也哆哆嗦嗦也答应了。达西见谢维宁这般镇定,身为猎户的胆气也上来了:“我不怕,我一会儿和你一起把他们运出去。”谢维宁点点头,走回蓝荆安的床边,见她正在渐渐平息,心里也放点心,轻柔的对她说:“长安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便先去处理正事。他用地下凌乱的外衣将那几个尸体的伤口迅速勒紧,以防再有血迹滴下来。然后才小心的和达西将尸体一具一具的运到达奇架起的火堆边,之后他又把房里的甲衣兵具运到另一个方向,挖了一个深坑小心的埋起来。
等他回到达奇那边,那两兄弟已经开始动手烧尸了,谢维宁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三兄弟算是彻底站在了自己的这边。而且看达西和达奇的狠劲,将来招到军里训练一下,做前锋都不成问题。
谢维宁走到二人跟前,真诚的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你们的恩情,我会永远记住。等我出去后,必不会亏待你们。”达西这个时候心里才有些担忧,自己刚才吼过的人可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九皇子,他嗫嚅了一下:“我刚才在屋里”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心疼达也。何况确实是我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谢维宁温和的拦住了他的话头。
达西现在两兄弟对谢维宁算是心悦诚服,他温柔的时候,如春风和煦;狠毒的时候,如山中巨蟒;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镇定的像没事人一样。不提自家弟弟,哪怕是他们自己,要是没他指挥,估计此时也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由于焚化五人要比较久的时间,谢维宁便留了达西两兄弟在这里看着火堆,自己回去查看蓝荆安的情况。他怕身上的血腥气息会进一步刺激她,所以先去溪边匆匆洗去所有血迹,然后才返回木屋。
等他回去的时候,达也已经把地上和木墙上的血都擦干净了,他正在正屋一遍一遍的洗着自己的双手。明明手上已经没了血迹,但达也还是觉得心惊胆战。谢维宁看了一眼,也是可怜他。有些人天生就胆小,估计今天的事,够让达也连续做上几天噩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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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伤上加伤
等谢维宁回到房间,蓝荆安满头都是冷汗,脸上依旧是苍白一片。谢维宁赶忙冲到她到床边,却听见蓝荆安镇定而颤抖的声音:“我的右腿骨可能又断了,等你们把事情处理好,你最好请达也过来一趟。”
谢维宁听了她这话,意识到她的神智应该是恢复正常了。想到自己当初冲进房间看到的第一眼以及之前她响彻树林的尖叫声,他就知道她的腿这下子麻烦大了。不过,他没想到她清醒之后,竟然为了不扰他心神,强忍着剧痛撑到现在。
谢维宁赶忙回到正屋,将达也叫了过来。达也听说蓝荆安的腿骨可能又断了,也顾不得自己那点子战战兢兢了,急匆匆的就和谢维宁赶去了蓝荆安床前。他伸手一摸她的腿,就叫了一声“糟糕”。
本来蓝荆安养了快一个月的右腿,骨头基本已经长的差不多了,被那个大胡子一坐,现在再次裂了开来。这下子要想养好,时间可就久了。达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蓝荆安现在得有多疼,他赶忙出去弄药和找固定骨伤的东西。
蓝荆安紧握着双手,把指甲嵌入手心里,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问谢维宁:“就这五个么?”谢维宁知道她是担心还有后续兵力过来追捕,赶忙握住她的手,拿袖子给她擦擦脸上的冷汗,说:“放心,就这五个,都处理了。”
他努力掰开蓝荆安的手指,让她掐在自己手上。蓝荆安不忍伤他,转而狠咬住嘴唇,试图转移腿上强烈的痛感。这一次腿上的疼痛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且不说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单说上一次她滚下山坡就昏迷过去,所以并没有吃到太多腿断的苦头。
谢维宁看她硬挺着的样子,心疼的不行,硬将自己的左手塞到她的口中,边塞边说:“你想咬就咬我吧,别伤了自己。”蓝荆安见他左手上还留着自己当年的牙印,哪里肯再下嘴,只得说:“给我找块木头。”
谢维宁闻言,冲到外面找了个木碗放到蓝荆安嘴边。蓝荆安张嘴就死死咬住了木碗边缘,凭借意志继续忍耐,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哪怕现在腿再疼,蓝荆安都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她觉得身上的血再次开始流动起来,谢维宁的温暖正顺着两人交缠的双手缓缓注入到她的体内。她望着他为自己极度担忧的眼睛,已经疼到扭曲的面容上,硬挤出一个了变形的笑容。
这时,达也带着药和白布匆匆赶了过来,他再一次为蓝荆安正了骨,然后上了药泥。他看到蓝荆安疼到快要昏厥的样子,知道这样让她硬撑着还不如睡去的好。达也又匆匆找出来之前晾晒的火麻子花干和醉心花干,研磨成沫,然后兑在水里,给蓝荆安灌了。
蓝荆安喝了这样一碗麻水,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达也和谢维宁见她昏睡过去都松了一口气。谢维宁让达也留在这里照看她,顺便给几人做点晚饭,自己又赶去了达西那边查看情况。
达西两人已经将五个人连人带衣都烧化了。谢维宁见烧的基本干净了,便带着两人灭了火,他又亲自出手将还未被完全烧完的骨头统统拿石头砸成了小块,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形状。
达西两人看见九皇子将骨头砸碎的凶狠利落动作,都有些吓住了。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后面,老老实实挖了坑将所有东西都掩埋起来,再抱了些枯枝枯叶,将地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又一路将所有拖拽过的痕迹拿树枝扫了。
等三人都收拾完,全累的一身大汗。三人在谢维宁的带领下先去溪里洗去身上的血迹灰尘,又转了一圈,确保没留下什么遗漏之处,才返回了木屋。
达也已经煮了野菜汤,还拿出了从博南城的带回来的粟米饼。但他却没有做家里常吃的肉食。谢维宁和达西两兄弟都知道这次对达也的刺激很大,他现在不愿意见到荤腥,三人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谢维宁更是拍拍达也的肩膀,夸了夸他:“达也,你很勇敢。”达也不妨被谢维宁夸这一句,心里面又是感动又是酸涩。他从小就比两个哥哥胆小,所以两个哥哥都进山打猎,他只能靠采药为生。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亲手杀了人。
但达也现在虽然害怕,却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将那五个禽兽都杀死。不过也是他没用,要不是九皇子冒死现身,他根本保护不了白姑娘。他现在对九皇子除了敬畏,又对了一重钦佩。
等四个男人默默吃了一阵,恢复了些体力。达西才再次细细的问达也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达也只说自己才回来不久,然后就遇到有大兵来搜查。这五个人刚开始以搜捕九皇子的名义进了院子,又是讨水又是到处踅摸,就想从家里搜刮点什么。后来他们看到白姑娘躺在床上,不知怎么,起了坏心。问清楚家里只有他和白姑娘在之后,按住了他还不算,还对他又是辱骂又是拳打脚踢。要不是九皇子冲进来的及时,说不定白姑娘就被他们欺负了。
达西两人听了也义愤填膺,怪不得九皇子和弟弟这般愤怒。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要是自己在,说不得也要和这五人拼命。达西又恭敬的问谢维宁:“九皇子,你的金花如何了?”
谢维宁皱了皱眉:“不好,她的右腿又被其中一个禽兽弄断了。达也给她重新正了骨,又喂了麻水,才让她休息一下。”达西二人联想到自己在林子里听到的那声尖嚎,更是痛恨那已经化成粉齑的那五人。
自从知晓谢维宁的身份,达西二人再看谢维宁,怎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是深怕自己说错话得罪贵人。谢维宁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反而出言安慰:“你们喊我九皇子,若是万一再被搜查的人遇到,也是麻烦。记住,这里没有九皇子,只有个白蛮商人宁维。”
等达西小心翼翼的称呼他一声“宁维”,果然感觉好多了。虽然还是觉得这样好像不大好,但看着谢维宁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意,他忐忑不安的心也放下些许。
谢维宁见出了今日的意外,怕是过几日还会有搜捕他的人上门。而他不可能每一次都把上门的人杀了。万一走漏风声,不仅自己和长安没有生路,就连救了他们的达西三兄弟也脱不了干系。可是长安现在的腿又断了,他是绝不敢自己撇下她,单独去其他地方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达西三兄弟:“这段日子,还要多谢你们。现在给你们带了麻烦,我也不好意思。但这里都来了两次搜捕的人,我不知道在我的人马过来之前,会不会还有第三波昆夷人上门。所以我想带我的金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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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狩猎小屋
达也一听他说要带白姑娘走,赶忙出声说:“你们继续住在这里没事的,我们会保护你们的。”达西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说:“那你想好往哪里去了么?”
谢维宁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我也是落难至此,怎么知道要去哪里?大约继续往深山里走吧,这样被发现的可能会更低一些。”
达西想了想,低声和达奇说了两句,然后对谢维宁说:“我们在深山里还有个打猎时偶尔过夜的小木屋,离这里大概要走三天才能到。那里只有我和达奇知道怎么走,没有路,肯定不会有任何昆夷人能找上门。如果你相信我们,我可以领你过去。”
达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里虽然隐蔽,但条件不好。而且我们三人不可能天天过去看你们。要是你们决定去那里,我们可以每隔几日,过去给你们送一次东西,但其他的活怕是就帮不了你了。”
谢维宁听了他的话,已经是喜出望外,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帮他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栖身之所,哪里还会计较条件好不好,他赶忙答应了。达西又问他打算何时过去,谢维宁觉得反正要进山躲避,自然是越早越好,他问达西明日一早可不可以就出发。
达西痛快的答应了,同时三兄弟决定明日一起送他们过去,顺便给他们带上必备的东西。之后,每七日去看他们一次,由达西或达奇陪着达也过去给他们送草药和吃食等物。
谢维宁又问达也如果自己一路将蓝荆安背到那里,她的腿伤可否经受的住。好在蓝荆安伤的是小腿,所以达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说是只要走慢一点,过一阵子就休息一下,应该没问题。
谢维宁放下一桩心事,转而又问达也这次去博南城听来的消息。达也从博南城返回的时候,尹泉还没带兵打过来,所以他并不知道尹泉那里的进展。
不过他复述了一遍博南城里悬赏要抓的两人描述。谢维宁听完就知道,要抓的两人,一人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尹泉了。他心下安定下来,只要他们没有抓住尹泉,尹泉必能带兵前来救援。他的人马,谢承贤可指挥不动。只要尹泉能顺利回去,自己和蓝荆安被救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达也又说起来柳貌让人到处宣传的故事:哀牢国王有意投诚给夏国,想做夏国的属国,大皇子也同意了。但九皇子却不许,非要杀光所有昆夷人,还要连愿意接纳哀牢国王的大皇子也要一起杀了。所以柳貌忍无可忍,才要追杀九皇子的。
谢维宁一声冷笑,这玩弄人心的手法,谁都会用,偏偏谢承贤编个故事都编不全。自己又不是暴徒,要说对柳貌赶尽杀绝还有可能,竟然还谎称自己要杀光昆夷人,这话要是传回皇庭,真是把父皇当傻子么?
不过,这个借口可真真好的很。估计自己就算被昆夷人救了,听了这话,怕是救他的人也会主动出首,把他交给柳貌的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谢维宁天生就是命硬,自己竟然被白蛮的人救了,任他谢承贤和柳貌现在再怎么猖狂,也休想找到自己。
谢维宁又想起一件事,问达也为什么管他的金花叫白姑娘。他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蓝荆安姓白,为了保护她,他甚至从未向他们三兄弟提起过她的姓名。
达也吭吭哧哧了半天,才总算把蓝荆安当初拜托他打听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时交待自己就是那个时候知道她姓白的。谢维宁心里有些暗怒,他这般的保护她,她却背着他做手脚。
但谢维宁反而对达也一笑:“那件事啊,我知道。她后来将拜托你的事跟我说了。你把结果告诉我也是一样。”达也松了一口气,原来九皇子早就知道了,这样自己也不算违背了对白姑娘的承诺。
他想了想今日见到九皇子抱着白姑娘回来的一幕,更是相信了谢维宁的话。一五一十把打探结果都给谢维宁讲了。谢维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只说会回去转告她。然后又和三人商议了一下明日要带的东西,然后便独自回房了。
蓝荆安麻水的力道消退之时,她还有些晕,张开就说:“碧鸾,几更天了?”谁想抬眼却看见谢维宁坐在床头。谢维宁淡淡的说:“几更不知道,反正天黑了。你感觉如何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蓝荆安倒是不饿,就是嗓子很痛。谢维宁知道她是今天突生变故时哭喊的,现在声音都沙哑了,连忙给她倒了水。蓝荆安一边喝水,谢维宁一边跟她讲自己的决定,说是明天就启程带她去那个无人知晓的木屋。
蓝荆安听了,犹豫片刻说:“我现在身上带伤,不能行走。怎么能过去?你要是没有我拖累,怕是避起来还容易些。要么你进去,我继续留在这里?”
谢维宁霸道的说:“我不许。我去哪里,你就要随我到哪里。明日我会一路背你进去,这个没得商量。直到有人找来为止,你都不能离了我的视线。”
蓝荆安也被今天的事情弄怕了,只觉得留在谢维宁身边才是安全的,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蓝荆安一旦醒了,又开始感觉到明显的疼痛,只得胡乱吃点东西,希望能赶快睡去,免除痛苦。
但她还惦记着达也从博南城回来的事,想问一问他是否联系到了影卫。于是她借着伤口疼,想请达也再给她看看。谢维宁担心她,又把达也叫了过来。蓝荆安在达也看伤的时候,又支使谢维宁去给她倒水,然后迅速的问达也打听的情况。
还没等达也回答,谢维宁就已经回来了。他对蓝荆安一笑:“你的问题我已经问过达也了,我讲给你听就行。现在你还是让达也好好给你看伤罢。”谢维宁语气温和,但蓝荆安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感觉,这一次,她似乎激怒了他。
她只好一声不吭的等着达也出声。达也只说她这是麻水的劲儿过去了,所以才会再觉疼痛。他又出去兑了半碗麻水,同时嘱咐谢维宁,这个东西不能喝多了,否则人的心智也会迷了的。谢维宁点点头,送了他出去。
等谢维宁再回来的时候,蓝荆安正靠在床头。他能看出来她现在疼的很,但她还是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他影卫的事情。蓝荆安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他这样对她好,她却这般防备他,让蓝荆安心底也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
谢维宁不等她发问,先开口说到:“你今晚先好好休息。等我们到了那里,你想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白三小姐。”他最后的四个字咬的重重的,更是让她心头一颤。蓝荆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办法对谢维宁做任何解释,只能仰头将那半碗麻水喝了,继续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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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剖白心迹
第二日蓝荆安起身已经感觉好了很多。五人吃过早饭,将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便上路了。除了谢维宁背着蓝荆安,其他三人身上都背着大大的篓子,领路的达西两兄弟,手上还带着兽皮等物。
到狩猎小屋的路并不好走,加上蓝荆安身上带伤,过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让她的腿脚休息一下,所以本来不到三天的路程,几个人足足走了将近四天。其中最辛苦的莫过于谢维宁。达西三兄弟怕他太过劳累,几次提出来替他轮流背蓝荆安,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等几个人到达狩猎小屋的时候,谢维宁已经累到了极致,胳膊都抬不起来。蓝荆安心里很是难受,觉得这一次,是自己拖累了他。
这个狩猎小屋就在溪边,据达西二人讲,其实沿着这个小溪一直走,就能走回达西他们的家,不过溪边很多地方都很泥泞或者干脆需要趟水,所以二人平日很少会沿着溪水穿行。
谢维宁和蓝荆安都见识到什么叫简陋的小屋,这个小屋就是拿几块板子凑合而成,顶上也是拿松柏枝盖住的,也不知道下雨的时候会不会漏。屋内除了放了张小床,甚至连西南家家可见的火塘都没有,一概生活用具全无。好在三兄弟背过来的东西里基本能满足日常需要。一通忙活之后,总算是勉强可以住人了。
达也留了足够的药,然后告诉谢维宁如何制药泥,熬药汤,也教他分辨了当地几种好认的野菜。同时达西则留下了打猎用的弓箭猎网,加上谢维宁当初藏下的一把腰刀,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全靠谢维宁自己来维系了。
三兄弟等谢维宁他们安顿好了,便抓紧时间往回走了。小屋里只剩下了谢维宁和蓝荆安两人。蓝荆安轻叹了口气,现在他们算是彻彻底底陷入了相依为命的状态。
谢维宁忍着酸痛,给蓝荆安烧水做饭。等两个人要睡的时候,才发现,这张床比之前在达西家里睡的那张窄多了。蓝荆安的后背都抵到木墙了,谢维宁也不过是勉强可以平躺。
谢维宁见她姿势可怜,一把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蓝荆安哪里好意思,赶忙试图挣开,继续回到墙上做守宫。谢维宁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她停止了挣扎:“你要是继续倚着这墙,我可不知这破墙是不是够结实,要是塌了,你我就彻底没有容身之地了。”
结果这一夜,不光蓝荆安睡不踏实,就连谢维宁也不得安眠。但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除了慢慢适应,他们别无他法。第二日的清晨,等两人吃过饭,蓝荆安还是决定问问谢维宁达也去博南城探查的情况。
蓝荆安坐在床头,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说:“我拜托达也去看看碧鸾他们是否在等我,你说达也把情况告诉你了,结果如何?”
谢维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在找碧鸾?那你可是找错地方了。我倒是听达也讲,之前有个从牂柯过来的近百人马帮住过那里,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蓝荆安估计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猜到了什么。也不隐瞒了,说:“是我的人。他们知道咱们下落了么?”谢维宁盯着她说:“是你的人还是萧青云之前埋伏在牂柯的人?”
这是一段时间来,蓝荆安第一次见谢维宁对她转了态度。但为了能出去,她也顾不得了,淡淡的说:“青云哥哥的人,和我的人有分别么?你要知道,在尹泉到来之前,只有他们才可能带我们出去。你还是快点告诉我情况的好。”
谢维宁心里现在真的是发怒了。萧青云派人去西南找情蛊解药的事情刚开始他确实不知道,但他后来都打到了牂柯,要是还注意不到有一批神出鬼没四处打探情蛊的人,他就不是那个名震夏国的九皇子了。
他也曾动了追杀这些人的心,不过当时他忙于征战,这些人又并不总聚在一起,找起来并不容易,所以他才没能顺利的将他们都剿灭在牂柯。当他听说蓝荆安试图找的人,竟然也是来自牂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千辛万苦的保护她呵护她,为她愿意舍弃一切。她呢?一次又一次骗他,天天想着解了和他的那点关系,只盼着让别人救她出去。他这样想着,话也不由得阴阳怪气起来:“你这么着急出去,是怕萧青云挺不住?还是心里依旧想着嫁给他?”
蓝荆安听了他这话,也是急了,身子向前倾着,对谢维宁生气的说:“不许你胡说!青云哥哥不会有事的!”
谢维宁觉得心都要碎了,几天前的上巳,他还以为她的心自此之后就会是自己的,但她现在却为了萧青云对他这般。他忍不住对她说:“你看清楚,现在照顾你,和你相依为命的人是我,将来会娶你的人也是我!不是萧青云!”
蓝荆安想到这段时日迫不得已和他二人绑在一起生活,忍不住声音哽咽的说:“我不用你照顾!我才不会嫁给你。”
谢维宁冷笑了一下:“你还想嫁给萧青云?关于你的流言,连夏国都知道了。你们乾军恐怕更是人尽皆知。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萧青云醒过来之后,还会不会答应立你为后?”
蓝荆安被他戳中心事,脸都白了,却还是兀自嘴硬:“青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谢维宁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心心念的维护萧青云,忍不住更加恶毒的说:“你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要是对你好,怎么你都去了冀州这么久,他都不娶你?再说,你比我更清楚,他身为乾军主帅,乾国萧姓唯一的后人,他到底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强行和你在一起?”
谢维宁尤嫌不足,又补了一句:“怕是到时就算你想不计名份的跟着他,他也不敢将你纳入后宫。”
蓝荆安被他的话彻底击倒了,出声吼他:“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大不了就孤独终老,不用你管!”
谢维宁突然温柔的俯下身,给她擦掉依旧噙在眼里、却倔强不肯落下的一滴眼泪,轻轻的说:“长安,你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不在乎,我不管天下人怎么看,我就是要娶你!”
蓝荆安厌恶的看着他,磨着牙说:“你知道什么?你以为青云哥哥不能娶我,你就能?你做梦去吧。”
谢维宁却误会了她的话,以为她在质疑他的诚意。他沉吟一下,将心里话一股脑的讲给她听:“我说了,你的事我都知道,我甚至在你逃离永华城之后见过素菊。我敢说出娶你的话,便绝对做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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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失之交臂
蓝荆安没想到他甚至见过素菊,那么他说他知道,原来都是真的。他知道她的全部,甚至那一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他都知道!蓝荆安一时被吓呆了,连哭都忘了,只是傻傻的望着他。
谢维宁看到她的样子,柔声说:“如果你要对宇文墨渊复仇,我可以帮你,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共享,正好,我也不喜欢。我娶了你,便一辈子不会再找旁的女人。”
“如果你喜欢现在平淡宁静的日子,不想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就舍了这皇子之位,陪你闲云野鹤一辈子,只做一对平凡夫妻。你若是还眷恋风光的生活,我便带你回夏宫,让你成为夏国最幸福的王妃,以后再坐上皇后的位子。”
他最后深深看了蓝荆安一眼,说:“萧青云能做到的,我也能。但他做不到的,我一样可以给你。我谢维宁,才是那个有能力守护你、照顾你一生一世的良人!”
蓝荆安望着他一张一翕的薄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突然间,她闻到了木槿叶的味道,然后便感觉双唇被人猛的擒住,一个霸道而凶狠的吻就这样横冲直撞的闯进她的樱唇。
她的脑子是乱的,她的眼睛还在傻傻的睁着。她只是觉得这样激烈的吻很熟悉,就像在梦里出现过一般,那般的强势和不容拒绝,却又柔肠万千。属于他的气息愈发浓烈了,她一个哆嗦,突然醒悟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谢维宁白暂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蓝荆安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她的手攀上胸口,却见被她推倒在床边的谢维宁也疼的按住了心口。谢维宁忍着疼,面色苍白的低声问她:“长安,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一刻装的是我?”
谢维宁的这一句低声质问,像惊雷一般的滚过蓝荆安的脑海。她对上他深情却又充满悲伤的眼睛,毫无征兆的,她的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从来不愿意让除了青云哥哥之外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只是现在,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很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她不能答应他,她的心早已许给了青云哥哥,她过不去自己那关。她又觉得对不起青云哥哥,他还因为自己躺在那里等着圣草去救,但此刻,她却为了眼前这个人,泥足深陷,沉沦不绝。
蓝荆安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般丑陋不堪。若非大仇未报,心中还有对青云哥哥的牵挂,她真不想如此存活于世。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谢维宁一眼。
谢维宁见她无声无息的流泪,心中都是连绵不断的苦涩。他努力撑起身子,将她环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长安长安”。蓝荆安这一次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的任他抱着,泪水长流。
过了很久,他的手指轻轻攀上她的面庞,小心翼翼的为她拂去泪水。这段时间的辛苦,让他的指腹上都磨出了一点薄茧。蓝荆安感觉到这轻微的摩擦,慢慢睁开眼睛,却见他近在咫尺。
谢维宁望着她哭的红红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莫哭,伤眼睛。我再也不问便是。”
说完,他起了身,给她倒了水喝,又出去拿白巾给她擦脸,然后坐在她身边将达也的话完完整整的给她复述了一遍。蓝荆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听他讲起正事,努力调整心态,希望集中精力听他讲话。
原来,影卫在蓝荆安出事后,就在冯参的带领下出去找蓝荆安了。后来其中一路影卫在路上碰见了碧鸾和老杜,于是碧鸾等人连博南城都没回,便继续出发沿着可能的路线四处找寻蓝荆安和谢维宁。
而冯参怕这近百人聚在一起太招眼,便命人从那里撤走了,只留下一个人等消息。没想到达也找上门的时候,此人正好出去和冯参接头去了,没有听到达也报白三小姐的名号。
等达也走了,这个影卫听到门房叙述,才意识到可能是大司命派人找了上来。此时再去追达也,哪里还找得到人,只能跌足哀叹。但他得了消息,也不敢耽搁,赶快通知了冯参。
冯参听了,又调了几人回去继续等待。同时,送信给了尹泉和碧鸾等人。这些人听完这个消息,都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蓝荆安既然派人上门打听,证明她和谢维宁此时都性命无虞;忧的是,不知二人此时身在何处。
且不说冯参等人那边如何,对于达也来说,除了探听出来之前有个大马队住在那里,其他什么收获都没有,算是无功而返。
蓝荆安听了谢维宁的话,心中也是喜忧参半,好的一面是,尹泉没被捉,而且也没有听说有自己的人被捉,那么尹泉带兵过来救他们就是早晚的事。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影卫去了哪里,除非再让达也上门去问,否则她是不可能找到他们了。
说起正事,蓝荆安感觉好多了。她和谢维宁又分析了下形势,都觉得现在搜捕正紧,一趟趟让达也去博南城打探也不保险,倒不如让他依着他平日去博南城的时间,每月去查看一次便好。按日子算,到时尹泉可能也就能带人打过来了。
蓝荆安一算日子,心里很是发愁,她原本觉得在达西家养伤这一个月就够漫长的了,这样看来,她可能还要在这里继续再等个一两个月才能出去。名节什么的都不提,光是她和谢维宁之间,她就不知要如何面对。
好在这一日,谢维宁忙着砍树锯板子,希望把小床再延宽一些,倒是没有太多时间和蓝荆安接触。这让蓝荆安能稍微好受了一些。谢维宁还顺手给蓝荆安削了支拐杖,等她能下床了之后再用。
蓝荆安也没闲着,用粗针将兽皮缝起来做成褥子,又把两人之前衣服有破洞的地方都补了起来。这两个平日金尊玉贵的人,此时却过上了最古朴的生活。从这一日起,男猎女织的日子是无法逃避的,一切的事物全要依赖他们自己。
及至晚间休息的时候,虽然床上有条缝隙,但至少两人不用挤作一团的睡了。谢维宁本不介意每日将蓝荆安搂在怀里安眠。不过,他却怕自己在睡梦中压到她的伤腿,所以才逆着本意,又花了足足一日将小床加宽了。
这一回,两个人之间总算可以再留出小小的距离。二人各自想着心事,躺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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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铸成大错
蓝荆安这一晚又做噩梦了。她见到那个容颜无双的男人眼睛里都是化不开的伤痛与决绝,却凄然的笑着问她:“长安,我将我的心给了你,那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一刻装的是我?”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她突然看到自己左手上都是鲜血,再抬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她崩溃大哭,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她骗过了世人,甚至连自己都骗过了,但她现在知道,自己是在乎他的,她不想让他离开。
她大声喊着:“谢维宁,不要!”,伸手向虚无的远方抓去,希望能抓住他。她猛地向前一扑,却把这可怖的场景打碎了,眼前一片漆黑。
谢维宁被她梦里那一声凄厉的大喊惊醒了,却见蓝荆安突然坐起身子,向前一扑。谢维宁赶忙也坐了起来,想把她揽在怀里安抚她。但他却想起来几天前突发变故时,她失了神智的那一幕。
谢维宁当初就想过,她那时的反应太过强烈,根本不是她平日里冷静的性格。她会变成那个样子,肯定不仅仅是因为那五个畜生。而近过她的身的,估计除了萧青云就是宇文墨渊。但萧青云肯定不会让她怕成这个样子,必然是宇文墨渊。
他一遍遍回想当初审问素菊时的情景,她说之前宇文墨渊和蓝荆安都是分榻睡的,及至后来有一次二人大吵一架,然后复合了之后,才开始同榻而眠。他当初还嗤之以鼻,他才不信宇文墨渊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看来,素菊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那么宇文墨渊能爬上蓝荆安的床,根本不是什么吵架复合,而是他对她用了强,是他强夺了她的贞洁!所以她才会在那些畜生企图欺负她的时候,又陷入了极度恐惧的状态。她一直掩饰的很好,谁曾想她竟然经历过这么不堪的过往。
强烈的愤怒感,让谢维宁早就决定,无论他们二人是否出去,他都一定要让宇文墨渊付出代价,国破家亡,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此时的谢维宁却没空想这些。他注意到,蓝荆安喊的是“谢维宁,不要”,莫非现在她梦里对她不利的人是自己?思及此,谢维宁倒是不敢再出手抱她了,怕给她刺激的更厉害。
他尤记得上次似乎是自己的声音和眼神安抚了她。现在一片漆黑,他只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希望能唤醒陷在噩梦中的她。谢维宁温和轻柔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蓝荆安的耳边:“长安,没事了。都是梦,都不是真的。”
蓝荆安置身在黑暗之中,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她只听到他的声音,他温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她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一片漆黑中,他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出现在那里。
她哭着扑到他身上,紧紧的抱着他:“不要!不要离开!”谢维宁不妨她突然抱住了自己,身子一僵,心中一片狂喜,不由自主的也伸手紧紧抱住了她。但突然间,他又想起来,上次她高热,烧的迷糊,也喊出了类似的话。她想喊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谢维宁一瞬间泄了气,紧紧怀抱着蓝荆安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到底,在她心里,伤害她的那个人是自己,而她想留住的人却是萧青云。
谢维宁感觉蓝荆安突然松了手,她的手胡乱在他脸上摸着,仿佛在确认什么。他的心里更难受了,估计等她确认了自己不是萧青云,怕是自己又要迎来她的一巴掌了。他心中一声苦笑,他堂堂夏国九皇子,连父皇都舍不得动他,已经得了她两次玉掌红了,偏自己还要为她继续受着。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有打他,反而把脸凑了过去。她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水,蹭的他脸上也是一片水光。她温热的泪洒在他的脸上,也落在他的心里。他一下子就失了控,不管不顾的将松开的臂膀重新勒紧,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算前面是阿鼻地狱他也不顾了,这一次,就让他为她粉身碎骨。他浓重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攀上她的脸颊,他的双唇重重的碾过她娇嫩的肌肤,最终落在她香软的双唇上。他侵入了她的檀口,她的丁香小舌后退了一下,被他轻轻一卷,便和他纠缠到了一起。
蓝荆安被他的怀抱勒到几乎不能呼吸,随着他的掠夺,她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仿若高楼一息倾塌。她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像水蛇一般环住他,将自己的甜美尽情奉送。她不知今夕何年身处何处,她只想留住他。
他们二人心里都有一种奇妙感觉,觉得自己要被体内的滚滚热血烧化了,两具身子都变得异常火热。纵然隔着衣衫,他们却依旧能感觉到彼此的热度。蓝荆安的热情彻底点燃了谢维宁,他觉得自己就要把持不住了。
蓝荆安头脑里一片昏沉,这一刻,她的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她试图逃避了很多次的气息让她无法抗拒。她贪婪的纠缠着他,就像他一直纠缠着自己一样。许久,他才离开了她的双唇,她总算又能吸到清凉的空气,她忍不住发出彷如小猫一般的细细哼声。
谢维宁听到她的一声媚叫,简直酥到了骨子里。他再也忍不住,粗鲁了扯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又一把撕碎了蓝荆安的外服和汗衣。黑暗中,两个人就像最原始的公母一般,上身几无阻隔的碰到了一起。
火热肌肤上的触感,如同野火一样烧毁了两人。他们疯狂的缠绵着,他在她的身上肆意妄为,她也止不住的在他身上啃咬,拼命为彼此烙下了自己的印迹。
蓝荆安上身只剩了一件抱腹。春日夜晚的寒气,让屋顶松枝上凝集的一滴露珠悄然落下,正好滴到了蓝荆安的肩头。她滚烫的肌肤被这冷露激的一个哆嗦,头脑一下子清明过来,这不是梦!她竟然做下了这般不可饶恕的事情!
她慌慌张张的推开正辗转在她脖颈上的谢维宁,急忙向墙壁靠过去,努力和他保持最大的距离。她心中死灰一片,自己竟然犯下了此等大错,这要让她如何面对青云哥哥!
谢维宁被猛然推开,身上却还被无穷业火炙烤着,他控制不住又想向蓝荆安扑过去。却听见蓝荆安颤抖的声音:“谢维宁,求求你,别。”彷若三伏天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谢维宁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原来她果真认错了人,他真的很想质问她一声:“我和他就那么像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的这样对我?!”但他什么都没说,静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起了身,摸索到被他扔在地上的衣服,胡乱套上外袍,出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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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深深自责
蓝荆安等他出去,也在黑暗中一圈摸索,却没有在床上找到自己的汗衣和外服,她上身只穿着一件抱腹,靠着墙,忍着腿疼,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轻轻的哭泣着。
她不怪他,她恨的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首先对他主动,他是绝不会动她半分的。是她,都是她不好,她有了青云哥哥却还不知足,竟然又勾上了他。她觉得自己此刻比秦楼楚馆里最底层的姑娘都不如。她们还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而她呢?在铸下大错的那一刻,却是自愿的!
她伸了手,重重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她很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看看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干了什么!
什么噩梦,那分明是她自己的借口。她带有先兆的梦里,从来只有她和她最亲近之人,又怎么会梦到谢维宁!何况梦里谢维宁的话,分明就是他白日里说过的话,自己却为自己的无耻找了个最好的理由!
她又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如果说当初和宇文墨渊的事情,是她被迫的,不自知的。那现在,她所最不齿的背叛与谎言,却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做下的,她怎么还能配的上青云哥哥的一片真心!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在烟波亭里宇文墨池骂她的那一幕,他说她水性杨花。她又想起宇文途被绑在柱子上,骂她红颜祸水,最是下贱。她痛苦的将头埋在膝间,呜咽的哭着。
突然,她的头被人轻轻抬起,沾了冰凉溪水的白巾,缓缓的贴在她的两颊。谢维宁让她自己持了白巾,然后轻轻的帮她把伤腿放平,他知道她的伤腿根本不能以这种姿势支持太长时间。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但蓝荆安还是听到了:“是我对不住你。明知道你认错了人,却还舍不得放手。”蓝荆安听了他的话,哭的更厉害了。这般举世无双的男人,自己有负于他,却还要他来替她背负这桩罪孽,她算个什么东西?!
谢维宁听了她的哭声,心中更是碎成一片。她的热情与主动,果然不是给他的。他也只配得上她骂的“登徒子”那三个字。他比自己所鄙夷与厌恶的宇文墨渊又强到哪里去呢?
她的上衣已经让他撕碎了,他只能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给她穿。他又怕她会拒绝他,犹疑半天都没把手中的袍子递出去。蓝荆安靠在墙上,小声哭了半宿,谢维宁就陪她心碎的在床边枯坐了半宿,他们二人也一起受了半宿的锥心之痛。
日光渐明,光线顺着屋顶和木墙间的空隙透了过来,谢维宁可以清楚的看到蓝荆安脖颈、锁骨、及抱腹以上的半面**上,都是自己留下的斑斑红痕,映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的脸纵然拿冷水敷了一敷,却还是明显带着红肿。
谢维宁忍不住沙哑的轻唤了一声:“长安”蓝荆安将手从脸上移开,可怜楚楚的望着他。
谢维宁的袍子还一直握在手里没敢递出去,他就这样光着上身坐了半宿。蓝荆安见他白暂却线条分明的半身上还带着自己情动时留下的痕迹,更是心酸。明明都是她的错,但他却像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一般,陪她一起在这里受罪。
蓝荆安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却又先一步落了下来。谢维宁见她这个样子,自己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他满身的本事,绝顶的才智,现在面对着她,却什么都使不出来了。
蓝荆安痛苦的开了口,只说了五个字:“你都忘了罢。”谢维宁的心里比刀割还疼,但却轻轻的应了她:“好。”
蓝荆安哭了半宿之后,她的头更是疼的不行,她看到谢维宁脸上也是一片苍白。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对谢维宁说:“再睡一会儿吧。”说完,也不看他,便自顾自的躺下了。
谢维宁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这是原谅他了?还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迫不得已?抑或是她天性中的宽和善良看不得自己的痛苦?无论如何,半夜洗过一次冷水浴的他,现在身上也是难受的紧。于是谢维宁依言,也躺到了蓝荆安身边,然后将自己的袍子盖在两人身上,昏睡了过去。
蓝荆安这一觉睡的依旧不安稳,梦里面青云哥哥失望的神色,和谢维宁悲伤的表情交替着出现,让她心力交瘁。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光线已经又一次昏暗了。她的头倒是不疼了,却发现身边睡着的谢维宁面色通红。
她轻轻唤了唤谢维宁,但他却没有醒来。她拿手给他试了试温度,果然是发热了。她知道必然是他昨夜出去,后来又光着身子坐了半宿冻到了。蓝荆安心底的愧疚愈发厉害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弥补他。
她见床脚还有昨日他给她削的拐杖,强忍着疼痛,悄悄爬下床,从地下拾起自己被撕碎的外服和汗衣,歪歪斜斜的倚着拐,勉强蹭到了门边,那里有达也留下的草药。她还大概记得哪种是管退热的,打算煎给谢维宁喝。
好在生火的东西就在门外,并不算难办。只不过,她却望着瓦罐犯了难。她必须要将瓦罐带到溪边装上水才能煮药。她现在两只手都扶着拐杖,又如何能有第三只手来去提着瓦罐?
她望着手上被撕碎的汗衣,有了主意。她将汗衣进一步撕成了条,然后连结起来,拴在了瓦罐两耳,将瓦罐挂在脖子上,硬是蹭到溪边接了大半罐子的水回来煮药。等药在锅里煎好之后,她又如法炮制,将药倒回瓦罐里,然后嘴上叼着碗,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勉强蹭回屋里。
这点事情,对没有受伤的她来讲,再是容易不过,但现在却是艰难无比。除了要忍受腿伤的疼痛,瓦罐里的水和药汤还会随她的移动时不时溅出一些。冰冷的溪水还好,但刚煎好的药汤,每撒出一点到她的身上,她的皮肤就会被燎成红泡。
等蓝荆安再次回到床边,她已经是满头冷汗。她勉强坐在床沿,小心的把瓦罐从脖子上放下来,给谢维宁倒了一碗药,然后唤他起来喝药。谢维宁烧的糊涂,见她把药碗端到嘴边,什么也没想,只是一仰头喝尽了碗中的药。
谢维宁喝完又觉得烫嘴,到处找可以让嘴里降温的东西。他见蓝荆安小巧的耳朵正好就在嘴边,张嘴就含住了她的耳垂,满意的将滚烫的舌头在上面舔了两舔,感觉一下子就凉快了下来。然后放了她的耳垂,继续倒头便睡。
蓝荆安心中翻滚,她静静的望着这个目前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男人。她的手再次抚上胸前的白玉狐狸。谢维宁,今生我已选定了青云哥哥,欠你的,只有来世再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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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相依为命
谢维宁这场高热来的快,去的快。到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了,只有鼻腔里还带有浓重的鼻音。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蓝荆安正裹着她自己碎裂的外服在睡着。透过衣服,他见到蓝荆安前胸上似有斑驳的红色痕迹。
他有些疑惑,自己留下的痕迹,难道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消退么?他要翻身下地,却一下子踢到了蓝荆安昨晚放在那里的瓦罐,将蓝荆安惊醒了过来。她见谢维宁醒了,首先就是拿手给他试了试温度,见他的额头不再那么烫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谢维宁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确实很不舒服,似乎还是她给自己灌了一碗药。想到灌药,他一下子愣住了。她现在正伤着,这里只有他们二人,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谢维宁的眼睛在倒在地上的瓦罐和放在一旁的药碗上扫了一圈,又见他给她做的拐杖移动了位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猛的扭头又去看她外服下露出的点点痕迹。他的眼眸一下子暗了下来,她这又是何苦!
蓝荆安见他神色变幻,赶忙说:“你别多想,我是怕你爬不起来,咱们两个都得饿死在这里。你要是感觉好一些了,可否做点什么吃的?我饿了。”她说的云淡风轻,就仿佛她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维宁应了一声,便起来给她弄东西吃。两个人也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都吃的香甜。等吃完了东西,蓝荆安才郑重的说:“谢维宁,你要保重好身体,千万不要再生病了。”
谢维宁闷闷的答了声“好”。她与他之间终究还是有了什么不同。但这种变化,却让他不知自己是不是离她更远了。
蓝荆安的汗衣撕成了条,肯定是补不起来了。她开始改穿当初谢维宁拿给她的那套白蛮女服,同时把自己的外服又补了起来。
她还曾觉得这套白蛮女服很新很漂亮,不像是达西他们阿妈穿过的样子。不过谢维宁却说这是达西阿妈之前没上过身的衣服,而蓝荆安也确实不知年轻的白蛮女和年老的白蛮女衣服样式有何差别,所以,自然是谢维宁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达也和达西兄弟第一次探望他们的时候,谢维宁已经开始了独自一人的狩猎生活。而他怕把袍子弄坏,身上常穿的是白蛮男服配上蓝荆安给他缝的兽皮。蓝荆安虽然还是不能下地,但却在这段时间开始练习缝衣和木工。
她大的木器做不了,但又不愿意在谢维宁不在小屋的时候,一个人傻坐在床上。于是便让谢维宁留了把小刀给她。一来是为了防身,二来也可以削削木头练练手。这里是无人之地,所以蓝荆安倒不担心有人上门,但却要防着熊豹等猛兽。
谢维宁每日出去狩猎,都不敢去太久,心里总是担心她一人在小屋害怕。而蓝荆安在小屋里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总是牵挂谢维宁,生怕他遇到危险。所以她让自己有点活计做,也能感觉不那么心慌难熬。
谢维宁按日子算到达西兄弟上门的时候,便哪里都不去,只在小屋陪着蓝荆安守候二人。等达西二人按照约定前来的时候,谢维宁和蓝荆安都很高兴。蓝荆安还用谢维宁教她的白蛮话,对达西和达也简单聊了几句。但她再多便说不出来了,只能等着谢维宁给她逐字逐句的翻译。
达西见他们自己不仅能支持生活,连猎物打的都不比自己少,更是高兴。抢着帮谢维宁剥皮晒肉。至于达也,他见蓝荆安的腿伤因为前几日下了地,非但没有消肿,反而更是厉害。便和达西商量了一下,自己再去附近采更鲜嫩的草药,希望提高药效。
达西告诉二人,他们上次回去之后,便又有一队柳貌的兵丁上门。不仅是来找九皇子的,也是来找之前失踪的那五个人。不过这队人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在家里转了一圈就离开了。谢维宁和蓝荆安听完都吁了一口气,好在他们及时转移了地方,要不然说不定这一次就真的被发现了。
达西见蓝荆安在床边放了木块小刀,便问谢维宁她在做什么。谢维宁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杯子说,自己的金花闲不住,平日在床上就慢慢练习做些木器,他手里的杯子就是她这段时日的第一个成品。达西听完,连连夸他好福气。
蓝荆安在床上听不懂,谢维宁也没给她翻译。但见两个人从门口频频看向自己,也知道应该是在谈论她。她仰头对着门外,清脆的问谢维宁:“你是不是在和达西偷偷说我什么坏话?”
谢维宁最喜欢她活泼的样子,也笑着答:“对呀,我说自己这一段干活累的腰酸腿疼,却没个人给我捶捶。达西也说有人就是太懒惰了。”
蓝荆安知道他是在逗弄自己,冲他哼了一下:“你净哄我,我才不信你。等我学好白蛮话,就不理你啦,到时候直接问达西。”
谢维宁闻言大笑:“你的白蛮话还是我教的,以你的速度,怕是没个一年半载,你都还是不知所云的状态。”
蓝荆安也咯咯笑了,她在这方面上确实不行。谢维宁两三年内就能熟练的说四五种西南方言,估计给她两三年的时间她能把白蛮话磕磕巴巴说明白就不错了。蓝荆安故作生气的样子:“你等着,等达西他们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门外的谢维宁听完笑的更欢了。
达西看他们二人融洽和谐的样子,觉得传言真是不可信,九皇子分明和这白姑娘恩恩爱爱,怎么还说他不喜欢女人?他又在心底为自己的三弟叹口气,希望这次九皇子出去后能给他们点钱,让他们三兄弟各自娶个金花,也省得三弟为了白姑娘这般神魂颠倒。
达也回来的的时候一脸开心,还没靠近木屋就兴奋的喊到:“大哥,今日真是好运气!你看我找到什么了?”等他将背篓放在屋内门边,谢维宁和达西都起身去看,蓝荆安也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蓝荆安一见到达也从背篓里掏出的一株药草,就忍不住惊呼了出来:“圣草!”达也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他很显然不知道她在说的圣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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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惊悉骗局
蓝荆安急切的让他把手里的药草拿近了来看,只见这株草底下有七片的翠绿叶子,一个细细的叶杆上又有七片较小的翠绿叶子,也是一圈暗黄色的花蕊围绕着中间一个紫色的花柱。
蓝荆安又细细观察,这株草和她见过的圣草还是略有不同,不仅叶子没那么宽,而且花蕊也不是长长的细丝,更没有圣草花蕊的颜色金黄。她连忙问达也:“这草叫什么名字?又有何用?”
达也从来没见过白姑娘这般急迫的样子,话都说不利落了:“这是七叶一枝花。专用来消肿止痛,治你的腿伤最好了。敷了它,你再有个十来日就有可能下地了。”蓝荆安又把她所见过的圣草描述了一番,问达也是否见过。
达也搔头想了想“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螺丝七。那个可不好得,我记得这附近只有一片高崖上有。螺丝七和这个的功效不一样,是用来解毒的,基本什么毒都能解。就算是被毒蛇咬伤的必死之人,敷了它也能好。”
蓝荆安心里松了半口气,至少黎谢还没骗她,她口中的圣草能解毒就好。她又追问他:“你可知这螺丝七应该如何使用?又有何禁忌?”
达也说:“螺丝七很难采的,我也只采过一两棵。如果即时用,只要从根到花都捣烂了,敷在伤处就行。但如果要是需要入口,就要和别的药混在一起炼,然后拿血作为引子喂了喝。”
蓝荆安听到这里基本已经相信黎谢说的都是实话了,只问了最后一句:“那需要炼制的其他药材都是什么?作为引子的血有什么讲究没有?你可知该怎么运送这药草?”
达也一一作答:“我不会炼药,也不知炼成丸子里面需要配点什么。但这血,据说是要人血威力才大;其次是羊血;都不行,鸡血也勉强凑合。运送的时候没讲究,晒干了带走不就好了?”
蓝荆安听完,心里一惊,再三和他确认:“你说晒干了带走就行了?不用把它浸泡在人血里带走?”
达也奇怪的看着她:“人血是做药引子时候用的,到时候喂给伤者喝就行,之前都不用啊。”
蓝荆安听完这话,已经是怒上心头,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继续问达也:“那这人血可有什么讲究?需不需要是伤者亲近的妇人之血?”
达也要不是看她一脸正经,简直忍不住要笑了:“这人血就是人血,哪有这么多讲究。我确实听说一般做药引子都是伤者亲人的血,那是因为别人也不愿意自己被割失血啊。至于妇人之血,我倒是不知道妇人的和少女的甚至和男人的血有什么不同。”
蓝荆安眯了眯眼睛,好你个黎谢,竟然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旁人不知这螺丝七的药性,生生逼我走了这趟根本不用我亲自前来的西南之行,更是故意设下圈套,引我入毂,扬我旧事。没有你逼迫于我,我今日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黎谢,你我自此不共戴天!
谢维宁听了达也的话,心中更是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的好皇姐,真真好的很,她既然不想姓谢,那他将来就让她做不成谢家的人!他不动声色的又去看蓝荆安,见她悄悄的把手藏在了袖子里,就知道她此时也是怒极。
谢维宁走到床边坐在蓝荆安身边,状似无意的伸手拉她的手,轻轻喊了她一声:“长安”。然后笑着对她说:“有了达也给你采的七叶一枝花,这下好了,你的腿很快就能好起来。”
蓝荆安不妨被他拖了手,看了看他,定定心神,扭头笑着对达也说:“是啊,还要多谢达也你。今日没有你去采药,我的腿还不知何时能好呢。而且谢谢你刚才教我分辨这七叶一枝花与螺丝七,这两种草长的还真是像呢,要没你说,我下次肯定认不出。”
达也得了蓝荆安的表扬,只知道咧嘴傻笑,然后便无比积极的去洗药草,捣药泥。等达也指导谢维宁给她敷腿的时候,蓝荆安又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这草被称作七叶一枝花啊?除了那几个花蕊,我也没有见到花瓣在哪里啊?”
达也笑着说:“白姑娘,你看到的花蕊外面那一圈叶子就是花瓣。”蓝荆安和谢维宁都是一愣,原来花瓣还有绿色的?竟然还和叶子这么像?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等谢维宁给蓝荆安涂好药,达也又亲自带着谢维宁去了他采药的地方,只见那里还有一小片七叶一枝花散布在林间。达也说,这草要鲜着带根用才好,所以他才只采了一棵。他嘱咐谢维宁每日过来采一棵,然后混在之前准备的其他草药里就行。
达也他们吃过午饭又出发回去了,在达也走前,蓝荆安还偷偷把达也叫到床边说了几句。谢维宁以为她还在纠结圣草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维宁拜托达也下次再去博南城的时候继续打探一下。按达也原本的计划,这个月已经过半了,他打算下个月再进城,谢维宁想了想,也没觉得现在这般紧急,于是他便同意了达也下个月再进城的事情。
等达奇陪着达也再次过来探望谢维宁他们的时候,蓝荆安的腿伤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没能下地,但是已经消肿了。达也估计再有个三五日,她便能拄着拐尝试下床了。不过他叮嘱她,以她的现在的状态,右脚还是不要落地的好,走两步就要休息两步,千万别累到右腿。
蓝荆安听到很快要下地了,高兴的不行,又把七叶一枝花的神奇功效夸赞了一遍。这次,她收到了之前托达也偷偷带过来的东西,更是对他千恩万谢。达也见她高兴,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容,觉得自己立了功。看得达奇心里直叹气。
蓝荆安第一次下地的时候,怕谢维宁知道自己急急忙忙就下地,惹他生气,特意挑了个他不在小屋的时候尝试。眼见着进入四月,蓝荆安已经偷偷摸摸下床走了好几次,她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
让她开心的是,她还在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株梅子树,上面的梅子正好又青又紧实。她欢欢喜喜的采了一些低处的梅子,留作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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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庆贺生辰
四月初三是个晴天,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谢维宁照常出去打猎,希望今日能多收获一点,晚饭给长安加个菜,和她一起过一次自己的生辰,他还打定主意,到时一定要带她去自己心仪了很久的地方。他一直没有带她去,就是在等候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
而这一日,蓝荆安等谢维宁中午一出门就开始拖着伤腿忙活。她现在要拄拐,所以走的慢,还总是要休息,干点活需要很久的时间。
谢维宁打猎回来,还没靠近小木屋就闻到一阵饭香。他唬了一跳,以为是达也兄弟提前来了,赶忙奔回小屋。他推开门,见到地上的小几上满满一案的菜,但蓝荆安却不知所踪。
他心里一抖,吓得直喊蓝荆安的名字:“长安?你在哪儿?”听到门外拐杖的声音,谢维宁赶忙转身出去,却见蓝荆安正拄着拐,笑着向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背上还背着篓子。
他两步就冲到蓝荆安面前,焦急的问她:“你怎么下床了?你的腿疼不疼?”蓝荆安一笑:“好很多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下床,之前只不过没告诉你而已。我们进去吧?”
谢维宁小心翼翼陪着她进了屋,只见地上的小几两侧已经铺好了兽皮垫子。他先帮蓝荆安将背篓放下,然后扶她坐下,自己也跪坐到了对侧的垫子上。蓝荆安羞赧的一笑:“我不能跪坐,算是失礼了。”
谢维宁心里已经感动不已,她竟然为了自己的生辰花了这般大的功夫,也不知道她拖着伤腿是怎么挪动小几铺了兽皮,又是如何做了这一案菜的。蓝荆安笑盈盈的看着他,又对他努嘴:“你身后的背篓里还有好东西,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谢维宁打开背篓,却发现里面是包裹好的一壶酒。他更是惊奇,她何时弄来这酒的?他怎么不知道?谢维宁将酒取出,给她和自己都倒了一点点,又把酒放了起来。然后对她说:“先喝一口,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再继续喝。”
没有人知道谢维宁这一刻内心的波澜起伏。案几是他做的,兽皮是他猎的,而饭菜是她为他煮的,连两个人使的木杯木碗都是她亲手雕的。他朝思暮想的长安,就坐在他的对面,对他浅笑。在这个荒芜人烟的林子里,他年幼时的梦终于成了真,他有了一个家,一个温暖的所在。
蓝荆安见他失神的望着自己,率先举起木杯,给他唱了一首自己为他作的生辰祝词:
春风轻拂以莫定兮,漾繁华而晴昊。
夏雨淅然以入梦兮,茂蕙草而永芳。
秋月当空以映途兮,伴万里而鹏程。
冬雪落梅以冷香兮,掩歧路而独立。
百鸟争鸣以相助兮,闻卿欢而起舞。
高山流水以相贺兮,庆卿生而不忘。
盼卿耳无以旁讟兮,怀瑾瑜而远致。
祈卿和乐以未央兮,享清平而长宁。
她唱完了,见他还傻傻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笑着催他:“真是个呆子。倒是把祝酒喝了呀。”
谢维宁“唉”了一声,仰头就把杯中物收了。蓝荆安也陪他喝了这一口。酒不醉人人自醉,现在谢维宁完全像在云端行走一般。他觉得自己眼前的长安,美好到不真实。如果这是梦,他愿永不醒来。
蓝荆安又让他尝了尝自己做的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里材料有限,而且我的手艺也不如你好,委屈你将就一下。”谢维宁一口吃下去,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认真的对蓝荆安说:“长安,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
蓝荆安温柔一笑:“你就哄我罢。夏国皇宫里什么没有。我就没有怎么练过厨艺,顶多算上不难吃就不错了。”谢维宁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坚持说:“我就觉得好吃,最是人间难寻。”
谢维宁还记得,当初他们刚去襄阳的时候,她曾说过,她只给萧青云一人做过饭,旁人的饭菜她一概不肯经手。但今日,她却亲手为他布置了这满满一案的菜,怎会不让他觉得是珍馐美馔?就是龙肝凤髓在前,也自是比不得了。
这一餐,谢维宁吃的极尽愉悦。一案的菜,他一个人吃了大半,然后才恋恋不舍的停了箸。饭毕,谢维宁神神秘秘的说一会儿带她去个地方,让她换身衣服。自己也拿着外袍出去换了。
蓝荆安不仅把当初被谢维宁撕坏的那件外服修补好了,还心思巧妙的将补痕缝成了各种花纹,并将花纹拿野花的汁子染了,倒是更添了一种别样风情。她爱惜这件好不容易弄好的外服,平日里再也不穿,今日听了谢维宁的话,才特意再找出来换上。
蓝荆安换好衣服之后,就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藏起来的礼物送给谢维宁。她想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拿出来。等谢维宁一身清爽的穿着洗的发旧、但却干净贴身的外袍回来之后,他见蓝荆安将收了许久的衣服都拿出来穿,更是开心。
他让她伏在自己背上,又拎上了那瓶只喝了两口的酒,然后便带着蓝荆安出门了。蓝荆安几次问谢维宁想带她去哪里,谢维宁就是不肯告诉她,只说一会儿就知道了。蓝荆安遂不再问了,只静静的伏在他肩上,一种安宁的感觉流过她的心底,他带她走到哪里又有何关系?
等转过最后一个山坳,谢维宁终于带她到了他之前发现的好地方。蓝荆安眼前一亮,连呼吸都停顿住了。只见山谷中的一片野梨林,层层簇簇,如白锦似的漫天铺去,在和暖的春风下,似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谢维宁带她走到野梨林的中央,捡了一棵开的最好的梨树,将她放下来,让她靠着树干坐了。蓝荆安周身都是梨花落下白色花瓣,她痴痴的眺望着白清如雪、靓艳含香的梨林,觉得这里真是空山秘境,世间罕有。
谢维宁见她如痴如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带她来对了地方。他走到附近,千挑万选,折了一枝梨花,打算拿给蓝荆安把玩。
蓝荆安望着谢维宁手持梨花,在这“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梨林中,带着笑意缓步向自己走来,彻底被惊艳住了。她虽然知道他生的品貌风流,但这一刻,他却仿佛上神下临,将这满林的梨花都比了下去,让她的眼里只能看得到他一个。
蓝荆安凝视着谢维宁,不由得喃喃的叹到:“公子如冠玉,翩然世无双。”等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忙又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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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空山飞花
谢维宁翩然一笑,更是绝色倾城。他把手里的梨花枝递给蓝荆安,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的说:“我第一次到这里,就想着,若是能和你同坐这梨树下赏花,真乃人生一大乐事。今日更好,你我把酒言欢,共赏空山飞花,夫复何求。”
蓝荆安的芊芊素手轻抚过花枝,也闲恬一笑:“这景确是难得。难为你今日背我过来,谢谢你,谢维宁。”
谢维宁望着她的侧脸,认真的说:“唤我延平。”
“延平?”蓝荆安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谢维宁给她解释说:“这是我的字。”
蓝荆安倒是不解:“你未及弱冠,又何来的字?再说了,我知道乾国和大雍的皇子在受封前,基本都是无字的,难道夏国不一样?”
谢维宁轻轻颔首:“你说的都对。其实我的字是我父皇早就为我想好了的。只不过,就算行了冠礼,怕是也无人能唤我的字。”他顿了顿,又说:“除了你。”
蓝荆安很是意外,他这般的话,无异于向她明白的表述,夏皇打算等他一及冠,便立他为太子。毕竟只有一国帝王或太子,才没有封地之说,更无人敢称其名呼其字。
谢维宁转而又问蓝荆安:“长安,你的字是什么?”蓝荆安平静的说:“无字。”
这次轮到谢维宁感到意外了:“你已及笄,难道笄礼上,定远侯没有给你赐字?”
蓝荆安叹了口气:“我及笄那日,父亲没能赶回来,是第二日到的。及笄当晚,母亲已经同我和青云哥哥讲了我们的身世。第二日正乱着,我想父亲怕是忘了罢。再后来,就”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谢维宁心中也是一片酸涩。
他不知怎么安慰她,只是实话实说:“定远侯定不会忘记的。只不过,怕是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就不敢给你赐字了。而你父母去的早,你的身份又太高,也难怪你无字。不若,我给你取字吧,就叫长安?”
谢维宁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不行不行,长安是我的专称,要么就叫无闵吧?”
无闵?无病无灾,无凶无苦,无愁无忧,他倒是会取名字。不过蓝荆安还是摇头拒绝了:“我不需要表字。”
他知道,她是不愿意由自己给她取字,也不为难她,只是默默喝了一口酒。这一次,他细细一品才觉得这酒中有青梅的香气,疑惑的问蓝荆安:“这是青梅酒?这深山老林,你从哪里得来的?”
蓝荆安一笑:“酒是之前托达也带过来的。在木屋附近就有一棵梅树,于是我便酿了点,可惜时日还短,所以青梅的酸涩甚重,也有些辣。好在我还埋了一小坛在梅树下面。估计过个三五个月,便能喝了。要是再有个一年半载”
蓝荆安说一半,突然停下了,她埋酒的时候净顾得欢欢喜喜了,竟然忽略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她和他至多再有一两个月便能出去,又怎会等到青梅酒酿好?
谢维宁见她停住,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没事,到时候我们起了这坛酒,一起带出去。”蓝荆安见他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也不想青梅酒的事了,赶忙对他说:“谢维宁,你的手放错位置了。”
谢维宁一笑,纠正她:“唤我延平。”蓝荆安一边扒拉着他的爪子,一边说:“好,延平,你的手不应该放在这里。”
谢维宁狡黠的一笑,将酒壶拿到蓝荆安的唇边,说:“知道了。你是嫌我的手只将酒往自己口中送,是不是?我改了便是。”说着,便扬手喂她酒喝。
蓝荆安又好气又好笑,论诡辩,她还当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蓝荆安还是就着谢维宁的手,喝了一口自己酿的青梅酒,然后才对他说:“我说的不是这只手。”
谢维宁从善如流的将搭在她肩头的手拿开。蓝荆安还没松口气,就见他又把手环在了自己的腰间,还拿无辜的眼神望着她说:“我换地方放了。”
蓝荆安真想踹他一脚。但她知道谢维宁这般厚脸皮的,踹他也是无济于事。她又伸手试图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掰了几下,也没掰动。只好说:“延平,松手。”
谢维宁松了松自己的狼爪,然后说:“长安,你真的不要我的手放这里?那我可就去找别的地方放了。”说着,还上下打量着她的娇躯。
蓝荆安面色一红,这话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说:“好好喝酒,别闹人。”谢维宁得意的一笑,反而又灌了一口酒。又涩又辣的酒灌在嘴里,却比琼浆玉液还令他满意。
谢维宁逗弄她一阵,也不想令她不快,便彻底松了环在她楚腰上的左手,只将酒壶递给蓝荆安,让她也喝。蓝荆安记得自己上次在冀州大营酒后失态,本不欲多喝,却被谢维宁威胁说,要是她不喝,他就一口一口喂她喝,不知不觉,倒也喝了不少。
等一壶酒将尽,天上已是红霞万丈,远山被刻成深赭,淡淡雾霭从山间腾起,再看这一片梨白,却又染上一抹金光,随着山风,飞舞在蓝荆安眼前。蓝荆安忘记了腿伤,她现在只想去追逐着满天飘散的白色香雨,随着这些飞花一起翩跹起舞。
谢维宁见蓝荆安一脸傻笑,先是伸手去接那些天上落下的飞花,后来又摇摇晃晃的靠着树干站起来,便知道她这是喝醉了。自己也起了身,打算去扶她。
蓝荆安呵呵乐着向前迈步,却在右脚重重落地之后,疼的站不住,径直向前摔去。谢维宁赶忙从正面接住她,让她栽在了自己怀里,又扶她靠回树干上。蓝荆安望着谢维宁的俊颜,迷迷糊糊的撅着樱唇,委屈的轻哼一声:“疼~”
谢维宁的眸子里都是她那撒娇的迷人媚态,忍不住哄她:“乖长安,闭眼。”蓝荆安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他让她闭眼,她就真的闭眼了。然后她便感觉到软软甜甜的东西轻轻贴在了自己唇上。
轻嗅着梨花的香气,蓝荆安猜测是不是那白色的花瓣落在了唇上,她忍不住试探性的拿舌头舔了舔,感觉更好,但却不像花瓣那般单薄。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却见谢维宁正闭着眼,享受着她的舔舐。
现在谢维宁的脸上也有一丝红晕,印在他棱角分明但却白嫩的脸上,格外好看。蓝荆安忍不住偷偷拿小手摸了摸,又怕被谢维宁发现,赶忙闭上眼睛,像只小狗似的,对着谢维宁柔软的薄唇又亲又舔。
蓝荆安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孩童,心中窃喜,洋洋得意。当她停下的时候,她还乖乖的闭着眼睛,唇边带着一丝满意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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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酒后真言
谢维宁心里又是荡漾又是纠结,她刚刚的温柔缱绻,是送与他的么?还是她根本不知道,与她在这花树下缠绵的是他?
谢维宁在矛盾中,忍不住告诫自己,最后一次,就试这最后一次。他挣扎着试探问她:“长安,睁开眼睛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蓝荆安依言张开眼睛,半仰着头,红扑扑的脸上酒气十足。她望着谢维宁不服气的嚷嚷:“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才没喝傻呢。我不仅知道你是谢维宁,我还知道你的字呢,延平。”
谢维宁心中狂喜,简直难以置信,他颤声又问了一遍:“长安,你再说一次我的字?”蓝荆安见她怀疑自己的能力,更是不愉,嘟着嘴说:“延平。”谢维宁又让她再唤一次。
这次,蓝荆安真是生气了,自己明明喝的不多嘛,才没醉呢。她对着远山大喊一声:“延平!你是延平!”然后趾高气扬的谢维宁说:“听清了吧?我是不是没醉?”然后她一边在怀里乱掏,一边口齿不清的说:“我还记得今日是你生辰呢。还有生辰礼。咦?怎么不见了?”
随着她一声声“延平”的呼喊,谢维宁的心彻底沦陷了,他紧紧的将蓝荆安抵在树上,深深的吻了下去。她的心里有他,他等了这么久,她的心里终于也有了他!谢维宁激动的难以自持,在心中默默许愿,只盼从今往后再也不同她分开,就让他和她相守一生。
蓝荆安掏了半天,还是没掏出根本就没带在身上的寿礼。突然间,她就被谢维宁抵在了树上,紧紧抱住。她本就因为醉酒迷离不清,再加上谢维宁的深吻,更是令她恍惚。她感觉自己就如同这满树飞花一样,随风飘荡,旋转于天际,再也不用回望。
谢维宁又埋首在她的颈间,声音哽咽的说:“长安,我今日好生欢喜。真的,我从来没有这般欢喜过。答应我,就这样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蓝荆安依旧头晕脑胀,她顺着谢维宁的青丝,胡乱的摸了摸他的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乖,延平,我哪儿也不去。”然后不到半刻,蓝荆安又反悔了:“不对不对,我得去,我要解。”
谢维宁的还前一刻,还深陷在她给他的感动里,后一刻就有些哭笑不得。他赶忙抱着她去找个稍微远点的地方,供她小解。蓝荆安被他抱着,尤口不择言的瞎嘟囔着:“哎,延平,好兄弟,不用这么客气。我有腿,可以自己走的。”
谢维宁没想到当初那个在荆州叱吒风云的大司命也有这样一面。他又想起来她当初在襄阳庆功宴上喝多了,也是哼哼唧唧,曲不成调,那次的酒还没这次的烈呢。再之前在江陵,他陪她守岁,那时她喝的不过是果酒,却也能醉。
看来她的酒量真的有限,不能多喝。怪不得她之前这般抗拒多喝两口,怕是也知道自己喝多了会闹笑话。谢维宁一边忍着笑,一边将她放在草丛边。然后自己也背过身去,找了个地方释放一下。
等他回来接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外服都是散乱的。他只好让她扶着自己,耐心的给她系好衣带。然后让她伏在自己背上,带她回家,回到属于他和她的家。
此时暮野四合,只有远方还仅存着最后一丝光亮。好在谢维宁已经来这梨林不止一次,自然记住了回去的路线。但背着蓝荆安一路回去,谢维宁还是从暮色苍茫走到了繁星闪耀。
夜间草丛里虫鸣不止,渐有流萤。蓝荆安此时正伏在谢维宁的背上睡的香甜,谢维宁满面笑容的猜测,也不知长安此时若是醒着,是会害怕这野林夜色,还是会喜欢这满天繁星。半壶烈酒,对于谢维宁来说本不算什么,但现在,他却也如背上的长安一样,深深的迷醉了,醉在与她两情相悦的欢愉里。
一夜宿醉,蓝荆安第二日起来人还有点迷糊,隐隐的头疼中,她回忆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和谢维宁一人一口的饮着酒,共赏那满谷梨白。她只觉得今日谢维宁心情很好,从她醒来的第一眼,就见他嘴角含笑,一脸喜色。
她好奇的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他也不肯说,只是对她愈发温柔,于是蓝荆安也不再问了。蓝荆安自从和谢维宁被困在深山之中,就懒怠了,再不愿动脑子猜测他的心思。反正他总比自己多一窍,猜来猜去未免太过辛苦,知道他肯定不会害自己就行了。
等四月中旬,达西前来探望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只身前来,达也已经再次出发去博南城为二人打探去了。根据达西的讲述,最近带甲的兵士比之前来的明显多了,短短十日内,他都在家附近遇到过三回了,他现在天天都心惊肉跳的。
谢维宁和蓝荆安听完倒是放下心来。柳貌的人越是加紧搜捕谢维宁,越是说明尹泉那边进展顺利,看样子,尹泉应该已经带人打到博南城附近了,所以柳貌才狗急跳墙,这般急切的抓住谢维宁。
谢维宁嘱咐达西,让他这一次趟溪水回去,不要留下任何足迹。并且最近都不要再进山过来看他们,只等达也从博南城回来,再溯溪过来。达西领命出去了。
这段时日,谢维宁还开始扶着蓝荆安慢慢练习走路。她被困在床上足足两个多月,要不是谢维宁常为她按摩,怕是她的右腿就彻底废了。蓝荆安见他虽然对自己举止亲密,但却从来不对她行自己不愿之事,心里更是佩服他是个君子,深觉有愧于他。
其实谢维宁每晚都忍的辛苦。他不是不想碰她,他只是在等她的腿伤养好,然后身心共愉的嫁与自己,彻底和他融为一体。
再之,他自从在梨林里得了蓝荆安亲口认情,便对她不那般急切的逼迫了。他要细水长流的慢慢冲走萧青云留在她心里的影子。这么久的相处,他自然对她的性子十分熟稔。她就如同一只猬,看似坚强,其实内里最是柔软,除了让她自己慢慢放下防备,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攻入其心。
蓝荆安哪里知道谢维宁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她倒是很满意现在这样与他随意却又有些距离的相处。困在深山的二人在谢维宁生辰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的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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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前来救驾
五月初九,谢维宁正在木屋附近狩猎,忽听山林大动,整齐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他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赶忙奔回木屋,打算带蓝荆安去避一避。
他才与蓝荆安汇合,整整一大队的带甲战兵就已经到了木屋跟前,为首的尹泉对着木屋高喊:“九殿下?您可在这里?”谢维宁听了尹泉的声音,知道是自己的人来了,长舒了一口气,他对门外的尹泉低声说:“本殿下在,且候一下。”然后,他便匆匆换了袍子,又让蓝荆安也换了衣服,扶着她一起到了门边。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消失了足足三个月的谢维宁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木屋外的大队人马见九殿下现身,齐刷刷的单膝跪倒在地,引得一片铁甲摩擦之声。
为首的三人最是激动,依次抱拳,垂首恭谨道:“臣尹泉,臣章晗,臣王子銘,救驾来迟,望九殿下恕罪。”
谢维宁温和又威严的负手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轻轻颔首:“都起来罢。除尹泉、章晗,余者退去林内等候。”众人领命,在王子銘的带领下,都退回了林内。
给尹泉指路的达也第一次见到谢维宁作为真正的九皇子出现,忍不住对两个哥哥说:“九皇子好威风。”不曾想被旁边的一位懂白蛮话的将官听了,赶忙出声呵斥他:“咄,九殿下的讳称也是你能叫的?要称呼九殿下。”
达也吓的浑身一个哆嗦,和两个哥哥对望一眼,他们现在才知道自己救下夏国九皇子到底意味着什么。达也心中更是恐惧,九殿下可是知道他对白姑娘的心思,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杀了自己?达西也觉得自己之前讨赏娶媳妇的想法太过简单了,面对九殿下,哪里有他说话的份,还是保命要紧吧。
且不说达也三兄弟心里怎么胡思乱想,正立在门边的蓝荆安在木门打开的一刹那已经将胳膊从谢维宁的手中抽了出来,自己扶住门边。
她第一次见识到,谢维宁作为金尊玉贵的九皇子是如何号命夏军。同样作为领军人物,谢维宁可以说的上是很温和的了。但在蓝荆安眼中,他此时脸上的从容与和煦却更像是涂了一层画彩,远不如他和她单独相处时来的真实。
但她只悄悄看了一瞬,就把目光移到了眼前除了尹泉之外、留下的另一个人身上。只见此人高大魁梧、英武非凡,虽然已过中年,但身型却依旧如年轻人一般灵动。
蓝荆安状似无意的几度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他叫章晗?他就是章晗!蓝荆安身上的热血一下子仿若结了冰,冻得她一个哆嗦。
章晗作为夏国的东广侯,哪怕在大雍都响当当的名将。当初他便和定远侯白明熙多次交手,二人互有胜负,正是由于这二人的存在,所以夏国无法向大雍的西北进一步,大雍也无法过了白玉关远逐夏国人。
在定远侯被綏帝诛九族之后,就是东广侯章晗,作为大雍的宿敌,带领三十万大军,出现在白玉关,破西北军,占六百里土地,令大雍西北一片焦土,近百万人流离失所。
而现在,章晗却在对谢维宁俯首称臣!从谢维宁与他的熟稔程度,蓝荆安不难看出,他是谢维宁身边的得力之人。她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及笄那日便是定远侯府一切悲剧的开端。而那日,谢维宁作为夏国的友安使也在永华城中!
蓝荆安心里不停的为谢维宁找着借口,也许,当初夏国的攻打西北的决定于他无关,而他也不过是到了西南才认识了章晗。就算是夏皇的命令里有他的因素,他也只是各为其主、趁虚而入,站在夏国的角度,也不能怪他。
但无论如何,亲眼见到章晗这个名扬四海的夏国名将,她才意识到,她对谢维宁那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从根子上就是错的!哪怕抛开青云哥哥不谈,她也本不该对他有半分心软!
蓝荆安垂着眼睑,静静的立在门边,不动声色的听谢维宁向尹泉和章晗询问外面的情况。
尹泉还好,也算与蓝荆安是旧识了。谢维宁让他汇报,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但章晗就有些犹疑了,他不知道立在门边的少女究竟是谁,怎么有资格听取他们对九殿下的汇报,但他见尹泉毫不避讳,自己也就实话实说了。
原来,大皇子谢承贤在走失了谢维宁和尹泉后,也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他一面命柳貌继续搜捕,一面加紧回皇都,打算拿之前编的那一套去哄骗夏皇,先给谢维宁套上一个弑兄未遂、灭族未果的罪名。
夏皇怎可能信他。尤其是后来尹泉逃出来后,由章晗牵头上书,把谢承贤在西南的恶行都上奏了。夏皇听闻谢维宁被困博南山,不知所踪,对谢承贤更是痛恨,在前朝大骂了他一场,还要将他废为庶人。
不过,皇后和丞相都出来求情,又抬出来谢承贤嫡长子的身份。夏皇无法,重拿轻放,只夺了他的王爵,降级为郡王,又派人看着他,不许他出皇都一步。夏皇同时命人暂时撤了对滇国的进攻,所有人即刻前往哀牢去营救谢维宁。
西南这边,柳貌的人抵挡了一阵,但怎么能扛过章晗带着大队人马前来,不过短短两个月,就被赶到了更南的地方去了,而他手下的几个得力助手,死的死擒的擒,柳貌再也休想恢复元气、东山再起了。
谢维宁虽然对撤了滇国的进攻觉得可惜,但父皇为他担忧,他身为臣子自然只有感恩戴德的份。至于对谢承贤的处置结果,谢维宁虽然很失望,却也知道,凭着谢承贤身后的依仗,在剪除那帮老臣之前,除非他造反,否则天大的罪过,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蓝荆安听了半天夏国的内务,也不见尹泉等人提及自己在博南城的人,心中暗自焦急。等尹泉和章晗住了话头,她便主动问尹泉:“尹泉,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可是见过我的人?”
章晗听到这少女的话,暗暗吃惊,她好大的口气。本来,他只以为她是救了殿下的民家少女。看这样子,她之前就认识殿下和尹泉,而且身份必然不差。他在脑子里过了几遍,都没有想出殿下与哪家女子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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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离开深山
尹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蓝荆安的问题。他之所以能找到这里,还是达也去找影卫,他们才知道的。不过,他知道主子的心思,所以先一步派人控制了碧鸾、冯参等人,命老杜带人在博南城严加看管。自己则让达也三兄弟领路,带着人马前来接谢维宁回城。
谢维宁一看尹泉没立刻回答,就猜到了。对他飞速的使了个眼色:“是达也领你来的?你见过白姑娘的人是吧?他们是不是在博南城等着呢?”
尹泉收到主子的信号,赶忙恭敬的对蓝荆安答道:“回大”,然后见谢维宁和蓝荆安不约而同的悄悄向他摇摇头,他赶忙改口:“回白姑娘,您的人都安好。达也去找您的人,然后我才知道您和殿下的下落。我怕您回到博南城生活不便,便让他们先在博南城为您布置,您下山便能见到他们了。”
蓝荆安一边微笑着对尹泉点点头:“多谢你了”,一边心里把尹泉骂个半死。她再是被困的傻了,也知道尹泉必是把她的人给囚在了博南城。碧鸾和冯参等人还好,倒是那一百个影卫落在谢维宁手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维宁一见蓝荆安的笑根本不达眼底,就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他的心里也很难受,难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她又要变回原来那种关系了么?
被困深山的这段日子,他们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却无忧无虑,无人打扰。谢维宁非常清楚,一旦走出了这博南山,他就必须做回夏九皇子,为夏国出生入死。而蓝荆安,作为乾军的大司命,必是要回去帮助萧青云的。
谢维宁犹豫了半刻,还是让尹泉和章晗去树林等他。等二人走了,他把木门再一次关上,站在蓝荆安面前,认真的看着她说:“长安,还记得上巳时我问过你的问题么?我说过,等你我可以出去的这一刻,我需要一个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如果你决定陪我,我便再也不是夏九皇子,只做你一人的延平。”
蓝荆安看了看生活了两个月的窄小木屋,嘲讽的一笑:“延平?长安?没错,延平和长安曾经迫不得已生活在这里。但不是你,谢维宁!也不是我,蓝荆安!你的父皇在等你,同样,我的子民也在盼我。你我有什么资格对他们放手?”
“谢维宁,你知道么?人最可怕的就是认不清现实,偏要与命相搏。如果,你还念着我半点好,念着乾军和夏国的协议,我希望你同我一起出去,让我带着我的人离开。”
谢维宁心里涩的不行,异色双眸里染了一层淡红,他紧紧的盯着蓝荆安:“长安,看着我,这便是你的决定么?你不会后悔么?”
蓝荆安将指甲死死的掐在手心里,生怕自己会心软。她强命自己直视谢维宁的眼睛,一字一句生硬的说:“绝不后悔!”
谢维宁扭过了头,不想再于她对视。她就是太过清醒,连一丝梦都不许他做。既然她坚持要出去,那他必须要面对两人的以后。谢维宁最后问她:“你会去找萧青云么?”
蓝荆安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她更清楚如果自己说是,以谢维宁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自己出夏国。蓝荆安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如果,他平安,我便直去江陵,不问军务,只助他完成乾国复国一事。但你要保乾夏协议依旧如常。”
谢维宁相信蓝荆安是个重诺之人。她既承诺了他,他也只能应了她。谢维宁深叹了口气,对她说:“如你所愿。”
蓝荆安明白他们二人算是达成协议了。她不傻,作为延平,他要的是她;可是作为夏九皇子,他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她!蓝荆安凄然一笑,她这人生短短不到二十载,活得实在是太过糊涂。
谢维宁看到她凄凉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他心里的难受,比她只多不少。为了夏国为了她,他只能暂时放了她的手。可谁又知道他此时心中的恐慌。谢维宁在心中祈求漫天神佛,若上神有明,希望这次不会造成和九年前一样的错误,只求她会等着他,等他去找她。
蓝荆安最后一次伸手轻轻拍了拍谢维宁的背,轻轻的念出他的字“延平”。她知道,从今往后,或许再也无人会唤他一声“延平”了。
等谢维宁情绪稍定,蓝荆安便离开他的怀抱,让他出去告诉尹泉两人准备出发。谢维宁带着一丝绝望再次走出了这个小小的木屋,这个只属于他和长安的家。而蓝荆安则在他走后,迅速翻出了自己藏了许久的两根木簪,小心的揣在怀里。
等尹泉陪着谢维宁再回来的时候,尹泉已经命人抬了藤椅过来。这里位于深山,马进不来,所以当尹泉从达也处听说蓝荆安腿受伤了,便提前让人备了藤椅。谢维宁一路陪在蓝荆安的藤椅边,一步一步走向山外。
等回了博南城,谢维宁便让尹泉将碧鸾、冯参及蓝荆安的其他亲卫都找过来陪伴蓝荆安。碧鸾等人见到蓝荆安,全都喜不自禁。蓝荆安见他们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遂又急忙询问萧青云和冀州乾军的情况。
碧鸾将这一段发生的事情一一给她讲了。蒋语堂奉命带圣草回冀州,在三月十九日夜到达冀州大营。是夜,黎谢抓紧时间配置了圣草丸。萧青云终于在床上躺了二个多月后,再次醒来,安然无恙。
但由于萧青云昏迷了太久,加之蓝荆安的旧事广为流传,在进入二月后,冀州乾军一度出现混乱。赵虎利用这段时间,大举反攻,不仅夺回巨鹿,并且攻克常山、中山两郡,重新建立了和幽州并州的联系。
更糟的是,在史鼎的提议下,宇文墨渊同意与鲜卑人达成协议,以割让幽州五郡十六城为代价,自引鲜卑人从幽州和并州入关,协助赵虎攻打乾军。赵虎在二十万鲜卑人的帮助下,攻势极猛,将冀州乾军逼的步步后退,整个冀州西北部再度易手。
所以当萧青云刚醒过来的时候,他所率领的冀州乾军正处于腹背受敌状态。赵虎联合鲜卑人,足足有三十万之多,而冀州乾军却只有区区十万人。萧青云无法,只得让身处豫州的姜邵衡暂时放松对兖州的进攻,速带四万人过来支援。同时将青州和徐州所有可用兵力都调过来。
即便是这样,冀州乾军的人数也勉强升至十六万人,远远不能和赵虎手中的力量相比。好在乾军上下见萧青云已醒,又团结一心,在萧青云的带领下,继续在冀州与赵虎展开艰苦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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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外面情况
萧青云得知蓝荆安和谢维宁一起在博南山失踪后,一度起念要来博南山巡她。不过冀州形势间不容发,沈容止和郑荣等人都跪求他以大局为重。萧青云也知道西南尽是夏国地盘,自己若是真去了,可能不到博南山,就被夏军拿了。
他迫不得已,只得让邱少泽带冀州大营剩余的所有影卫过去寻她。他不仅命邱少泽找到蓝荆安,还要让他比谢维宁的人快一步带她回来。萧青云知道,以谢维宁对蓝荆安志在必得的心,二人一旦脱险,他必是不会轻易放她走。到时候,蓝荆安就等于羊入虎口,任谢维宁处置了。
萧青云更给万明德和吕珉等人下了命令,除了必要的守卫人手,将目前西北和荆扬两地的驻军都悄悄向夏国的益州集结。一旦谢维宁不肯放人,他不介意为了他的阿狸,攻打夏国。而白卿风也去了荆州,负责调度西北和荆扬两军。
蓝荆安听完碧鸾的汇报,心里一紧。幸亏她和谢维宁提前达成协议,否则若是因为她一个人,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她真是万死莫赎了。尤其现在乾军在北面战事吃紧,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兵源浪费在这里。
碧鸾又向蓝荆安讲述了达也第二次上门之后的事情。当时冯参收到消息,赶忙通知了她和已到博南城的邱少泽。他们本来没通知尹泉,打算自己先行一步,进山去接蓝荆安。结果,还没等行动,就让尹泉带着大队人马包抄了。
不过,邱少泽及所率的影卫被关在了不同地方。碧鸾这几天也没见到他们。尹泉的人虽然围了她和冯参等人,倒还算客气,除了不许出院子,其他日常供给还比他们之前的生活要好上几分。
蓝荆安听完,沉默了一下。告诉碧鸾自己会想办法带邱少泽和影卫一起走的,让她不用担心。她又让碧鸾给白卿风传书,将她很快会回江陵的消息通知白卿风,让他在那里等她便好。
蓝荆安知道,现在哀牢形势已定,她发出的每一封信,都会经谢维宁过目,所以,她在信里根本不敢提别的事情。蓝荆安相信,有这样一封信,白卿风也会等她一两个月再行动,绝不会现在便率兵与夏国为敌。
蓝荆安本欲立刻启程离开博南城,但谢维宁却派人传话说,让她在这里休整两日,第三日他会亲自送她离开。蓝荆安得了他的承诺,也不纠缠,安心住在了他为她准备的院子里。
当晚,在碧鸾的服侍下,蓝荆安总算痛痛快快的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再次可以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她让碧鸾也陪她坐在床边,主仆二人压低了声音说起了悄悄话。
蓝荆安还没听闻黎谢的情况,所以她率先问起的就是这件事,她很怕青云哥哥和冀州的人被她蒙蔽。碧鸾小声说:“黎谢说谎的事,沈军师等人在蒋神医到达冀州大营之后,便知道了。但那时他们送信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进山了,所以没收到消息。”
碧鸾一脸愤恨的低声痛骂:“这个黎谢,真是黑心!简直比那个巫紫姳还不如!最可气的是,她仗着只有自己会炼圣草丸,哪怕被蒋神医揭穿,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她从小听闻的采法就是这样,死不肯认错。您说说,哪里有这般不要脸的人?!”
“不过,您放心,听说沈军师对她防备的很,所以后来蒋神医一到,根本不让她近元帅的身,都是让素梅贴身伺候。元帅醒过来之后,也没对她怎样。只不过”
蓝荆安一听她说只不过,就知道有了其他情况,不过只要青云哥哥无碍,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了。她只推了碧鸾一把:“你有话还瞒我不成?要是你都不肯跟我说,还有谁会跟我说实话?”
碧鸾瞄了她一眼,嗫嚅的说:“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根据素梅传过来的消息,听说冀州大营有些嚼舌根子的说,黎谢对元帅一片真心,又是郑荣义女,人也娇俏,与元帅堪称良配。有几个将军还建议元帅娶黎谢为妻,及早留嗣。结果元帅大怒,将所有提议之人都公开杖责了一遍。”
蓝荆安冷笑一声:“她的能量倒大。不说别的,就是让青云哥哥听见‘及早留嗣’这几个字,他要是不打了这批人,就白做了主帅这么多年。这些人就是活该!”
蓝荆安又问碧鸾:“我在西南失踪的事,之前是个什么说法?”
碧鸾这个答的倒快:“蒋医官回去汇报的时候,只说您在我们的陪伴下,遭哀牢人围困,暂时回不去,根本没提夏九皇子的事。所以知道您和夏九皇子一起失踪的,估计也就元帅身边的心腹几人。所以这一次倒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蓝荆安点点头,轻叹一声:“无所谓了。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反正我的名声也就这样了。”
碧鸾大急,声音都忘记压低了:“您怎么能这么说?您是大司命,最是神圣,他们不长眼,胡乱诽谤,您怎么还能当真?您要是认了,还怎么能顺利嫁给元帅?”
蓝荆安看她一眼,声音里一点波动也没有:“你小声一点。碧鸾,你的心是好的。不过,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不是依靠掩饰就能盖过去的。人皆有瑕,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做到瑕不掩瑜。”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不过,我想我和青云哥哥也许有缘无分了。没想到那个司命古训,真是让人不从不行。”
碧鸾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蓝荆安。她知道姑娘一心想嫁的就是元帅,现在她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姑娘真的放弃了么?那么多年的等待,那么多年的相知相守,她就要这样放弃了?她急忙劝她:“姑娘,您可别犯糊涂!”
蓝荆安摇摇头:“我现在清醒的很。只不过才意识到,我能带给青云哥哥的幸福远不如带给他的伤痛来的多。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还为我与众人为敌呢。”
碧鸾突然想起蓝荆安与谢维宁在一起的三个多月,难道她浑身一个哆嗦,颤抖的问蓝荆安:“是因为夏九皇子?您和他”
蓝荆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碧鸾的问题。若说她和他没有关系,她自己都不信。说他和她有关系,他却并没有对她逾越雷池。蓝荆安沉吟了半天,只是说:“他与永华城那人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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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天大赏赐
碧鸾觉得脑子有点乱,什么叫“与永华城那人不同”?她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蓝荆安继续幽幽的说:“我答应了谢维宁。他放我带你们走。我回江陵,除了复国一事,不问军务。”
碧鸾更是大惊,眉头都皱成一团。蓝荆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的仇,青云哥哥一定会替我报的。至于我自己,我打算等复国后,作为乾国大司命,长居落凤山一世。到时,你去周游四海,快意江湖,有空回来看看我,便是最好的了。”
碧鸾心里仿佛被被冰扎了一般,不过短短四个多月,她的姑娘,就从在乾军大营里意气风发的大司命,变成了现在这般冷静颓然的样子。她这般究竟因为什么?
碧鸾顾不得尊卑,抓着蓝荆安的肩膀,恨不得摇醒她:“姑娘,您倒是清醒些啊。您当初为了从永华城离开,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罪,您也挺过来了。现在这是怎么了?您不过是短短养伤几个月,怎地就全变了?”
蓝荆安任她摇着,然后平静的说:“好了,去熄灯吧,我也累了。”
碧鸾无法,只得放了她,将铜灯熄灭。她一晚上都没睡,辗转反侧,最后下定决心,若是到了江陵还没能劝说姑娘回转心意,一定要把姑娘的心思告诉白大人。让白大人再劝劝她,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姑娘和元帅劳燕分飞吧?
蓝荆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在黑暗中瞪着幔帐。
谢维宁以为没有她,青云哥哥就夺不了大雍么?他真是太小瞧了他。以她对青云哥哥的了解,乾军进攻大雍的步伐,顶多会因为她的影响慢上三五个月,再有一两年,青云哥哥一样可以打到永华城,为乾国,为她报仇的。
而夏国,除了当初他们多占的六百里,想来青云哥哥从来就没想过对夏国动手。谢维宁这次真是多虑了。
至于她和青云哥哥,她已经配不上他了。长痛不如短痛,哪怕知道他会伤心,她也要放手让他娶配得上他的良人。只有自己的狠心退出,才能还他一世幸福,万代英明。
而此时在另一个院子里的谢维宁正在漏夜处理政务。他让人把达西三兄弟叫了过来。虽然过了亥时,但达西三兄弟听到九殿下传唤,哪里敢摆谱,赶忙随着尹泉过来了。
谢维宁将三人叫进房间,先是郑重感谢了三人,又问三人有何心愿,想要什么赏赐。达西三兄弟自从在狩猎小屋见到众人齐跪的场景,就知道了自己和这九殿下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山神让他们救了他,也必是上天怜爱九殿下,他们又怎敢居功为傲。三人都跪在地上连连说,什么赏赐都不需要。
谢维宁敛了笑容,冷冷的说:“那你们不要赏。我可就要罚了。”三兄弟心里一个哆嗦,尤其是达也,以为自己当初那点龌龊心思要害死自己了,吓的都要尿裤子。达西作为三兄弟中的老大,率先说:“九殿下,无论您要罚什么,我愿替我两个弟弟,一力承当。”
谢维宁盯着他冷哼一声:“你确定么?”达西为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脸视死如归的说:“我确定,还请您放了他们回山。”谢维宁又问他:“你救了我。我不赏你,反而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后不后悔救下了我?”
达西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我,我不清楚。是因为当初我们对您不够恭敬?还是因为我三弟?不过,无论因为什么,既然是山神让我们救了您,就说明您是山神看重的人,要让我们守护您。所以,我不后悔。”
谢维宁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拉了他起来。笑着说:“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不过,我确实要罚你,你们三兄弟都要小受惩戒才好。明日起,你们三人就开始跟着王子銘王都护学习。什么时候王子銘说行了,你们就算是出师了。”
然后他给尹泉使了个眼色,尹泉将手里面的文册递给了达西,达西完全不知道谢维宁是什么意思。谢维宁坐回主位,让尹泉把文册内容念给三人听。尹泉不会白蛮话,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昆夷话,所以尹泉就拿昆夷话把文册的内容翻译了一遍。
等达西三兄弟听完,都有些一脸茫然,尹泉忍着笑,又把文册递给达西,对他说:“白蛮王,您可得把这文书收好了。有了这个册子,您就是这哀牢之主了。您的两个弟弟也就是两位小王了。”
达西难以置信的看看谢维宁,又扭头看看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弟弟,喃喃的说:“哀牢之主?”
谢维宁对达西一笑:“是。不过,也要等你们三人和王子銘学成才作数。所以,你能不能坐上这哀牢之主的位子,不仅取决于你,也取决于你两个弟弟。”
达西突然反应过来,赶忙跪下来,带着两个弟弟又给谢维宁磕头:“多谢九殿下!多谢九殿下!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让九殿下失望!”
谢维宁知道他是个实在人,直接敲打他:“我扶你上位,不仅仅是因为你救了我。更是因为可怜这几十万哀牢人。哀牢人里,除了白蛮亦有昆夷和其他民族,希望你不要犯下和柳貌同样的错误,只重白蛮,欺压他族。”
“想来,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只要你忠心于我,我必保你在这哀牢之地,顺遂一生。但是你若是敢有半点不臣之心,你还记得你亲手烧的那五人么?我敢保证,你们三兄弟的下场会比那五人更惨上千百倍。”
“至于你的属官,我已替你选好了,他虽是个昆夷人,但却是个有才的。你要好好待他,多听他的建议,万不可肆意行事。还有,你既做了白蛮王,我希望你不仅能让哀牢的白蛮归顺于我,也要令滇国的白蛮尽数服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达西三兄弟都跪在地上,低头聆讯。他们现在对谢维宁感恩戴德,却又敬又怕。三人都觉得这次真是山神开眼,让他们救了贵人,一下子得了这天大的赏赐。三人都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暗暗发誓要一生忠于这位堪比神仙的九殿下。
等达西三兄弟千恩万谢离开之后,尹泉才凑到谢维宁面前,问他要不要休息。谢维宁让他给自己揉揉头,打算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政务继续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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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心为她
尹泉一边给他揉头,一边不由自主的夸他:“主子,您这招以夷治夷水平真是高!不仅让外人看到您赏罚有度,也能顺利笼络哀牢人。不过,这达西三兄弟什么都不会,能行么?”
谢维宁几个月都没人服侍了,现在舒服的直哼哼。一边享受着尹泉的按摩,一边说:“不会才好。要是他们三人能力太强,我还不敢用呢。”
“再说了,我立达西,主要是取他的善勇,有他在,他绝不会让柳貌再在哀牢有可乘之机。具体日常事物,有希明和咱们自己人在,也不怕什么。告诉王子銘不要主动教达西和达奇汉话,反正,他们会昆夷语,在这哀牢之地待着也尽够了。”
尹泉又问:“那希明可靠么?他毕竟曾经是柳貌的人。”
谢维宁一笑:“那又如何?他可是主动降的。再说,他脑子不傻,到时候自然明白,自己上有达西压着,下有咱们的人看着,又岂敢翻出个花来?而重用希明,也是给那帮傻乎乎的昆夷人看看,我要对付的是柳貌,不是顺服于我的昆夷人。”
尹泉嘿嘿一笑,论手段,这天下谁人又是主子的对手?
尹泉犹豫了一会儿,又问:“大司命那里”
谢维宁听到他提及蓝荆安,声音一下子就低沉下去:“明日去备车吧,一定要弄的舒服点。后日一早,就送她出城。”
尹泉真是不懂,主子当初千方百计的想把大司命从荆州弄到夏国来,怎么现在人在这里了,他却同意将她送回荆州。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谢维宁叹了口气:“你不懂。对了,还是像我嘱咐你的一样,对外只说她是白姑娘,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她的身份。”
尹泉又问:“那邱少泽他们呢?”
谢维宁哼了一声:“看看那个萧青云,自己没胆子来,就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算了,一起送给她带走吧。省得到时她到了荆州发现少了人,以这个为借口不肯遵守约定。”
尹泉还不知道谢维宁和大司命的约定,等谢维宁说完之后,尹泉想了想,突然福灵心至一拍手:“主子,您就是不放大司命回去,她不是也不能帮萧青云么?何苦还要和她约定?”
谢维宁苦笑一声:“你当我没想过么?如果强留了她在这里,我和她这段时日的感情便全废了,她怕是就此会恨上我。而萧青云更不会袖手旁观,你没听章晗说,乾军在西北和荆扬的人都在往益州集结么?你觉得白卿风好端端的从冀州跑去荆州做什么?”
谢维宁又叹了一声:“萧青云为了她,真算是不要命了。除了冀州战场,他把手里其他的兵都要压过来,算下来,大概有十多万人。你说我能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整个益州么?我可不是糊涂的宇文墨渊,这种事,我做不出。”
谢维宁看尹泉瞬间耷拉下的脸,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等西南这边平定了,咱们就去找她。总还可以带她回来的。”
尹泉也叹了口气,看主子这样,他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又试探性的问谢维宁:“要不,这两日我将大司命的人调走,您去那院子住?”谢维宁沉默了一下,说:“不必。还是等我以后娶了她再说吧。”
尹泉很是惊奇,两人都单独住了两个多月了,而且听达西说之前两人也睡在一起。怎么分别在即,主子反倒羞涩起来。一边想着,尹泉手底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谢维宁感觉他给自己按摩的手停住了,便扭头去看尹泉。一见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净想些不干不净的事情。谢维宁面上一红,呵斥他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根本就没动她,当然不想坏了她的名誉。”
尹泉听了这话,更是焦急:“用不用给您找个大夫去看看?这可是大事,您可千万别怕羞。”
谢维宁气的恨不得出手揍他:“尹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说这话?!告诉你,本皇子没问题!你顾好你自己就行。要是精力实在太足,明天我就让王子銘给你找个十个八个女人,保证让你出不了门!”
这回轮到尹泉脸红了,赶忙赔笑说:“主子,别,别,小的可无福消受。您别急,我不问了就是。您也知道,皇上可日日盼着您有子嗣呢。要是生米煮成熟饭,您得了大司命,皇上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谢维宁忍不住轻轻踢了他一脚:“我又不是宇文墨渊那厮。娶她前若是占了她的清白,让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再面对皇庭众人?我虽然不在意,但那帮老臣向来都是没理还要搅三分,到时能放过她么?再说,她的腿一直就没复原,你是不是真当我是个禽兽,连个伤者都不放过?”
尹泉一边道歉,一边腹诽:“您净是心疼她了,可谁又心疼您?再说了,大司命在永华城的旧事,现在全天下恨不得都知道了,那帮老臣一样会众口铄金,还差您这一件?”但他这话可不敢说出口,只能千方百计的哄着谢维宁。
不过谢维宁听了他的话,心里也多了一重考虑。他虽然和她并没有什么,但外人并不知情。以她的性子,必是不会与旁人解释的。他能控制的了夏国这里,保证没有风声传出去,但乾军那里呢?
谢维宁手指点着书案,静静的思索,他是应该以此为契机,彻底离间了长安和萧青云呢?还是应该将整件事情遮掩过去,换她一个心安呢?
他想了半天,才对尹泉说:“明日去给达也找个识相点的充做他女人。就说是她这段时间照顾的长安。等都安排好了,再把人带去邱少泽面前,让达也和那女人给他复述一遍。”
尹泉点点头应下了,又问用不用带人去碧鸾和冯参那里。谢维宁摇摇头:“不用,那两人一直在这里,达也率先找上门的也是他们,他们什么不知道?不过他们是长安的人,对她最是忠心。肯定不会漏出半点风声就是了。其他的,我也管不了,要是真有一天闹出来,顶多是面上不好看,别的倒也妨碍不着什么。”
谢维宁又对尹泉一顿叮嘱,然后才继续处理了一阵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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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临别一日
这一晚,蓝荆安睡的不踏实,满脑子想的都是萧青云和冀州的情况。而谢维宁睡的也不好,再度睡在柔软的大床上,他反而觉得缺点什么。等尹泉第二日早上,见谢维宁只睡了个床边,便知道主子昨晚说的不假,忍不住为主子叹了口气。
谢维宁白天忙着处理军政,一日都没抽出空去蓝荆安那里。蓝荆安睡到日上三竿,本来还想等谢维宁过来,和他谈邱少泽和影卫的事情,结果下午尹泉就把邱少泽带过来了,同时还带了一堆大夫前来。
上午尹泉按谢维宁吩咐的去了关押邱少泽和影卫的地方,除了让达也和临时充作达也女人的二人对邱少泽简述了一下这段时间蓝荆安养伤的情况,他还单独对邱少泽说了几句体己的话。
尹泉和邱少泽曾经在襄阳保卫战时一同战斗,共历生死,也算是熟识。尹泉更知道邱少泽的武艺尤在他之上。他对邱少泽向来佩服的紧,除非情势所逼,自然不愿意与他为敌。
他给邱少泽倒了杯茶,对他说:“邱兄,你这次幸亏是落在我手上了。要是落在章将军手上,他指不定干出点儿什么呢。我劝兄弟一句,你们就不要再往西南派人了。情蛊真的无法可解。这次要不是有大司命在,你觉得你们还能走出这博南城么?”
邱少泽抿了口茶,他对尹泉印象不坏,尤其是在襄阳,他确实也有过一段和他称兄道弟的日子。他直接问尹泉:“尹兄,咱们两个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你就给兄弟一句实话,这情蛊一旦上身,就真的没法子了么?”
尹泉摇摇头:“不瞒你说,我还不乐意让大司命和我主子有情蛊呢。你看看当初在襄阳多危险,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发生类似情况。要是有解药,我早就偷偷给殿下用了。实在是没法子。”
邱少泽叹口气,又说:“你们主子的那点心思,你也知道吧?你就不能劝他罢了手?你在襄阳也没少和大司命接触,你难道看不出大司命心里有的是谁?你主子这般威胁元帅,算是怎么个事!”
尹泉听到这里倒是嘿嘿乐了:“这个我可管不了。男欢女爱,各凭本事。再说了,我们殿下可不必你们主子差,而且我们殿下也没逼着大司命呀。到时候大司命想选谁,那是她的事。又岂是你我这等人该问的?你也别忿忿不平了,怕是就算没有我们殿下出手,你们那位元帅现在也不敢娶大司命。”
邱少泽没有接口,他当初可是带着大司命从永华城逃出来的。元帅那时就做好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准备,又怎会现在因为一些不入耳的话就改了初衷?
尹泉见邱少泽不接口了,猜测自己可能说到了点子上。他不想邱少泽为难,只对他说:“行了,别想了。还是对付眼前这一摊子要紧。我们夏国这边,肯定不会流出任何话,这博南城里和九殿下出现过的,只是位白姑娘。至于你们乾军那里,那就看你主子有多疼大司命了。”
邱少泽也知道事关重大,影卫都是他的人,他自然放心。但他还是和尹泉对了一遍说辞,确保万无一失。
等蓝荆安见到邱少泽之后,也确信了谢维宁会信守诺言,让她带着所有在博南城的人马离开。
她见尹泉找来一大群大夫,不仅有疡医还有疾医,甚至里面还夹杂着两个带下医,实在是哭笑不得。在尹泉的劝谏下,蓝荆安到底让个疾医请了平安脉,又让个军里的疡医看了腿伤。其他的人则都让碧鸾轰出去了。
蓝荆安这段时间吃的虽然朴素,但谢维宁对她照顾的很好,内里没有问题。而腿伤由于七叶一枝花的功效,也基本向着好的一面发展。军医告诉她,她的腿虽然可以开始慢慢走路,但要真恢复完全,却还要再等三个月。因为腿上可能无力,所以这三个月是不能骑马的。
等众人听说她的腿伤复原后不会留下任何问题,总算都长出一口气。
蓝荆安又问了尹泉达西三兄弟的情况,当听完谢维宁打算让达西做白蛮王,管理哀牢,她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她虽然知道谢维宁应该是打算用达西来以夷治夷,但他能把这么重要的人情送给达西,足见他的真心。
晚饭的时候,谢维宁推掉一身事物,主动前来陪蓝荆安用餐。他见蓝荆安身着他为她挑的传统夏国服饰——留仙裙。水红色的裙子上缀着白色的花纹,倒是像极了他生辰那日两人在梨林里见到的景色。此时的蓝荆安在这一袭华裳的映衬下,真是人比花娇,让谢维宁怎么看都舍不得挪开眼。
谢维宁身随心动,含着笑直接坐在了蓝荆安的对面。蓝荆安见他坐过来,赶忙指着另一个条案说:“你怎么坐到这里了?快坐到那里去。”谢维宁一笑:“无妨,这里只有尹泉和碧鸾,你又怕什么呢?”
蓝荆安气结,她能说她是怕他么?她只能对谢维宁好言相劝:“你我既然出了深山,便要依旧守着世俗规矩,岂可肆意?”谢维宁半垂下头,神情落寞的说:“你明日一早就走了,我再多也不过是和你同食这一餐,你就忍心把我赶去旁的案上?”
蓝荆安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将头扭到一边,不言语了。谢维宁满意的笑了笑,让尹泉把晚饭端上来。他本来想打发碧鸾和尹泉出去,单独和蓝荆安共餐,但蓝荆安不许,于是谢维宁便让尹泉和碧鸾也在旁边的案上一同用饭了。
蓝荆安在饭食端上来之后,心下恍惚,她想起当初在襄阳将军府,她曾答应谢维宁无论多忙每日都要和他共同用膳。那时,他们四人也经常是聚在一室,不分尊卑,一起用晚膳。她更想起了在冀州大营,她也曾答应青云哥哥日日共食。
蓝荆安突然就有些食而无味了。谢维宁见她停箸,以为饭菜不合她胃口,赶忙又想唤尹泉去让人做新的。蓝荆安摇摇头,止住了谢维宁:“不用。饭菜很好,我不过是用好了。”
谢维宁哪里肯听,想了想,自己起身出去了。过了一刻,他端着自己亲手做的菜又回来了。直接将盘子放在了蓝荆安面前:“吃这个。”蓝荆安本想拒绝,但却听谢维宁说:“你若是不爱吃,我再去给你做。”
蓝荆安心里无名火起,恨不得一把掀了这条案。她真想对着谢维宁大吼:“你知不知我有多难?能不能不要再对我这般?”但她却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把他亲手做的菜吃了。
谢维宁洋洋自得,尤其看到碧鸾吃惊的眼神,心情就更好了。等几人饭毕,谢维宁又提出来带她在这博南城转一转。不过,蓝荆安却推说累,不想再出门了。谢维宁想着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候再带她过来便是,倒也没强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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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重回故地
第二日一早,离别故土几个月的蓝荆安终于踏上了返程之旅。护送她的除了她的亲卫和两百影卫,还有谢维宁给她派的一队两百人的卫队。
谢维宁本来想送蓝荆安一路出西南,却被蓝荆安拒绝了。她的理由也很充分,谢维宁在西南太惹眼,而她自然需要越低调越好。除非谢维宁想昭告天下,自己在他手里,否则,他最好不要送出博南城。
谢维宁再是不舍,也还是答应了她。等蓝荆安启程的时候,谢维宁只骑马送到博南城门口,恋恋不舍的对着车里的蓝荆安保证:“等我。我会去江陵接你回来。”
蓝荆安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自己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他了。她只能在放下车帘前,最后一次凝视他,轻轻的道了一声:“珍重。”
当初跟着蓝荆安等人过来的六个夏国细作,一个在去给谢维宁通风报信的时候,被柳貌的人截住,死在了博南城通往不韦的路上;其余五个在搜索谢维宁和蓝荆安的时候,也对碧鸾等人露了容貌。
但这五人一直跟着蓝荆安,对她颇为熟悉,所以谢维宁干脆大大方方的把他们放在了明面,让他们继续跟在蓝荆安身边,保护她的安全。除此之外,他又暗地里偷偷让老杜调了不少会武艺的细作提前去江陵埋伏。
作为回应,蓝荆安也留了以薛威为首的五名亲卫给谢维宁。她知道谢维宁对影卫有心结,但薛威等亲卫都是她亲自从襄阳亲自挑的人,和青云哥哥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谢维宁肯定不会拒绝。有这五个人在,至少能多护着他一些。在蓝荆安眼里,乾国未复国前,谢维宁是断然不能丢掉性命的。
且不论蓝荆安心里多么百转千回,她的行程却是一日不误。由于她不能骑马,回程纵然过了犍为便可乘船直抵江陵,但这一段陆路却消耗了太久的时间。等蓝荆安等人登上船时,已经接近季夏了。
这一路越走越繁华,直至过了鱼复,进入荆州,已过万重青山。刚一抵达鱼复,她便让护送她的两百夏兵回去给谢维宁报信去了。同时改乘了乾军过来接她的大船。
白卿风在荆州的边境之城巫县,算着她到来的日子,特意在渡头等她。等白卿风见到立在船头向他挥手示意的邱少泽和冯参,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大船徐徐靠岸,蓝荆安在碧鸾的搀扶下步出了船舱。她的腿基本上是好全了,但碧鸾等人还是谨记夏国大夫的话,不敢在船行不稳的时候,让她出舱。蓝荆安才到岸上,就见以白卿风为首的几人给她过来见礼。
蓝荆安笑着给众人还礼,然后,她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先去了巫县的县衙休息。蓝荆安在县衙里整饬一番,晚宴的时候,复见众人。
除了白卿风,万明德和吕珉都过来了,这阵仗不可谓不大。蓝荆安虽然答应了谢维宁不问军务,但还是忍不住向万明德询问西北之事。
万明德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总角幼女,跟在定远侯夫人李氏过府找萍儿玩,见到他会脆生生的喊一声万伯父,他的一把松子糖就能让她笑的看不见眼睛。再看眼前之人,当真是女大十八变,除了眉眼里依稀有些儿时的样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万明德恭敬的答:“请大司命放心。西北安好,目前末将将诸事都托与了严冲严将军,万萍为其副将。末将此次带军六万,西北还留兵五万,除此之外,这几年我们又在西北征召了五万民夫。只要夏国没有动作,有十万人对付大雍和匈奴也勉强够了。”
蓝荆安笑着说:“万将军安排甚好。等这两日万将军得了空,小侄还要和好好伯父叙叙旧。”万明德赶忙说:“大司命客气了。”
蓝荆安问完西北之事,便不再过问其他军务,除了碧鸾知道她这是因为遵守和谢维宁的约定,暗暗着急。其他人都以为她今日不过是再次初见众人,不想急于询问军务,所以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蓝荆安见了吕珉,便想起张逊,于是便向吕珉问及他的情况。吕珉笑着说:“张长史在江陵坐镇呢。听说您要先回一次江陵,张长史别提多高兴了。除了您,我们都不是他棋力上的对手,您可不知他有多盼着和您再来一盘呢。”
蓝荆安也笑了:“我不下棋一段时日了,再和张先生下棋,怕是一样会被先生嫌弃。到时,只怕是先生会皱着眉头叹气说,小友,棋不可荒啊。”蓝荆安学着张逊的语气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让吕珉和白卿风等人笑成了一片。
是夜,众人欢庆之后,白卿风见蓝荆安平安抵达,便把萧青云的手书交给了她。萧青云信上除了细数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更是明说,若是她能顺利从夏国脱困,负责援救她的大军则均归她指挥。
蓝荆安匆匆读罢,心中更是百感交集。青云哥哥,一心待她,信任于她,可她却带给他伤痛于前,行差踏错于后。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了现在进退不得的局面。蓝荆安虽然对白卿风等人笑的欢快,心里却灰蒙一片。
蓝荆安让白卿风命大军明日开拔,直带着屯在巫县的十万大军顺水南下一起先去江陵。江陵是旧都大城,也是大军北上的必然中转之地,所以蓝荆安打算到了江陵再和白卿风摊牌,让他带着这十万人北上去助青云哥哥。
蓝荆安做这些事,也没瞒着老杜,她反而需要通过他的手,让谢维宁知道自己履行了承诺。同样,一旦乾军退离夏国,夏国也要保证两国协议有效,不为难西北那边。
从巫县至江陵顺水行船,纵然带着大军,走水路,不过三日的功夫就到了。江陵城外的渡头上,张逊等人早就翘首以盼,再见蓝荆安俱都激动不已。
经过大半年的修筑,坐落于江陵神女宫基础上的别宫已经修筑完几个院落。蓝荆安本想居于神山,但那里建筑早已年久失修,根本无法住人。而别宫其中一个已完成的宫殿便在过去的神女宫后殿位置,蓝荆安于是便搬去了这个新殿,并给新殿取名承憬。
蓝荆安在承憬殿安置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白卿风请过来,单独跟他说了自己对谢维宁的承诺,请他立刻联络萧青云,安排目前在江陵的大军下一步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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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当头棒喝
白卿风听完蓝荆安对谢维宁的承诺,大吃一惊。怪不得他还想,谢维宁可不是什么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便放了蓝荆安回来,原来他的算计在这里!他这招可是打蛇七寸,真真够狠毒的。
白卿风知道,蓝荆安之于乾军,不仅仅是萧青云情之所系这么简单。她和沈容止一样善谋,又善骑射,能领兵,对萧青云的忠心更是无人可比,是最为难得的将才。
更重要的是,她的亲和力和号召力是稳定人心的最好手段。由于蓝荆安的谶语广为流传,再加上她在襄阳大败宇文俊平和巫道明时的那场大水,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深信她是神女化身,能主百神,为则四方。
而谢维宁不让她随在萧青云左右,除了要扰乱萧青云心神,也是要断了她在天下人眼中对萧青云的支持,给人以二人不合的假象。
白卿风听完就暴怒了,当场对蓝荆安生气的说:“三妹,兵不厌诈。谢维宁囚困于你,你迫于形势,勉强答应,不算什么。现在你已经安全归来,何必要再履行前言?”
相较于白卿风的愤怒,蓝荆安却极其平静:“大哥。君子重诺。他既然放了我回来,我便要践诺。而且,你也知道,现在咱们主要对付的是大雍,绝对没有额外兵力再与夏国为敌。如果,夏国目前真的攻向西北,你觉得咱们能撑住么?”
“谢维宁其人,再是诡诈,亦是守信之人,绝不会率先毁了对我的承诺。所以,只要我在这江陵一日,便能保夏国不动西北一日。你亦可安心带着这十万大军北上,助青云哥哥早日拿下大雍。”
白卿风见她这般冷静,更是不满了:“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你知不知道,你留在这里,对元帅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乾军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蓝荆安点点头:“我知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你北上之时,只说我被流言气到,病体沉疴。江陵宜居,我在这里养病总不算错吧?再说,有我在这里负责规划复国之事,一样可以稳定人心。”
白卿风还欲再说,蓝荆安却不想再谈了。现在这种局面,她亦是不愿见到。这些话说出来,已经让她万分痛苦,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还不如让大哥及早通知青云哥哥为好。
白卿风真是难以理解,蓝荆安在冀州大营离开那晚,面对宇文途虽然神似癫狂,但至少还充满血性。但现在,她却冷静的近乎无情,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路都不说,只等都安排好了,直接通知他。
白卿风一怒之下,甩了袖子便出了殿。正在殿外守候的碧鸾,见白卿风怒气冲冲的出来了,便知道姑娘估计已经把决定跟白大人说了。只是不知道白大人知不知道姑娘打算放手元帅的事情。
碧鸾匆匆将白卿风拦住,请他去了偏殿。等白卿风听完碧鸾的话,更是火大。一转身又回了正殿,碧鸾见情形不对,赶忙也跟了过去。
蓝荆安没想到白卿风折返回来,后面还跟着碧鸾。她立在那里,面色不惊的静静等他开口。白卿风见到她这样一脸淡然的样子,更是来气。他直接走到蓝荆安面前,毫不客气的问:“三妹,你要是还当我是大哥。就给我一句实话,和元帅的事,你打算如何?”
蓝荆安估计碧鸾已经跟他说了,她也不瞒他:“是我配不上他。长痛不如短痛,不若就此了断。他将来能有个白壁无暇的良配,我便也此生无憾了。”
白卿风气的攥紧拳头,哪里还顾得什么尊卑,直接以一个大哥的身份质问她:“此话当真?你怎么不想想二弟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只按自己意愿行事,可否问过一句他是否同意?!”
“为了你,他当初连定远侯府都可以放弃;为了你,众人皆信你不在人世之时,他却尤不死心的派人在雍江找你;为了你,他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让你能掌了军权。你知不知他究竟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就此了断?你倒是好意思!”
白卿风的话,到底是触动了蓝荆安,她咬了一下嘴唇,红着眼眶低吼着:“是我不好。但事已至此,你让我又能如何?我留在他身边,除了伤痛和耻辱,又能给他带去什么?倒不如单纯做个对他俯首称臣的大司命,对他的帮助来的大。”
白卿风简直要气疯了,他自己婚事不顺遂,最是见不得有情人为外物所困,劳燕分飞。而萧青云的心思,哪怕在定远侯府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当初他还悄悄为二人可惜,好不容易二人修成正果,他又怎能眼见蓝荆安一时糊涂,毁了两人多年感情?
白卿风发起怒来也开始口不择言:“耻辱?你那点破事算得了什么?昔日越王金殿尝黄,不比你的耻辱来的厉害?结果呢?世人记住的皆是越王卧薪尝胆之事。还有淮阴侯,胯下之辱又如何?不依旧被世人称颂为功高无二,国士无双?二弟要想成为一代明君,又岂是这点小事能撼动的?”
“再说,你就对你自己这般没信心?天下冰清玉洁的姑娘有的是,难道光凭清白二字就配站在二弟身边?那他身边早就莺燕环绕了,又岂会依旧苦等你一人?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
白卿风话还没住,就听见蓝荆安咬着牙含泪说:“大哥,你骂的是。你以为,我又何尝愿意放手?但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又有什么资格再站在他的身边?我也只配在这江陵城独居一辈子!”
白卿风听着蓝荆安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有点愣住,什么叫“不是那个我”了?他看了碧鸾一眼,见她也一头雾水。但他毕竟比碧鸾年长不少,于男女之事上,也比碧鸾有经验。他直觉的认为,问题必然出现在蓝荆安消失的这三个月里。
他沉声问蓝荆安:“三妹,你给我实话实说,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维宁怎么对你了?”白卿风知道蓝荆安是和谢维宁一起失踪的,但他之前猜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再出现一次永华城的事情,可是现在情形却似乎不对。
蓝荆安眼睛里噙着泪,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碧鸾只得悄悄把蓝荆安曾说的那句:“他与永华城那人是不同的。”复述给白卿风听。
白卿风听完细细一想,心底一阵发凉。好一个不同!谢维宁当真好手段!宇文墨渊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还是让蓝荆安恨到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再提起。而短短三个月,谢维宁却让他的三妹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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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得知真相
白卿风气的恨不得吐血,只等回到冀州告诉萧青云,早晚要把这厮灭了才好!白卿风对着蓝荆安冷笑一声:“你心中有愧?是因为谢维宁那个禽兽动了你,还是因为别的?”
蓝荆安不想让他误会,到底还是出声辩解了一句:“他是君子。”
白卿风一听这话,更是怒极:“他是君子?呸!世上最毒的就是他!你怪二弟不肯娶你,那你可知为何?还不都是你口中这位君子逼迫的!要不是谢维宁拿你的性命相胁,你现在早就是萧夫人了,岂容得他窥伺!”
蓝荆安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她颤着声难以置信的问白卿风:“大哥,你说什么?”
白卿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我说你糊涂!误把豺狼当鼠兔。谢维宁那贼,这段时日必是对你十分温柔,百般照顾,是也不是?他哄得你昏了头,正好达成他的目的!”
“你以为二弟万般爱重你,为何却将你们二人的婚事一拖再拖?还不是谢维宁说,若是二弟要娶你,他就让喜事变丧事,与你同归于尽。你想想,二弟一心都是你,怎能不受他胁迫,又岂敢强娶你为妻?”
蓝荆安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碧鸾,盯着白卿风问:“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只瞒我一人?!”
白卿风叹了口气:“你不用怪别人。碧鸾不知情。知道这件事的,最初只有二弟,我,容止,和语堂。所以,语堂才带人去了西南给你找情蛊解药,就是为了让你们解了关系,不让你再受谢维宁控制。”
“谢维宁还威胁,如果我们将此事告诉了你,他不介意每日让你疼的死去活来。他这话放出来,你觉得二弟又怎么和你开口?!你我都知道荆州离夏国近,有不少夏国细作,当初在襄阳,自然不能拿你的身体冒险。”
“等你到了冀州,没想到谢维宁的人不仅跟去了,还混进了军营。二弟他更是怕走漏了消息,害苦的是你。后来,为了抓细作,二弟才和吴未及邱少泽说了,整个乾军里,知道谢维宁龌龊心思的也就我们六个。我今日说了,也算是豁出去了。你既然信谢维宁是君子,你且看看他会如何待你!”
蓝荆安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支撑不住,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矮榻上。这样的事实震的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耳边都是嗡嗡之声。碧鸾一脸焦急的在她身边唤她,她也毫无反应。
这时候白卿风才惊觉自己真是祸从口出,竟然在盛怒之下,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蓝荆安,把她吓成了这样。他现在也是悔之晚矣,赶忙半跪在矮榻前,想唤回蓝荆安的神志。
蓝荆安的心绞作一团,她很想按住剧痛的心口,但她如冰的手正被碧鸾拉着。她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般,根本无力将手拿回来。耳边的嗡嗡声变成轰鸣,一道白光之后,蓝荆安在惊怒绝望中晕在了碧鸾怀里。
白卿风也知道自己惹下大祸,赶忙找医官过来。听闻承憬殿请医,几个重臣将军也吓着了,不明所以的跟着往过赶。白卿风心里叫苦,又不能明说,匆忙之中,只想到蓝荆安之前的说辞,慌称她是惊闻谣言,一下子气倒了。
蓝荆安昏了不过三刻,便在医官的针灸之下悠悠转醒。她听闻殿外站了一群关心她的人,便想挣扎起身。碧鸾却上前赶忙拦了她,只在嘴里说着:“大司命您消消气,外面的谣言如何做得真?您金尊玉贵,最是冰魂雪魄,又何必为小人动怒?”
蓝荆安一听就明白了,这必然是白卿风在她晕倒后,没有办法,只能用了她之前的说辞,说她被谣言气到,怒急攻心。蓝荆安见这位医官是位中年女子,对她虚弱一笑:“让您见笑了。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中年女子赶忙行礼,回到:“回禀大司命,贱民蒋明姝。”碧鸾凑到蓝荆安耳边用极小的声音提示她:“蒋神医的胞妹。”蓝荆安听闻她是蒋仙林的妹妹,赶忙直起身,回了半礼:“原来是蒋姑姑,是我失敬了。”
蓝荆安还在斟酌着要如何让让这位蒋女医松口说自己需要在江陵休养,蒋明姝已经率先开口:“大司命,极怒伤身,您最好是休养一段时日。”
蓝荆安听了这话很满意,点点头,说:“依着蒋姑姑看,我应休养多久为好?”蒋明姝看了看她的神色,斟酌着说:“这极怒之后,易伤肝脾,每个人恢复的时日都是不同,短则几日,长则经年。您”
蓝荆安知道她这话就是要让自己定了。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错眼珠的看着蒋明姝:“真是苦也,看样子,我是要在这江陵城内先养个了一两年再说了。是吧,蒋姑姑?”蒋明姝半垂着头,答道:“大司命虽然年轻,还是将养上一两年为好。”
蓝荆安不问她为什么帮自己,只请她将外面等候的众男都请进殿內。蒋明姝道了声诺,出殿将外面的白卿风、吕珉等人都请了进来。白卿风心下最是忐忑,生怕因为自己一番话,三妹和他生了嫌隙。他首先问蒋明姝:“蒋医官,大司命的病势如何?”
蒋明姝叹口气:“大司命一路辛苦,又为流言所伤,郁结于心,引动肝火。这最是难医,怕是一两年内都不宜折腾,最好先在这江陵城内养病一段时日再说。”
白卿风闻弦而知雅意。他虽然不知蓝荆安怎么能在醒过来之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服蒋明姝为她说话,但很显然蓝荆安已经达到她的目的。自己现在也只能按她之前备好的唱本走,根本没有他反悔余地。
白卿风叹了口气。却听蓝荆安苦笑一声,开口说:“倒是我的身子不争气,让各位费心了。万将军、吕将军,看来只能二位单独和白大人北上了。我是不能作陪了。”
万明德和吕珉虽然都对这个突发变故感觉有些意外,但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人,对于临时换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就算大司命在,她估计也会以北上救援元帅为首务,行军方向不会有任何改变。待与元帅汇合之后,则万事皆由元帅指挥,也没甚差别。
而且从吕珉和张逊的私心来讲,他们更愿意让蓝荆安留在江陵。毕竟吕珉一旦北上带兵去救援,整个荆州就要在没有州牧的情况下运转了,这个时候,要是有地位超然又会统兵的大司命在,也能更好的保障荆州安全。
蓝荆安只是简短的和这几位重要将官说了几句,便又称体虚。万明德等人再是担心她,也不好久留,只得告辞。等众人出殿,蓝荆安又让碧鸾追出去,把白卿风悄悄叫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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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长兄如父
等白卿风回来的时候,蒋明姝已经去了偏殿,正殿里只有蓝荆安一个。白卿风见她面色已经恢复正常,正捧了杯子,端坐在窗前,不知兀自在想些什么。白卿风踟蹰不前,不知现在自己应该以何种身份面对她。
蓝荆安听到动静,扭头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轻说:“大哥,你过来陪我坐坐吧,咱们兄妹也好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了。”白卿风肩膀一下子松下来,也不扭捏,直接坐到了与她一案相隔的对侧。蓝荆安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幽幽开口:“我给此殿取名承憬,却是差了。”
白卿风望着她的侧颜,心下难过。她还不及花信年华,却经了这诸般事宜,尤其是宇文墨渊和谢维宁之事,并非她之过,却要她来担着这份痛苦。她心里的苦,自己没有体谅,倒是训斥了她一顿,也是不该。
白卿风思及此,话里也带着几分疼惜:“三妹,有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做大哥的说。但自从白府出事,就只剩你我和二弟了。所以大哥也是一时冲动,仗着长兄身份口不择言,言语中伤了你。大哥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蓝荆安摇摇头:“大哥何错之有?这世上还肯同我将真心话的,也不剩几个了。都说长兄如父,也只有大哥把我当亲妹妹,才肯这般为我着想,为青云哥哥着想。”
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白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蔚蓝上远远缀着几个黑点。蓝荆安叹了口气,说:“这朗朗晴空,鸿鹄可不语于燕雀,但若无百鸟相朝,凤凰又岂堪成王?”
白卿风知道她的事情棘手,但听蓝荆安这般说,但还是想再劝劝她:“你还年少,人生路漫,又何必为非己之过给自己上了枷锁,绝了希冀呢?说不定事有转机。以二弟坚定的心志,你还怕你们二人没有琴瑟和鸣的一天?”
蓝荆安啜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几上,又说:“我虽喜饮热茶,但只有冷下来,才能一口气喝个干净。到时,这茶若是醇香不变,一饮而尽,自是痛快。若已变味道,强留,不过是多占个杯子。”
白卿风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又怎能看她独留江陵?白卿风还要劝她,却见蓝荆安一脸寂寥的恳求他:“大哥,你就当我无知任性,再纵我一次不成么?我必会在你们进入永华城前做个了断。断然不会误了他的大事。”
白卿风很想说,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萧青云,而是她。他怕她想不开,毁了自己一生幸福。他更怕在蓝荆安自己还没想明白前,谢维宁又过来钻空子。他虽然不知道谢维宁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很显然,必是有什么曾经打动过她。
白卿风犹豫了一下,问:“那如果谢维宁找来,你要如何?”
“不见!”蓝荆安的回答没有半分犹疑:“他对青云哥哥的威胁,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和他之间,我自会处理,你们不用再派人前去西南。”
白卿风叹口气,他夹在萧青云和蓝荆安中间,很是难办。从为萧青云出发的角度看,他自然希望蓝荆安可以回冀州大营,协助萧青云尽快平息战事,拿下大雍。可他也知道,站在蓝荆安的立场上,她暂退江陵不仅能防止西北出现异状,而且由于避免出现在众人眼前,也会让人渐渐忘却她的旧事。
白卿风想了半天,说:“你和元帅之间,我可以不说不问。但你必须要在我们攻入永华城前回到军里。”
蓝荆安对他感激一笑:“大哥,你还是对我心软了。”白卿风苦笑一声,是啊,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心疼她了。
蓝荆安问他:“你打算何时启程?”白卿风答道:“尽快吧。既然你要留在江陵,估计吕珉会想把荆州托付给你,你意下如何?”
蓝荆安很快接口:“我曾答应谢维宁不碰军务,但我没说不碰政务。不过既然是养病,我就不可能日日管事。反正张逊还在,以他为主,如果需要我,我底下帮他就是。”白卿风点点头,总算放点心。
蓝荆安又说:“不过,荆州军务,我就不能管了。你想法子劝吕珉将袁正言留下,他现在一个偏将军,留在这里暂代吕珉管理军务也尽够了。何况,这不是当初大雍攻打襄阳之时,永华城那边再也没有多余人手打过来了。所以荆州军务上的压力应该不会太大。”
白卿风一听就知道,她怕是早已盘算好了。自己告诉她谢维宁的阴谋诡计,虽然让她一时意外,但却根本没有撼动她之前的想法。他又问:“你打算让我如何与元帅讲?他那般在意你,说不定会扔下整个冀州,跑过来见你。”
蓝荆安摇摇头:“他不会。战事到了如今,青云哥哥心里再是看重我,也不会为我而胡来。他有他的责任,作为萧家后人,他首先要对万民负责,其次才是我。你只按蒋姑姑的说法,说我在江陵养病就好。”
白卿风犹疑的说:“元帅对你的了解甚于我们任何一个。你觉得你的话,他能信么?”蓝荆安沉默不语,过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他要是真的在意我在意乾军,他便会许我留在江陵。”
白卿风叹口气,安抚蓝荆安:“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总能解决的。你既然留在江陵,就当是个长长的休沐,正好做些你想做的事情。我还是喜欢那个当初和万萍厮混在一起,肆意张扬的你。”
蓝荆安一笑,道了一声谢。然后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我想请你帮我把黎谢弄到江陵来。”
白卿风听到蓝荆安点名要黎谢,一点也不惊讶。他点点头:“容止正在查她。但目前还没查到什么。我们之前也想过把她调离冀州,但却不知押到哪里好。你既要她,我会和容止商量,把她弄到这里。”
蓝荆安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左袖里,她手腕上那道伤疤还在。纵然谢维宁在她走前,送了她最好的祛痕膏,但她身上的浅疤能退,这般的深伤,怕是要留一辈子了。蓝荆安冷笑一下:“沈军师本是大才,又怎么能被这种小事扰了心神。正好我养病无事,总要和姐妹叙叙旧才好。”
白卿风从来没见过她这般阴测测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又有些释然。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黎谢这次确实把蓝荆安害苦了,她要是再不动怒才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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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悲惨遭遇
蓝荆安和白卿风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等白卿风出去的时候,都快到晚膳时间了。不过,既然他答应帮蓝荆安,那么首先就要通知萧青云她留在这里的事,并且与吕珉和万明德商议北上的准备,他顾不上晚膳,先去处理正事了。
而偏殿里,由于蓝荆安没发话,碧鸾还在陪蒋明姝坐着。等白卿风出来,蓝荆安才让碧鸾将蒋明姝请回正殿。蓝荆安现在脸上半分病容都没有了,一脸含笑的等着蒋明姝。
之前事发突然,蓝荆安还没仔细打量过蒋明姝。只见蒋明姝身材瘦削,纵然不算年轻,但容貌却是个出色的。而她身上的沉稳气质却是最为难得一见的。蓝荆安觉得,单从气度来比,蒋神医怕是都比不过蒋明姝。蒋语堂倒是更像他姑姑一些。
蓝荆安亲自走上前去,拉着蒋明姝的手,请她坐在白卿风之前坐的位置上。蒋明姝连连推辞,蓝荆安让碧鸾将她按下,笑着说:“蒋姑姑,这是客气什么?咱们抛开身份不谈,我是小辈,能与您同榻已是不敬,您不嫌弃便好。”
蒋明姝一边道着“不敢”,一边陪坐下来,不动声色的等着蓝荆安先开口。蒋明姝之前听哥哥多次提起过大司命,夸她世间女子无出其右。当蒋明姝见蓝荆安醒来看她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哥哥的判断不错。
蓝荆安的脉相证实她之前确实是惊怒交加。但她却在醒过来之后,敛了周身情绪,连脉相都是平和的。蒋明姝见过太多的人遭遇打击后的样子,但却很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从内至外的平复。所以,这个大司命必不是常人,蒋明姝自然小心对待。
蓝荆安不管蒋明姝心里怎么想,率先开了口:“我之前听说蒋神医去豫州找您,还想着会在冀州见到您,没想到我们却在江陵相见了。不知姑姑到了江陵多久?在江陵一切可还安好?”
蒋明姝恭敬答道:“多谢大司命关心,贱民五个月前到的江陵,一切都还好。”
蓝荆安满面笑容的又说:“之前蒋神医于我多次有救命之恩,蒋医官更是助我良多。我一见蒋姑姑,就恍如见了亲人。不知蒋姑姑可否愿意陪我住到这承憬殿来?”
蒋明姝答道:“愿听大司命安排。”蓝荆安对碧鸾点头示意一下,碧鸾便出去安排了。等殿里只剩下蓝荆安和蒋明姝两个人,蓝荆安便开口问:“蒋姑姑,我不问您为何帮我,只想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能让姑姑觉得开心的?”
蓝荆安知道蒋神医父子对她的好,一半来自于对她的忠心,另一半则是出自于对萧青云的情谊。但蒋明姝这般迎合于她,明显应该是另有所求。既然蒋明姝愿意帮自己,她总要有所回报才好。
蒋明姝却摇摇头:“我无所求。只要大司命开心,我便开心。”蓝荆安漫不经心的拿指腹摸了摸茶杯,现在她面前的茶早已冷透了,她当着蒋明姝的面,将里面的残茶一饮而尽。
蒋明姝只是望着她,什么也没说。蓝荆安一笑:“蒋姑姑真是个体贴的人。不知姑姑您的医术师从何处?”
蒋明姝答曰:“家兄当年学成归来,我日日跟在他的身边,偷师了一些。后来又四处胡乱学了一些。所以我医术不精,连皮毛都没摸到。”
蓝荆安笑笑:“姑姑谦虚了。您若是想看医书,我去让冯参给您搜罗一些。您只要把书单给碧鸾就行。以后您在这承憬殿长住,咱们见面的日子多了,估计能很快熟络起来,到时希望您别嫌我和碧鸾闹腾便是。我这身子也就托姑姑多照顾了。”
两人正说着,碧鸾回来复命。碧鸾将西殿第一间给了蒋明姝住,同时派了四个婢女伺候她。蓝荆安见安排妥当,只说明日再请蒋明姝看脉,今日让她好好休息,便让婢女送她收拾东西搬家去了。
等人都走了,蓝荆安让碧鸾摆饭,单独和她二人一起吃晚饭。蓝荆安问碧鸾:“这个蒋明姝是什么情况?怎么今日你们把她找来了?之前我都没听说她在江陵。”
碧鸾已经打听了一阵,又在偏殿套了蒋明姝半天话,所以对她有了一定了解:“蒋明姝是蒋神医唯一的胞妹,比蒋神医小了整整十岁,据说蒋神医当初就把这个妹妹疼到骨子里。蒋神医父母去的早,蒋明姝也是蒋神医夫妇拉扯大的。”
“当年江陵城破,满城大火,蒋神医带着全家意图逃出江陵城去。当时蒋神医的夫人怀有身孕,蒋神医便让刚及笄的蒋明姝护着她先走,自己带着儿子紧随其后。没想到却被一队大雍士兵发现,当时就要杀蒋神医他们。”
“蒋神医带着儿子引开追兵,希望能救自己妻子和胞妹的性命。结果阴差阳错,蒋神医父子倒是无虞,再回去的时候,他的妻子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却被当街杀死,而蒋明姝则不知所踪。由于大火已起,蒋神医为了儿子,只好含泪离开,留下自己妻子横尸街头。这也是为什么蒋神医这般痛恨宇文氏。”
“其实蒋明姝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大雍的官兵捉了。她当时年轻,容貌又好,就被抓去,充作,充作”碧鸾的话说到这里,就有些吞吞吐吐。
蓝荆安心下一惊,已经猜到,压在案上的手,骨节都开始泛白。碧鸾咽口吐沫,继续说:“她一直在军营里,辗转多个地方。和她一起被抓的不少姑娘都死了,她凭借着当初和蒋神医学的一点医术,后来又和营里的医官学了一些,自己给自己治病,才勉强没有丧了性命。”
“再后来,由于她相貌出众,被宇文俊平手下一个小官看上,弄到了自己后宅去。那个小官对她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也不正经待她。而小官的大妇,更是对她又打又骂,并且当着小官的面给她灌了碗绝子汤,逼着小官让她做了家伎。”
“虽然蒋神医当年也曾四处打探,但当初兵荒马乱,又能有什么结果。还是咱们在襄阳的时候,有一次这边的情况被她待客的时候偶然听到,她才知道蒋神医没死。然后她又使了法子,辗转送出信来,蒋神医才知道她在豫州。”
“听说她这些年就靠着几本医书,了为生趣。而她也总是同情境遇类似的可怜人,尽量用自己的医术帮助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我还听说宇文俊平手下的一个医官,和那个小官认识,很是喜欢她,经常去找她,也没少把看家本领教给她。但却没法子给她弄出来。后来也是这个人给咱们的人通风报信的。”
“所以这位蒋明姝的医术虽然不能和蒋神医父子比,但据蒋神医曾和白大人说,她应该比大多数医官都强。只不过她因为之前的经历,不肯接受医官的称呼,也没正经行医,只隐居在这江陵城。这次还是白大人担心您,慌了手脚,才把她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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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行思坐忆
蓝荆安一听就知道,自己之前是对这个蒋明姝有所误解了。原来她的察言观色,沉稳不变是在这么曲折而悲惨的人生后,被逼磨练出来的。想当初,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却要经历那般非人的折磨,她的人生比自己的还要痛苦百倍。
怪不得她会这样不问因由的帮自己,怕不是因为自己是大司命,而是因为听说自己是被流言气倒,想起她的当初来吧。蓝荆安长叹一声:“人活着可真难啊。”
碧鸾说完,自己的眼眶都红了,再听蓝荆安这一声长叹,心里更是难受。蓝荆安见她的模样,拍拍她的手:“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好好待她便是。人生刚过半,她还有大把好时光可以享受。”
碧鸾点点头,情绪低落的收拾东西,又开始为蓝荆安担心。蒋明姝的经历逼得她要隐居江陵。那姑娘呢?难道也要这样一辈子,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元帅身边么?
而此时蓝荆安也是心思起伏。她听了太多乾国灭亡之时的悲惨故事,她原以为城毁人亡是最痛苦的,但现在蒋明姝的经历,又让她多了一种重新思考。无论如何,她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不想再重蹈覆辙,青云哥哥,必须打败大雍。
等碧鸾收拾完东西,回到殿里,见蓝荆安还在托着腮,眉头紧皱。她坐在蓝荆安身边,对她说:“姑娘,别想了。您还是和我说说,您之后打算怎么办,也安安我的心吧。”
蓝荆安被从沉思中打断也不生气,认真看着碧鸾,说:“碧鸾,我已经和大哥谈妥了。他会给青云哥哥发消息,带兵北上。我信守对谢维宁的诺言,留在这里,保西北平安。我想将你和冯参以及另外五个亲卫留下,其他的影卫都让他们北上。你觉得如何?”
碧鸾叹了口气,姑娘向来是言出必行,打定主意不动摇的主,劝她也是难。碧鸾只是说:“要不还是让邱中郎将带人留下吧,有他在,肯定安全。也不怕木土他们使什么阴谋诡计。”
蓝荆安犹疑了一下:“邱少泽武艺好,有他在青云哥哥身边,我也能放心点。不过你说的是。虽然我不认为木土他们有能力对我不利,但如果留下几个影卫震慑他们一下,也能让他们不要在江陵那么嚣张,说不定还能顺便抓几个夏国细作出来。”
碧鸾点点头。然后纠结了一下,咬咬牙到底还是把心里最想问的说了:“您真打算对元帅放手?没有您,元帅又怎么可能如您所盼望的幸福一辈子?那夏九皇子就是待您再好,毕竟不比元帅从小和您的情谊。加上他那般霸道,我怕您就算跟了他,也会受他欺负。”
蓝荆安被她的话弄的哭笑不得,碧鸾的看法果然和白卿风不一样,她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自己这一个主子,她看待谢维宁第一反应不是大义,而是怕她被他欺负。
蓝荆安思及此,伸手搂了碧鸾肩膀:“你放心,我不会和谢维宁在一起的。我欠他的,只能等下辈子还了。今生,我既许了青云哥哥,便不能三心二意。至于我和青云哥哥,我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蓝荆安说到这里,语气沉了下来:“所以,我想,我需要点时间,想清楚什么才是对青云哥哥最好的。什么才是我要的。如果我要和青云哥哥在一起,我必须要解决自己的麻烦。我不能仅仅依赖他为我披荆斩棘,力压群臣,强行推我上位。”
蓝荆安清楚,这一次,她的敌人就是她自己。蓝荆安顿了顿,又说:“大哥有句话说的对,这段时间就当我们来一次长长的休沐吧,正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我自从离了白玉关,都多少年没有肆意行事了。这一次,再自由一回不好么?”
碧鸾叹口气:“罢,罢。姑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陪着姑娘就是。”蓝荆安嬉皮笑脸的摇着碧鸾:“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碧鸾又从怀里掏出两支木簪放在案上:“好了,好了,姑娘罢手吧,我头都要被摇晕了。您要的东西,我弄好了。不过,这木簪是要送谁的?”
蓝荆安拿着这两支新烫好蜜蜡的木簪,心中百感交集。她的手抚上那支祥云簪,这是她雕给青云哥哥的,在小屋里,她想了许久才定下的图案。她又伸手碰了一下另一支楼兰簪,然后迅速又把手收了回来,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碧鸾见她神色变幻,亦喜亦悲。最后,蓝荆安沉默了很久,才将两支簪子都拿起来,放在了她最为小心的宝贝之中,那里,都是当初她从定远侯府带出来的东西。
碧鸾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这两支木簪不是您雕的?您不送人,为什么反而要锁起来?”蓝荆安只对碧鸾说:“是我亲手刻的,但现在都不能送了。我让你去给这两支木簪打磨上蜡的事情,对谁都不要说。只当没有发生过便好。”
碧鸾虽然奇怪她的举动,但还是点点头。她觉得,自从姑娘从深山里出来,心思似乎比以前更重了。她沉默的时候变多了,笑的时候似乎也不是过去那种开怀大笑的感觉。虽然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但却有点不一样。
碧鸾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蓝荆安和白卿风吵架时,说的那句“但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她觉得姑娘说的还真对,对于她来说就是这种感觉。要不是她日日夜夜跟在姑娘身边,她估计都会有些毛骨悚然。
蓝荆安不知道碧鸾这般看她,她的心里还乱糟糟的。她有太多的事情要想。她突然想起了上巳她和谢维宁沐浴后坐在枯木上,忘却万物的那一刻。她苦笑一下,今生,怕是自己都回不去那样的时光了。
六月十六,白卿风带领十万大军从江陵北上支援萧青云,按萧青云的安排,这一次,十万大军直接从豫州攻打兖州。赵虎如果想保兖州,必然要撤了一部分冀州的兵力。
与白卿风同行的除了吕珉和万明德两位乾军中的中流砥柱,还有邱少泽及一百六十名影卫。按蓝荆安要求的,邱少泽留了四十个影卫陪她守在江陵。大军出发的那一日,大司命病重,无法亲自送行,只派自己最贴心的碧鸾和冯参前去相送。
号角声声,白卿风在张逊、袁正言、碧鸾等人的恭送下,一挥手,带着十万大军离开了江陵。而此时,坐在承憬殿內的蓝荆安,正沉默的望着窗外的天空,摩挲着手中自己最熟悉的那张劲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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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鱼传尺素
蓝荆安装病的事情,并没有瞒着碧鸾和自己的亲卫,也没瞒着老杜等夏国人。老杜以为蓝荆安彻底被主子收服了,所以才称病在江陵,反而对冯参等人更好。他恨不得和这些人称兄道弟,只为了早日搞好关系,省的到时一起在夏国生活尴尬。
承憬殿虽然不比当年的神女宫辉煌,但毕竟是一国别宫,还是比蓝荆安住过的其他地方都大多了。老杜等五人只能在外院,除非蓝荆安主动召见,他们现在根本见不到蓝荆安的面。但老杜他们也不急,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看着蓝荆安,守护她的安全,他们只需要留心每日都谁进出了承憬殿,倒是比往日轻松多了。
而承憬殿里的几个婢女也在经过碧鸾考验过之后,由碧鸾告知了大司命在江陵另有使命的事情。几个婢女都是嘴紧的人,自是听话。蓝荆安又特意把张逊叫进来,告诉他自己无事,但由于和夏国签了协议不能碰军务,为了西北,所以她才留下来照看荆州。
在江陵的将官当中,张逊和蓝荆安最为相熟。他第一反应就是,大司命真是个妙人,说是不碰军务,却给自己留了个政务的口子。而既然能带来政务,必然也会带给她军务的消息,顶多她不往外发号施令而已。
张逊故作辛苦:“看来老朽是要每日过来探望重病的大司命了,真是累也。”蓝荆安顽皮的对他说:“说不定我病中烦闷,只能下棋解闷呢?”张逊呵呵一笑:“下官忧心大司命,自然是再累也不能推辞。”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倒是是作陪的碧鸾只觉得这一大一小简直和总角孩童似的,没个正形。
蓝荆安又把老杜他们夏国细作的身份跟张逊讲了,让他找人悄悄配合影卫,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夏国细作。蓝荆安特意交代,不必现在抓人,只要知道谁是夏国细作便好。蓝荆安清楚,在拿下大雍前,和夏国的关系必须友善为上。
既然养病,自然要拿出养病的样子。蓝荆安在整个七月都没有出承憬殿,除了张逊,其他荆州官员更是一个没见。她让碧鸾偷偷弄了点稻草进来,冯参给她做了一个草靶,供她每日练箭。
蓝荆安开始过上了几年内都少见的规律生活,每日天明练箭,巳时读史,未时读兵,申时见张逊,酉时处理荆州政务,同时分析整个乾军战局。
随着和蓝荆安渐渐相熟,蒋明姝留在承憬殿里的时间也是一日长似一日。蓝荆安一般都是晚膳的时候留她一同进餐,然后再同她聊聊天。蓝荆安和蒋明姝都有心结,两人虽然年纪差了十五六岁,但却惺惺相惜。蒋明姝在她的劝说下,正式接受了医官的称呼,作为大司命最器重的女医留在蓝荆安身边。
进入七月,蓝荆安再是生活规律,还是被一封封书信弄得心神不宁。她不仅收到了青云哥哥的信,也收到了谢维宁的信。
当她忐忑不安的打开青云哥哥的信,信里一句冀州情况都没提。却见他说让她好好休养,如果她想来冀州,随时可以过来。如果她需要继续养病,他会一直等着她。同时,萧青云告诉她,他已经送了素梅、冯燕和黎谢一同去江陵给她作伴。
蓝荆安见他一句相思的话都不提,知他这次是真动气了。她的青云哥哥怕是很清楚她要做什么。蓝荆安握着信,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既然她要冷静,青云哥哥就给她时间让她冷静,这是她的选择,又能怪得了谁。
谢维宁的信比萧青云的信来的可频繁多了,一个月之内来了六回。他的信里都是对她的思念,一声声长安,不停的提醒着她与他曾经的关系。谢维宁在信里详尽描述他在西南遇到的困境和趣事,就像个孩子一样,将所有的心思俱分享给她听。
蓝荆安接了信,却一封也没回。谢维宁的信,她连接都不想接,但又怕如果不收信会激怒他,惹他对西北出手。她想了好久,才把老杜找来,让他给谢维宁传话,劝告谢维宁好好在西南做好自己的事,注意安全,不要分心,少寄信来。
老杜见蓝荆安语气温和,以为她是因为担心主子,倒是欢欢喜喜应下了。谢维宁从八月起送信的频率果然降下来,变成了一个月两封,但信却更厚了,而且他依旧在信里絮絮叨叨,大事小情都非要和她说个遍不可。
至于萧青云那边,他写信很规律,一月只送一封信来,每每是在固定的日子。他的信并不像谢维宁的那般长,里面都是平平淡淡的建议,猜测这个时节荆州会有什么样的景致,又有什么新鲜吃食可以去尝试。
蓝荆安基本上每晚都会提笔给萧青云写一封的回信,每次写完却又亲手烧掉。她还没想明白自己要如何,回信的内容也尽是左右摇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对他无尽的思念与愧疚。
等到八月的时候,随着兖州战报送过来,黎谢失踪的消息也传了过来。蓝荆安少见的动了大气,差点砸了当时握在手里的杯子。据报信的人讲,黎谢是在豫州突然失踪的,消失的彻彻底底,根本无迹可寻。
蓝荆安不知她是畏罪潜逃,还是她背后有人帮她离开。但关于她的谜团,自己怕是再也解不开了。她经过这段时间细细的思索和分析,曾经几度怀疑,当初宇文途背后之人就是黎谢。但无论宇文途还是当初宇文俊平手下,供述的那个谋士都是个男子,这又让她对貌美如花黎谢有些犹疑。
蓝荆安已经确定,黎谢的背景肯定不简单,必然不是当初萧青云他们遇到的普通苗家少女。黎谢能给她设下圈套,肯定是曾经知道她在永华城的事。而当初的事情,不仅萧青云捂得严实,就连大雍那边都讳莫如深,一般人肯定打听不到。
蓝荆安曾猜测她是谢维宁的人,但谢维宁是绝不会对她有半点杀心的。而且她还记得在襄阳的时候,谢维宁第一次见黎谢并不高兴。而这次黎谢使计害她的事,谢维宁也明显不知情。所以她基本排除了谢维宁与黎谢合谋的嫌疑。
但蓝荆安还是觉得黎谢似乎和夏国皇庭有某种关联,毕竟能在永华城打探出来那么隐秘的事情,除了夏国细作,世上也没有太多人能做得到。而西南,在这十几年里也一直都是夏国的地盘。但她所有的猜测都在失了黎谢之后无法证实了,她虽然郁郁寡欢了几天,却只能当做黎谢从来没有出现过,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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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冀州之事
这段时间,由于万明德和吕珉指挥有方,只调集了八万人防守兖州的大雍,先是失了兖州重城昌邑,后又败于任城。白卿风已经带人快打到了东平,东平离冀州甘陵此去不过五百里。
赵虎知道,一旦让萧青云和吕珉等人汇合,萧青云会更加势不可挡。他一个头两个大,竭力驱赶萧青云手里的十六万冀州兵向北线作战,同时加派人手防守兖州,努力分隔两方势力。
与此同时,延康帝宇文墨渊知道事态紧急,他让骠骑将军肖蒙将防守西北线的兵力压至最低,带人从司隶出击,直攻兖州,希望拖住白卿风北上的步伐。这样的战报传到蓝荆安手里,她自是心欢,却也知道,这是谢维宁守信的表现。
以乾军和大雍在西北的人数上看,现在两军留在那里的精兵撑死也不过十万。而夏军在西北却有近三十万之多,如果夏国想要渔翁得利,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但夏国却在西北按兵不动,一点便宜都没占。这种不符合夏国一贯作风的事情,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必然是谢维宁在其中起了作用。
蓝荆安知道谢维宁能力巨大,更是不敢离了江陵。她不仅对老杜他们客气有加,还不时问一问谢维宁在西南的战况,担忧他是否平安。老杜等人见她时常挂念主子,更是高兴的不行。
只是蓝荆安每次见过老杜之后,心里都要不痛快上一阵子。她真不想这般违心行事。她只能暗骂自己无耻。为了乾军,她这般利用谢维宁,真真是个小人,比谢维宁逼迫青云哥哥也不遑多让。
蓝荆安还试探过老杜,但见他们几人都不知道情蛊之事,所以她也不多问了。蓝荆安盘算过,情蛊一事必是谢维宁自作主张,很可能夏皇都不知情。而他之所以给自己下情蛊,看样子确实不是为了夏国。
越是这样,蓝荆安越觉得棘手。她知道,如果谢维宁给自己种情蛊,是所图其他,他必会以他自己的性命为重。但若是他当初就豁出去,只为得到自己,那么他除了和她的感情,可以说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以前的蓝荆安或许会骂谢维宁一句疯子。但现在她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最是麻烦不过,根本不受控制。她除了叹他一句痴人,也怪不了他太多。
八月初九,素梅和冯燕抵达江陵,自此冀州战场又完全变成了男人的世界。素梅和冯燕抵达江陵之时,心情截然不同,冯燕是心酸中带着欢愉,而素梅则是忐忑多过兴奋。由于冯燕在江陵有家人,所以蓝荆安便让她先和家人相聚,慢慢再叙。素梅则被碧鸾直接带回了承憬殿。
素梅之前很担心蓝荆安的身体,但见她笑语盈盈并不像重病不起的样子,又有几分疑惑。蓝荆安也没瞒她,只说自己迫不得已要在江陵一段时间。素梅对她最是忠心不过,旁的多一句也没问。
蓝荆安让她把冀州之事,尤其是萧青云的情况好好跟自己复述一遍。素梅说当初元帅中毒那段时间确实是她照顾的毕竟多,尤其是蒋神医到大营后,由于沈军师对黎谢比较防备,那时候她和吴未基本上全天轮换着守在中军帐內。
但后来元帅醒来之后,便不再用她服侍了。而那时黎谢又嚷着要回军医所,并且郑荣大将军都出面了。所以沈军师就让她和黎谢又住到一起去了,顺便监视黎谢。黎谢虽然当初在元帅昏迷的时候,对她不大友善,但到了军医所也没再为难她。所以她便在那里一直住到离开冀州。
蓝荆安之前就听白卿风说过,蒋仙林确认过之前黎谢所配的解毒丸都没问题,再对比素梅的话,她更是确定,黎谢当初的目标肯定是自己,绝不是青云哥哥。想到这里,蓝荆安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黎谢害苦了她,但至少也算救了青云哥哥。她心里对黎谢的恨意也能减少那么一分。
蓝荆安又问了文良的情况。她之前已经知道青云哥哥醒过来后许了文良,留下宇文途的性命。但萧青云却命人挑断了宇文途的脚筋,终身囚禁。宇文途现在断了双手废了双脚,又被划花了脸,基本和废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文良自知他罪孽深重,能保住条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对萧青云除了千恩万谢,只能拼命画图制具希望补偿一点点宇文途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正是由于他的巨弩等物,才让萧青云在兵力明显少于大雍的情况下,顺利支持下来。
而他改造过的木鸢在和兖州乾军互通消息的时候,取得了很大帮助。这种木鸢飞的高,还能带个孩童般大小的人,顺风的时候,能经日不坠,当世称奇。
但文良却因为宇文途的事情,身子骨变的更差了。尤其是萧青云昏迷、蓝荆安被困西南那段时间,他日日夜夜又是自责又是担忧宇文途,要不是孙医官留神他的情况,他怕是早就自我折磨到死了。
后来随着萧青云的转醒,总算安了他的心,加上萧青云请蒋仙林亲自给他看脉,慢慢又给他调理回来。到素梅走的时候,他的身子虽然还不算好,但至少离鬼门关远了一些。
等蓝荆安听说文良现在又有了求生意志,也放下心来。文良和宇文途的事情,更加促使她思考复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自己的漫长人生又应该如何走下去。她之前只想着报仇,想着助青云哥哥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但却没想过,之后要怎样。
蓝荆安这段时间,一直在思索。尤其在见过蒋明姝之后,她对之前幼时所学的东西,都有了隐隐的疑问。究竟是那些为了乾国殉在了江陵的人更伟大?还是这些明知活下去是一场苦难却还坚持下去、不放弃渺茫希望的人更为难得?
蓝荆安同样对善恶有了疑惑。黎谢于她为恶,于青云哥哥为善。但焉知黎谢的恶不是因为自己要将她彻底赶出青云哥哥身边引起?而自己之于乾军为善,那之于宇文氏呢?是不是算是大恶?她尤其想起了当初投降于她,却被送到江陵斩杀的三位宇文氏王族,他们的血如果是必须的,那其他宇文氏的人呢?
世人皆说善恶终有报。那她杀了宇文俊平,宇文途害了她也害青云哥哥,这报应究竟是应在了谁的身上?是宇文途?是文良?是她?亦或是青云哥哥?
蓝荆安没有答案,只有夜深人静之时,多了一些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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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出门拜会
素梅来江陵后的第二天,便开始主动又伺候起蓝荆安的起居来。蓝荆安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但她对近身伺候的人却非常挑剔。在江陵的这段时间里,除了碧鸾,她只提拔了两个婢女进正殿服侍她,一个叫做迎弟的被她改名为思萦,另一个叫做珠儿的被她改名思茱。
而当初北上冀州被她选中做替身的婢女芸娘也跟着素梅一同到了承憬殿。蓝荆安给她也更了名,改做思芸。在素梅到了之后,碧鸾便在蓝荆安的授意下,将管理承憬殿婢女的诸多事宜都交在素梅手里。
蓝荆安已经在这承憬殿里自我封闭了将近两个月,其实也很想出去走走。现在素梅和思芸到了,她便让素梅给她化了妆,尽力涂抹成思芸的样子。以思芸的身份跟在碧鸾身后,小心谨慎的出了承憬殿。
由于她掩饰的好,而且连冯参等人都没通知,所以老杜等人也不知道低头跟在碧鸾身后那个婢女就是蓝荆安。碧鸾不太理解蓝荆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想着江陵城内都是乾军的人,最是安全不过,便也同意陪着蓝荆安胡闹着一场。
蓝荆安出了承憬殿,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长史府。碧鸾的名声在荆州很是响亮,长史府里一听是大司命身边的碧鸾姑娘找老爷,赶忙去府衙请了张逊回府。张逊以为蓝荆安有什么重要的事托碧鸾找他,很快就赶了回来。
等他进正堂的时候,他的夫人正陪碧鸾站在那里聊天。长史夫人自然不敢怠慢碧鸾,本想请碧鸾上座,但碧鸾以自己婢子的身份推了。但长史夫人怎么可能真当碧鸾是个婢女,只能陪着她一起站在正堂等张逊回来。
碧鸾带着蓝荆安给张逊行了个礼,然后问张逊是否方便去书房讲话。张逊知道事有机密,赶忙请了她去书房。等碧鸾带着蓝荆安进了书房,关了房门。蓝荆安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张逊的书房,对张逊一笑:“先生的书房真是雅致。”
张逊听到蓝荆安的声音一下子愣住了,他走到蓝荆安跟前定睛一看,才发现一直跟着碧鸾身后垂首而立的规矩婢女竟然就是大司命。他赶忙给蓝荆安行礼,又压低声音说:“您就带着碧鸾一个人来的?承憬殿有什么事,您召我过去就行。您身边没人太冒险了。”
蓝荆安一笑:“先生放心,承憬殿无事。我之所以带着碧鸾孤身前来,不过是想去拜访您之前谈起过的那位青田先生。您也知道,夏国人天天守在我殿门口,我不想惹人耳目。何况,我还养病呢,大摇大摆的走动毕竟不好。”
张逊无奈的说:“您啊,真让老臣不知道怎么夸您才好。”蓝荆安狡猾的笑了笑:“先生,心里正骂我呢。我都听见了。先生说,我就知道她偷偷来我家必无好事。最好千万不要让她看上我书房的什么宝贝,否则都得让这丫头给我搜刮走了。”
张逊忍不住抚须大笑:“大司命真看上什么也不怕,以后下臣去承憬殿弈棋的时候再尽些力就是。”
这回轮到蓝荆安苦脸了。自从蓝荆安住进承憬殿里,每次见张逊都会被他拖着下上一局。她虽然久不弈棋,但水平还在那里,加上她独出心裁的将所学兵法融入她的棋风当中,刚开始的时候,二人对弈,张逊总是输多赢少。
后来张逊不知怎地棋艺大进,二人的输赢彻底逆转过来。蓝鸡安为了激励自己,对张逊许下诺言,若是自己每输三局,便要送他一件承憬殿里的宝贝,而且宝贝随便他挑。
承憬殿里的东西本就不算太多,绝大多数都是当初从荆州上缴而来的乾朝旧产,送一件,少一件。蓝荆安要是再多输几个月,估计就要把自己大殿变成雪洞一般了。
她也好奇问过张逊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提高那么多。张逊说,他是得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指点才棋艺大进。此人不仅棋艺好,更是不世出的大才。张逊推荐蓝荆安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去见一见此人。
蓝荆安见张逊百般推崇这位青田先生,对此人极其好奇。张逊曾对她说,世上智者,大儒文士者有之,深谙权谋者有之,豁达通透者有之,但兼有三者而不扬者,只青田一人耳。听了这种话,蓝荆安怎么能不好奇要见上此人一面?
但据张逊讲,这位青田先生不喜见外客,初识会觉得他性子有些古怪。蓝荆安也不意外,真正有才能者,确有恃才傲物的资格,性格与常人不同再正常不过。
蓝荆安心里盘算了很久,一直等素梅她们到了,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让张逊带自己拜会一次这位青田先生。张逊知道蓝荆安求贤若渴,尤其此人也是自己推崇的,所以他欣然应允。
张逊又问她是否需要换装,毕竟蓝荆安和碧鸾现在一身深宫女婢的装扮,怕是不太适合会客。蓝荆安让他给自己找了两套男装,就在张逊的书房凑合换了。然后坐马车出城去找青田先生。在江陵城中马车一路行驶,蓝荆安便一路听张逊细细讲述他与青田先生的过往。
青田先生,姓郭,名乐山,字遇柳,号青田居士,颍川阳翟人士。正因为他也是豫州人,所以同为豫州出身的张逊,早前便听过他的大名。青田先生时年已过古稀,又比张逊大了一轮。
阳翟郭家,原也是大雍的世家大族,但早在青田先生弱冠之时,就因获罪抄家而败落了。张逊第一次听说青田先生的美名,还是他家未败之时。当初人人都传颂郭遇柳真博士有水平,字画俱佳,文采风流,年轻轻轻更亲得帝王召见,着实前景不可限量。
张逊彼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稚童,见家中长辈、教学夫子人人以能得一副郭遇柳的字画为傲,心里自是艳羡不得。及至后来郭家落败,青田先生也算历经人间冷暖,徒过刑,做过门客,经过商,但再也无人记得他昔日的风光。
唯独张逊却对这个幼年时曾仰慕过的人物念念不忘,知他偶尔会作有些字画赠与同他关系不错的诲圆和尚,于是他有空便去拜访诲圆。数次之后,张逊也渐渐有机会能碰到青田先生。就这样,他和青田先生慢慢相熟起来。
张逊和青田先生相比,可以算得上是大器晚成。他年近半百,才得人推荐,入仕为官。那时已是綏帝当朝的后期,他的满腔热血遇到贪腐横行的官场,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没钱去贿赂上官,调来调去,只不过在这荆豫之地辗转,纵使有个官称,却也需要亲自耕种以糊口。
而那时的青田先生,虽积攒了些许家资,却连稼穑的资格都没有。二人都不是得意之人,反而走的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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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访青田
直到张逊做了襄阳长史,本来想请青田先生出马,但青田先生却未肯去襄阳找他,只是断言襄阳事未毕,劝他一定多加小心。
后来张逊升做荆州长史,再次请他出山,青田先生虽仍以年纪为由拒绝了他,但却领了张逊的好意,脱了大雍的商籍,入了荆州的民籍,迁到了江陵城北的一个小村居住,过上了他一直向往的田园生活。
张逊又有些忐忑的对蓝荆安说:“青田他行为处事自有一套法则,如果触怒了大司命,还请大司命原宥。”蓝荆安点点头:“请先生放心。青田先生年过仗国,自当不逾矩。”说完,她又好奇的问:“他是和家人一起住在那里么?”
张逊摇摇头:“他发妻早逝,只有一子。他没有续娶也无侍妾。当初乾国大难,他这亲子不知怎么得罪了赵虎手下一员猛将,连带着妻儿都被杀了。所以自此青田便孑然一身。现在只有一个小童照顾他。他的田都赁给了村人,村人给他供食替他纳赋,其他的收成他都不过问。”
蓝荆安有些吃惊,这位青田先生的人生还真是够起伏。她唏嘘一下,又挑开车帘,向外望去。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粟麦一片金黄,煞是好看。她见江陵城外一片平和之景,不由得夸赞张逊:“张长史,多亏了您,这江陵不过短短一两年光景,便又再度富庶下来。”
张逊抚须谦虚的笑了笑:“只要无战事之扰、无贪官所夺,地自有出息,民自有所安。这并非下官之功。”
蓝荆安笑笑没有说话,她心里知道张逊的能力就行了。她见已行至郊外,便叫停了马车,从车上卸了匹马下来,改和碧鸾骑马前行。张逊知她是善弓马之人,怕是这一段被关的实在是烦闷了,这样活泛一下也好,自不阻止。
而碧鸾心下则稍微有些紧张,这还是蓝荆安腿上好了之后第一次骑马,她怕蓝荆安腿上力量还不足,夹不住马腹,但见蓝荆安稳坐马上,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和她二人慢慢骑马前行,并不纵马。
蓝荆安沉寂了一段的身体,在从新翻身上马后,感觉一瞬间活了过来。蓝荆安的唇边逸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的世界,果然不属于安安静静的深宫后殿。
给张逊赶车的是他的心腹侍从,也是当初蓝荆安在襄阳千挑万选,送来保护张逊的。他已一年未见大司命马上风采。今日见她依旧身手矫健,心里也偷偷为大司命喝一声彩。
等四人到了青田先生寓所,只见连片的田地旁,一条小溪分隔了对岸的树林。溪水里,鸭鹅自在而过。一座茅庐独立溪边,几块木板拼凑出的小桥就在茅庐前侧,桥边一株绿柳正随风飘摇。蓝荆安不由的叹了一句:“好一个田园闲适之所。”
张逊带着四人到了柴门前,只见柴门半开,一条大狗趴在茅庐门前,有个童子正在院子里喂鸡。张逊对着小童招呼道:“自清,青田先生在家么?”这个叫做自清的十二三岁的小童抬头看了看,见是张逊,露出一张笑脸:“先生不在,今天去村子里了。”
然后直接给张逊开了柴门,请张逊进茅庐里去休息:“您进去等吧。先生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张逊点点头,就要带着蓝荆安往里走。但这个叫自清小童却伸手把蓝荆安拦了下来:“你是谁?我们先生不见外客。”
蓝荆安不以为杵,笑笑说:“我是张先生的弟子,算不得外客。”自清看了看她,撅起嘴:“你骗人。张先生没有女弟子。你明明是个女人,我都听出来啦。”
蓝荆安一愣,这个小童倒真是又听青田先生的话又机灵,很是可爱。蓝荆安一转眼珠:“这么说,只要我是张先生的弟子就能进去了?”自清洋洋得意的看她一眼:“可惜你不是。”
蓝荆安对着自清狡猾一笑:“你看好了。”然后转身对着张逊就是一拜:“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张逊一边说着使不得使不得,一边半侧身想避过去。蓝荆安不肯起身,只说:“先生,学生虽愚,却一心向学,不知先生可否收在下为弟子?”
张逊哪里会说不收,赶忙迭声道:“老朽能为卿师,三生有幸。自是要收,要收。”然后正正经经受了蓝荆安的礼。
等蓝荆安行完礼直起腰,看着自清目瞪口呆的样子,这一次轮到她得意洋洋了。自清不服气的看着蓝荆安,连声说:“你,你,”蓝荆安走到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面前,挑着眉看着他:“我怎样?现在你可不能拦我了。”
说完便带着笑,用手打开茅庐的屋门,客气的对张逊说:“夫子先请。”张逊带着笑率先进了门,蓝荆安也要踏脚进门。却见自清对着门口的大狗就喊:“阿黄,你别傻趴着,倒是做点什么呀。”
门口的黄狗听话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蓝荆安就开始吠起来。碧鸾心生紧张,要出手打狗,蓝荆安对她摇了摇头。蓝荆安不仅不退,反而几步走到大狗前面,伸手去摸狗头。张逊吓了一跳,生怕大狗会咬她。就连这个时候,自清也熄了捉弄蓝荆安的心,赶忙唤他的阿黄回去。
谁知道,蓝荆安的手却快的很,一下子已经摸到狗头,她一边盯着大狗的眼睛,一边念念有词。手下面不过几下抚摸,阿黄就已经不再乱吠了,乖乖的任她摸着身上的短毛。
而张逊等人虽是意外,但都知道大司命驯马就与众不同,见她轻而易举的就让大狗安静下来倒也没感觉那么惊奇。但自清从来没想过自家的狗有一天竟然会被个外人驯服,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张着大嘴,傻傻的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姐姐。
他吓的指着蓝荆安就问:“你是人是妖?”蓝荆安玩心大起,对他顽皮一笑:“我既不是人又不是妖,得罪了我,你可要小心。”自清还在发愣,蓝荆安已经哈哈大笑着,跟在张逊身后进了茅庐。
碧鸾和车夫则都留在了院子里。自清被蓝荆安拿话吓住了,对漂亮姐姐有点心有余悸,只顾和车夫说话,这回连看碧鸾一眼都不敢了。碧鸾暗自好笑,只在院子附近随意转转,省得吓着这个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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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人共浴
已在茅庐里的蓝荆安,正负手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这个茅庐不大,只有三间房,一间作为正堂,一间起居,另一间里全是书。张逊指着那满满一屋子的书,跟蓝荆安说:“青田这些年攒下来的家资,都用来置备这件屋子了。”
蓝荆安心下佩服,但并不乱走,只在正堂规矩的等着。她注意到正屋的墙上挂了几幅字画。一幅是重重宫阙,接受大雨洗礼。一幅是大漠明月,两只驼峰缓步于前。一幅是白鹅戏水,一只白鹅在河中悠然自得。
而字有两幅,分别上书:
存在自在,天地同体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蓝荆安盯着墙上的字画,觉得此人还真是与众不同。青田所画的内容一般人是绝对不会这样混放在一起的。但这种违和的画风放在一起却并不会让她觉得杂乱,反而更有另一重意境。
她又抬眼看了看书案上正摊着的另一幅画,一个童子正在茅庐外唤着自家的鸭鹅回家,而一只大鹅已经随着他的呼唤上了岸。蓝荆安一笑,画上的童子不正是外面的自清么?
蓝荆安虽然不擅字画,但也觉得青田先生的画画的非常好。这里的每一幅画看起来都并不繁复,但却连细节都入了画中。尤其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蓝荆安觉得仿佛每幅画都是有声音的。
蓝荆安把目光重新移到墙上那两幅字上。比起青田先生的书法,她更在意的是上面的内容。她反复咀嚼这短短十六个字,心里默默盘算着其中的深意。
张逊见她盯着墙上的字兀自沉思,也不打扰她。自己取了青田放在案上的一本书,默默看了起来。
过了好长一阵,只听外面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雨点密集的落了下来,已经开始变天了。此时不仅自清回来了,就连碧鸾和张逊的心腹,也站到了廊下。张逊的心腹开口建议到:“这雨势估计会不小,咱们最好尽快走,要不然,地上泥太多,就不好回城了。”
张逊也觉得这样大的雨,万一被阻了路,蓝荆安不能回去,而承憬殿的人又不知道,再以为她失踪而宣扬出去,那就糟了。所以他也同意让蓝荆安立刻回去。
蓝荆安想了想,估计这么大的雨,青田先生也可能被堵在村子里回不来了。自己再这么苦等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人,还是改日再来拜访便是。于是,她同张逊定了现在返程,三日之后再来拜访。
自清把家里仅有的两件蓑衣和一把油纸伞找了出来。蓝荆安给张逊穿了一件蓑衣,然后让车夫穿了一件,自己和碧鸾合撑一把伞回到了马车那里。她又特别让车夫让车夫送了一件蓑衣和油纸伞回去,只留了车夫身上的一件蓑衣。
这一次,蓝荆安让碧鸾也坐回了车里,将所有马匹都套在了马车上,抓紧时间赶路回城。由于碧鸾和蓝荆安同撑一把伞,两个人都湿了半边身子,只不过碧鸾湿的更多一些。
张逊心里焦急,毕竟秋雨寒凉,他生怕大司命会因此生病。等几人回了张逊府邸,张逊忙让自己夫人准备热水干巾。蓝荆安制止了他,她不想漏了行踪,所以只是和碧鸾迅速换回了宫装,然后就匆匆告辞了。
等二人回到承憬殿的时候,素梅、蒋明姝和思芸果然在焦急的等着二人。见二人平安归来,素梅等人总算松了口气。蒋明姝见二女都淋了冷雨,怕她们染上风寒,又去给二人熬药。
而思芸则去后殿准备了一池子热水给蓝荆安沐浴,然后去厨房忙活吃食。蓝荆安见碧鸾的嘴唇有些发紫,让她和自己一起泡泡取暖。碧鸾也不矫情,便同她一起进了浴池。
这池子还是萧青云命人仿照襄阳将军府里那个打造的。他知道蓝荆安当初就对那一池温水爱不释手,每晚都恨不得泡在那里。他那时就想,将来无论哪里,只要是阿狸会去住的地方,一定都要给她修上这样一个浴池才好。
蓝荆安不好华服珠宝,就这么点小小的爱好,而且她的浴池也不要求奢华美观,能实用就行。底下的人知道了,自然也就顺着她的意在别宫的每个寝殿都造了浴池。而承憬殿浴池的建造方式还是按照文良图纸造的,一墙之隔就是火灶,而水道直接通着水井,最是节省人力物力,只要一个人在外面守着就行。
所以这个浴室虽不大,却成了蓝荆安的心头好。蓝荆安泡在浴池里,听着碧鸾给她讲自己把青田先生的小童吓成了什么样子,忍不住哧哧乐出了声。池子边上的素梅听完碧鸾的描述也抿嘴笑了。
蓝荆安身上暖和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看见素梅还一个人在边上给她俩忙活,又是递藻豆又是递搓石,忍不住对素梅说:“你也别忙活了,下来一同泡泡吧,还有地方的。”
素梅忙摆摆手,连道不用。碧鸾和蓝荆安情同姐妹,又是身有战功的人,能够逾矩,她可不敢造次。蓝荆安对待自己亲近的侍女,最是不讲规矩。她从浴池里爬出来,直接就把还穿着里衣的素梅往水里拖。
而碧鸾知道她的心思,也犯坏的往素梅身上拨水。可怜的素梅就只这样穿了里衣被蓝荆安拖下了水。蓝荆安大笑出声:“幸而我不是帝王,否则史书上肯定得记上我一笔昏庸无道。”
碧鸾也笑了:“就是。您白天刚欺负个童子,现在又来欺负素梅,看来今晚我要小心点,别让您欺负到我头上。”蓝荆安笑嘻嘻的对她说:“他们都没剑,不欺负他们欺负谁。不过你现在也没带剑,看来也就只能趁着这么一会儿功夫再欺负欺负你了。”
说着,蓝荆安就拿水去撩碧鸾。碧鸾也嘻嘻哈哈的将水回泼回来。一会儿两人又一起泼向素梅。素梅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怕败了蓝荆安的兴,也渐渐放开手脚,三个人笑闹成了一团。
蓝荆安总算放下心来。虽然她知道碧鸢的位置无人可替。但她还是很怀念当初了碧鸾碧鸢二人亲密无间的感觉。现在,她也需要一个人在碧鸾累的时候、不方便的时候、有任务的时候,能替碧鸾一下,让碧鸾可以喘口气。
素梅跟了自己也快四年了。她必须要板一板素梅这性子,否则,依着素梅这般日日拘谨规矩,不仅素梅自己难受,她和碧鸾时间久了也会受不了。谁让她自己打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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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扼腕兴嗟
等三人都老实下来,又泡了一会儿,便要出去了。碧鸾和素梅先服侍蓝荆安在柖上用沐枓淋水再冲洗一次,才拿细葛白巾替她擦了。蓝荆安自己穿好衣服,在外间等她们,让二人也换了衣服出来。
碧鸾和素梅都不去柖上冲洗,只是擦干身体。素梅身上还穿着湿透了的里衣,所以她还要先将里衣脱了才能换新的。好在后殿这里备了多余的几套衣服,足够她换的。
等碧鸾都穿上里衣了,素梅才刚把湿衣脱了下来。蓝荆安突然听到碧鸾一声惊呼:“姑娘,您快过来看!”蓝荆安顾不得素梅会害羞,赶忙又冲回内室。
只见碧鸾指着素梅右后侧腰窝处,颤抖着说:“是红色的梨形胎记!”蓝荆安也惊讶的贴近了去看,果然是颜色、形状、位置都和当初那人描述的一样!她感觉全身的血一瞬间都要凝固住了,她屏住呼吸,揉揉眼睛,又去看那片红痕。
那片红痕还在素梅的腰间没有消退。蓝荆安一瞬间激动的恨不得搂着素梅哭出声来。谁想她苦苦找寻了那么久,自己找的人竟然一直就在身边!她现在总算能对庞涂有个交待了!
素梅看着两人严肃又激动的样子,着实吓坏了。她不知道自己这胎记有何玄机,竟然引得大司命这般重视。蓝荆安见她还没穿上里衣,便说:“素梅,你先穿衣,穿好后咱们再说。”
素梅心下忐忑,不知是祸是福,匆匆将衣服穿好,便跟着蓝荆安和碧鸾回了正殿。蓝荆安让思萦、思茱守在殿门。拉她坐在自己床上,细细询问素梅身世:“我记得当初你肯同我离开永华城的理由,便是要去寻找在豫州军营的弟弟,是不是?你再给我讲一次你的身世。”
素梅不明所以,但还是按蓝荆安的要求讲述了一遍:“婢子的老家在豫州和荆州交界的地方,多年之前因为天灾,家里难以维继,逃难出来。家人基本都死在了路上,婢子当初只有一个弟弟活了下来。后来听说是流落到了豫州的军营里。不过上次婢子经过豫州并未打听到他的消息,可能他已经”
说到这里素梅的声音低了下来,眼圈都泛红了。蓝荆安心里也一阵酸涩。看来素梅和庞涂姐弟情深,也不知道一会儿自己要如何张口告诉她庞涂已不在人世的消息。蓝荆安又问她:“你还记得你原来姓什么?弟弟又叫什么?”
素梅点点头:“那哪里能忘呢。我原姓庞。我弟弟小名秃子,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头发稀疏,我爹没学问,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浑叫着。”
蓝荆安听到这里基本确认无疑了,看来是庞涂入军营的时候,因为秃子这名字实在不好听,便改成了涂字。她最后又问素梅:“你父亲和弟弟身上是不是也有你腰间的胎记?”
素梅惊讶的看着她:“您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爹有没有,但我亲眼见过我弟弟身上有。而且我爹说,我们庞家这支身上都带着胎记。那时候,我娘还埋怨了我爹很久,怕我因为带着胎记,将来不好嫁人。”
素梅的脑海里突然惊过一道闪电,她几乎要从蓝荆安的床上蹦起来,声音都发颤了:“大司命,您找到我弟弟了?”
蓝荆安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看了立在身边的碧鸾一眼,拉着素梅的手,想了想,斟酌着说:“你弟弟曾是位少年英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你,和你团聚。”
素梅的脸上满是喜色,蓝荆安话里的意味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素梅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找他,原来弟弟也一直在找自己,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好的!她总算可以和死去的父母交待了!素梅高兴的恨不得大声吼出来,让全承憬殿的人都知道她找到弟弟了!
蓝荆安也不想泼她冷水,但那些难过的事实,还是要让素梅知道。如果这种残忍一定要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她觉得这个人必须是自己。
蓝荆安将素梅又拉近了一些,素梅正在狂喜的感谢她,连连问她弟弟的下落。蓝荆安沉默悲痛的表情让素梅突然身子一僵,素梅觉得自己的心狂跳着,她生怕蓝荆安会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但让她绝望的是,蓝荆安还是艰难的一字一句说出口:“庞涂,作为乾军中最出色的少年将军,为了保卫襄阳,于去岁二月二十七日战死沙场,葬于襄阳将军墓。”
素梅的眼泪随着蓝荆安凝涩的声音奔涌而出,她大声喊了一声“不!”,整个人都软在了蓝荆安的怀里。蓝荆安抱着她,眼泪也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她知道这对于等了多少年的素梅意味着什么,庞涂用命换来的荣耀又怎么能抵过素梅心里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绝望。
蓝荆安低声安慰着她:“庞涂曾和别人说过,他之所以这般的努力出人头地,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他到死唯一都不忘的就是你这个姐姐,只有你过的幸福,他才能九泉之下才能放下心来。”
“他活着的时候,做到了他想做的,除了当初没找到你,他并没有什么遗憾。他不仅出人头地,更是救了襄阳成千上万的百姓。作为一名军人,为了保家卫国而战死疆场是最大的荣光。他值得我们所有人的纪念,他必会名垂史册。”
素梅撕心裂肺的痛哭,吓到了殿外的思萦、思茱,二人都不明所以,以为是大司命出了什么事情。碧鸾见到素梅这个样子,赶忙出去给思萦、思茱解释。思萦、思茱还是张逊怕蓝荆安在江陵不习惯,特别从襄阳将军府调过来的,当然知道当初庞涂战死襄阳的事情,二人也一阵唏嘘。
等素梅渐渐止住了哭声,蓝荆安给她擦干了泪水,轻轻说:“庞涂是勇敢的。想来,他也希望自己的姐姐是勇敢的。你只有开开心心好好活着,才没有浪费他的心血。”
素梅还在低声哽咽着,她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弟弟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当初在豫州没有找到他,她也猜着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但心里的那点渺小的希望,却仿佛是冬日里的最后一点火种,一直未曾熄灭。而现在,她彻底失去他了,她再也没有一个亲人陪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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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寝不安席
蓝荆安心疼素梅,这一晚上让思萦、思茱和思芸陪着她,好好安慰她。自己则和碧鸾商议要怎么做才好。这等大事,她必须要通知其他将领。尤其是吕珉,庞涂当初是为了救他而牺牲,吕珉对他感情最为深厚,也是最为关心此事的人。
蓝荆安当初在冀州大营就和萧青云一起叹息过庞涂的事情,二人都觉得折损了这么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勇猛小将着实可惜。萧青云更想将他树立为保家卫国的典型,尤其他除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姐姐并无亲属和子嗣,萧青云甚至不介意立国后给他一个高一点的爵位,让他在死后得到最大的荣光。
但现在素梅的出现将会改变一切。从蓝荆安的私心讲,她希望素梅幸福。她的幸福里,必然应该包括庞涂当初为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那份荣耀。
蓝荆安决定一早就派人去通知吕珉和白卿风,她本来还想去派人通知萧青云,可是犹豫很久,都没下定决心。她现在是越逃避,便越难面对。纵然她每天都想念他,但她却不知要怎么做。
蓝荆安既盼着青云哥哥能忘了她,将来能有另一个良配;又总是忍不住自私的不想放手。她对他灌注了太多的感情,这么多年,他与她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她忘不了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世界,曾经就是她的全部。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而当初谢维宁在狩猎小屋的表白,却让她猛然意识到另一件她一直逃避的事情。
青云哥哥和谢维宁不一样,他是乾国萧姓的唯一后人,他的责任太大,他必须要对未来的万世千秋负责。就算他真的立了她为后,他又如何能推却后宫佳丽三千?他的子嗣,现在就有人拿出来做借口,更遑论以后了。
黎谢当初要和她共用一匹布做衣服,都让她难以接受,她又如何能忍受自己深爱之人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繁育后代?她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陷入后宫手足相残的残酷竞争中?
她现在也能理解当初赵婉瑶为何对自己的出现,如此心惊又如此痛恨。想来,赵婉瑶是真心爱慕过那个人吧。越是深爱,便越是无法容忍失去。
蓝荆安叹息着,青云哥哥曾许给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能是过去了。从白卿云变成了萧青云那一刻开始,其实一切就已注定,只不过是她自己一直不肯相信而已。
碧鸾见蓝荆安在床上翻来覆去,以为她还在素梅和庞涂之事,便劝她:“您已经帮庞将军实现了遗愿,现在庞将军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您不要太难过。”
蓝荆安低声“嗯”了一下,她不想让人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她竟然还在纠结自己那点怎么也理不清的小思绪。她逼着自己把心思又转回素梅身上:“不过,我答应庞涂的只完成了一半。好了,你也睡罢,她的事,我们明日再说。”
说罢,蓝荆安闭了眼睛,一动不动。但那些纠缠的感情,摇摆的心思,还有对素梅的担心,却依旧盘旋在脑海,让她彻夜难眠。
同样彻底难眠的还有素梅。她盯着黑暗中的高高的屋顶,脑子里都是当初弟弟生病时瘦弱的样子。她被人贩子带走前,他还伸手试图拉她的衣服,那声:“姐姐,别走”,是他这辈子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素梅的眼泪悄悄的流着,她对不起爹娘的嘱托,她把她最后一个弟弟弄丢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素梅又想起了蓝荆安,她对自己那么好,甚至对她像对碧鸾一样,根本不把她当奴婢看。但她却中了黎谢的圈套,害得大司命现在不能再和元帅在一起。
而她所倾慕的那个人,自己也永远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他从西南回来之后那晚,她从来没觉得那般开心过。她总是忍不住看他,他也总会对她报以一笑。他给她讲西南的经历,夸她医术有进步。他温和的样子、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让她永远忘不了。
她曾盼着,如果他说他需要个婢女伺候,她就是拼死也要求着大司命将自己调过去服侍他。但那次她却偶然听到蒋神医问及他的婚事,他说他心里有人了,只不过想再等等而已。她的心一下子就灰了。她不想给人添麻烦,尤其是他或是他所看重的人。
素梅想来想去,简直不知道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无论素梅怎么想,第二日一早她还是准时去了正殿,伺候蓝荆安梳洗。
碧鸾一眼望过去,主仆二人都是一副眼下暗黑的憔悴样,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蓝荆安知道素梅现在心里最是难熬,觉得还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好一点,让她有点事情,也能分分她的心。
她让素梅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问她:“素梅,你的本名叫什么?”素梅怅然的答到:“爹娘那时候都管我叫梅丫头。”蓝荆安了然,又对她说:“你对将来有什么想法没有?”
素梅沉默的摇摇头,却没注意蓝荆安根本不可能看见她的动作。蓝荆安只听她沉默不语,等了一阵,开口说:“我若是和你及碧鸾义结金兰,你意下如何?”
素梅还神游天外,本来想顺嘴说“好”,碧鸾却先跪了下来:“姑娘,您的好意,碧鸾永世不忘,但碧鸾真不敢承您这份情谊。”素梅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赶忙跪下:“大司命,奴婢绝不敢肖想。这样对您声誉不好,还请您收回成命。”
蓝荆安只得把两人拉起来,无奈的说:“罢了,是我心急了。再等等吧,等咱们复国之后再说。”
蓝荆安又把冯参和木土叫了进来,素梅的身世,她昨晚已经让碧鸾通知了冯参。今日她是要冯参派人去给吕珉和白卿风送信。但这种事情,她怕没有木土见证,指不定他心里会多想,谁知道底下又给谢维宁传回什么讯息。
等她处理完冯参这边,又问素梅是否打算去襄阳祭拜一下庞涂。素梅心中都是苦涩,哽咽了很久才说:“弟弟他的生辰是在腊月二十六,我想那时去祭拜他一下。”
蓝荆安也怕她现在见了庞涂的坟墓受更大的刺激,便点点头同意了。同时打定主意,到时干脆带着碧鸾陪她走一趟。她也想给庞涂敬一杯酒水,给他一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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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女医收徒
蓝荆安请了蒋明姝给素梅看脉,她怕素梅情绪起伏太大,伤了身子。素梅早就知道蒋明姝是蒋语堂的姑姑,她本就自惭形秽,哪里敢请蒋明姝看脉。蓝荆安却不许,不仅让蒋明姝给她看了脉,又问蒋明姝是否收徒弟。
现在蒋明姝和蓝荆安已经很熟悉了,说话也放开了许多。蒋明姝笑着说:“我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哪好意思收徒弟?就是我愿意,也没人愿意跟我啊。”
蓝荆安笑着给她倒茶:“蒋姑姑就是客气了。要不是我资质不足,我肯定早就拜您为师了。现在也好,我不学,就有理由天天留着蒋姑姑陪我。不过,我这里却有个合适的人,您要是不嫌弃,想来她应该也是愿意的。”
说着就把素梅推到了蒋明姝面前:“您也认识素梅,当初她在青州还是蒋医官亲自教的呢。不知您意下如何?”
蒋明姝看看素梅,温和的一笑:“我可知道我大哥他们两父子的医术都是不外传的,既然语堂能将医术教给你,那由我接手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不知道庞姑娘是否愿意?”
蒋明姝昨晚也听说了素梅的事情,知道蓝荆安这是千方百计要弥补素梅,同时希望让她不要太过悲伤。蒋明姝本是心善之人,自然愿意帮素梅这一把。
素梅见到蒋明姝的第一眼就曾对她心生好感,她身上有一种和蒋语堂相似的温和气质。她只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蒋明姝一样被人尊称一声蒋医官,便是此生无憾了。没想到,现在蒋明姝却先给了她机会。
素梅扑通一下就给蒋明姝跪下来,连声说:“我愿意!我愿意!”蒋明姝笑着把她扶起来:“好孩子,咱们杏林拜师是不需要行跪礼的。你既跟着我,那便是我蒋明姝一世的弟子。”
素梅觉得自己灰暗的生活中突然仿佛又点起了一丝光亮。激动的看着蒋明姝,只觉得心里又找到了依靠。素梅又突然转回头,给蓝荆安磕头,她是实心实意的感谢蓝荆安,大司命待她如同再生父母,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回报她才好。
蓝荆安昨晚已经想过了,怎样才能让素梅最快从伤痛中走出来。既然素梅喜欢学医,便让她跟着蒋明姝,这样也能让孤独的蒋明姝有个贴心人。
蓝荆安把素梅扶起来。等她那阵激动劲儿过了之后,然后对她说:“既然你跟着蒋姑姑学医,可要好好学。你手上的差事,如果有时间就管着,没时间就让思芸她们仨商量着处理。学医是大事,一切先紧着蒋姑姑的要求来。”
蒋明姝点点头:“学医是慢工细活,咱们细水长流,不急的。只不过为师水平有限,带下好些,疾医和小儿次之,而疡医与耳目痹最次。怕是不能教你太多。”
蓝荆安见素梅拜了师,正一脸兴奋的听蒋明姝讲解。便笑着推她:“现在你可是满足了。干脆就搬去蒋姑姑那里得了。也省得占我的屋子。”自从素梅来了,蓝荆安本想让她和碧鸾轮换着给自己守夜,但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她陪着蒋明姝共同起居会更好些。
蒋明姝应允了,素梅自然也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了。这一日,纵然素梅时不时想起庞涂心里还是万分难过,但至少没觉得像昨夜那般绝望。
而蓝荆安这一天则在头昏脑涨中度过,她昨夜基本没睡,今日一早又忙着处理素梅的事情,根本没能按照自己往日的作息行事。鉴于此,她干脆放纵自己一天,才过午饭,便窝回了床上补眠。
她这一觉睡到天黑才又醒了过来。张逊已经来过了,听说她在补眠,以为是昨天白日被雨浇了不舒服,所以也不让碧鸾叫醒她,和碧鸾聊了几句便回去了。碧鸾按蓝荆安临睡前的吩咐,和张逊约好后日在他府中相见,到时再去拜访一次青田先生。
蓝荆安醒过来之后也懒得起床,直接靠在床头和碧鸾聊起天来。见张逊那边无甚大事,便说起了承憬殿的安排:“原本还想着素梅来了,让她和你替换一下,不过看样子,现在是不行了。你和素梅慢慢培养一下思芸她们三个吧,毕竟你们两个将来都不方便长管这承憬殿。”
碧鸾听了这话,不乐意了:“素梅也就罢了。您怎么还打主意到我身上了?我不陪着您,谁陪着您?”蓝荆安拉着她的手赔笑说:“好碧鸾,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就真没想过嫁人生子么?这么多年你就没个心仪的人?哪怕是个理想中的人也好啊,咱们照着慢慢找就是。”
碧鸾摇摇手:“您也说过,人各有志。我向往的是武艺高强之人,但是武艺高强之人脾气却通常不够温和,您看看邱中郎将和尹泉就知道。我偏又还有点女人的心思,也想要人温柔以待。您说这样的人上哪里找去。再说了,我当初就立志一辈子陪着您,所以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嫁人。”
蓝荆安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试探一下:“那你觉得吴未的武艺算不算好?”碧鸾想了一下,诚实的说:“不错,比我好,但比邱中郎将还是差一些。不过,他的暗器使的比邱中郎将都好。”
蓝荆安又说:“我觉得他待人可比邱少泽温柔多了。”碧鸾点点头:“这倒是。要说元帅身边这几位,他的脾气算是最好的了。当初跟着师父一起学习的时候,也就他最爱笑。”蓝荆安没好意思说,他也就是爱对你笑。
蓝荆安挑明了问:“那你觉得他符合你想找的人么?”碧鸾噗嗤笑了:“您别逗了。我和他就像兄弟一样,哪里会有别的心思。再说了,您也知道我这脾气,他也不能看上我的。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蓝荆安叹了口气:“兴许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呢。你也别太快否定。我不管你的事便是了。但如果有一天,无论你看上谁,你一定要告诉我,到时我替你把人抢回来。”
碧鸾伸手拉了她的胳膊,笑着说:“好,好,好。就知道姑娘最疼我。不过姑娘,您现在怎么也跟夏九皇子似的那么霸道?”
蓝荆安愣了一下,内心翻滚,就连笑容都有些勉强:“替你想着,你还说我霸道,小心我真留你一辈子。”
碧鸾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反而高高兴兴的说:“那才好呢。我就喜欢跟您一块儿,正好陪着您一辈子。”
蓝荆安拍了拍她的手,又让碧鸾记得下次去张逊家之前备上六礼束脩。虽然她上次在自清面前突然拜了张逊为师,但她之前也确有此意。只不过她之前一直怕张逊不收,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应下自己。既然是拜师,她就要正正经经的将六礼奉上,不能让恩师觉得有任何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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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访青田
两日后,蓝荆安又带着碧鸾溜出了承憬殿去找张逊。这一次,她在张逊书房,奉了六礼,正式给张逊跪地行了拜师礼。张逊自然高兴的不行,抚着胡子笑的合不拢嘴。
张逊知道,当初乾国还在的时候,小司命也是和皇子一起学习的,之后只会有大司命一人引领。而身为大司命就如同帝王一样,是不会在登上最高位之后再拜师的。所以蓝荆安算是创了历任大司命的先河。蓝荆安拜师带给他的荣耀,甚于帝师。
这一次再去见青田先生,蓝荆安也准备了一份薄礼。经过上一次出访,她也大概能猜到主人喜欢什么。这一日是个晴天,蓝荆安欢欢喜喜的随着张逊出了城。
一旦出城,蓝荆安又换了马骑,这回她开始渐渐试着小跑一阵,她的腿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郊野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她和碧鸾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才叫痛快。蓝荆安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和碧鸾冯参商量,该找个地方练骑射了。要不然这一手骑术荒废了,着实可惜。
再到青田先生茅庐的时候,自清正在河边赶鸭子,蓝荆安抿嘴一笑,这倒真是应了她上次见到的那幅画。她笑着和自清招招手。自清见是她,脸上有些不大自然,不过还是向几人走了过来。
自清先给张逊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说:“我家先生得朋友相邀,会友去了。先生说了,要是张先生来了,您请自便。”
张逊皱了一下眉。上次已经让自清转告他,自己今日会来,青田却特意避出去,看来他是不乐意自己带外人来找他了。不过,自己还没告诉青田自己带来的人是大司命。也不知道若是告知了他蓝荆安的身份,他是会改了主意还是会更加抗拒。
蓝荆安也不傻,自然听出了话外之音。但她是个不服输的人,青田先生越是不肯见她,越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她走到自清面前,将怀里的小牌子递给自清:“这是我给青田先生准备的一份小小礼物,还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
自清接了牌子,也没看出这个小小的竹牌有什么特别。自清心里暗自腹诽,这个姐姐真是个奇怪的人,总喜欢女扮男装还不说,给人送礼,就送这么块破竹牌,也忒小气了点。
蓝荆安又问张逊和自清,可否方便让自己再进茅庐看看青田先生的字画。蓝荆安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不仅可以说是冒昧甚至是过分。但不仅张逊答应了,就连自清都答应了。
自清一边偷偷佩服自家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一边引着两人进了院子。茅庐门口的阿黄见了蓝荆安摇摇尾巴迎了过来,蓝荆安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阿黄,然后才起身跟着张逊和自清身后走进茅庐。
她这次进去,一样是不碰任何东西,只是站在正堂看了看。墙上的字画依旧没变,但桌案上的画卷却变成了一幅月夜独乐图,一位矍铄的老人明显是喝醉了,在月下搂着一只大鹅手舞足蹈,共赏溪边的一束白花。旁边是一行小字:汝心无景,花草静归于寂;汝赏瑶芳,花色既明且白。
蓝荆安盯着这幅画,细细品味着其中的深意。她觉得这个青田先生果然不简单,每一幅字画里的禅意和哲理,都足够让她想上好几天了。蓝荆安还有一种奇怪感觉,虽然青田先生避她而去,但他在画上所题的字,却似乎是为她特意作的。
蓝荆安暗笑自己是多心了,青田先生都未曾见过她,又怎会为她留字。自清按照先生的嘱咐,偷偷拿眼不停去看蓝荆安。见她现在一脸严肃,认认真真的盯着桌上的字画细看,似乎在思考什么。
蓝荆安看完这幅画,又再次仰头盯着墙上的十六个字,她总觉得这十六个字,就是她所找寻的什么东西。蓝荆安慢慢踱着步,轻轻将墙上的字又念了一遍:“存在自在,天地同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便和张逊一起告辞了。张逊在马车上有些不好意思:“本想带着你见见他,没想到又没见到。下次吧,到时等我先去找他一次,然后再带你过去。”
蓝荆安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咱们还是一起过来就行,我觉得青田先生必会见我的。”张逊笑了:“你倒是自信。好,咱们下次就直接堵过去。我不信青田知道你来,还能舍得不见。”
蓝荆安又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打算告诉青田先生我的身份。我听闻,与大德大才之人相交,最忌以势相倾。希望我能用自己的方式于他相交。”张逊听她说出这话,心下更是欢喜:“行,那过几天咱们就一起再来一次。”
蓝荆安又说:“后日便是中秋了。我打算在承憬殿开个小宴,要是恩师有空,恳请您赏脸过去坐坐。”张逊摆摆手:“老朽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大司命还是殿里的其他姑娘一起乐一乐吧。我这个老头子要是过去,怕是会败了你们的兴。”
蓝荆安知道张逊家里也是一大家子的人,这种时候自然应以家人为上。何况为了保密起见,她也不方便邀请张逊全家赴宴,所以张逊会拒绝她,她也不意外。不过中秋这日本是祭月敬老之日,她若不邀请张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等蓝荆安从张逊府上离开之时,只和他约定中秋之后再去拜访青田先生,却没定下具体日子。
中秋之夜很快到了,这一日,对于蓝荆安来讲,心里最是复杂。去岁她还巴巴的赶往冀州,去为萧青云庆生。今年她却连封信都没敢给他发出去。
所以在祭月之后,她只陪着殿里的其他姑娘喝杯水酒,便让她们放开享乐,自己躲去了后殿。碧鸾和素梅都知道她的心事,既然大司命想独处一会儿,她们当然不会让人去打扰她。
蓝荆安站在后殿面前,苦笑了一下。殿宇太高,这回纵然她有心爬屋顶,也没有那么高的梯子在侧了。于是,她只捡了殿外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了,一边望着圆月,一边猜测青云哥哥此时在做什么。
她独自坐了一阵,却见蒋明姝过来寻她。蓝荆安见她过来,本欲起身,不过蒋明姝却按住她,自己也坐在了她的身侧。蒋明姝递给她一杯热姜水,对她说:“夜晚寒凉,还是喝口姜水好一点。”蓝荆安感激她的体贴,道了谢,捧着杯子和蒋明姝闲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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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将心比心
蓝荆安开口问蒋明姝:“蒋姑姑,您怎么过来了?前面还好么?”蒋明姝点点头:“那几个丫头都喝的兴起,碧鸾姑娘又把冯校尉等人叫了过来,正是热闹非凡。我就是想找个清净地方歇一歇,只好叨扰大司命了。”
蓝荆安放下心来,笑着说:“您这是哪里的话?您愿意陪我在这里对天望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蒋明姝笑笑没有说话。蓝荆安便也住了口,只是静静望着月亮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蓝荆安轻轻的开了口:“蒋姑姑,有人来这江陵城寻您,您要去见见么?”蒋明姝知道蓝荆安说的是谁,那人来寻自己的消息,她已经在几日前由碧鸾告知了,但她却在这深宫不出,权当根本不知情。蒋明姝摇摇头:“我不会去见他。”
蓝荆安犹豫一下,说:“听闻那人已经和离了,也脱了家族。”蒋明姝语气温温和和,但话却十分坚决:“他如何都与我无关。”
蓝荆安见她这般坚决,也是纳罕,至少从那人表现来看,他对蒋明姝可谓用情至深,要是蒋明姝因为旧事拒绝他,倒是可惜了。思及此,蓝荆安还是决定再多管一次闲事:“您不肯见他,是有顾虑?”
蒋明姝平静的说:“不是。很多人以为我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自卑所以才躲在这里不出,其实不然。我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只是因为我天生喜静。至于我心中之人,那人早已不在了,别人再是深情,又与我何干?”
蓝荆安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忽听蒋明姝又幽幽的对她说:“大司命,今日我醉了,就给您讲讲我的故事吧。当初我被俘去军营的时候,见过太多的人寻死觅活。最开始我也是其中一员,后来我遇到了她。她对我说,蝼蚁尚且贪生,活着才有机会看到将来这些人如何得到报应。”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我只想着活下去,又遑论其他?直到出来,我才可以有了对未来生活的选择。既然可以选择,那自然要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生活,又干嘛要顾忌旁人的目光?我以前之所以不接受医官称呼,不过是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并非觉得自己担不起。”
“当然,说不在意旁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肯定是假的。可是您看,无论旁人背后如何看我,当着我的面,不是一样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声蒋女医?求我治病的时候,谁又会管我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蒋明姝认真看着蓝荆安说:“大司命,您冰雪聪明,但我虚长您几岁,有些话我也就逾举说了。我不知您为何躲在这里,但您与我不同。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安静生活。您呢?您自问是否甘于一生在这承憬殿里不问世事?”
蓝荆安睁大了眼睛看着蒋明姝,蒋明姝淡淡一笑:“我是个医者,但我只医病。您的重疾,我可医治不了。该面对的,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早晚要做个选择。无论您想选择怎样的生活,总是首先要让自己顺意才好。”
蓝荆安有些意外这样的蒋明姝,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劝自己。原来,自己的掩耳盗铃是这般明显,以至于让蒋明姝都看不过去了。她叹了口气:“您说的是,这病,至多不过养个一两年,是好是歹,总要有个结果。”
蒋明姝见她心中有数,也不再劝她。两人坐在一起又赏了会儿月,聊了些其他闲话,等到前面碧鸾等人散了席,才各自回去休息。
蓝荆安直到晚上就寝,还在想着蒋明姝的话。蒋明姝外表看着柔弱,没想到内里却是个坚强的,在人生抉择上更是痛快性子。反观她自己,在别的事情上都是杀伐果断,偏偏不过一个情字,就让她如同困兽一般,将自己的人生都结在了网里。
蓝荆安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她就算逃避自己的情感,她怎么能真的就这么撒手不管乾军的事情?不能碰军务又如何?她就该这么任由青云哥哥苦苦在前线挣扎,明明有想法也不说么?说到底,她是乾军的大司命,她的人生,必须要对乾国负责。
蓝荆安拿定主意,不顾夜深,突然翻身坐在案边写了一份密信,她在信里把自己从史书上看来的,以及最近收集来的鲜卑人氏族和信仰情况都详详细细写了出来。彼时,喝高了的碧鸾早就睡了,根本无人知晓她这一封信,足足写了一整晚。
等第二日张逊到的时候,她将厚厚的密信递给张逊,请他以大司命的名义送去沈容止那里。她又把之前想过的让鲜卑内乱的方法讲给了张逊听,希望张逊再另修书一封,建言萧青云。
张逊对鲜卑虽然不熟,但他毕竟在官场混了一阵,自然能看出蓝荆安这是条妙计。依她的方法,如果计成,鲜卑内乱一起,自会退兵,没了鲜卑帮助,赵虎在冀州和豫州肯定撑不过太久。
张逊很是吃惊,没想到蓝荆安蛰伏几个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他却建议可以先将此计拿给青田看一看,他走南闯北,甚至去过鲜卑,对鲜卑人的了解肯定比史书地志更甚。
蓝荆安没想到青田先生还去过鲜卑,更是大喜。她和张逊又商量了一阵子,定了第二日一早再去拜访青田先生。由于心里有了目标,蓝荆安亢奋不已,这一晚她埋首案前,不停的完善着自己的计谋。
碧鸾许久不见她这样积极的样子了,见她根本停不下来的写写画画,心里也是高兴。蓝荆安认真严肃的模样,又让碧鸾想起了当初在襄阳和冀州时她的样子。无论蓝荆安做什么,只要她能振奋起来,对碧鸾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第二日蓝荆安依旧是先带着碧鸾去张逊府上集合,然后再坐马车一起去青田先生那里。由于要和张逊商量鲜卑之事,蓝荆安这日没有骑马。等他们到青田先生寓所的时候,又是自清一个人在院子里。
张逊皱了皱眉,暗想,怎地会这般巧,难道青田又不在?他温和的问自清:“你家先生呢?”自清虚虚的望着树林,强自镇定的说:“先生不在茅庐里。他说,您若是还是带着客人前来,这位客人应该知道如何才能见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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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终见青田
自清这话说的怪异,蓝荆安和张逊对望一眼,见张逊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便知道他也不知道青田先生这是何意。蓝荆安有些犹疑,不知青田先生是不是在怪自己贸然拜访,不过听这话里的意思,却更像是青田先生对她的一种考验。
蓝荆安又问自清:“那青田先生可否说过,我能否进茅庐等候?”自清的头忍不住偏了一下,挠挠头说:“这个,先生没说。”
蓝荆安了然,她四处环顾了一下,绕着青田先生的小院子走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青田先生的影子。蓝荆安又仔细看了看自清,直把他看的低下头去。她心中渐渐有数。
张逊悄悄给她建议:“你且进院子,他必会回来的。看来他是要考验一下你的耐心了。”蓝荆安想了想,悄声答:“等,是个方法,但是不知要等多久青田先生才会现身。我们今日有正事,我不想等太久。您且看着,我还有旁的主意。”
说完,蓝荆安突然指着三五只大鹅中的一只,对着碧鸾说:“碧鸾,你去把这只鹅捉了,既然见不到主人,就只好由它补偿了。”碧鸾听命,立刻向前一个箭步去捉鹅。自清赶忙大喊:“你做什么?这鹅捉不得!”
蓝荆安眯着眼,诡异的对自清一笑:“做什么?当然是捉来炖了。你放心,我会付钱的。”自清急的不行,赶忙上去想要拦着碧鸾,但他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又怎会是常年习武的碧鸾对手。在蓝荆安的授意下,碧鸾几下就把嘎嘎大叫的大鹅捉住了。
张逊也被蓝荆安这突发行为吓呆了,赶忙对她说:“好徒儿,你要吃鹅,咱们去别处买便是,还是不要动青田的大鹅才好。”蓝荆安严肃的对张逊摇摇头:“今日,我要定这只鹅了,别的都不行。”
自清听了蓝荆安这话,知道她是认真的,吓坏了。这下子什么都顾不得了,对着树林就大喊:“先生,先生,您快出来,那个姐姐要捉了大白吃!”
蓝荆安负手站在院子中间,只见山林中一阵晃动,先是一只大狗蹿出来。后面一个矍铄老人很快跟着冒了出来,小跑着就往小桥上跑。蓝荆安胸有成竹的一笑,让碧鸾放了那鹅,自己整好衣冠,恭恭敬敬的出了院子迎接青田先生。
等青田先生见碧鸾放了鹅,也不跑了,慢慢的踱步过来,仿佛刚刚为了大鹅慌慌张张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等青田先生走近了,蓝荆安才注意到他的相貌果然和上次她所见过的月夜独乐图里的老人一模一样。
蓝荆安对着青田先生行了大礼,然后给他道歉:“晚辈安澜,仰慕先生已久。冒昧登门拜访,实属不该。为见先生,更是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见谅。”
瘦削的郭青田捋着山羊胡子,呵呵一笑:“安澜?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说完,又看了张逊一眼:“子谦,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弟。”
表字为子谦的张逊也微微一笑:“要不然也不敢带过来给你见啊。这回总要请我们喝杯茶水了吧?”
郭青田点点头:“自是要得。就请二位随老朽到寒舍一坐。”说完,亲自领了二人进了院子。郭青田又吩咐自清去村子里买些吃食,沽些酒,打算一会儿留蓝荆安几人在这里用午饭。
蓝荆安见青田先生对她的态度,便知道自己算是通过了他的考验。哪里敢让他再破费买午饭,赶忙让张逊的心腹同自清走一遭,预备饭食。而碧鸾则被留下来煮茶看院子。
等蓝荆安和张逊随着郭青田坐定,郭青田首先问蓝荆安:“小友如何知道老朽就在附近?又怎知捉了那鹅,老朽必会现身?”
蓝荆安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您上两次虽然也不在家,但这一次您的童子自清,他的应答却不若前两次流畅自然,并且频频往树林看,可见您应该是见了我们的马车,临时离开的。而且您养的那条名为阿黄的狗也不在门口,所以我猜您必是带着大狗进了林子里。”
“至于那只鹅。前两次进您寓所的时候,我见每次入画的都是这只脚掌有洞的鹅,便妄自揣测您偏爱的此鹅。既是您的心爱之物,我想您必不会轻易割舍。所以才斗胆以此鹅请您现身。”
说完蓝荆安面色有些发红,她这法子算不得地道,也不知道青田先生会不会怪她。郭青田脸上浮现的笑意果然收拢了,蓝荆安心里一个咯噔,却也无法。
只听他继续问自己:“你既登门,何以相交?”蓝荆安快速的思索一下,望了一下墙上的字画,恭谨答到:“以心相交。”
郭青田摸了一把胡子,问道:“何解?”蓝荆安答:“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青田先生脸上的笑意重新浮现,他点点头:“既以心相交,不知小友何字?”蓝荆安刚刚放下心,赶忙又恭敬的说:“晚辈年少,又怎敢在先生面前称字。”郭青田一笑:“无妨。老朽虽然痴长不少年纪,但咱们既是忘年之交,称字亦无不妥。”
蓝荆安心里直冒汗,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郑重的问她的字,她顺嘴就答:“小字无闵。”话刚说完,蓝荆安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也是来不及了。
郭青田一笑:“好字。无闵,不知你今日和子谦前来,想和老朽聊些什么?”蓝荆安望了张逊一眼,客客气气的说:“晚辈听恩师多次提起您是大才大德之人,所以前来拜会,还望您能不吝赐教。”
郭青田纵然年高德劭,却跪坐笔直,说:“可是为乾军战事而来?”蓝荆安有些讶然,难道恩师已经把她的身份跟青田先生讲过?还不等她去看张逊,张逊已经开口说话:“是呀。不过,这可是临时决定的,无闵有条关于鲜卑的妙计,昨晚跟我说了,我觉得再好不过,你要不听听?帮我们参详一下?”
郭青田点点头,让张逊开口把她的计谋说了。蓝荆安看着坐在席上随意聊天的两位老人,心里大是惊讶,看来他们二人还真是熟络。
等张逊向郭青田讲完,郭青田想了想,看向蓝荆安的目光很是温和:“无闵,难为你年纪轻轻却能想出如此妙计。只不过,这内耗之策,却有一点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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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鲜卑之策
蓝荆安支着耳朵认真听着。郭青田给她细细分析道:“鲜卑虽有五大族,但鲜卑之所以在大王檀石死后,联盟依旧未破,靠的却是曾经的王后。若依你所想,合纵连横,以利益加信仰相诱,首先必须要破了鲜卑太后段陆眷利用檀石对各部的影响力,否则大事难成。”
“而这位段太后,什么都好,就有一件隐秘事情是众人所不知的。段太后年轻的时候,有个心上人是拓跋氏的。两个人曾经爱的死去活来,在鲜卑当初还闹过一阵子风雨。说起来,鲜卑的先王檀石也算是夺人所爱。”
“只不过,这件旧事在段氏成为王后之后,已经被檀石下令封口,怕是现在鲜卑年轻一代已经几乎无人知晓。要想破了段太后的影响力,这突破口就在这段往事上。”
蓝荆安很是同意青田先生所说的欲破联盟,先除段氏。但她却不明白如何利用段氏的风流往事除掉段氏。她不禁开口问:“就算这位段太后曾经和拓跋部的人有过什么,但事过已久,拓跋部的人也不会因此与王族或段部为敌啊?”
郭青田点点头:“拓跋部不会,但其余几部便会闹起来了。无闵,你可知现在的鲜卑大王是段太后随檀石未满九月所生?”
蓝荆安回想了一下之前收集的关于鲜卑的消息,似乎里面是有这么一句,说和连非足月所生。她的脊背突然感觉一阵发凉,若是用这招,实在是有些阴损了。不过却是个上好计谋。她犹豫一下,猜测着青田先生的想法:“您是说,让人起了谣言,怀疑现任大王和连的身世?”
郭青田点点头:“和连本就是个平庸的人,贪色无得,其子幼。没有太后段氏,他坐不上现在的王位。而他的几个的兄弟倒是出色的很。他们几个的母族,一个来自慕容部,一个来自乞伏部,还一个来自秃发部。最妙的是,他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那可是个足月儿。你猜猜若是谣言四起,这些个部族会如何选择?”
“若是让老夫用你的驱狼吞虎之计,第一步应该是合慕容、乞伏、秃发三部,与王族、段部、拓跋部为敌,然后等鲜卑内乱一起,便可择一部扶之。你之前择乞伏一部,可以说说理由么?”
蓝荆安点点头:“鲜卑王族首先排除,段族与王族过于紧密,亦不可选。剩余四部中,拓跋虽看似弱小,但却与大雍宇文氏及秃发部有千丝万缕联系,怕是将来会轻易做大,不可养虎为患。而慕容部人才济济,加之与匈奴相亲,也是麻烦。”
“剩余两部中,秃发部太过于折腾,常行劫掠之事,加之兵马强健,所以我才选了和咱们信仰最为相近,对咱们最为友好的乞伏部。”
等蓝荆安说完,她有些忐忑的望着青田先生,不知他会如何评价自己的选择。郭青田喝了口茶,点评到:“前几部分析的都不错。不过,若是老夫,老夫会选秃发部而非乞伏部。”
蓝荆安洗耳恭听,郭青田继续说:“秃发虽兵强马壮,但每每行事却多为不智之举。正是由于他们太过折腾,树敌太多,且只会袭扰,只要匈奴一日不灭,两族相制衡,便不能成大事。”
“反观乞伏部,算是与我族最为相近,最为友好,但焉知不会发展成下一个夏国?要知道,比起氏族的认同,文化的力量更为强大。若是乾主英明,不用扶持乞伏部,有朝一日,也可以慢慢将他们融合。但是,若扶持乞伏首领,说不定哪日反而会被他蚕食鲸吞。”
蓝荆安听到这里,彻底心悦诚服。这位青田先生分析的头头是道,且目光长远,果然有过人之处。蓝荆安又问:“先生既然曾去过鲜卑,不知若行此计,又有何人最适合游说各部?”
郭青田点头:“若行此计,一人是不成的,必要二人精诚合作。其一嘛,自然是刘聪。”蓝荆安想了想刘聪这个人,她对此人可不算陌生。此人本是幽州州牧史鼎的门客,但在巨鹿之战中,听说由于他坚持建议史鼎不要转移,和史鼎闹了别扭,当时就被盛怒之下的史鼎赶出了军营。
青田着重说了一下刘聪:“此人口若悬河,常年盘桓东北,与鲜卑各部相识。尤其是与秃发部大人及檀石之孙奎头相熟,最是适合游说秃发等三部。”
蓝荆安也知道刘聪此人合适,但却有些为难的皱皱眉:“但此人自从上次巨鹿大战就没了消息,又如何能找到此人呢?”郭青田一笑,看了张逊一眼:“这你就要问子谦了。”
张逊胸有成竹:“他是豫州人士,他家中还有一老母,他的老母最为眷恋故土。此人极是孝顺,必是带着老母回老家去了。我曾与他有恩,找他不难。想来他也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蓝荆安又问青田先生:“那您说的另一人呢?”青田答道:“鲜卑王族及段氏俱信佛,佛法精深的诲圆自然是上好人选。”
蓝荆安一听诲圆的法号,马上又去看张逊:“这位诲圆大师可是您曾提起的那位?”张逊点点头:“不是他又是谁?”蓝荆安又问:“那恩师也知道他在何处了?”张逊嘿嘿一笑:“这个简单,每逢月初青田必会去找诲圆叙旧,咱们只要跟着青田就能找着他。只要青田说句话,想来诲圆是不会不帮忙的。”
蓝荆安眉眼里却有些犹豫:“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让诲圆大师帮咱们游说王族段氏,是不是有些”
郭青田却摇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佛解众生,既要救万民,就要有所牺牲。昔日佛祖割肉喂鹰,今日诲圆必会理解这无奈的选择。”
蓝荆安看着青田先生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没想到他的想法却是如此与众不同。她狠了狠心,又问:“但就算乾军得了刘聪、诲圆相助,怕是这内耗之计没个两三年也不可能见效,算下来对乾军战场也不算大益,不知您可还有其他法子?”
郭青田看了看蓝荆安,似笑非笑的说:“无闵,你既然想到了这一层,必然也想到过应对之法,不若你先说说?”
蓝荆安心中纠结,她怕说了之后,青田更会觉得她是心思毒辣之人。但望着青田先生慈祥的目光,她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晚辈只有一计,那便是刺杀之法。在谣言四起之时,杀了和连胞弟及三位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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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谈古论今
郭青田点头:“这是上法。快、准、狠,不出半年,必然激发鲜卑大乱。中法则是联夏迫匈奴,围魏救赵。下法么,我就不说了,太伤民。实不可取。”
蓝荆安听完,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行刺杀之策。她把应对鲜卑之法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总算觉得没什么疏漏。还没等她再度开口,门外的自清已经小声敲门问他们是否要用午饭。
郭青田最为年长,自然替二人作答:“自清,你将饭食端进来吧,顺便好好招待另两位客人。”自清答了是,乖乖把饭端了进来。
自清端饭到蓝荆安面前的时候,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蓝荆安知道她今日让碧鸾抓鹅的举动惹了自清,忍不住对他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自清见到她的笑,脸又绷了起来,赶紧把头扭了过去。蓝荆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心想自己有这般可怕么?怎么每次都把自清吓成这个样子?
等酒菜上来,自清端了盘子自去和碧鸾等人吃饭去了。郭青田给张逊、蓝荆安各倒了杯酒,自己也备上一杯。蓝荆安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怕是在这里出丑,所以特别小心,事先声明:“晚辈酒量有限,只能饮一杯聊表对先生的敬意。”
郭青田呵呵的笑了:“无闵不必勉强,你虽年轻,却自知深浅,又有节制,果然不错。不过,这酒香不宜浪费。老夫就不客气了。正好和子谦煮酒论英雄。”张逊也不退却,反而替蓝荆安又补了一句:“咱们自喝便是。她年少,确实还是少喝为妙。”
说着,三人已经各自满饮一杯,畅聊开去。纵然只有一杯,但蓝荆安脸上还是略带粉红。等到酒酣耳热之际,鲜卑之事已经基本谈完,从始至终,郭青田都没有问及蓝荆安为何如此关心乾军战事。
郭青田虽然喝了不少,但眼神依旧清明,他支开窗子,让秋风吹散酒气。又开始和张逊、蓝荆安两人谈古论今。讲到天下之势时,郭青田评价到:“乾国亡于安逸,大雍亡于骄奢,且看着吧,夏国最有可能亡于失和。不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又到了快一统之时了。”
蓝荆安虽然和张逊等人谈论过时事,却从来没有听到过类似青田先生这般的说辞。她赶忙问到:“先生何以判三国灭亡之因,又何以断未来一统之情?”
郭青田也不隐瞒,直言不讳:“乾国二十年前,再是国力强盛,民生富足,却不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乾国明明有能力,却未能及早屯兵防范。这么一块肥肉放诸于列强嘴边,灭国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当初蓝舒窈那卦签,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所以,乾国也算是自取灭亡。”
蓝荆安之前听到了太多关于乾国灭国的说法,只有青田先生的说法揭露了血淋淋的事实,让她忍不住在案下捏紧了拳头,紧咬牙关。郭青田看了看她,并不继续说下去。蓝荆安努力平复情绪,然后一脸平静的问青田先生:“那大雍呢?”
郭青田继续点评:“大雍奢靡成风,早在綏帝之前就宫室广置,上行下效,又哪里有什么好结果?尤其是永华城,且不说上层,但凡是有点钱权的人家,男子哪一个不是穿丝着缕?女子哪一个不是珠玉环绕?屋室更是雕梁画栋,极尽铺张。”
“但这般奢侈,钱又要从何而来?可不是只有两条路么?要没有当初雍乾的那场战争,大雍又如何撑过这二十年?”
说着,郭青田冷笑一声:“所以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綏帝倒是一蹬腿不用操心了,留了个烂摊子给儿子。想来宇文墨渊再是有本事力挽狂澜,也无力回天。偏偏他也让綏帝养废了,气量不够大,太重权谋,若是太平盛世,宫闱内斗他是把好手。但真论乱世相逐,他还不够看的。”
蓝荆安恨不得倒吸一口冷气,青田先生的评价太过犀利,她回想一下永华城之景,果然金玉之外,靠的不过就是压榨和征伐么?不过他胆敢这般评价綏帝父子,确实勇气和见识超乎常人。
蓝荆安现在端坐笔直,也不喝茶了,认真听青田先生继续点评夏国。出乎她的意料,青田先生反而对夏国评价最高:“夏国向来惯出智者,要不然也不能从弹丸之地,扩张成万里帝国。虽然夏、雍、乾本同出一脉,但唯有夏国,虽然占据荒蛮之地,却懂生息之道,产出竟也不差。”
郭青田话锋一转,又说:“可惜现任夏皇继位之初太过年幼,被一堆辅臣压制,他急于反制,结果与虎谋皮,选择了另一批实力太过强劲的大臣,将旧臣屠戮殆尽,失了平衡之道,造成了今日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
“君臣两心还不算,夏国民族问题愈演愈烈,西南虽然弹压下去,但羌人就快闹起来了。各族失和,这不就是鲜卑的预演么?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若是夏皇及早让位,以他儿子的手段,怕是还能处置的了。但偏他的子嗣却又手足相残。虽然皇子斗争不算稀奇,但像夏国这般失了分寸的却不多见,迟早要为这上下失和付出代价。”
“现任夏皇眼光不错,但以他的经历,怕是舍不得这么早就舍了自己儿子出去和老臣斗,必是希望自己再替他盘桓几年。他这一手好棋,就坏在了这里。不能择贤让位,着实可悲。”
蓝荆安看着青田先生摇头叹息,心里也感慨万千,她没想到青田先生会这般评价夏国,听他的意思,他是觉得夏国将会毁在夏皇手里,反而是夏皇之子才有望救国。也不知他看重的夏国哪位皇子?思及此,蓝荆安开口问到:“您觉得夏国哪位皇子才是救国之主?”
郭青田奇怪的看她一眼:“这个问题可不该从无闵你的嘴里问出来啊。这夏国除了一个夏九皇子谢维宁,还有哪个皇子可与之比肩?他万样的好,却抵不过一个出身。非嫡非长,无母族,重臣支撑不足。留给他的也就只有两条路了。”
蓝荆安虽然猜到是青田先生说的可能是谢维宁,但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捏把汗。她的身子略微前倾,问到:“哪两条路?”
郭青田答到:“一是,若他能及早上位,以他的心智,用点雷霆手段,必能在各族动乱之前,先摆平朝堂。朝堂定,则国策定;国策定,则民安。二嘛,以联姻为手段,笼络各族,集各族之力,倒逼朝臣,没有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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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下一统
蓝荆安内心为谢维宁鞠一把泪,这两条路,于他来说都太过残酷。但这毕竟是夏国内务,也不是她应该过问的。何况就算她知道了青田先生的建议,她也不可能告诉他。蓝荆安只能悄悄按下自己的心思,转而问到天下一统的问题。
郭青田说到:“要说天下一统,则要从政权分合开始讲起。咱们先从分讲,讲完了分,再说天下一统之事。”
郭青田细细给她讲解:“想来你也是读史的,哪个政权不是从统一初始便在内部开始积聚分裂崩坏的力量?若是皇权集中,则全仰赖帝王之仁,一人昏庸,国将不国。若权力分散,则人心不足,上层争权,中层逐利,下层则依天景。”
他歇了口气,又说:“但根子上的问题,在于土地。地息就这么多。如果太平盛世太过长久,人口必会增长,若是地息的增加抵不过人口的膨胀,贪腐、天灾、税赋、土地兼并,任何一个小小的因素都会导致内乱。这是一国从内崩溃的原因。”
“从外讲,种族与文化是始终跨不过的坎,相近相融,若是相去甚远,又如何能理解彼此?若是一国发展过快却无军力支撑,周围国家要么会被该国文化感召吸收,要么干脆行掠夺之事,直接占了该国的繁荣。反之亦然,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是一国毁灭的外因。”
“内外两个因素,注定了一姓之荣不可能真的延续万世千秋。”说完,郭青田看了看神情认真的蓝荆安,见她正在细细思索,便停顿半刻,等她消化一下,然后才又开口复说:“说完了合久必分,咱们再来说说分久必合。”
“世间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大道。不管贫富地域,人心思安,绝大多数人是不喜欢动乱和战争的。无论皇位上坐的是哪个,百姓终须有人引领。只有一统才符合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和诉求。唯有天下大定,才能推进下一次繁荣与前进。”
“而每一次动乱之后的复合,便是一个王朝的最好开始。因为只有这样产生出来的新皇,离上一次政权瓦解时间太近,才最能吸取前朝教训。这样的人,心上的戒备与紧张足够强,最是注重民生军权,警惕异变,从而也最有可能做出利国利民的固权之举。”
“既然分久必合是注定的。那么就要看时机了。老夫认为现在已经快到了分裂的鼎盛时期。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且看现在人心惶惶,放诸四海,哪有一国一地是安定无战事的?加之前几年天景不好,再经过这几年的战争,各国人民都疲敝不堪,你说是不是又该到了大一统之时?”
蓝荆安听完青田先生的话,深以为然。这位青田先生真是有大智慧,能见他一面,听君一席话,真是不枉此行。蓝荆安虚心请教:“那依您看,目前群雄逐鹿,谁会成为这天下之主?”
蓝荆安问出这话,却让张逊心中一阵紧张。他与青田交好,之前青田所言已经算是惊世骇俗,要是青田说出的人选不是萧青云岂不是要糟了?
张逊虽然觉得蓝荆安是讲道理的温和之人,但试问她这样一个领过兵、亲手杀过人的姑娘又怎么可能真的天真无害?她与元帅感情深厚,怕是难以接受其他结果。万一她杀心大起,那他自己就太对不住老友了。
反过来讲,若是她能接受其他结果,改投他人,他岂不是害了元帅?又如何去和萧青云及乾军众人交待?张逊虽然面上不显,但后背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薄汗。
蓝荆安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大胆刁钻。很显然青田先生知道自己和张逊都是乾军的人,她偏要看看青田先生有没有胆子说实话,又会说点什么出来。既然她尊重他,自然也希望他能据实以告。
郭青田一脸云淡风轻,并不把这个问题当回事,有些答非所问的问蓝荆安:“无闵,你可信前任大司命的两张卦签?”
蓝荆安听他把问题又踢回到自己这里,眉头很快皱了一瞬。这个问题真是怎么答都不是。若说自己深信不疑,怕是青田先生将以此而避开自己的问题。若说自己不信,她不仅否定了娘亲,更是否定了自己和青云哥哥。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怎生了得?
蓝荆安斟酌了一下,说:“信亦不信。命为天定,运靠人为。”
张逊忍不住要给蓝荆安喝一声彩。郭青田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点点头:“老夫也是这般认为。老夫并非神仙,断不了谁必会是那天下之主。但老夫却可以说说对这天下之主的理解。”
蓝荆安一边在心里叹了声老狐狸,一边认认真真听青田先生之言:“老夫认为,乱世易出枭雄,但真正能脱颖而出的英雄,却必须要具备两点:名分和能力。”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也为何是历朝历代之中,少见乡民而起,却频现门阀更替的原因。所以,如巫道明之流,有几分能力,却难成大事。再说能力,上者能力分三种:统御、谋略、仁心。为英雄者,三者必会兼有,只看哪个更重了。”
“另外一点,乱世思变,所以往往年轻气盛者比垂暮老者更能得到百姓拥戴。老者纵有智慧,却缺乏变革之激情。只有年少者,才有足够的魄力。所以未来一统之主,应为青年才俊。”
蓝荆安轻轻颔首,眼睛都是亮亮的,觉得青田先生讲的实在是太好了。郭青田喝了口茶,将最大胆的话说了出来:“现世之中,乾军之主最善统御,夏九皇子谋略过人,加之二人身份高贵,皆去弱冠不远,最是令老夫佩服。但除此之外,变数还会出在第三人身上。”
蓝荆安听到他提青云哥哥,自是高兴;等他说到谢维宁,心里虽然不大是滋味,也不吃惊。可是青田先生说到第三人,则让她心里一窒,赶忙追问:“这第三人又是何人?”
郭青田看了张逊一眼,复而看着蓝荆安,沉声说:“这人便是目前在江陵城休养的大司命。”
蓝荆安正屏气凝神的听着,结果青田先生这一句话却让她差点泄了气。她只好轻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问:“这大司命不过是一介女流,又如何能影响天下?”
郭青田眼神中有些失望:“老夫曾几何时说过,这天下之主必为男子?掌管万民,才德兼备者居之。无闵你倒说说,现任大司命不符合我之前说的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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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青田邀约
这回轮到蓝荆安自己无话可讲了。她虽然很奇怪青田先生为何会这般高看自己,可是细想之下,自己倒也不是完全和他说的几点沾不到边。不过,她可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天下之主。
而此时张逊的汗,已经从后背蔓延到了脑门,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青田。他这是嫌天下还不够乱么?早在襄阳那段时间,自己就看出来了,这大司命可不是常人,要是青田撺掇着大司命起了异心,说不定还真会撕裂乾军。
蓝荆安不知张逊如何想的,她只是沉默不语,青田先生的话,让她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毕竟她没亮明自己身份,总不能向青田先生保证说她没有逐权之心吧?斗室內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聊的欢快三人,都开始闷头喝茶。
谁知郭青田只喝了两口,便作了这三人中第一个开口的:“当然,我只说变数会出在她身上。又没说她会一定竞逐这无上之位。”
蓝荆安悄悄松了口气,拢了心神,继续问:“晚辈还是不太明白。依您看,这大司命如何能产生那般大的影响?”
郭青田答到:“现任大司命在诸般能力之中,仁心最重,或者说百姓皆信大司命仁善济世。将她和乾军之主、夏九皇子放在一起相比,三者俱有天命才华,只不过三人能力各有侧重。所以,若是三者相争,则难定胜负。若是以二对一,则主位定矣。”
蓝荆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青田先生之前问她是否信娘亲的卦签竟然是落在了这里。她犹豫了片刻,又问:“若是她抽身而退呢?”
蓝荆安这话让张逊一下子警觉起来,他之前就觉得大司命这次留在江陵必不是她说的那般简单,现在他更是觉得大大的不妙。
历经沧桑的郭青田悲悯的看着蓝荆安说:“她做不到。这场乱世纷争,因司命一族而起,也必会因司命一族而终。她既占了那个仁字,就没有抽身而退的可能。”
蓝荆安这一瞬突然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她很想对着这位洞察世事的老人倾诉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想问问青田先生,现在的困境要如何破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但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青田先生,心中关于自身的诸多疑问,她一个也无法问出口。
张逊看了一眼窗外,见天色已经渐暗,而且话题越聊越偏,大司命的神色也越来越不轻松,他不由得说:“青田兄,今日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了,改天再来拜访?”
郭青田点点头:“今日得见你的好徒儿,也是高兴狠了,聊的连时间都忘却了。天黑不好行路,你们也快些回吧。至于诲圆那边,他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你了,我知你政务繁忙,如果你有空,下个月初我们同去看他。若你无暇,我会请他去你府上走上一圈。”
张逊明白他在讲鲜卑之计,这种事情,他和诲圆再是相熟,也是相求之事,怎么好让诲圆去找他?张逊赶忙说:“还是我过来同你一起去看他吧。”
郭青田知道他是讲究礼仪之人,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而又看向蓝荆安,笑眯眯的说:“无闵小友,今日一聊,老朽和你相谈甚欢。如果你想再来,也不必非要等着子谦有空,自来便是。若是老朽不在家,你可以让自清带你去村子找我或在这里随意看书。”
蓝荆安面上的喜色忍不住流露出来,连连道谢。没想到这一天的结尾,竟有这样大的收获。
郭青田又笑着对张逊说:“你可别怪我和你争无闵。我也闲了这许多年,除了你和诲圆,也没剩几个老友了。好不容易来个知情合意的,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了。”
张逊听他愿意见大司命,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他,赶忙摆摆手:“这样最好不过。正好省得她再去我书房晃荡,诓骗了我不少宝贝去。”蓝荆安一听张逊的话,撅撅嘴,拉长声说:“恩师~”
张逊少见她这幅小女儿的模样,也是笑了,对她说:“你平日多过来和青田下下棋聊聊天,棋艺进步了,也省得把家里的东西都输出去。”蓝荆安难得被张逊这般取笑,脸上红红的,也扭头轻笑开了。
自清听到青田先生唤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蓝荆安带着羞意的浅笑。他把脸一绷,规规矩矩的给张逊和自己先生行礼,然后引了蓝荆安二人出去。等蓝荆安四人离去,郭青田才把自清唤到房里,细细同他讲话。
他认真的叮嘱自己的童子:“自清,你也跟了我这许多年,如今我只嘱咐你一句话,小心那个姐姐。”自清如临大敌的点点头:“先生,她是不是什么精怪变的?”郭青田很是无奈,自己的这个童子什么都好,就是于有些事情上开窍太慢。
郭青田摇摇头:“莫要胡思乱想。你记住,只要她来这里,她就只是安澜。无论你在何时何地再见到她,那人都不是安澜。你可以得罪任何人,唯有她,你要谨慎对待。但你亦不可与她行之太近,以防惹来杀身之祸。”
自清挠挠头,其实不太能理解先生的话,但他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自然老老实实应下了。不过自清却在心里又记上了蓝荆安一笔,觉得这个安澜真是个麻烦的惹祸精。
而此时正在坐在马车上的蓝荆安也正在和张逊谈及郭青田。她对青田先生赞不绝口,恨不得立刻把他介绍给青云哥哥才好。张逊见她欢喜,也是高兴,又小声的说:“依老朽愚见,以青田之才,为丞相都无不可。只是他现在无入仕之意,如果大司命有心,还要多多劝慰他才好。”
蓝荆安点点头。她今日之所以没有亮明身份、劝慰青田先生入仕,也是记得张逊以前的话,怕贸然劝他会适得其反。她只等着以后多拜访几次,等二人熟了,才好开口。
蓝荆安又对张逊千恩万谢,她觉得恩师能这般大肚的推荐挚友,真有鲍子遗风,令人钦佩。张逊连连推让,只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二人又谈起鲜卑之计,蓝荆安将事情全盘托付给了张逊,只等着他给自己带消息了,张逊自是一力承担。
张逊又问蓝荆安以后再过来,是不是还要先去他府上。蓝荆安想了想,答到:“恩师您平日公务繁忙,弟子偶尔上门还行,多了怕是也会影响您。我想以后如果您有空,我就和您同来,您若忙,我就带着碧鸾独自过来。”
张逊点点头。她的答案和他料想的不差,自己引线搭桥的事情已经算是结了,接下来大司命要怎么做,青田又能把自己的一身本事传世多少,则要看他们二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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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上者十律
等蓝荆安带着碧鸾顺利回到承憬殿,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偷溜出去了。她知道再这般行事,早晚有一天会被外人或老杜等人发现,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她干脆把冯参和老杜都找了过来,直接对他们说,自己想找个地方练骑射,到时让他们一起陪着去。同时她又说,听说城北村子里有个老人下棋下的特别好,自己打算有空去拜会一下。
等蓝荆安打发老杜走了,才仔仔细细的将她这几次去找青田先生之事和冯参说了,希望他能在以后自己去见青田先生的时候替自己打掩护。冯参自然应了,又答应替她找个离青田寓所不远的马场,方便她练习。
蓝荆安觉得今日学了许多,她打算以后把和青田先生的对话都记录下来,也方便她再反复理解。她在晚饭后,细细记录了今日三人的对话,唯独到了谈论天下之主那一段的时候,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写出来。她不怕这段内容会给自己找麻烦。但却怕万一有朝一日,自己这记录泄露出去,会给青田先生惹来杀身之祸。
日子一天天的滑过,自从蓝荆安第一次登门拜访后,在短短两个月內,郭青田已经见过蓝荆安十数次之多。现在只要不下雨,蓝荆安则每隔两三天便来拜访。
蓝荆安每每去青田先生寓所都是先坐马车到那里,然后让冯参和老杜等人自去马场练习玩耍,然后等申时再过来接她去马场练习骑射。
这样频繁的过来,对于现在还顶着休养名义的蓝荆安来说,实属不易。何况在张逊受了萧青云之命,亲往豫州去请刘聪帮忙施行鲜卑之计之后,蓝荆安更是在私底下替他担下了大半的荆州政务。
蓝荆安又舍不得放弃自己之前的规律生活,所以除了去青田先生这里,她在承憬殿里总是逼迫自己从清晨忙到深夜,倒是无暇再想那些情爱之事,反而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
蓝荆安也曾多次规劝青田先生入仕,更是在十月上旬的一场谈话中,试图表明身份,但被却被他挡了回去。而自那次起,蓝荆安也算是了解了青田先生的真实意愿,便也不再苦劝与他。
十月上旬的那场谈话是关于为帝者十律。算是彻底让蓝荆安见识到了何为帝师之才。
那日蓝荆安到的早,自清还在那里背书。蓝荆安听他背的流利,忍不住夸他:“果然有好先生就是不一样,我小的时候,可是比你差远了。”自清本来想要嘲笑她一句:那是因为你笨。想了想先生的话,还是改口实话实说到:“那是你不用心。当时你的心肯定是在别处。”
蓝荆安笑开了,恨不得去揉揉自清的脑袋。去的次数多了,蓝荆安就知道自清不仅仅是个童子那么简单。他的课业都是青田先生亲传的,青田先生对他比之亲孙也不差什么,怕是作为关门弟子培养的。蓝荆安自然也谨慎待他。
郭青田有时也会留自清在屋里听讲或指导他和蓝荆安对弈。偏自清怎么都和蓝荆安不那么亲近,却是日日盼着碧鸾前来。碧鸾为了这事也没少笑话蓝荆安。蓝荆安倒是不以为意,知道自清哪里是盼着碧鸾,不过是盼着碧鸾给他从承憬殿带过来的各色吃食。
蓝荆安和自清打过招呼,便去喂鸡逗狗,然后等青田先生在林中强身健体回来,才净了手和青田先生一同入了茅庐。
蓝荆安现在和青田先生的相处很有意思,每次都是青田先生让她在书房随意抽出一本书,然后就书中内容进行探讨再以此扩展。若是她抽中的是琴谱或棋谱,则这一日便以琴或棋为始。
这一日,蓝荆安抽到的是韩非子。蓝荆安知道这本书是讲帝王术的,所以抽到的一刹那有些惊讶,更有些犹疑。毕竟这个话题,可不适合她和青田先生谈起。但郭青田却不以为意,依旧和她就着此书聊了开去。
等郭青田翻到韩非子中的十过,指着其中内容说:“老夫认为除了这十过,也有十律需上者多加警惕。”
“一曰象箸。昔日贤臣箕子谏纣王:彼为象著,心不盛以上簋,将作犀玉之杯。玉杯象著,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于茅茨之下,则锦衣九重,高台广室。称此以求,天下不足矣!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
“世人贪欲,莫不如此。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永无止境。而君王贪欲,则尤为可怕,为上者坐拥无上之权,若不纳谏,无人可以阻止。所以殷鉴不远,需时时留意。”
“二曰敌戒。世人常以敌者为祸,无力者避之,有力者根除之。而不知其为益之尤。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敌存而惧,敌去而舞,废备自盈,祗益为愈。敌存灭祸,敌去召过。”
“若无边塞号角,但见歌舞生平,只会令上者鸩于安乐,不思进取,怯懦畏葸,麻木不仁。”
“三曰朋党。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结朋以行,为官之以护。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
“所以,对于朋党之事,上者应详加分辨,而非严绝私结。朋党之争则最需警惕,若朋党之间沦为只知相互攻讦、彼此倾轧,上者必须调和重组,方能不致朝堂大乱。”
“四曰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现今文人,多从先贤之道。然亦有不从者,自思于身,自成一家。文人之思,甚于万军。若上者可控,则应聚而用之;若其思于君王行道有异,则应去皮取毛,以绝后患。”
郭青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这话不仅是把自己说进去了,怕是以后也会影响其他成百上千和他一样的文人雅士。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说下去。
“五曰包围。帅坐中军,帝远乡野。权势为场,权大者则围厚。帝曰寡,乃围而不见。然若不能冲围而出,则易为周身所蒙。纵左右忠心,亦不敌亲眼所见,况乎小人如蝇在侧,实难断绝。”
郭青田刚说完了前五律,门外的自清便说他背完书了。要是往常,郭青田就让他一起进来听讲了,但他深知现在的谈话对于自清来说不仅太深,而且也太过危险。所以他只是让蓝荆安自己先看看书,他去给自清布置了其他课业,然后才返回来继续给她阐述剩余五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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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肯入仕
等郭青田回来的时候,蓝荆安正翻着那本韩非子。郭青田暗自叹气,他这一身的本事,既然等不到天下大定的那一天,也只能卖于眼前人了。偏她无称帝之心,倒是可惜了。
蓝荆安不知道青田先生心中何想,还在那里想着韩非子的十过和青田先生刚刚说过的五律。青田先生水平高深,她已经领教,但他今日能给她细讲帝王术,却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的对话,明显不会存于朋友之间。
青田先生很可能猜出了她的身份,想借由她的口将他的所思所想传递出去。但他坚持不肯入仕,却又不知究竟为何?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会儿直接亮明身份,倒要逼上一逼,希望青田先生能松口助青云哥哥一臂之力。
两个人再次坐定,郭青田继续着刚才的话头:“咱们刚出说了上者十律中的五个,咱们再来说说其他五个。”
“六曰权大欺主。权欲如饮食男女,人之本欲。君臣一日百战而不殆。但上者面临的最大挑战则来自于储位与权臣。二者皆为国本,必不可少。但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是对君王权力的威胁,当然他们自身也因此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这种危险状况有时会演变成危机,甚至发生大的动乱。”
“七曰兔死狗烹。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自古患难易共,富贵难同。然何知谋臣未为善,世间皆太平?只是天下汹汹,想要南面为王心怀异心者何其多?这其中的取舍,则全要依照上者的判断了。”
“八曰积累莫返。何为积累莫返?明君减赋变革,但却难以持久,农者之担非但未减,反倒愈益加重。诲圆曾经的一句抱怨之言,曾让老夫久久难忘。他曾说过,村人之所以不信佛,不过是因为上面的经是真经,却叫下面这些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
“赋税徭役之事如此,其他国事亦是如此,上有好计,下不所从。官员胥吏有的是捣鬼之术。若定新策,必要细则相附,督察有序,方能令上下其欢,还利于民。”
“九曰文武相轻。虽言君子六艺,放眼历代朝堂,然集文武双全者,少之又少。同殿为臣,又几人甘望他人持牛耳?上者最忌废一重一,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需知丞相与司马无高低,若文武失和,则内外必有一患。”
“十曰五世而斩。古语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亦五世而斩。若为臣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然上者纵有道可依,却权无所限,基业能传几代,则要看天意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荆安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她又想到司命一族和历任国主的关系。果然司命之姓未改,帝业却轮流不息。
等郭青田阐述完自己关于上者十律的想法,就一如既往的等着蓝荆安发问。蓝荆安发自内心的夸赞:“先生这上者十律,果是不一般!句句是真理。不过,这十律若无上者所聆听,岂不是费了先生的心血?您既有帝师之才,何不辅以明主,创天下大合之势?”
郭青田见她又在劝自己入仕,抚着胡子叹息说:“无闵,你既为老朽之友,想来也应知道老朽是真无入仕之心。老朽不是拿乔,确实是因为年纪过大。现在老朽已经受不起奔波,不能随军而行。再过两年,老朽在不在还两说着,又如何入仕?”
蓝荆安忍不住说:“但您一身才华,万般治世之道,若不教与帝王,岂不可惜?只要您同意,我必会让人安排的妥妥帖帖请您去冀州,绝不让您受累。”
郭青田还是摇摇头:“帝心难测。老朽这辈子活到现在,也不枉此生,不想再折腾了。”
蓝荆安大急,又说:“晚辈可以和您保证,只要您去冀州,肯定会得吾主重用。请您相信晚辈,晚辈以自己身份作保,必会让您在冀州过的如现在一般滋润。晚辈是”
郭青田突然板起脸厉声打断她:“无闵,你既为吾友,在老朽这里,便只是无闵。老朽既无法辅佐帝王,则身上的些许学识,只会散给朋友,你可明白?”
蓝荆安一愣,后背冷汗都起来了,心里却多了一重暖意。原来青田先生果然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他当初和她谈及的天下之主也并非无的放矢。但他见自己无逐权之心,坚持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意图护她安全。
蓝荆安又有些颓然,自己这般劝说青田先生,他都不为所动,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入仕了。
郭青田见她面色变了几变,终不吭声。到底不忍,又对她说:“你也不必沮丧。国策最忌一日三变,老朽若是真入仕,做不了两年就去了,反倒是个麻烦。而若上者能重用子谦,则国策甚稳。毕竟子谦比老朽小上不少,他自然能伴其很长一阵。是时,自清也该长大成人了。这二人都得老朽真传,和老朽在旁辅助也不差什么。”
郭青田看着面前清秀的姑娘,又轻轻的说:“再说了,无闵。你从老朽这里得去的,可不仅仅能供你一人所用,不是么?”
蓝荆安听懂他的话,却有些难办,他等于把希望都转嫁到了师傅、自清和自己身上。师傅本为荆州长史,深得青云哥哥信赖,立国之后毫无疑问会更进一步。而自清还小,又有青田先生亲自教授,想来也不会有差,将来青云哥哥也能指望的上。
只有自己,一直没定下来自身何去何从,若是将来真的隐居江陵,岂不是枉负了青田先生的期望和真心?她犹豫的张了张口,只说了一个:“我”,却又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自从跟随青田先生学习处世之大理,她就不好意思再提自己那些小心思了。纵有万般困惑,却依旧无解。
郭青田静待她的下文,却见她满面踟躇,到底也没说出来。他虽隐隐有所察觉,但毕竟他不知蓝荆安西南之事详情,更无从知晓她心底的那些困惑,所以也无法劝解,只是心中暗暗纳罕。
还没等蓝荆安想明白要不要开口,远方就传来嘚嘚的马蹄声,蓝荆安一听便知是冯参等人过来接她去马场了。见时机不对,蓝荆安转了口,只说改日再来请教,遂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青田却将自己所写、关于治世的一卷书送与了蓝荆安。蓝荆安知道此书意义重大,小心藏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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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破谣之法
等蓝荆安走到门口的时候,碧鸾正在院子里练剑,而自清则捧了本书,坐在廊下。蓝荆安觉得分外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是十月上旬,天气也凉了。因为今日所谈,实属机密,所以害得这二人一日都没能进屋暖和一下。碧鸾还好,自清的小脸都有些冻白了。
蓝荆安忍不住对自清说:“今日对不住,让你在外面冻了这么久。”自清心中再有怨气,现在看见安澜这般向他陪小心,倒也发不出了。摆摆手,正想说自己无事,却鼻子一痒,还没来得及捂住,一个喷嚏就朝蓝荆安扑了过来。
这下轮到自清不好意思了,他看安澜皱皱眉,以为她嫌弃了自己,面上一红。没想到她却抽出了帕子,递给了他,对他说:“这开冬寒凉,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要小心,千万别冻病了。若是觉得不舒服,只管去书局差人请医。”
自清点点头。自从先生让他拿着当初蓝荆安第二次上门拜访送的竹牌去过江陵城中最大的书局之后,他便知道当初自己看不上的小竹牌用处大了去,除了能随意在书局免费拿书,甚至还能当进出城的令牌使。他也就在那个时候,才渐渐明白这个安澜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蓝荆安嘱咐了他几句,便同冯参等人离去了。她在马场跑马练箭,一枝一枝的箭射出去,但心中却不甚开心。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是无法说动青田先生了,他将自己所著的治世之书都送与了自己,已经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会有负青田先生重托,亦会负了天下万民。
这样心神不定,结果不仅大失她平日的水准,更是连天下冻雨都没察觉。还是碧鸾策马过来找她回去,她才猛然醒悟。等回了承憬殿,她便隐隐感到不舒服,等过了一两天,果然风寒渐起,病势一下子重了起来。
这段时间谢维宁又重新组织人手,向滇国发起攻击。不少流民东逃,流入交州。而早已自立为王的前交州都尉钱锡不喜这帮未化之民,又将他们向北驱赶,想将包袱甩给荆州的乾军。此时张逊刚刚回来,蓝荆安忙于和他商讨对流民的处理之法,便没有遵蒋明姝的医嘱好好休息。
结果小小的风寒终引来大病,蓝荆安高热不退,彻底卧床了。而与此同时,自清也染了风寒,还过给了郭青田。郭青田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可能要了他的命,他病势起来,比之蓝荆安还要厉害。
蓝荆安收到消息,哪里还顾得了自己,赶忙请碧鸾带着蒋明姝亲自去给青田先生和自清看诊,只留素梅在承憬殿照顾自己。
人一病,便格外脆弱,纵使蓝荆安于外再是坚强,高热当头,浑身打颤之际,却也忍不住难受到想落泪。她满心里想的都是青云哥哥温暖的怀抱,以及他唤她阿狸时的温柔。值夜的碧鸾听她迷迷糊糊中喊的依旧是萧青云,心里格外心疼她。
蓝荆安这一病,倒是不能再去青田先生那里了。等两厢病势都彻底养好的时候,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所以蓝荆安再次踏入郭青田的茅庐时,已经进入冬月。她裹在大氅里的脸稍微清减了一些,但比之郭青田的面色还是不知好到哪里去。
蓝荆安见青田先生虽然眼神清明,但却时不时咳嗽,更是想起他当初不肯入仕的理由,愈发担忧他。
郭青田也察觉自己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加紧了对蓝荆安的传授。他不肯称蓝荆安为徒,只认她为友,却一股脑的把多年所学所思,统统交付于她。
蓝荆安借口冬日寒冷,几次想请青田先生住到承憬殿去,但都被他婉拒了。不过郭青田到底不忍让蓝荆安冒着风雪每日奔波于承憬殿与他城外寓所之间,最终接受她和张逊的好意,带着自清搬去了张逊在城中为他安置的一处宅子。
自从青田先生住去了江陵城里,蓝荆安去他住所的频率更高了,如无特殊事情,基本日日都去。老杜等夏国人虽然奇怪大司命怎么就这么喜欢下棋,不过见宅子里住的是一老一小,加之江陵城的细作确认过此二人都与乾军没半点关系,所以并未生疑。
而蓝荆安自己出入小心,又找了众人作掩护,除了承憬殿的人及张逊手下的几人,倒真无人知道她在江陵养病的详情。江陵民众反倒是对这个养病不出的大司命怜惜不已。
到了腊月,鲜卑那边的乾军细作第一次传回消息,刘聪和诲圆大师都按照既定安排接触到了鲜卑各大族的人,谣言也刚刚起来。而将影卫都带去行刺杀之计的邱少泽,也已抵达鲜卑之都单于庭。
蓝荆安听到消息,忍不住在去郭青田寓所的时候,和青田先生分享了一番。
郭青田听完消息,下了一子,点点头,问她:“若你为段太后,应何解?”
端坐在棋盘另一侧的蓝荆安,一边思考棋局一边想着青田先生的问题。蓝荆安现在棋艺大进,郭青田又开始训练她一心两用。她想了想,一边落子,一边说:“谣言之害,最是难解。怕是只能以谣止谣了吧?”
郭青田摸摸胡子:“非也。以谣止谣,现在的谣言能暂时消退,但下一次再被有心人提起,依旧避不过。最好的办法,则是开诚布公。”
蓝荆安有些疑惑:“开诚布公说起来只有四个字,但若是旁人不信呢?”郭青田指着棋盘说:“无闵,下错了。”蓝荆安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一走神,又下错了,她这一心两用还是火候不足。
郭青田懒的复盘,只让蓝荆安改了这步,两人继续下下去。然后他说:“口说无凭,何况是从正主身上说出来的。所以开诚布公应由亲近、且有信服力的人为之。然后正主以行验之,方能无往不利。”
蓝荆安琢磨了一下,开口说:“也就是说,能替和连澄清身世的,应为他的皇室长辈,而段太后只要让和连滴血认亲,确认他与谣传的拓跋之人无关便行了?”
郭青田点点头:“只有这一条路,才能保住和连大王之位,从根子上破了咱们的鲜卑之计。可你看,无论是段太后还是和连,他们都不会这样做,所以也就注定他们此局必输。”
蓝荆安这子落的小心,落完了之后抬头望着青田先生:“您何以如此断言?”
郭青田见她这手下的漂亮,不禁露出一点笑容:“无他,骄也。无论是段太后还是和连,高高在上的日子过的太久,哪里还肯再低下头?自然希望能以雷霆万钧手段压制谣言。”
说到这里,郭青田叹口气:“谣言如沙,握之愈紧,流之愈快。且世人皆有两面,谣言的扩散正是迎合了人心为鄙的一面。你说在黑暗中挥鞭,是会正中对手还是会误伤自己?倒不如点灯一枚,则魑魅魍魉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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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兖州大捷
蓝荆安听到这里,心里却有了别样感觉。二人虽然谈论的是鲜卑之事,但青田先生却分明是在点醒她关于自身的流言问题。若说和连身世为假,她的事情可是真的。之前青云哥哥和那个人替她做的,基本可以算是以谣止谣,结果果然没有捂住。现在,青田先生正在为她指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蓝荆安疑惑的问:“和连身世为假,自然可以这样做。可是若和连身世为真呢?他岂不是没有反击的可能?”
郭青田摇摇头:“何为真何为假?世人皆言,眼见为真。确是如此么?只要呈现出来的为真,便为真。九分真一分假,才是最难辨。”
蓝荆安细细想了想,心里多了一丝斟酌,看来自己的事情好好筹谋一番,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可能。等一局棋毕,比目之后,蓝荆安竟然还赢了半目。
郭青田老怀安慰,不由夸她:“无闵进步甚快,怕是再有两次,无论老朽和你谈论什么,都无法扰你心神了。”
蓝荆安腼腆的笑笑,她也感觉出,虽然跟随了青田先生不长时日,但自己这一段进步颇快。蓝荆安高高兴兴的想,也不知以现在这棋力,若是认真下,能不能赢了青云哥哥?
想到萧青云,蓝荆安又一阵气闷。当初提出鲜卑之策,虽然她的手书是让师傅转给沈军师的,但想来青云哥哥不会不知道背后是她的意思。但青云哥哥对师傅多有夸赞,却根本不提她的事,也没额外给她去信。
她现在倒是拿不准青云哥哥是什么主意。二人已经接近一年未见,她对他的思念愈发浓烈。他越是不肯给她频繁去信,她反而越是时刻担心他。蓝荆安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这世间能让她放在心尖上的人,除了青云哥哥不会再有第二人。
但她知道兖州战事已进入到最后关头,而鲜卑还未撤兵,所以无论自己是否乐意,必须要守约留在江陵,防止西北异变。
她时喜时嗔的表情落在郭青田眼里,让他猜出了大概。但只要蓝荆安不开口,这种事情,郭青田是不会主动提起来为她解惑的。何况在他看来,男女之情,不比其他。其他事情都有大小对错之分。唯独此事,可大可小对错相融,非要自己走上一遭才能明白。
蓝荆安一边想着萧青云的事,一边还在和青田先生说着话:“先生,我过几日要出趟门,暂时不能过来请教了。过年可能也来不及赶回江陵,只能先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郭青田虽然一直不让蓝荆安亮明身份,但他当然清楚她身为大司命再是在江陵隐居,亦是事务缠身。能这般跟随在他身侧,潜心修习这一段时间,已是不易。他对蓝荆安笑笑,难得的和她开起玩笑:“小友不来可以,年货可要记得送过来,要不然我们自清可是不依的。”
还不等蓝荆安出声,就被刚要敲门的自清听到了,委屈的在门外说:“先生,自清不馋。”蓝荆安闻声笑着给他开了门:“是,是,是。你不馋,那下回我就不让碧鸾给你带好吃的了。”
自清不满的撇了她一眼:“碧鸾姐姐才不会,她对我可比你好多了。”蓝荆安嘻嘻一笑,看着他可爱的样子,眼睛都眯了起来,只恨不能揉揉他的童子髻。她和碧鸾都没有弟弟,两个人都把自清当个小弟弟宠着,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但自清这话却是说着了,她已经和碧鸾说过北上襄阳祭祀庞涂之事,碧鸾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要提前给自清备点吃食,省得他过年时见不到她们难受。从这点上看,碧鸾对他确实是比自己对他好多了。
自清不知蓝荆安心中所想,一躬身,对郭青田和蓝荆安说:“冯大哥在外院说有事找安姐姐。”和在茅庐一样,郭青田的规矩大,除了蓝荆安本人,她的其他随从一概不许入内厅,所以通传的事情都由自清来做。
蓝荆安听说冯参找她,估计是有要紧的事,和青田先生匆匆道别,便出去了。冯参见她出来,小声对她说:“兖州那边有战报送过来了。张大人直接从府衙去了承憬殿等您。”
蓝荆安一听便知是大事了,赶忙带着碧鸾、冯参等人回了承憬殿。她到的时候,张逊也才到。虽然张逊出发的比她早,但荆州府衙在南,而承憬殿居北,反而比从离承憬殿不远的青田寓所过来要费时不少。
关上殿门,张逊满面春风的将手里的密信递给她:“袁将军刚送过来的战报,兖州大捷!”
“真的?”蓝荆安惊喜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她赶忙拿出信来,一目十行的匆匆读过,脸上笑容四溢。
八月的时候,白卿风一度带人打到了兖州的东平,但随着大雍骠骑将军肖蒙带兵从司隶出击兖州,形势一度逆转。双方于兖州巨野附近展开大战,本被乾军所夺的任城几度易手。
乾雍双方都知道,兖州基本就是棋眼,只要兖州被乾军所得,乾军就能连成一片,彻底包围大雍东南一线。所以双方都在兖州压上了重兵,拼死一夺。经过近半年的努力,依靠萧青云调度有方,冀州的大军总算南下和白卿风率领的十万人于兖州汇合,现在兖州已经尽归萧青云之手。
冀兖一战,也是自萧青云起兵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硬仗。他手中的二十六万大军,在不到一年时间里,折损了六万人。不过相较于对方,他的战况还不算难看。
倾巢而出的鲜卑,二十万里,就损了八万。大雍那边,赵虎手里的十万加上肖蒙所带的七万人,十七万人总共损了五万。更让延康帝宇文墨渊要吐血的是,肖蒙竟然在最后关头被亲自去劝降的沈容止策反了,带着手下亲兵一万归顺了萧青云。
比那一万兵力更可怕的是肖蒙本人。当初定远侯被诛,西北乱成一锅粥,在被夏国人占尽六百里土地之后,要不是肖蒙带着严冲和姜邵衡与夏国抗衡,现在说不定整个大雍早就是夏国人的了,遑论乾雍一战。
肖蒙本来驻守并州一线,但因与夏国的西北之战调去凉州。而自从大雍的西北军和金城军反了之后,他便奉命长期驻防西北。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万明德和严冲才没法子完全占据凉州攻入司隶。而这一次的战争中,他同样让乾军在兖州吃尽了苦头。
肖蒙实在是难得的良将,所以萧青云在和众将领商议后,才同意让沈容止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敌营策反他。这也算是萧青云让沈容止做的最为大胆的一次行动了。
蓝荆安收到的捷报里,除了说明兖州之事,也提及了肖蒙的归顺。蓝荆安见到肖蒙的名字,心下更是大定。连肖蒙这般的人物都降了,恐怕以后大雍更是没人可以和青云哥哥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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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主动议和
随信而来,还有另一个消息,大雍遣了使者要和乾军议和。议和这样的字眼,通常用于国与国之见,从来没见过一国之主竟然还要和反叛者和谈的。但现在大雍迫不及待的前来议和,说明是真的撑不住了。
蓝荆安冷笑一声,亏她以为他还是有骨气的,关键时刻,也不过尔尔,倒辱没了他宇文氏一族的名声。
张逊见蓝荆安的目光停顿在议和之页上,对她说:“议和这事,不是大雍延康帝的主意,听说是丞相等人听闻咱们勇猛,联合大雍朝中众人逼着宇文墨渊下了这道旨意。”
“负责议和那人,估计您也知道,是大雍的郎中令薛成邺。此人也真真有意思,人还没来,先派人过来把咱们夸了一番,夸咱们什么: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估计这话要是让宇文墨渊听了,一口气都要上不来的。”
蓝荆安对薛成邺的名字当然不陌生,她虽然在永华城没见过这位为人圆滑的郎中令几次,但他的宝贝女儿可是她当初的闺中密友薛良玉。只不过时移世易,她现在早就和薛良玉断了联系,而再看待薛成邺也只会从政事上考虑,不夹带任何私人情感。
蓝荆安客观的评价到:“薛成邺倒是挑了个好时候来议和。目前是深冬,两军如果继续交战,有伤天和。前几年是没法子的事,现在估计元帅会给薛成邺一个台阶下,同意暂时休养生息一下,等到春耕结束后,复而再战。不过大雍想要元帅就此止步,是绝无可能了。”
张逊点点头,深以为然。他虽为文臣,却知一般行军打仗多为秋收之后,且不过一季,才符合天时。但这般连年的战争,哪里还管得了天时,自然是月月不歇,季季相抗。
不过从元帅起兵起,已近四年,最初势弱情急,脚步自然是不能停的。但现在乾雍形势已经基本翻转,只要鲜卑一撤兵,大雍基本算是没救了。所以乾军面临的情况和前几年比,也大不相同。
而冀州、兖州及豫州三地均为平原,是粮食的主产地,现在这三地的大部分地方已为乾军所得,估计元帅自然会考虑长远,给当地军民一个喘息的机会。
蓝荆安又问张逊:“和谈的地点定了么?元帅会派谁出面?”张逊小声答:“袁将军说是在豫州,具体的都没定。”
蓝荆安点点头,又说起自己要北上襄阳的事情:“恩师,今儿个已经是十五了。我打算后日一早带碧鸾和素梅出发去襄阳。您也知道,素梅是庞将军的姐姐,腊月二十六是庞将军的生祭,我想陪她一起过去,给庞将军敬杯水酒。”
张逊叹了口气,这日子过得有多快,转瞬间已经离襄阳保卫战过了快两年了。当初那个跟在吕珉和蓝荆安身边大放异彩的青年,他现在想起来,面目都微微有了一点模糊,难为大司命却还为他想着。
张逊说:“您要老朽一同跟着去么?”
蓝荆安摇摇头:“不说您要在江陵坐镇,我这一去估计就要在那里过年了,也不好让您误了和家人吃团年饭。只等年后,我再上门去给您拜年。”
张逊过来主要就是来送兖州战报来了,大事说完了,他又说起小事:“您这次去,那几个夏国人也跟着去么?”
提起这个,蓝荆安就是一阵心烦。虽然老杜等人对冯参等人不错,但他们立场不同,她自然希望这几人离她及她的人越远越好。不过无论她怎么厌恶他们,蓝荆安也只能无奈的说:“让他们去吧。反正这次只是祭拜庞将军,硬不让他们去,指不定惹出什么事。”
张逊点点头,很是同情她。又开口说了点关于滇国流民的安排,不知怎么绕来绕去,绕到了滇国战事上去。
张逊不知蓝荆安和谢维宁的事,称赞起谢维宁毫不客气:“青田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位夏九皇子果然过人。不过大半年的功夫,滇国不仅基本平了,看样子都要打到了交趾去。听说本人更是品貌俱佳,一心国政,忙到连皇妃都未娶,真是太难得了。”
蓝荆安觉得现在一口气上不来的应该是她才对,她恨不得大声对张逊说:师傅,您让这小子给骗了。您要是知道他都耍了什么手段对付青云哥哥,怕是绝不会再替他说半句好话。
蓝荆安对谢维宁的战绩亦喜亦忧。喜的是他安然无恙。愁的是他用了太短的时间拿下滇国。以他的速度,如果不进攻交趾,算上结尾的工作,不过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彻底平复西南。而他在信里已经明确说了,等他平复西南之后,便会来江陵找她,这怎么能不让她害怕!
他来的时候,如果乾军还没能攻入司隶,或是西北军还没能回到凉州,她就必须面临抉择:要么欺骗他的感情,拖住他;要么以西北为代价,和他决裂。这两种方法中的任何一种都是她不能接受的,而后者更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事到如今,蓝荆安倒是暗恨谢维宁的才华了。只盼着他是个笨的才好。无论蓝荆安心里怎么百转千回,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听张逊继续夸赞这位异国皇子。
等张逊说累了,歇一口气的时候,她才撒娇说:“师傅,您净夸别人。怎么不夸夸徒儿我?”张逊摸了摸胡子,笑着说:“徒儿自然是厉害的,看看这殿里的陈设就知道了。幸而你要北上几日,也好让老朽回去补补货。”
蓝荆安也嘻嘻乐了。她现在棋艺大进,只要用心下,基本和郭青田都能做到互有胜负,自然慢慢把之前输给张逊的东西又一件一件赢了回来。
等送走了张逊,蓝荆安才关起门来,无形状的往自己的床上一躺,和碧鸾说起悄悄话:“你说谢维宁怎么就这么厉害?谢承贤在西南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除了把自己陷进去,半点好处没捞到。他倒好,接手不到两年,整个西南全荡平了,真是愁死人也。”
碧鸾只以为她是因为感情问题困惑,忍不住劝她:“姑娘,他再聪明又怎地?太聪明的男人靠不住,还不如像元帅这般知根知底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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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祭拜故人
蓝荆安听了碧鸾的话,简直哭笑不得:“我又不要嫁他,他聪明上了天,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担心他来江陵逼迫于我,让我同他一起回夏国,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若是和他闹僵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祸害西北那边?”
碧鸾悄悄舒了一口气:“夏九皇子要是敢来,大不了我们扣下他就是,就像他上次来江陵一般。”
蓝荆安无奈的说:“他上次来江陵,后来不是也跟着咱们去了襄阳,最后咱们还不是要老老实实送他走?只要咱们和大雍的战事一日不平定,以他夏九皇子的身份和我们二人身上的情蛊,咱们就一日动他不得。”
碧鸾想了想又说:“要不您和元帅沈军师商量商量?总不能夏九皇子上门之后,您真答应和他去夏国吧?”
蓝荆安揉揉头:“这种破事,让我怎么对青云哥哥开的了口?尤其又是在目前的情况之下。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去想它了。对了,咱们的马车准备好了吧?”
碧鸾点点头:“都备好了,也通知了木土,告诉他只能让他一个人跟着去。不过,您身边会武的就我们三个,够么?”
蓝荆安嬉皮笑脸的说:“有你一个就尽够了。冯参是用来缠住木土的。”碧鸾笑笑:“姑娘,说起来,您都上过两次护卫不足的当了,就真不怕有第三次?”
蓝荆安知道她说得是哪两次,脸都红了,犹自嘴硬到:“事不过三。再说了,那两次都不是在我的地盘,这襄阳自是不一样的。”
碧鸾倒不否认这点,要说这天下最爱戴蓝荆安之人,莫过于荆扬两地,而其中最忠于她的,则是襄阳城中的百姓和荆州乾军。不过她毫不客气的点破蓝荆安:“您不是说打算隐着身份一路行走么?襄阳怎么就成您的地盘了?”
蓝荆安只得使出杀手锏,摇着碧鸾的胳膊耍赖:“好碧鸾,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指望你了,你可要护我周全啊。”
碧鸾无奈的推推她:“您说说,您要是留下俩影卫该有多好。都不成,让冯参再叫上几个亲卫也是好的。这次咱们先说好了,您的行程可都要交给我来管。”
蓝荆安心虚的点点头:“这次都归你说了算,我一概不问便是。”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素梅在门外问蓝荆安是否现在准备用膳。蓝荆安应了声,让她与蒋明姝一同过来了。蓝荆安虽然几日前告诉过素梅要亲自带她去襄阳祭拜庞涂,但还没和蒋明姝正式说过,正好利用晚膳的时候,说个清楚。
由于担心有人会在过年的时候过来探望,所以蓝荆安特意交待了思芸等人如何处理。再加上有蒋明姝和张逊做掩护,蓝荆安倒是不担心自己这十几日不在的情况。
腊月十七,宜远行,蓝荆安带着碧鸾、素梅,由冯参和老杜驾车,一同北上襄阳。由于冬日行车,加之蓝荆安又不想让素梅太累,到襄阳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蓝荆安不方便露面,碧鸾带着帷帽自告奋勇临时赁了一个宅院作为歇脚的地方。
除了素梅,其他四人都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日,对襄阳城极其熟悉。但有利有弊,正因为他们对襄阳城太熟悉,不说蓝荆安本人,就是碧鸾和冯参在这襄阳城里也基本是十人九识,都不方便抛头露面,以免被人认出来。
而素梅和老杜,一个是根本没心情闲逛,一个身上有命不能离开蓝荆安,所以一屋子的人倒是都心甘情愿的呆在小院里。不过受蓝荆安嘱托,第二日老杜还是带着素梅在城里转了转,顺便购置齐了祭拜庞涂的用品。
到了腊月二十六庞涂生祭的正日子,蓝荆安等人一早便起来肃容整衣,坐马车前往位于虎头山腰的将军墓。
虎头山在襄阳城南郊,此地风水最佳,庞涂的墓坐山望水,底下的襄阳城正是他用心守护过战斗过的地方。围绕庞涂墓建造的墓地里,还有其他牺牲在襄阳、家族不明的军士。
素梅经过这几个月的消化,看起来已经好了一些。但今日一上马车她便一言不发,蓝荆安和碧鸾如何不理解她的痛苦?但望着她强忍着泪的眼睛,却不好再劝慰什么。
除了老杜在山底下看马车,其他三人都陪着素梅一起上山了。老杜不是不敢面对庞涂,但庞涂的死多少和他没能及时把谢维宁的指示送出去有那么点关系,现在人家亲姐姐来这里祭拜,他自然不愿膈应这个已经作古的少年。
身着麻衣的素梅在见到庞涂墓碑的那一刻,就已经嚎啕着扑倒在了上面。那个小时候会围着她转,相信自己会保护他的弟弟,现在却化作了一抔黄土,与她天人永隔。素梅宁可不要他建功立业、荣耀满身,只盼着他再能站在她面前,喊她一声姐姐。
素衣素服的蓝荆安等人都默不作声,他们也都在战争中经历过失去亲人朋友的伤痛。除了再一次默默为庞涂献上敬意,现在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的。
等见素梅大哭一场,心中郁意发泄的差不多了,蓝荆安劝着素梅暂收悲声,为庞涂献上祭饭祭酒和祭品,行了祭礼。
素梅会识字,还是当初在木兰园的时候,蓝荆安亲自教的,所以她对蓝荆安的字体自然不陌生。等她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庞涂的碑文竟是蓝荆安亲手所写。她的弟弟,虽然去了,墓上却能立石碑,刻碑文,这是他们庞家几世修来的福分!
素梅忍不住跪倒在蓝荆安面前,哭着郑重给她行大礼:“大司命,没有您,就不会有我们姐弟今日相见。谢谢您为我弟弟做的一切,我愿意生生世世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蓝荆安扶起了素梅,声音柔和的对她说:“斯人已逝,但我对庞将军的承诺不会变。且不说你我之间的情谊,就是为了不负庞将军的希望,我也会好好待你一世。你能好好的,便是全了你们姐弟对我的心意。至于做牛做马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说罢,她又给庞涂上了一杯水酒,道:“庞将军,令姐在此,希望你泉下有知,早日安息。愿你佑她一生平顺,再无烦恼。”
蓝荆安知道来一次襄阳不容易,素梅肯定有许多话想对庞涂说。于是她便带着碧鸾和冯参撤到了稍微远的地方,顺便让冯参给其他军士也上一点祭品。
等冯参弄完了,蓝荆安三人找了个开阔的地方,瞭望山下的襄阳城。三人心中俱都感慨万千,谁也没再多说话,只是一起默默凝视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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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反思旧事
等几人从庞涂墓地回到襄阳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们胡乱吃点东西,简单收拾一下便歇下了。
按正礼,由于素梅未能替庞涂出葬,她这头一次祭拜,应做足七天的祭礼才是。但要是做足七天,就要到了大年初二。这其中不仅套着新年,蓝荆安的生辰更是在腊月二十八,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会被视为不吉的。
素梅主动提出来,她能到庞涂墓前祭拜一番,心愿已了,不必为她再在襄阳停留了。但蓝荆安却不肯听她的话,只说自己想在襄阳过个安静的年,劝慰着素梅留了下来。
在蓝荆安看来,她的身份再贵重,也重不过人伦亲情。等到了后几日,顶多她不陪着素梅去庞涂墓地便是了。但要是不让素梅全了这礼,估计素梅会遗憾一辈子的。素梅心里的感激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却不知这是早在出发之前,蓝荆安便已盘算好的。
第二日蓝荆安再出门的时候,老杜却拿出了一个面具恭恭敬敬递给了她。蓝荆安拿到面具就忍不住“咦”了一下。她望着手上这个漂亮的银色面具,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想了半天,她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忍不住冷哼一声:“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那么早便在我身边了。”
老杜尴尬的分辨道:“大司命,您别误会。这是当初主子特意让人小心收着的,小人也是来了襄阳才拿到的。小人想着,既然您不喜欢帷帽,这面具也不失为另一个选择。”
蓝荆安气的牙痒痒,面上却渐渐拢起温和的笑容:“难忘你想着。不过,带着这面具怕是比帏帽还显眼,更加惹人注目。何况我这几日也没打算在襄阳城逛,倒不一定需要遮遮掩掩。”说罢,将面具递给了碧鸾:“先收着吧,需要的时候再用好了。”
老杜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今日有意讨好,结果反而差点得罪了大司命。他怎么就忘了,当初她可是派影卫几乎把他们在襄阳的老巢都端了。这位主子,真真是和殿下一般的人物,好在为人却比殿下温和多了。
这一日的祭拜比前一日短了很多,素梅的情绪也好了一点,蓝荆安总算能放下心来。但她见素梅对着庞涂的墓地恋恋不舍,便又让她留在那里待了一会,自己则在附近找个地方思念起自己的亲人。
素梅还有个地方祭拜弟弟,而她呢?亲生父母只有衣冠冢,而白府一干人等,俱受磔刑,九族尽诛,连个尸身都没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醒过来的时候,都希望自己还在白玉城,唤一声碧鸢,她便会和碧鸾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陪着自己。
那时,她的家人还在,她什么都不用想,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人为她撑着。可现在蓝荆安长叹一声。
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但见素梅在庞涂幕前时哭时笑私语不止,她心里的思念和悲痛却愈发的强烈了。她暗暗的想,如果青云哥哥在这里该有多好,也只有他,才能让她从这无尽的孤寂中到满满的暖意。
想到萧青云,蓝荆安心里更加颓然。她紧了紧大氅,但却感觉环绕她周身簌簌不停的冷风,吹的更厉害了。
蓝荆安的表情没什么波澜,但她的那声长叹和低垂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碧鸾握着她冰冷的手,心疼的说:“姑娘,您也别多想了。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咱们还是着重当下的好。”
蓝荆安闻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这话又是跟自清学的?没想到当初在白玉关有正经夫子,你不好好学。现在倒是让自清那个小家伙给点化了。”碧鸾见她转了心思,也顺口开起她的玩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不都是受您影响?”
蓝荆安知道碧鸾这是在笑话自己当初在白玉关,课业上总是不积极。要不是青云哥哥陪她习字看书,她现在指不定于诗书上要差到什么样子。蓝荆安又摇摇脑袋,她现在真是,一点小事都能联想到青云哥哥那里去。
蓝荆安再度开口,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我明日就不过来了,我打算让冯参陪着素梅过来。咱们在院子看着木土那个滑头。你觉得如何?”
碧鸾踟蹰一下说:“要么明日还是让木土过来送素梅吧。毕竟这襄阳城认识冯校尉的人太多了。”
蓝荆安想了想,也知道自己是因为今日面具之事迁怒于木土了。从她认出这面具是当初谢维宁在上元节买来送给她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木土和在襄阳的夏国细作接上头了。想都不用想,他必然是趁带着素梅出门买祭拜用品的时候见了对方。
但最令蓝荆安愤怒的是,谢维宁从襄阳都走了一年多,她竟然还没能完全毁了夏国在襄阳的细作网。而一个当初就连她都不知自己丢去了哪里的面具,竟然能到了木土的手上,这是不是意味着甚至她自以为防守最为严密的襄阳将军府都有可能早被夏国细作入侵了?
那谢维宁当初非要跟来襄阳,究竟是要做什么?!很多事情,最怕深思。所以蓝荆安今早才会差点控制不住情绪,露了自己的猜忌。好在,她在最后关头拢了神智,没让木土察觉她的真实心思。
蓝荆安对碧鸾说:“就按你说的办吧,让木土来送素梅。你帮冯参简单涂抹一下,力求别让人认出他来。然后让他远远的跟着木土,看看木土这次还会不会和什么人接头。”
碧鸾高高兴兴的点点头:“嗯,我现在就去跟冯校尉说去。”
蓝荆安觉得碧鸾突然而至的高兴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她又开始细细琢磨当初谢维宁还在襄阳时的事情。
还没等她完全想明白,素梅已经起身向她这边过来了。最是寒冬腊月,在这野外呆久了,人也受不了。素梅再是有千言万语想和弟弟说,也要顾及着陪她前来的蓝荆安的身子。
等蓝荆安带着其他三人回到马车上,老杜赶紧将还有温度的手炉递给她。蓝荆安握着手炉感觉好多了,又把手炉给了其他二女,让她们二人也暖和一下。
等几人回去,蓝荆安便把明日的安排和素梅及老杜说了,二人都没意见,只等一早共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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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惊喜交集
这一晚,蓝荆安才入睡,就被碧鸾摇醒了。只听碧鸾小声在她耳边说:“人来了。他们都中了迷药,您快去隔壁。”
碧鸾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蓝荆安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蓝荆安瞄了一眼素梅,果然见她无知无觉。蓝荆安心道糟糕,也不知是哪一波歹人瞄上了她,同时又暗暗悔恨,当初她不听碧鸾的劝,连木土都算上,就带了三个会武的,也没通知襄阳这边的署官,现在出了事,真是哭都来不及。
蓝荆安也不废话,赶紧翻身下床,匆忙裹了件衣服,将簪子拿在手里,蹑手蹑脚的往门边靠去,却听门外一片安静。蓝荆安不知道对方隐藏在哪里,想做什么,但心里却知道这样的不动声色比喊打喊杀更为可怕。
碧鸾小心将门开了条缝,压低声音说:“您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去找您。”蓝荆安知道如果有歹人上门,十之八九目标是她,自己在这里只会拖累其他人。而她的武艺不算好,要是强留在碧鸾身边,不仅不能成为碧鸾的助力,反而会让她分心。
蓝荆安对碧鸾耳语一句“多加小心”,然后便如游鱼一般不发出任何声响,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碧鸾临时赁的这个房子在小街的第一间,蓝荆安不用琢磨都知道现在要是翻到街上有多危险。她毫不犹疑的就贴着窗下,向隔壁有人住的那边蹭了过去。好在窗户底下种着花树,这大晚上的,她擦着本就有些轻颤的枯枝移动,很难会被看出来。
等她按白日里依稀记得的布局摸到墙边的梯子旁,见周围无人,这里又有颗大树遮掩,便轻手轻脚的顺着梯子翻上了院墙。蓝荆安心想,只要翻过院墙,进入邻人院里藏起来,以她对碧鸾的了解,要么碧鸾能打败对方,要么碧鸾便会闹将起来,将巡夜的兵丁引到这里,到时任对方多厉害,也不惧什么了。
蓝荆安刚骑上院墙,谨慎的往邻人的院子一瞥,便呆住了。院子的中央正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大氅,拢在黑暗里默默的看着她。蓝荆安仿佛中了巫术,一动不动的跨坐在墙头,愣愣的注视着对方,手中的簪子掉落下来都没发现。
那人任凭蓝荆安如呆头鹅一般傻坐在墙头看着自己。过了一小阵,到底是等不及了,对着蓝荆安微一颔首,轻吐了两个字:“下来。”
蓝荆安闻言便一翻身,从院墙上跳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突然一个箭步冲到院墙边,正好接住了从墙头上跳下的蓝荆安,然后才小心的松开手,将她安全的放在地上。
蓝荆安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却听那人低声闷笑:“让你下来,你还真敢跳。”她颤抖着不知说什么才好,却见自己的手被他温柔的牵起来,晕晕乎乎的便被他带入到了温暖的室內。
冷热的交替,让蓝荆安猛的打了个哆嗦,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喃喃自语:“这是梦么?”那人替她拢了拢被花树刮乱的头发,又把自己的大氅脱了披在她身上,然后退后一步,认真的看着她,也让蓝荆安尽情的打量自己。
蓝荆安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抖:“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简短又直白的说:“想你,便过来了。”
蓝荆安刚刚试探性的伸出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贴着他的脸颊,带她感受他的容颜。他的肌肤带着凉意,看来刚才已经在院子里站了有一会儿了。而他的相貌,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变化,令她痴迷的脸依旧棱角分明。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高挽成发髻却不加冠,英挺的剑眉斜飞向鬓,深邃的黑眸里锋利尽掩只留温情。
蓝荆安的指尖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削薄轻抿的唇上,却不妨被他伸口将纤长的指头噙住,惹得她低低一声轻呼。她羞的连耳根子都变得通红,赶忙将手撤了回来。
他却不肯放过她,反而欺身向前,一把就将她带入自己怀中,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呼唤:“阿狸~”
蓝荆安听得他这低沉而温润的一声呢喃,整个人就跟被抽去了骨头一样,一下子软了下来。瞻前顾后考虑了这大半年的时间,到底却抵不过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蓝荆安埋首于他的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属于他的美好味道,却未曾看到此时萧青云满意的笑容。
等萧青云放了手,蓝荆安的脑子还是乱的。她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已经猜到,今晚是碧鸾联合她的青云哥哥做了一场局,唯一的歹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如此想来,隔壁小院里的其他人应该是无碍了。
蓝荆安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先从眼前说起:“你从冀州过来?什么时候到的?”
萧青云摇摇头:“从豫州过来的。之前以巡查豫州顺便陪容止议和的名义到的召陵,昨日从召陵出发的。大约在你翻墙前三刻到的这里。”说着,想起她骑在墙头傻呆呆的样子,萧青云又忍不住嘴角含笑。
蓝荆安脸上一红,却强装镇定的继续问:“你是悄悄离营的吧?这般过来,那边要是几日见不到你,还不乱了?”
萧青云皱了一下眉头,他希望阿狸首先诉说的是对他的思念与关心,而不要管什么乾军大事。但他也知道,以他们两个的情况,她要是首先不担心正事才是奇怪。
蓝荆安看到他皱眉,心也仿佛被扎了一下,却听他依旧好声好气的说:“别担心,容止和大哥都在那里盯着,我这次甚至连吴未都没带出来,就是怕惹人怀疑。不过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最迟后日一早必须走,这样才能出现在营里的年宴上。”
蓝荆安听他连吴未都没带在身边,立刻急了:“你自己来的?也太危险了!要是路上有什么事怎么办?不行不行,你不能就这么回去,到时我让冯参和碧鸾送你回去。”
萧青云见她一心为自己担忧的样子,心里那口气总算顺了,他笑着逗弄她:“那还不如你亲自送我回去。”
蓝荆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萧青云又说:“行了,我不为难你。我虽然没带吴未,但姜邵衡却陪着我过来了。我这次把语堂也带了过来,到时把他留给你。”说完,他又严肃的看着她:“说了这么半天,也该轮到我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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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爱极必伤
蓝荆安听了萧青云这话,顿时有些心慌。也不知青云哥哥会问些什么。要是他问自己为什么不肯去冀州,她要如何回答?要是他提起西南之事,自己是不是该实话实说?最怕的是,如果他要问及她与谢维宁的关系,她该怎么办?
蓝荆安正在忐忑之际,却听萧青云凑在她的耳边柔声问她:“你可曾想我?”
蓝荆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想他?怎么会不想!她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他,偏她还不能说!她惹下的桃花债,给他带去了多少麻烦。她若是开口说想他,以他的性子,哪里还会再有退路。她只得垂下头,沮丧的咬着红唇。
萧青云却不许她逃避,伸手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再问你一次,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可曾想我?”
蓝荆安移不开眼睛,在他面前,她根本没有说谎的勇气。她只能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哼了一句:“暮宿思慕,朝发思慕,暮暮朝朝,思慕如斯。”
萧青云听完她的话,手却并不松开,依旧强迫她直视自己,继续问她:“这一年来,你过的可还满意?”
蓝荆安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青云哥哥简直是明知故问!没有他的生活,她怎么会过的好!最初为他的伤情日日忧心;从深山里出来,又悔恨不已,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他;后来留在江陵城,心里面的纠结与痛苦,哪一日曾少过!
蓝荆安没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随着她的摆动,她的眼泪滴在了萧青云的手上,烫的他也一阵心疼。萧青云叹息一声:“我过的也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糟糕。”
蓝荆安一听他这话,也顾不得哭了,睁着被泪水糊了的眼睛,连忙问他:“青云哥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青云苦笑着,说了一句“当然是出了天大的事”,便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更是着急,心急火燎的连番追问:“你是身体还不舒服?还是军里出了什么事?”
萧青云见她真着急了,便再次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她说:“我的阿狸不要我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事?”
蓝荆安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感动,她赶忙说:“你别胡思乱想,我会一直跟着乾军的。”
萧青云失望的摇摇头:“跟着乾军的是大司命,我身边不见的却是小阿狸。”
蓝荆安一听这话,刚刚因为紧张他而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对他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萧青云再度失望的摇摇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从醒过来之后,这日日夜夜都是怎么过的?尤其听说你要留在江陵,你知道我是怎么忍,才忍到现在才来找你?今日我只问你一句:阿狸,你真的忍心把我推开么?”
蓝荆安终于崩溃了,捂着脸呜呜哭个不停:“我不想!青云哥哥,我真不想!我也想长长久久的站在你身边,日日夜夜的凝望着你,可我不能啊!我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如果当初在襄阳你我第一次重逢,我可以决绝一点,现如今也不会这般痛苦。我这样拖下去,以后我们唔”
萧青云狠狠把她揉进自己怀里,一低头就用一吻将她还没说完的话封在了嘴里。蓝荆安的心七上八下,整个人也如同坠入云里。一年,整整一年,她心心念的人又把那种刻在骨子的深情带回给她,让她无力抵抗。
蓝荆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知道自己沉沦在他的深情里,无法自拔。等萧青云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头脑里依旧是迷醉的感觉,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希望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但蓝荆安还在昏乎乎的状态里,却听青云哥哥说:“你是错了,该罚。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狠心的阿狸!”
蓝荆安有些茫然,开口辩解:“我我”她“我”了半天,还没说完,萧青云又俯下身攀上了她的红唇,还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你既然认识不到错处,我便继续罚你。”
等蓝荆安彻底瘫软在他怀里之后,萧青云总算停了下来,作势在她唇边一扫,亲亲密密的对她说:“现在知道错在哪里了么?”
蓝荆安娇嫩的双唇都有些肿了,赶忙说:“知道了,知道了。青云哥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萧青云见她现在狼狈的样子,自然不会再勉强她,轻轻松了手,给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还有唇边的一点白丝,然后无奈的说:“你就敷衍我吧。估计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吧?你最大的错处,便是自作主张,伤了我也伤了你自己,苦了彼此的真心,却成全了旁人的恶意。”
蓝荆安还有些发愣,她静静的听着萧青云说话,完全没想起来要接口。萧青云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也不开口催她。
过了半晌,蓝荆安慢慢找回神思,咬了咬牙,扭头避开他的目光,狠心的说:“但你今世必为乾主,而我,配不上你的一片真心。你会有良人以待,那人却不应该是我。”
萧青云将她的头转了过来,紧盯着她的眸子里都是伤痛,但话却十分霸道:“你说得对,我这一世必为乾主。只不过,这天下,我要;你,我也要!”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只要你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我,我便不会放弃。你休想在江陵城逃避一辈子!”
蓝荆安被他霸气的话震住了,她的青云哥哥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他身上出现的,是真正的王者之风。就算她能原谅自己,他与她又怎么可能做一对平凡夫妻!
蓝荆安心里的躁动越来越厉害,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声音都有些尖锐:“青云哥哥,你明知道我既做不到面对你,又无法放开你,为何还要这般逼我?有朝一日,你我相忘于江湖,这才是你我命定的结局!”
萧青云面色也深沉起来,带着三分薄怒,骂出了声:“去他命定的结局!你我的结局,就应该由你我来定!你若信命,那好,我便问你,为何当初只有你我活下来?为何要让你我这么多年相伴随行?为何那时明知道不可以,你我还要彼此倾心?”
蓝荆安一句都答不出来。她心乱如麻,只知道绞着手指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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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永不离开
萧青云盯着蓝荆安的一举一动,然后软了语气:“阿狸,身为乾主,我脱不开对万民的责任。但是没有你,我的结局只能有一个,便是孤寂一生。这便是你所期盼的么?”
蓝荆安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长日漫漫,终有一天,你会忘记你我过往。那时你有良人相伴,佳丽三千,子嗣绕膝,万人称颂,永世贤名。这才是我唯一所盼。”
萧青云对蓝荆安太过熟稔,敏锐的从她的话里窥到了她的另一重担忧。一重当她曾一心盲从于他时,并未仔细考虑过的担忧。萧青云现在再次领略到了那个被他视为对手之人的手段。
萧青云拉起蓝荆安的手,极其认真的说:“阿狸,浮世万般,吾念唯三;日竟四溟,月涌江流;不及卿尔,一世心欢!”
萧青云这话一出,蓝荆安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萧青云再次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说:“若是你当真那般狠心,现在只要伸手推我一下,我便如你所愿,从今往后再不过问你留居江陵之事。要不然,我只当你答应回到我身边。嗯?阿狸~”
蓝荆安的眼睛早在萧青云俯身的时候就已经闭了起来,睫毛正在不停的颤动。萧青云的话轻轻吹进她的耳中,尤其是最后那声“阿狸”,让她哪还有什么招架之力。她的愧疚、担忧、理智,那些乱作一团的考虑,一瞬间都化作云烟,空留杂乱的呼吸揭秘着她的心声。
蓝荆安本以为他们会两唇相接,让她再次感受到他的美好。没想到她却感到耳边一阵鼻息,萧青云诱惑的声音如绒毛一般直搔她的心底:“阿狸,我要听你亲口说,回到我身边,永不离开。”
在一片黑暗里,只有青云哥哥的声音是这般明显,引领着她向前。蓝荆安如中了魔咒一般,不由自主跟着萧青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回到青云哥哥身边,永不离开。”
随着一声“乖阿狸”,蓝荆安终于得到她所期盼的美好,青云哥哥的吻太过温柔,就如同一池温水,让她的身心都得到了抚慰。她忍不住主动伸手抱住了他,和他缠绵不止。
等萧青云把她打横抱起,坐到床上的时候,蓝荆安才知道刚才自己煽风点火的热情是多么危险。她心里有些哆嗦,但却下定了决心,如果他要她献身,她也不能拒绝,这是她欠青云哥哥的。
但萧青云却强忍着激动,并不动她。无论曾经别人对她做过什么,他却是尊重她的,哪怕是她为了他能够接受,他也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在二人大婚那天。他从未表露过的遗憾,他不希望他的阿狸也有。
萧青云温柔的给蓝荆安脱了鞋,让她将腿放在床上,蓝荆安出来的匆忙,未穿足衣,外衣也不过是胡乱裹了一下,萧青云将她裙角和里衣稍微推上去一点,便露出了她的小腿。
他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她的右腿,只见上边并未有疤。他温暖的大掌,轻柔的摸了摸,心疼的问蓝荆安:“都好了么?”
蓝荆安自从被放在床上,便羞涩的不行。忽听青云哥哥这般问她,才想起来,她一直未曾给他去信,而大哥走的时候她的右腿还未算完全康复,所以估计他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蓝荆安见他这般关心自己,心里暖意融融,柔声说:“都好了。已经可以弓马了,你莫要担心。”
萧青云放下她的裙摆,又拉起她的手腕,那里的伤痕依旧明显。虽然蓝荆安并不在意这个旧伤,但看在萧青云眼里,却格外触目惊心。他忍不住再次把她搂在怀里,声音里都是疼惜:“你受苦了。”
蓝荆安苦笑一声:“是我活该。若我当时肯听你一句,何至于如此。反倒是我累了你。”萧青云摇摇头:“你我之间,怎能说得上谁累了谁?反正,我们都要用一辈子来还给彼此了。”
蓝荆安的心都要化了,伸手描着他的眉眼,只觉得眼前之人太过美好。也不知她得了多少司命先祖的保佑,才换来今生与他的相遇。
萧青云松了手,自己脱了鞋,散了头发,然后回到床上,让她躺在自己身边,侧着身凝视她,对她说:“今晚就宿在这里,明早碧鸾会来叫你回去的。”
蓝荆安忍不住好奇问他:“你怎么和碧鸾联系上的?我还以为她会一心为我,结果没想到却被你给拐了。”
萧青云一笑:“她就是一心为你,才会联系大哥的。你倒是找了好盟友,亏得大哥为了你真敢在信里谎称你需要养病。我本以为给你几个月时间,你自会想明白。结果你倒好,狠心的连封信都不给我去。连容止后来都收到你的信了,你为何不肯给我写?”
蓝荆安赶忙哄着他:“好青云哥哥,你别气了。都是我的错。不过,我真的给你写了,只不过没发出去而已。”
萧青云哼了一声:“我没收到,自然不能算。你要好好补偿我才是。”蓝荆安轻声细语的安抚他一番,见没有效果,又红着脸,蹭到了他下巴处,扬起脸主动亲了他一下。
萧青云忍不住“嘶”了一下,他苦笑着说:“你这是补偿我还是惩罚我?你再这样,我可真要把持不住了。”
蓝荆安吓得赶忙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躺到了一边,却将自己的手放入了萧青云掌中。萧青云感觉到她纤长的手指,想起刚才把它们含在口中的滋味,更是火起。他忍不住坐起来,脱了自己的外袍,放在一旁。又对蓝荆安说:“把外衣脱了。”
蓝荆安吓了一跳,却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心情,乖乖听话把外衣脱了。她此时心如鼓擂,脉搏快得不行,脸上比喝醉了酒还要红。萧青云看着她的样子,笑出了声:“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怕这样睡上一晚,会把外衣弄皱了。这里可不是将军府,咱们都没什么好换洗的。”
蓝荆安感觉自己被青云哥哥戏弄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恶声恶气的说:“你敢戏弄我,看我不好好治你。”说着便扑到他身上,专门挠他的软肉。没想到还没挠两下,就被萧青云反压在身下,反而伸手去挠她。
蓝荆安敌不过人高马大的萧青云,加上他最熟悉她的弱点。没几下,蓝荆安就咯咯笑个不停,连连求饶:“好青云哥哥,且饶了我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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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相拥而眠
萧青云正值血气方刚,看着阿狸在他身下娇媚可爱的样子,差点没忍住。蓝荆安虽然正扭着身子逃避着萧青云的搔痒,却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已不是未识敦伦的女子,虽然时隔几年,但却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她立刻一动也不敢动了,小心翼翼的问萧青云:“青云哥哥,你,你”
萧青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但他实在舍不得放开身下这具娇躯,再说,他现在的样子,要是一起身,估计就算隔着里衣,阿狸也能明显看出来。他只得一面在脑子里念清心咒,一面对蓝荆安说:“别动,我只是抱抱。”
蓝荆安听话的僵在那里,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萧青云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他不是不喜欢她的明眸,恰恰相反,她的明眸对他来说最为致命,是念多少遍清心咒都不管用的。
萧青云知道,阿狸的眼睛不算大,但却特别的清澈明亮,特别的勾人。她一旦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月牙的形状;而犯坏的时候,则会眼角向上一挑,狡诈无比;哭起来的时候,又水雾朦胧,能把他的心都浸湿了。
萧青云也闭上了自己眼睛,尽量控制自己不受最爱之人的诱惑。两个人就这样一起闭着眼睛,以暧昧的姿势在床上保持着一动不动。
蓝荆安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青云哥哥才突然起身,重新躺平在她身侧,让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蓝荆安不清楚青云哥哥是不是完全平静下来,只捡些闲话来说,以免再次刺激到他。
蓝荆安问萧青云:“你是怎么跟碧鸾联系上的?在江陵的时候,她日日跟在我身边,我也没看出什么啊?”
萧青云没想到她还在纠结此事,不过想想倒也可以理解。他要是不替碧鸾澄清一下,估计以后阿狸心里都会留个疙瘩。
萧青云解释到:“你误会碧鸾了。她唯一做的,便是依照大哥临离开江陵时的请求,将你的状态随着你给大哥的信一起送给大哥。你这一次确定了行程,是不是又给大哥去了封信?大哥收到信的时候,我正在他帐里,他再怎么躲闪,还是让我看着了。”
萧青云感觉到蓝荆安的身子悄悄放松了一下。萧青云知道她明面上一副玩笑的样子,其实心里对碧鸾最为在意。
他继续说到:“我听说你要来襄阳,便知道你会悄悄赁个院子,于是便提前找人安排好了。然后在碧鸾四处找房的时候,直接亮明身份,让你们住进了这里。所以,碧鸾在你们来襄阳城之前,根本不知道我会前来。而且就算你们住了进来,她也不知我何时会到。”
蓝荆安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就算碧鸾和青云哥哥联手是为了她好,她也不希望真见到这样的碧鸾。无论她和青云哥哥再是亲密的关系,在心底,她还是希望自己的人只会忠于她一人。而碧鸾和大哥保持联系的事,自己之前也知道,看来这里面真没碧鸾什么事。
蓝荆安放下心来,这才接口说:“怪不得我还觉得碧鸾找院子的时候怎么这般顺利,原来你早就筹谋好了,在这里算着我们呢。所以迷药是你给碧鸾的?”
萧青云摇摇头:“自然不是,那样太冒险。我可是知道你身边还有个讨厌鬼。所以我让姜邵衡给你们所有人都用了迷药,然后只解了碧鸾的,又让碧鸾给你用了解药。”
蓝荆安忍不住轻笑:“怪不得你要带着蒋语堂呢,原来是用在了这里。可怜姜邵衡堂堂一个大将军,却被你支使着行了这蠡贼之事,心里指不定怎么怨你呢。”
萧青云也笑了:“他可是乐意的很。你别忘了,他同样是影卫出身,这点事情对他不算难,平日里没机会给他练手,今日正好让他过把瘾。”
蓝荆安笑嘻嘻的揭露他:“得了吧,你也就骗骗我。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偏让他去?”
萧青云被她揭了底也不恼,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那是因为我还有事要做啊。我得在院子里等着接我那个会爬墙头的阿狸。”
蓝荆安回想起自己傻傻的趴在墙头,而青云哥哥站在院子里等她时的场景,又是甜蜜又是羞恼,嗔了他一句:“都赖你。也不在这边给我备个梯子。”
萧青云无辜的说:“梯子倒是有,其实只要你当时向右手边看看,应该就在离你不到十步的地方。再说我也没想到你会爬墙头啊,而且让你下来,你就真的直接往下跳,也不怕伤了腿。”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倒品出点别的意思,正要开口,萧青云紧了紧手臂,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对她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这两天一夜都没合眼,估计天不亮碧鸾就要过来敲门了。你陪我睡一小会儿可好?”
蓝荆安想着青云哥哥从召陵过来大概要八百里路,就算是两天一夜,估计也是往死里跑马,才能在今晚到了襄阳。再加上一个不善马的蒋语堂,真是难为他了。她心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对他说:“赶快睡吧,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日再慢慢聊。”
萧青云温香在怀,加上他现在心情舒畅,倒是很快便睡了过去。蓝荆安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感觉虽然再甜蜜不过,但心里却是有些波澜。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是应了他,算是完全绝了他、也绝了自己的后路。从今往后,她蓝荆安面前便只有一条路,若是不能为乾后,伴他长长久久,她便唯有一死。
无论蓝荆安怎么想,这种宁谧的冬日,窝在熟悉的青云哥哥身边,她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碧鸾果然来敲门了。蓝荆安睡的正香,加上这一年没在军里,起床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对于这样的动静,她非但没醒,反而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不满。
她将腿搭在萧青云身上,又把脑袋往萧青云的怀里拱了拱,不耐烦的嘟囔:“好吵!碧鸾,你去看看是谁?让她别敲了,一会儿再来。”
萧青云倒是还保持着在军里的惊觉,立马清醒过来,看着怀里睡的正迷糊的小人,只好对门外的碧鸾喊了一下:“再稍等一会儿。”门外闻言果然没了动静。
周遭没了声音,蓝荆安对此感到非常满意,正要继续进入梦乡。却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呼她:“阿狸,起床了。乖~”不得安睡的蓝荆安哭腔都要起来了:“就让我再睡半刻,就半刻,青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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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忠于一人
萧青云见他的轻呼叫不醒她,只得用了别的法子。
蓝荆安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游走,虽然很舒服,但就是让她不得安眠,而脸上也有什么东西在蹭来蹭去,弄得她又酥又麻。蓝荆安终于睡不下去,怒气冲冲的睁开眼睛,却见到萧青云满含笑意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你可算醒了。”萧青云一边说,一边给她将外服拿过来:“暂时穿一下。一会儿你回了另一个房间,还可以继续睡。等你彻底睡醒再过来就行,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蓝荆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睡在萧青云的床上。望着自己皱巴巴的里衣,她现在才庆幸青云哥哥昨晚的英明决定。要不然,如果皱的是外衣,等今早她一现身,木土必然会有所怀疑。但蓝荆安却忘了,以前她和萧青云也并非未同床共枕过,那时她的外衣却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凌乱褶皱。
蓝荆安知道反正一会儿回了自己的房间,碧鸾还要帮她梳洗,所以她就只裹上外服,匆忙套上鞋子,撂下一句:“等我”,便出门去找碧鸾了。
碧鸾正守在门外,见她出来,赶紧拉着她往院子走,一边走一边还埋怨她:“您又闹起床气了吧?再不快点,可能其他人的迷药就要解了。”蓝荆安红着脸被她拉着,却见她直接带自己到了院墙边。
碧鸾伸手推开墙上半开的侧门,却见蓝荆安还在傻傻的发愣,急忙对她说:“咱们先回去,回去您再睡啊。”蓝荆安却指着侧门说:“这门昨晚就是开的?”碧鸾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是啊。您昨晚不就从这门过来的么?”
蓝荆安简直要倒吸口凉气,她现在才理解青云哥哥见她骑在墙头时的那个惊讶表情。他不是惊讶自己的出现,而是惊讶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侧门不走,偏要爬墙!蓝荆安现在算是睡意全无了,懊恼的想,这下好了,自己昨晚骑墙的表现估计要作为笑话留在青云哥哥脑海一辈子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脱了外服,将脸埋在被子里,心里郁闷不止。碧鸾由于要关侧门,比她晚一步回到房间,也赶忙将外服脱了,躺到素梅旁边。
蓝荆安躺了没一小会儿,便听见鸡鸣了。素梅先起了身,然后她又去唤躺在一旁的碧鸾起床。两个丫头絮絮叨叨商议着应该如何为蓝荆安庆祝生辰,倒是把假寐的蓝荆安感动坏了。
等蓝荆安再次起床的时候,素梅和碧鸾果然首先笑着恭贺她生辰快乐。蓝荆安笑嘻嘻的应了。等她出现在正厅用早膳的时候,冯参和老杜也轮流恭贺着寿星。
老杜更是趁着其他几人都不在正厅的时候,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奉上。毕恭毕敬的说:“主子虽然不能亲自给您送上贺礼,但主子说,来年必会陪您一起过寿。”
蓝荆安觉得眼前的盒子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尤其青云哥哥又在隔壁,要让他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气呢。去岁那不顺的一天,可就是从青云哥哥看到谢维宁的贺礼而开始的。但她现在不接又不行,她只能敷衍的对老杜笑了笑,在他的目送中,将盒子带回了自己房里,藏在了她的包袱里。
按照安排,不到巳时,老杜便驾车陪着素梅出门了,而碧鸾已经为冯参改了容貌,让他远远的缀在二人身后,看看老杜今日还会和谁人接头。
等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走了,蓝荆安首先带着碧鸾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本想让碧鸾找个地方扔了谢维宁的礼盒,却怕哪天谢维宁让木土问起她对礼物的态度,她不好回答。她只得对碧鸾咬耳朵:“谢维宁又送了个盒子作贺礼,我放在包袱里,还没看过里面的情况。你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它,先一起带回江陵再说。”
碧鸾心里一惊,她不是惊异夏九皇子会送生辰礼的事情,而是惊异于蓝荆安的决定。蓝荆安怕碧鸾想歪了,又在她耳边着补了一句:“不是我想留着它,而是怕到时候谢维宁让木土问起来,我对盒子里的东西一无所知,没办法回答。”碧鸾点点头,压低声音答到:“姑娘放心。”
蓝荆安只当这是小事,也不太放在心上。转而又说起昨晚:“碧鸾,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歹人来了,好给我个教训?”碧鸾慌的直摆手:“不是,我是完全按姜将军教的说的。一个字都没差。”
蓝荆安就猜着那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应该出自于青云哥哥之口。乍听下去,必然会让她误会,但细究起来却没有半分破绽。蓝荆安不服气的直哼哼,青云哥哥还好意思提醒她,他不是也只带着两个人就过来了?带的人还不如她多呢。
碧鸾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赶忙解释:“姑娘,这件事真不是我想出来的,也不是我提前给元帅通风报信的。我也是前几天找落脚地方的时候才知道的,而且是元帅的人先找上的我。至于昨晚,我比您就早醒了半刻。”
蓝荆安冷哼一声,拿眼睛睇她:“哦?你赁院子的时候就知道,只单瞒着我。倒是够忠心的。”
碧鸾少有的带着哭腔说:“我,我,不是的。我没想到。我只是希望姑娘能和元帅早日和好。”跟在蓝荆安身边这么多年,碧鸾第一次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她深怕就此与蓝荆安产生芥蒂,失了蓝荆安的信任。她现在才开始暗恨自己为什么自作主张,应了元帅的要求。
蓝荆安见她都要让自己说哭了,也不为难她了。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她说:“碧鸾,你在我身边也十多年了,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你是为我好,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但我曾经对素梅说过的话,今日我也对你再说一次,我希望我的人,只听我一人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瞒我。”
碧鸾带着泪花用力点头,倒是让蓝荆安有些不舍得,她亲自给碧鸾擦眼泪:“好了,好了。不过提醒你一下,你倒是哭了。只要你以后注意点,照旧是我的好碧鸾。”
碧鸾抽泣两下,便停了。她心里很是不好意思,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倒让姑娘一顿好言相劝。碧鸾语气诚恳的保证:“姑娘,我记住您今天说的话了,再也不会犯错了。”蓝荆安见她没事了,又开口逗她:“人都会犯错,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改了便是。不过你肯落金豆,倒是难得一见。”
碧鸾少见的脸红了,又让蓝荆安趁机逗了几句。等碧鸾彻底平静下来,她才再度开口问蓝荆安:“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过去那边?”
蓝荆安看看漏刻,已经巳初了,她猜着隔壁青云哥哥他们也该起了,便说:“咱们收拾一下,现在就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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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对练比武
蓝荆安再次走到侧门的时候,简直恨不得踢这门一脚。尤其是在和碧鸾确认过,昨晚姜邵衡给他们用过迷药后,便特意开了此门,方便她过去,蓝荆安更是无言。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鬼迷心窍,根本没往这里扫上一眼。说来说去,还是青云哥哥的话,误导了她,让她在逃命的错觉中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而此时被蓝荆安念叨着的萧青云正在隔壁院子和姜邵衡一起练剑。萧青云见蓝荆安过来,赶忙住了手,笑盈盈的向她走过来,姜邵衡也赶忙给蓝荆安见礼。
萧青云把自己的剑递给了蓝荆安身边的碧鸾,对碧鸾说:“碧鸾,你去和寄奴过两招,也让我和阿狸欣赏一下。”
碧鸾知道元帅这是要考究一下自己的水平,怕自己长居江陵,忘了身手。她答了声诺,提着剑便去和姜邵衡对练起来。蓝荆安嗔怪的望了立在自己身侧的萧青云一眼:“你就会支使她。可怜她因为你,早上还哭了一次。”
萧青云摸了摸鼻子,小声笑着说:“因为我?怕是因为你吧。我一看碧鸾的样子,就知道是被你训哭的。因为我哭的,除了你,哪里还有别人。”
蓝荆安不好意思起来。虽然萧青云声音很小,另两个人又在专心对练,但她还是有一种被别人听了悄悄话的感觉。萧青云见她羞涩,更是逗她:“今日这门走的可还方便?”
蓝荆安见那二人正打得难解难分,伸手掐了一下萧青云腰际:“都怨你,不是你让碧鸾说了那些误导我的话,我会闹这种笑话?”萧青云忍着痒也不躲,反而高声说:“寄奴,你可是退步了。我猜再有不出十招,你便要输了。”
蓝荆安见他突然高声点评二人武艺,吓得赶忙把手缩了回去,生怕姜邵衡会扭头看向这边。萧青云见她缩了手,左手反而从蓝荆安后背绕到了她的左腰,飞速的捏了一下。
蓝荆安吓得“啊”了一声,引得正在比试的两个人同时停了手去看她。蓝荆安赶忙出声到:“这招用的漂亮。”萧青云肚皮都要笑破了,却依旧负手对二人说:“大司命夸你们呢。你们继续继续。”
碧鸾二人听了萧青云的话,又接着对练起来。萧青云趁此机会将头歪了一下,凑在蓝荆安耳边说:“原来我的阿狸,武艺虽然不好,却熟悉招式。只不过,你夸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招式才出了半招,你便看出了用的漂亮,可见你也是个练武奇才,要不要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蓝荆安脸上红霞一片,只能毫无威力的瞪了萧青云一眼:“等一会儿只有我们两个,看我怎么好好教你。”萧青云不知怎么想到昨晚两个人在床上笑闹时的场景,拿极其小的声音回了一句:“我等着。昨晚你确实厉害,我是得再好好学学。”
蓝荆安这回连看他都不敢了,完全不想再搭理萧青云。她怎么感觉这一年不见,青云哥哥学坏了呢?殊不知,萧青云为了能彻底拴住她的心,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更是偷偷让白卿风给他细讲了当初谢维宁在襄阳的一言一行,他到底要看看那个男人“特别”在哪里!
萧青云逗弄着蓝荆安,眼睛也始终没离了在院子里缠斗的二人。他已经看出来了,碧鸾现在的水平着实不低,论单打独斗,乾军里比她强的没几个。当年他们影卫这一批,除了像邱少泽这样特别能打的人物,估计就连吴未也不过能跟她过个平手。有她守在阿狸身边,自己倒是可以完全放心。
蓝荆安于武艺上实在平平,除了基本的招数,其他高深的招式一概不会。别说是让她上场打了,就是眼前这二人,以她的水平,连谁占了上风她都看不出来。她只能目不暇接的看着,觉得碧鸾和姜邵衡这剑舞的当真不错。
姜邵衡到底还是落败了,不过却是在萧青云猜测他会落败后的第十五招上输的。姜邵衡知道要是双方没有因为大司命那一声惊呼而分神,他很可能就如元帅预言的那样,输的会更早一点。
萧青云走过去拍拍姜邵衡的肩膀:“不错了。你忙于领兵,能在碧鸾手下坚持这么久,很是难得。估计我现在也不是她的对手。当初咱们在影卫的几个人里,也只有邱少泽一人必能胜她了。”
萧青云又对碧鸾温和的点点头:“你的武功精进了很多。有些招式,我更是前所未见。有你在阿狸身边我也能放心,阿狸的安危就全靠你了。”
碧鸾得了元帅夸奖虽然高兴,但也没有得意忘形,还是答了声诺,老实的跟在蓝荆安身后。
蓝荆安见她和姜邵衡由于刚才练的卖力,都出了薄汗,怕他们二人猛的停下来,被这冷风一激,再得了风寒就遭了。于是,她让二人赶快都到屋子里去,自己打算去给他们找些热水过来擦脸。
碧鸾和姜邵衡哪好意思让蓝荆安动手,急忙要抢着干,却被萧青云止住了。他也没让阿狸辛苦,自己去厨房将一直备着的热水带了些过来。
等四人在厅里坐定,蓝荆安才注意到蒋语堂始终没有露面,她不由得问萧青云:“蒋医官不是也来了?怎么一直没有看到他。”
萧青云解释到:“他今早有事出门一趟,还没回来。估计再有个把时辰就该回来了。”
蓝荆安点点头,这才仔细打量起正厅。萧青云所住的院子与她所住的隔壁,制式基本相同,都是只有两进,外进有厨房杂物房,内进就三间,正屋为厅,左右耳房为卧,而蓝荆安昨晚和萧青云便宿在了左耳房。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院子的正厅和左右耳房竟然是联通的,只以木门相隔。
蓝荆安忍不住担忧,也不知这木门是否隔音,若是自己昨晚的哭哭啼啼,以及后来两人在床上的笑笑闹闹,被右耳房里的姜邵衡和蒋语堂听到,自己哪里还有脸见人。想到这里,蓝荆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萧青云见她盯着耳房和正厅间的木门发愣,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鉴于有其他两个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清清嗓子,先说起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阿狸,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蓝荆安知道他们几人现在都不方便露面,自然是能不出院子就不出院子。于是便说:“咱们能这样聊聊天,便是最顺我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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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替她选择
蓝荆安一看这阵势,赶忙起身去和碧鸾备菜。蒋语堂已经将鱼、肉和豆腐等物放置到了厨房,蓝荆安陪着碧鸾东西切片装盘,端到了正厅。等都准备妥当了,几人围炉各自坐下。
蓝荆安眉眼里都是笑容。萧青云见她笑的开心,同样是心花怒放。他虽然知道在这里吃热锅麻烦了点,但只要能让阿狸开心,再麻烦他也愿意,更何况这是他在蓝荆安去岁生辰便盼着的了。
由于蓝荆安酒量有限,又要防着晚上被木土看出来,所以只饮了一杯祝酒。其他几人也没多喝,不过两三杯便住了手。五人不分尊卑,围着热锅,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蓝荆安果然觉得痛快极了,冬日正寒,再也没有比这样一起享食热锅更能让人温暖的了。萧青云更是宠溺的给她调料涮肉,倒是和在白玉关时一样。其他三个人都只当做看不见,各自忙碌于眼前的染炉。
一餐已毕,碧鸾又去给几人煮茶,姜邵衡则和蒋语堂收拾其他东西,好方便蒋语堂一会儿把东西再送回将军府。而萧青云和蓝荆安则回了东耳房,抓紧时间谈起了乾军大事。他们二人再是卿卿我我,也知道这样见上一面不容易,自然要趁机商议一下军政大事。
蓝荆安这边事少,只说了郭青田一事。萧青云听完,有些可惜青田先生这般有才之人不能入仕,不过他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说:“他肯教你,比教我更好。再说了,你既然认了张逊为师,想来张逊也会尽心帮你。还是让青田先生以身体为重的好。”
蓝荆安点点头:“我经过他的同意,把我们的对话都记录下来了。到时连同他的手书一起送给你看,也是一样的。何况这段时间,我们一般聊的都与军务无关,估计暂时你也用不上。”
蓝荆安又问:“鲜卑的事怎么样了?”萧青云给她细细说了邱少泽那边的进展,然后真心实意的夸她:“你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人虽然不在军里,但手段可没见减少。依照目前形势,我估计至多再有一个月,鲜卑就要撑不住先撤军了。”
蓝荆安放下心来:“这主要也不是我的功劳,我不过是起个头而已。再说了,鲜卑拢共就只有二十万军队,结果不到一年,就让你带人诛杀了八万。就算不走这步棋,估计他们也撑不到下一个冬天了。”
萧青云认真的摇摇头:“这不一样。就算我们可以于战场上击败他们,但如果可以兵不血刃解决问题,不仅仅可以节省咱们兵力,你更是救了这些久战之人。哪怕是鲜卑人,你也免了他们全盘覆灭的结局。”
蓝荆安又回想起青田先生说起的上者三种能力。果然青云哥哥三者兼有,而且哪个都不少。她又问到议和的事:“你是不是应了薛成邺暂时休养?”
“嗯。”萧青云对于她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毫不惊讶,点点头继续说:“我打算至少等到春耕结束后,复而再战。与此同时,我让容止跟他要了陇西和武都两郡。”
蓝荆安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有些倦怠的神色也不见了:“这条件永华城那个人也能应?”
萧青云冷酷的一笑:“大雍朝里面估计也知道鲜卑那边的情况了,眼见着他们的友军就要撤了。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萧青云重重咬了友军两个字,在他看来,乾军和大雍至少还算同一族的,而大雍竟然同意以大肆割地为代价,引了异族前来,实在是丢了他们宇文氏一族的脸。
萧青云半眯着眼,把玩着蓝荆安的手,继续说:“连肖蒙都降了咱们,他还能找着谁有那个本事替他去守陇西?大雍那边清楚的很,等鲜卑人一走,我手里的人马都快是他们的两倍了。不议和,想来大雍连一年都撑不住。”
“而割了这两郡,却能换他们暂时休养生息,何乐而不为?他手头除了赵虎,也就还剩个栾彪算是个人物,不过想来到了这个地步,那个软骨子可舍不得放了栾彪去西北,还指望着栾彪护着司隶,天天守着他呢。”
萧青云挤兑起宇文墨渊来,毫不手软。要说他平生几大敌人,排在第一的非宇文墨渊莫属。国仇家恨自然要算在綏帝和宇文墨渊头上,綏帝去了,子承父业的宇文墨渊只能替綏帝承担了萧青云的怒火。除此之外,他对蓝荆安做过的事,更让萧青云不可原谅。所以萧青云不仅要杀了宇文墨渊,他还要一步一步让宇文墨渊沉浸于痛苦中,生不如死。
蓝荆安倒是好奇萧青云的决定,在她看来,拿下那两个郡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这样,反而还要调兵过去防守,会造成在甘州、武威、金城一线防守夏国的人数就更少了。
萧青云也不瞒她:“我知道。所以,我会让万明德带八万人回去。趁着现在还没和夏国撕破脸,赶快走汉中通道,要是行军够利落,应该能在两个月内从豫州赶过去。”
蓝荆安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简直要跳起来。青云哥哥这是什么决定?!这么布置,这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怪不得大雍那边答应的那么痛快,损了两郡却可能暂时调走东南线的八万人,再度回到两军平衡之势,要她,她也觉得划算。
萧青云感觉到蓝荆安连手上的温度都退了几分,忙不迭的将她另一只手也拿起来,捂在自己手心里。蓝荆安定定的看着萧青云,颤抖的问他:“是因为我?”
萧青云本可以找个借口,安她的心,说不是。但他却直勾勾的看着蓝荆安,轻轻点点头。蓝荆安的腰一下子就颓然的弯了下去,她最怕出现的局面还是出现了。她以为,红颜祸水从来都只是借口,而现在,她却成为了真真正正的祸根。
萧青云轻声说:“和你想的一样,也不一样。你对我很重要,出于私心,我必须让你摆脱谢维宁的挟制。同样,你于咱们乾军来说,也太为重要。越到了最后关头,我们越需要你在乾军露面,尤其是进攻司隶之时,我希望你同我一起来领军。”
原来如此!蓝荆安凄然的冷笑一声。她感觉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浊气,怎么都抒发不出去。青云哥哥不是逼她做选择,而是干脆替她做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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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的礼物
碧鸾和姜邵衡已经落了汗,二人借口烧茶,一起离开去前院,只留蓝荆安和萧青云在正厅说话。萧青云首先笑着说:“你去左耳房看看。”
蓝荆安闻言好奇,便起身去了萧青云的卧房。只见书案上静静放着一面铜镜,铜镜不算大,径不过五寸。蓝荆安仔细一看,铜镜竟是金银错纹。凤凰于飞为金,卷云纹带为银,金银交错,栩栩如生。这样的工艺,她确实从未见过。
她将铜镜捡起来,却发现这个铜镜还有一点不同于她所见过的任何铜镜:镜子入手并不沉重,而正面更是比其他镜子银白明亮了不少。这回,蓝荆安是真的欢喜了。虽然她不喜涂脂抹粉,但这般制作精良轻巧易用的镜子,她一样爱不释手。
她想对青云哥哥说声谢谢,却发现他并未在房间,她透过房门,也没看到萧青云坐在正厅里。她正奇怪,萧青云却从右耳房走了出来,笑着问她:“我刚才大声说的,你都听见了么?”
蓝荆安摇摇头,却突然醒悟过来,青云哥哥这般做是为了安她的心。萧青云又解释了一句:“门后面都钉着牛毛毡,隔音的很。”
蓝荆安轻呼了一口气,总算放心下来。笑靥如花的萧青云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萧青云看着拿在她手里的铜镜,拉着她的手又回到左耳房,让她坐到书案前。将案上的一叠纸直接翻了过来,然后又持了铜镜坐在她身边。
蓝荆安倒吸了口气,难以置信的看着纸上的画,近十张画上,每一张都是她的样子,或微笑,或蹙眉,或静默,或活泼。她惊讶的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样子又出现在铜镜里,与纸上的她交相辉映。
萧青云向蓝荆安身边靠了靠,和一起欣赏着纸上、镜子里,各式各样的她。萧青云看了一圈,最后对正微笑赏画的蓝荆安叹到:
画皮难画骨,一笑春风顾。试问镜中人,此心归何处。
蓝荆安就着萧青云的手,将镜子稍稍侧了侧,便把那个颀长的身影也圈了进去。她低声吟了一首隰桑以应萧青云: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等蓝荆安吟完,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旧日时光。自从南征北战开始,他们之间这般连诗赏画基本就没有了。尤其是对于萧青云来说,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再有阿狸在身侧,简直是他这一年来过的最好的一日。
而对于蓝荆安来讲,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些画作全为萧青云所画,而且看起来时间有先有后,估计是他这近一年来陆续所画。能让不膻人物画的青云哥哥画的如此逼真细腻,可见他是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了脑海里,再联想到他在征战途中,忙碌辛苦,却日日思念成狂,蓝荆安更是感动。
二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起,感受着这一刻的心意相通。温柔缱绻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等碧鸾在门口回报说蒋语堂已经回来的时候,已近午时。蓝荆安先把东西拢到一边,然后便随萧青云回了正厅。
蓝荆安再见蒋语堂,陌生中带着亲切。她仔细回想下,虽然他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她身边,但种种机缘巧合下,其实自己从当年永华城一别,后来并未真正见过他。蓝荆安郑重的给他行了一个大礼:“西南之事,大恩不言谢。”
蒋语堂也赶忙跪下来,郑重给她回礼,只说是自己该做的。他心里明白,大司命这一礼,不仅是因为他将圣草带回了冀州大营,更是因为他为她远走西南一年多,试图找出能为她解蛊之法,只不过碍于姜邵衡在这里,不方便明说。
蓝荆安也不在多说,他们蒋家的忠心和恩情,她和青云哥哥都明了,只等复了国,再论功行赏便是。她又笑着问他:“我听元帅说,这一次蒋医官要同我一起回江陵,这可真真是再好不过了。估计最高兴的就要当属蒋女官了,她之前一直念着你来着。”
蒋语堂笑着客气的回答:“下官也很思念姑姑。听闻姑姑多赖大司命照顾,下官和父亲都甚为感激。”
萧青云听着他们两人一板一眼的对话,拍了蒋语堂肩膀一下:“行了。你虽和阿狸许久未见,但也算不得外人。不用这么小心,她吃不了人的。”蓝荆安故意瞪了萧青云一眼,却让他温柔的摸了一下脑袋。
萧青云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蓝荆安羞的连脖根都红了,只低下头,心里埋怨他怎么这般不知收敛,这可还有外人在呢。
若说在冀州的时候,萧青云还有所顾忌,那他现在可以说是完全的肆无忌惮了。当萧青云半个月前从白卿风口中得知他在暴怒中失口说出谢维宁威胁之后,而蓝荆安却依旧坚持留在江陵,他便知道,蓝荆安这次不同以往,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萧青云明白,若是自己此时再不向前一步,要是西南战事一毕,谢维宁率先去找她,更会逼得她深遁江陵,再不露面。山不转水转,既然她不肯去找他,那他就想法子破了她的心魔,先一步把她的心再焐热回来。
谢维宁要和他斗?那好,他就和他斗到底!既然阿狸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他又何惧!谢维宁妄想凭着一个情蛊就拴着阿狸,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只是怕苦了阿狸。至于西北布置、漫天谣言,虽然麻烦,但在萧青云眼中,一直都不是最棘手的事情。
蓝荆安哪里知道萧青云心里怎么想的,只不过以为他是久别重逢,太过激动而已。她正害羞的低着头,便听到萧青云问蒋语堂:“东西都置备好了么?”蒋语堂点点头“都好了。我找了个下仆从将军府帮我挑到街口,然后姜将军帮我拿进来的。”
蓝荆安听闻他从襄阳将军府来,有些诧异,抬头去看,却见房间里的三个男人,都很一脸平静,于是她也只好把好奇暂时压下去了。
萧青云让碧鸾陪蓝荆安先坐在一边,他和姜邵衡和蒋语堂则支起了染炉,虽然这个民居不大,做不到一人一案,但一人一炉的规矩确是不能错的。蓝荆安看着满案的染炉,恍然大悟,这东西可不是得从将军府去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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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从何入手
蓝荆安忍不住多想一点,这般看来,青云哥哥这一次前来襄阳,也是他计划之中的一部分,自己早就成了他这棋局中重要一子。蓝荆安现在才明白,她之所以一直下不赢青云哥哥,不是她水平不够,而是她不够如他那般狠绝,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蓝荆安第一次试图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待萧青云。她猛然理解了为什么青田先生坚持不入仕,甚至试图劝她上位。根子上,是青田先生太过聪明,所以他才会怕!他比自己更清楚青云哥哥的另外一面。这世间敬畏青云哥哥人何其多,但真正明白他可怕在哪里的人,恐怕只有青田先生一人了。
蓝荆安又苦笑一声,说到底,青云哥哥这次的决定,还不都是为了她。他抢先一步布置了西北,自此放弃和夏国的协作,就是为了抢在谢维宁从西南抽身前,断绝谢维宁与她可能的联系。
他逼她回到军里,想让她的成就压下所有对她心有存疑的声音。只要她陪着他一同拿下永华城,这皇后之位除了她,谁人又能担当?
只不过,这场仗,果然要如谢维宁之前所盼望的那般,持续更久了。而她也必然会负了对谢维宁的诺言,做一个不折不扣的无信之人。
蓝荆安彻底明了,不是她从昨晚答应他的那一刻绝了他们的后路,而是他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便已经将后路都绝了。现在她必须携手陪着他一起向前。
萧青云不动声色的看着蓝荆安蹙眉思考,她的手还静静的握在自己手里,始终没有抽出去。这场豪赌,不仅压上了乾军,更压上了他的全部。但这一刻,他知道,这一局,他赢定了。
蓝荆安终于开口:“我会先把薛威他们想法子弄回江陵,然后在来年四五月的时候回到军里。你看如何?”萧青云点点头:“考虑甚周。”
蓝荆安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来气,皱着眉头问:“你就不怕我会不如你所愿?”萧青云将她搂进怀里:“怕。但我信你。”
蓝荆安到底还是软下身子,任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萧青云觉得此时的阿狸,就像她曾养过的那只赤狐一样,收起尖牙利爪,懒懒的伏在自己身上,任他作为。他凑到蓝荆安耳边,轻轻的说:“阿狸,谢谢你。”
蓝荆安没有吭声,甚至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既然事已如此,倒不如想想以后要怎么处理更为实在。尤其要找个借口把薛威他们五个从谢维宁身边弄回来才好,她身边的人,她必须要负责保证他们的安全。
碧鸾敲门进来送茶的时候,蓝荆安才坐直了身子。碧鸾将茶放下对蓝荆安说:“我估摸着,大概再有一个多时辰素梅他们就回来了。我到时先去巷口守着,然后让姜将军通知您,您快点回去就行。”
蓝荆安摇摇头:“不用了。还是做得一点破绽没有的好。再过半个时辰,我便同你一起回到隔壁。”
碧鸾见萧青云没吱声,应了下来:“那行,过半个时辰我来接您。”说完,便出去了。
萧青云给蓝荆安倒了杯热茶。蓝荆安已经转了心神,又同他谈起军里的事情:“明年你打算从哪里起手?”
萧青云问她:“你的意思呢?”蓝荆安都不用看地图,就答到:“东都雒阳。”
萧青云转了转杯子:“攻打雒阳的确是最快方法。不过,我想先拔了冀州和并州。”蓝荆安自从认识到了萧青云狠辣一面,对他这个决定也不吃惊,只是说:“我觉得那人不会走的,他应该还有那么一点骨气在。”
萧青云回道:“不管他会不会走,我都要先灭了他逃跑的可能。再说了,这样不是更有意思?”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冷漠的不带有一丝温度。
蓝荆安小口的啜饮了一口热茶,说:“好,我知道了。等我回了江陵仔细想想。这件事你和沈军师及其他人商量过了么?”
萧青云摇摇头:“没有。我想先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安排从雒阳起手。”
蓝荆安来回拿手抚摸杯沿,半眯着眼睛说:“不必了。先从哪里入手都一样,反正到了最后,一个州郡都不能给他剩下!”
萧青云喜欢阿狸温柔的样子,但他也喜欢她对待敌人毫不留情的凶狠表情。他正痴迷的望着她,又听蓝荆安说:“不过,你一样可以佯攻雒阳,不怕赵虎那个老贼不上当。”
萧青云就知道蓝荆安一旦转了心思,有的是主意。他直接了当的问:“那到时我去佯攻,你带人打并州?”
蓝荆安沉吟一下:“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但是佯攻肯定是你带兵更好。而且一旦拿下并州,重点还会回到雒阳,所以你在那边坐镇最省事。不过,这件事情,你最好早点和沈军师商议,你们拿主意,不用太管我的意思。毕竟靠通信商议这种大事,一来是不保险,二来也太过麻烦。”
萧青云听她频频提及沈容止,不由得苦着脸说:“他正生我的气呢。我这边哄完了你,等过完年还得去哄他。”
蓝荆安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该。你要调八万人去西北,他不跟你急眼才怪呢。要我说,他心中对乾军的看重,可比你还要重。”
萧青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没良心的,还不都是为了你。”
蓝荆安伸手拿开了他的爪子:“轻点,小心给我捏红了。”
萧青云不满的说:“一个夏国细作,你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话虽如此,他却从谏如流的收了手。
他和她都知道,老杜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的主子。萧青云这次过来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万一惊动了谢维宁,知道阿狸见过自己,指不定他又要施展出什么手段和自己作对。
蓝荆安又说起蒋语堂的事:“你怎么想让他去江陵了?你是想借助他的手,证明我病愈?其实大可不必,我和他姑姑蒋明姝关系很好,她自会帮我。”
萧青云笑了:“你误会了。最开始我是想找人过去替你的治病,帮你痊愈。”萧青云简直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治病”两字,蓝荆安倒是让他看的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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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他人之事
萧青云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本来是想让蒋仙林去的,结果语堂主动请缨。你一定猜不到,他是要干嘛。”
蓝荆安疑惑的想了想:“我确实猜不到。难道是为了他姑姑?”
萧青云笑笑:“估计在他心里,他姑姑和你也就是半斤对八两。他是为了你身边的人去的。要不然干嘛巴巴的先陪我跑这一趟襄阳?”
蓝荆安闻言愣了一下:“我身边的人?我身边最得力的也就碧鸾和素梅,其他的人他应该都不认识。”她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素梅?可我怎么觉得他和素梅之前也没什么交集啊?”
想了想,蓝荆安复又摇头:“不对不对,素梅还曾跟在他身边学过医术。我记得蒋明姝说过,蒋仙林不收徒,她之前也不收徒,而蒋语堂那个时候就肯教素梅,莫非”
萧青云望着蓝荆安探究的眼神,笑着点点头:“就是素梅。但我也不知道语堂他什么时候起的心思。我只是知道他对素梅有意思而已。”
蓝荆安忍不住气愤的说:“那他之前怎么不说?现在素梅和庞涂的关系众人皆知,他倒是想起素梅来了。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青云见蓝荆安一副护崽的样子就好笑:“你这么激动干嘛。他们门当户对才好,要不然他贸贸然张口,以素梅当时的身份,做偏房都算高攀,怎么可能为正室。要说他也够能忍的,我听闻蒋仙林都和语堂谈过几次他的婚事问题了,全都教他挡了回去,谁知他是等在这里。”
蓝荆安那口气还是不顺,忿忿不平的说:“那又如何?亏我还以为他是好人。这么看来,也不过尔尔。现在他可是高攀,我才不让素梅受这个委屈。”
萧青云把蓝荆安又楼到了怀里,好声好气的哄她:“他人之事,你还是少插手的好。你怎么知道素梅没有这个意思?万一人家互生情意,你来个棒打鸳鸯。你看他们要不要怨你一辈子。”
“素梅才..”蓝荆安话说了一半,却想起来,她其实也不了解素梅的真实想法。素梅坚持学医,到底是真感兴趣还是爱屋及乌?而素梅最开始对蒋明姝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会不会正是因为她对蒋语堂藏了什么心思?
蓝荆安烦恼的挥挥手:“我不管就是,你也不许管。但要是素梅不愿意,无论蒋语堂说什么,都休想和她在一起。任他帮了我多少次都不行!”
萧青云爱极了她现在这副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好,好,好。咱们都不管。我一心管你,你就一心管我,怎么样?”
蓝荆安红着脸推他:“明明和你说正经话呢。”
萧青云把脸绷了,却不松手:“我说的也是正经话,最是真心不过。”
两人正在这里你侬我侬,碧鸾过来报时辰了。萧青云只得松了手,陪着蓝荆安站了起来。蓝荆安整了整外服,带着萧青云送给她的生辰礼,开门便向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对萧青云抛了个媚眼:“晚上你们三个男人慢慢吃干粮,我和碧鸾就不过来作陪了,我们要再去吃上一席。”
萧青云看着她又是娇俏又是妖媚的笑容,整个骨子都酥了,偏她还撂下这样一句话。萧青云只能在她走了之后,悄悄的在心底念上一句:阿狸,你给我等着,看我晚上怎么吃了你。
蓝荆安带着碧鸾开开心心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得意洋洋的把萧青云的画作和那把铜镜展示给碧鸾看。碧鸾也笑的合不拢嘴,看来,元帅是真的把姑娘放在了心尖了上。碧鸾看看姑娘的样子,估计她已经和元帅和好如初了,这对于她而言,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碧鸾一脸兴奋的问蓝荆安:“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回到军里?”蓝荆安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么着急催我回去做什么?是不是在江陵呆的太无聊了,你手痒痒了?”
碧鸾诚实的点点头:“江陵是挺没意思的。估计元帅想您也想的紧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蓝荆安牵起碧鸾的手,左看右看,故作奇怪的说:“小娘子的手这般好看,怎么偏生就喜欢舞刀弄枪呢?”碧鸾将蓝荆安的手翻过来,学着她的样子说:“这位小娘子的手也很软啊,怎么不让她持弓勒缰,她就不高兴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蓝荆安才郑重的说:“我们暂时不过去,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年四五月份再去。”说着她又凑到碧鸾耳边耳语了几句,碧鸾睁大了眼睛听完了她的话。
蓝荆安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你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别让木土察觉了。”碧鸾点点头,知道现在事关重大,行事步步都要万分小心。
蓝荆安又说到蒋语堂:“蒋医官会和我们一起去江陵,你替我观察着点,别让他凑着素梅太近。但如果是素梅主动找他,也不用拦着。”
碧鸾有些摸不到头脑:“您之前不是对蒋医官赞不绝口么?怎么现在又防着他接近素梅?他可有什么不妥么?”
蓝荆安无奈的哼了一声:“他的不妥大了。他看上了素梅。我不知道素梅的心思,怎敢让他贸然靠近素梅?谁知道他究竟图的是素梅的人,还是因为素梅是庞涂的姐姐?”
碧鸾笑着说:“我看您是多虑了。且不说他们蒋家的人都特别好,我觉得蒋医官不是那样的人。咱们在冀州的时候,素梅私底下也曾偷偷惦念着当时身在西南的蒋医官呢,您说她会没什么想法?”
蓝荆安还是没有放下对蒋语堂的防备,撅着嘴说:“再看看吧。素梅什么时候不吐口,我就当作不知道。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蒋语堂。”
碧鸾故作吃味的说:“之前还催着我嫁人,怎么轮到素梅就舍不得啦?姑娘是嫌我伺候的不好?”
蓝荆安笑嘻嘻的环着碧鸾的胳膊:“怎么会?我心里当然碧鸾最重要。不过,我虽然希望你们都有好归宿,也要给你们好好把把关,绝不能让你们受欺负才是。你还好,想来你挑上的人绝对不敢给你气受。素梅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太软,现在不替她出头,将来非得让对方吃的牢牢的。”
碧鸾恨不得捏捏她的脸:“姑娘就拿甜言蜜语哄我们吧。到时候我们一个个都不嫁人,全吃喝姑娘的,早晚把姑娘吃穷。”
蓝荆安哈哈大笑,和碧鸾闹做一团,声音大的都快掀了屋顶。而此时正在右耳房和蒋语堂说话的萧青云,听到隔壁院子主仆二人欢快的笑声,心里又酸又痒,恨不得自己有钻墙之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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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炙肉相贺
在蓝荆安回到自己院子不到一个时辰,素梅和老杜便回来了。而在他们进门前,冯参已先他们一步进门。他跟蓝荆安匆匆回报了两句,便回房洗去了装扮,换了身衣服,装作是一直在屋的样子。
蓝荆安听说木土没有去见夏国细作也不惊异,只是暗暗可惜不能趁此行把还在襄阳的夏国细作抓了。蓝荆安估计只要自己这里没有异动,说不定木土可能一直蛰伏,一直到他们离开襄阳,他都不一定会和襄阳的夏国细作接头了。
素梅按出发前和碧鸾商量过的,买了炙肉的配料架子等物。她和老杜还带回来一点木炭和一只鸡,甚至还拖回来半只鹿。
蓝荆安吃惊的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虽然她早上偷听到素梅和碧鸾商议晚上要为她炙肉烧烤,但她没想到素梅不仅弄来了木炭,竟然还有半只鹿!
素梅见蓝荆安吃惊的样子,赶快给她解释:“晚上给您炙肉烧烤,让我们也沾沾您生辰的光。”
蓝荆安指着木炭说:“这个要不少钱吧?”不是她小气,木炭想来不菲,她又没额外给素梅钱买炭,以她平日给素梅的贴补,这一点炭就顶上素梅到江陵之后一个月的月钱了。
素梅脸红的解释到:“是木土出的钱。”蓝荆安又扭头看老杜。老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主子说过,只要您喜欢的,什么都不算破费。”
蓝荆安心里一下子梗住了,她今日才违背诺言和青云哥哥商议军务之事,这么快她却又要接受木土代谢维宁奉上的好意,这让她分外难受。她按耐住心里的不安和愧疚,又指着半只鹿说:“你们怎么还弄来了这个?”
老杜接口到:“是从城外一个猎户家买来的。不过这是他家自吃的,只有一半了,还望大司命别见怪。”
素梅又替老杜补了一句:“木大哥为了买这半只鹿,也费了好大力气,山下的几个猎户家,挨家挨户的问,才得了这半只。”
蓝荆安忍不住说:“既然这般麻烦,何必呢?”
老杜认真的摇了摇头:“主子说过,大司命的事情都是大事,多麻烦都不为过。何况您喜欢吃鹿肉,自然要以鹿肉为上。”
蓝荆安吃了一惊:“你为何猜测我喜食鹿肉?”
老杜诚恳的回答:“是主子交代的。在您离开博南城的时候,主子将您的喜好都写成册子,让我们五个时时带着。因为知道您不喜羔,所以小人才没敢买惯用的羔肉。”
蓝荆安想起和谢维宁二人在深山的时候,每每他猎了鹿,她总是吃的特别香。而她确实不爱吃羔肉,但因为一般席上会有别人,她从来不会阻止厨房做带羔的菜色,所以平日从无人知晓。没想到这种小事,谢维宁都注意到了。
她的喜好,虽然不算刻意掩盖,但却从来没有宣诸于口,谢维宁不仅一一记在心里,甚至连她去了江陵,还嘱咐自己的人尽量照顾好她。可她呢?不仅有负于他,还要算计着怎么摆脱他,等他到时知道事情真相,怕是要将自己恨到底了吧?不过也好,让他恨着自己,总比让他还念着自己强。
蓝荆安只觉得心上有种闷闷的痛感蔓延开来,不尖利,但却让她很不舒服,愈演愈烈。碧鸾注意到蓝荆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眉头却很快皱了一下,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格外的冷。
蓝荆安扭头安抚性的对碧鸾笑笑,然后对木土和素梅说:“今日为了我的生辰,辛苦你们了。我先回去换身衣服,你们先忙。一会儿让我也欣赏一下你们炙肉的手艺。”
素梅和木土都欢欢喜喜的应了,冯参也去净手帮忙。碧鸾还想问问蓝荆安怎么了,却见她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拿眼神示意碧鸾不用管她,碧鸾便也去和素梅等人一起去炙肉了。
蓝荆安忍着不舒服,挪回房间,直接捂着心口倒在床上,咬着下唇忍了一阵子才转好。这次的发作,让蓝荆安格外恐惧。她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昨晚站在院子里默默凝望着她的青云哥哥,她回想着他的样子,等待着疼痛慢慢褪去。
等感觉好点,蓝荆安便也起身去给素梅等人帮忙去了。素梅等人自然不让她动手,一齐将她请回厅里。蓝荆安留了碧鸾一个在那里看火,招了其他三人进来与她同食。有酒有肉方为最佳,几人聚饮了几杯。蓝荆安更是一杯接一杯和其他几人轮流灌老杜的酒,都夸他今日辛苦了。
老杜难得见大司命对他这般亲近,将他彻底当作了自己人一般,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真是做对了,高兴的不行。本来他还想收敛些,架不住碧鸾又说,她不会多喝的,会护卫大司命安全的,让他敞开怀吃喝就好。
老杜也知道碧鸾的武艺犹在他之上,再加上几杯黄汤下肚,被蓝荆安拿话一激,也忘了收敛,一会儿就和冯参推杯换盏间喝个酩酊大醉,蓝荆安便赶了二人回房休息。
等二人走了,同样喝高了的素梅傻笑着问蓝荆安:“今日这酒好像有种特别的甜味啊。”
蓝荆安闻言虽然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但她已经开始头晕脑胀,话也开始说得艰难起来:“哪有,你就是找个借口想再喝两杯吧。来,我喂你,咱们今日不醉不归。”说着,又伸手灌了素梅一杯,素梅这一杯下肚,直接起不来身,趴在了席子上。
蓝荆安让碧鸾将素梅带回房里,又让她去确认了一下冯参二人的情况,才摇摇晃晃的起身向隔壁走去。隔壁院子里,三个男人都站在侧门附近悄悄听着动静。见蓝荆安前来,姜邵衡赶忙开了侧门,请她进来。
蓝荆安今日虽然喝的最少,但酒里毕竟加过迷药,加上她本来就不胜酒力,现在更是迷糊。只不过,她的反应却出乎了其他几人的意料,她一言不发的走到萧青云面前,突然一头栽到萧青云怀里,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碧鸾和姜邵衡赶忙一个箭步冲去隔壁查看素梅等人的情况,生怕她会惊动其他中了迷药的几人。萧青云则一手搂着蓝荆安,一面黑着脸低声质问蒋语堂:“你不是说这药最是安全么?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蒋语堂也吓了一跳,想凑过去看,却看不到蓝荆安的正脸:“不应该啊。这药主要是让人昏睡,顶多醒过来可能会带点头晕,但也不至于神志大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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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迷药入幻
两人正说着,蓝荆安突然抬起头,伸手去摸萧青云的脸:“你没事就好。我就知道你的毒一定能解。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我不该怀疑你的,更不该说什么到此为止。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黎谢。”
蓝荆安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不仅萧青云听清了,就连蒋语堂都听了个大概。蒋语堂心道一声糟糕,赶忙对萧青云说:“看样子,大司命应该是入幻了,她迷药吃了一点,又不到昏睡的量,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效果。”
萧青云气得不行,皱着眉问:“你怎么早不说?现在要如何是好?”
蒋语堂也很无奈:“我之前也没正好试过这个量,谁知道不多不少的时候,会有这个结果。不过您也别急,即便是全药量,只要昏睡一觉就好。如果现在就给大司命用解毒剂,不到一刻,人必然能好。”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个药瓶,倒了一粒药给萧青云。萧青云赶忙想给蓝荆安服食,蓝荆安却抗拒着不肯吃。萧青云不好让蒋语堂看见两人拉拉扯扯,只得对蒋语堂说:“你先去隔壁院子看着点吧,别另外三个也有问题。”
蒋语堂点点头,恨不得立刻消失。他今日撞见大司命失仪不说,还听见了她迷幻中所说的话。要是大司命清醒过来,杖责自己都是轻的。这弄不好是会丢了性命的大事,他当然是逃的越快越好。
不过,出于医者之心,他还是在去另一个院子前,安慰了萧青云一句:“您也别太担心,大司命入的少,就算没解药,估计有个把时辰便能解了。入幻也长不过一时三刻。”
说完,蒋语堂立刻蹿出了侧门,并把侧门又关严了。萧青云也不和蓝荆安在院子里拉扯了,直接打横抱着她回了自己的卧房,将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然后才开始哄她吃解药。
而此时的蓝荆安已经不哭了,改成了吃吃的笑,边笑边伸出空空的掌心来:“延平,你看,真的很美。”说到一半,脸上又带着泪:“延平,是我不好,这辈子注定对不起你。”
萧青云听到这里,正要给蓝荆安喂药丸的手突然停住了。延平?这个陌生的称呼让他僵在那里,心如刀割,一时失了神。
蓝荆安还置身在漫天的梨花雨中,她扭头去看,延平却不见了。再回过头来,李氏正慈祥的看着她。她扑倒在李氏怀里,边哭边笑:“娘,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有娘亲就不要我了。娘,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正和李氏说着话,她又看到青云哥哥悲伤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焦急的问他:“青云哥哥你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是阿狸么?阿狸以后都会乖乖的。青云哥哥别生阿狸的气好不好?”
萧青云看着蓝荆安自说自话,心里再是难受,也硬是喂了她那颗解药入口。蓝荆安吃了解药,还迷糊了一下,但很快,她便认出了眼前人:“青云哥哥,我什么时候来你房间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萧青云低着头,轻声说:“你的迷药发作了,而且入了幻。好在持续不久,不到一刻的时间。碧鸾他们三个现在都在隔壁院子。”
蓝荆安的头还稍微有点疼,没有立时反应过来:“这迷药还能入幻?早知道就一杯都不喝了。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没胡说什么被蒋语堂和姜邵衡听见吧?”
萧青云垂着眼说:“没有。”
蓝荆安这才注意到萧青云情绪似乎特别不好,她赶忙问他:“青云哥哥,你怎么了?”
萧青云摇摇头,伸手抱住了她:“没事,就是有点累。”蓝荆安虽然不太理解他突然的变化,但还是温柔的回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背。
萧青云将头放在蓝荆安的肩上,轻轻的问:“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选择别人?”蓝荆安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心里狂跳不止。青云哥哥这话从何说起?是不是自己在幻觉中说了什么?难道她无意间喊了谢维宁的名字?
她正要开口解释,萧青云叹了口气,继续说:“好在,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出现了,所以,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只会是我。”
蓝荆安不知道怎么答,停了一下,说:“青云哥哥,你莫要多想,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生,你才是我要携手白头的人。”
萧青云没有放手,反而把蓝荆安抱的更紧了一点:“阿狸,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蓝荆安温柔的抬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却得来了萧青云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从她的额头,到她的眉眼,一直到她小巧的鼻梁,柔软的双唇,他恨不得在每个角落都落下他的吻。
蓝荆安虽然觉得今日的青云哥哥有些反常,但却依旧温情脉脉的配合着他。萧青云停下的时候,心里的酸胀却没有褪去。他拉着蓝荆安的手坐在床边,轻轻的说:“阿狸,要不等你回到军里,我们便成婚吧。”
蓝荆安吓了一跳,以前是她缠着他,渴望早一日嫁他。但真等他这样说的时候,她却有些犹豫:“不是说先拿下大雍再复国么?我以为这件事会在复国之后。”蓝荆安又想到他之前不肯娶她的理由,以及现在的转变,忍不住问:“大哥告诉你我知道了?”
萧青云语气有些低沉:“我一直以为,只要等下去,等到情蛊解了的那一天,你便能安安全全的嫁与我。可是,现在,我等不及了。要么复国照旧,我们的婚事提前如何?”
蓝荆安一惊,情蛊未解,青云哥哥若想强行娶她,唯一的方法,便是想法子诱捕谢维宁,将他囚禁在身边,弄成宇文途一般的废人。这样才能给他们时间,慢慢找出解除情蛊的方法,却又不会伤及她。
蓝荆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无论情蛊有多讨厌,她都不想看到谢维宁落到那般生不如死的结局。何况,谢维宁可不是普通人,他背后有着夏国的支持,动他,就意味着彻底对夏国宣战。
蓝荆安心里涩的不行,算是体会到当初萧青云无法答应她成婚时的心情。她艰难的开了口:“再等等吧,我不想有其他事情耽误咱们拿下大雍。等复了国,咱们立即成婚,好不好?”
萧青云温柔的笑了笑:“你说的是。也是我一时牛心左性,还是按原来的安排就好。”话虽如此,但他的心里却是荒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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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娶妻之衡
蓝荆安感同身受,知道自己这话估计伤他不轻,好声好气极尽温柔的哄着萧青云。萧青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也明白这一次是自己心急了,所求太过。以萧青云对蓝荆安的了解,稍稍一想,便猜到延平应该是谢维宁的表字或小名。那一瞬间的嫉妒和仇恨蒙住了他的眼睛,也让他无比焦虑。
但冷静下来,萧青云清楚,哪怕在幻觉里,阿狸也没有答应延平,现实中,她更不可能应了谢维宁。既然她心里明显有谢维宁的影子,若是自己贸然出手以她的名义诱捕谢维宁,估计反而会把阿狸推的更远。
萧青云不动声色的想着,早晚,他不仅要杀了谢维宁,而且还要彻彻底底抹去谢维宁在阿狸心里的存在感,无论好坏。
萧青云换了一副和煦的面孔,对蓝荆安说:“阿狸,你不必如此。当初你在冀州大营,我们不能敞开心扉,才造成误会,差点天人永隔。现在我们也算是定了日程,应该高兴才是。”
说着又认真的对蓝荆安许诺:“我不能让你如世家女子一般,双十以内便嫁人。但我应你,必让你风光大嫁,盛世空前。”
蓝荆安见青云哥哥真的不再闷闷不乐,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嫣然一笑:“我信你。只等着我们拿下永华城,一起携手一生,共创一个太平盛世。”
蓝荆安本来还想再问问萧青云打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八万大军从兖州豫州调去凉州,但自己也觉得现在谈论这个太煞风景,干脆闭口不提,反而说起了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
萧青云想到自己明日一早便要再走了,这一次分别又将会是几个月。他也怀着同样的心思只同蓝荆安聊起点点滴滴美好的回忆。
二人这厢缱绻不已,隔壁的蒋语堂正在带着碧鸾及姜邵衡确认素梅几人的情况。酒让迷药的威力大增,素梅等三人都睡的无知无觉,尤其是老杜,嘴角都流津了。别说是隔壁院子蓝荆安的哭声了,就算现在弄面大锣在几人耳边敲,都无法惊醒三人。
碧鸾有些担心的问蒋语堂:“蒋医官,您这药真不会留下什么症候吧?素梅看起来可比昨晚昏的厉害多了。”姜邵衡也点点头:“是呀,我去挪动冯校尉两人,感觉入手温度也比昨日高。可千万别出岔子才好。”
蒋语堂冷静的安抚二人:“没事,这药不伤身,到明日消了,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不过,这次量太大,估计他们不睡到明日过午,是醒不过来了。”
碧鸾皱着眉头说:“那可不行,素梅明日还要去庞将军墓上呢。再说了,一旦让他们昏睡太久,木土自然能意识到不对,到时候就麻烦了。”
蒋语堂想了想,对碧鸾说:“不行的话,你还是直接上解药吧,以他们昏睡的程度,估计你明早给他们用了解药,也要至少半个时辰人才能醒过来,不至于露馅。”
碧鸾有些为难的说:“您这解药有种特殊味道,所以今早我才没敢给他们三个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木土醒过来觉得嘴里不对味儿,岂不还是会生疑?”
蒋语堂又出了一招:“要么就趁现在多给他们灌点水,水没味道,但却会让药性淡些,明日也能早点醒。”
碧鸾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点点头同意了。她让蒋语堂和姜邵衡给冯参二人喂了点水,自己也却另一个房间给素梅灌了水。
等三个人都忙活完了,姜邵衡便想要回隔壁院子。蒋语堂虽然一直没再听到隔壁的动静,但毕竟怕蓝荆安不肯吃药,人还处在幻觉当中,姜邵衡回去不合适,于是劝他暂时再留一下。姜邵衡闻言点点头,和碧鸾及蒋语堂一起在正厅坐了。
碧鸾将剩下的烤肉从厨房端了过来,让姜邵衡和蒋语堂也将就着吃些。姜邵衡一边吃,一边笑着说:“碧鸾,没想到你这炙肉手艺这么好。谁要是娶了你,福气真是太大了。”
碧鸾和姜邵衡也算旧识,坦然的笑着回他:“姜大哥这是什么话?娶妻哪有比炙肉的?不都是要找个贤惠温柔的么?”
姜邵衡不赞同的说:“我就烦那些腻腻歪歪的世族小姐。说句话都脸红,遇到贼人,别说打了,恨不得直接晕在贼人怀里,最没意思。要我说,大丈夫娶妻,家世身份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要能沙场共进退,宅内同管家。没事一起炙个肉,比划两下子,才是最妙。”
蒋语堂忍不住插了一言:“姜将军,您这要求不低啊。怕是整个乾军有资格与您沙场共进退的也没几个吧?更遑论女子了。”
姜邵衡傲然的说:“物以稀为贵,所以这样的女子,才值得我去敬佩。我心里的姑娘要是娶不到,那还不如一个人过日子呢。”说完,又转头看了碧鸾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碧鸾,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
蒋语堂听了他的话,也若有所感的看了碧鸾一眼,复又回想起姜邵衡的家世。他低头优雅的小小吃了口肉,不再多言。
碧鸾则有些好笑,看着姜邵衡豪气万丈,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开口回他:“姜大哥说的是。”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边上的耳房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什么打碎了。几人都吓了一跳,碧鸾匆匆起来:“好像是素梅那边,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蒋语堂也站了起来,对碧鸾说:“我与你同去吧。”
碧鸾点点头,只留姜邵衡继续在厅里守着,自己和蒋语堂则快步去了隔壁。隔壁的素梅还昏睡着,她在梦里想解,却感觉自己怎么都站不起来。
蒋语堂一看她涨红的脸,及搭在床头小几的胳膊,便猜到了几分。放下心来,对碧鸾说:“无事。”碧鸾虽然见素梅还紧闭着双眼,但表情却十分难受的样子,忍不住说:“她都把杯子打了。是不是快醒了?还是这药让她不舒服?”
蒋语堂有些尴尬的小声说:“会不会是她喝的比较多,需要起夜?迷药虽然迷了她的心智,可是管不了她正常的需要。不过,她现在应该还在梦里。”
碧鸾一听这话,面上也有些发红,但心里却认同了蒋语堂的说法。她刚才怕明日素梅不能及时醒过来,没少给她灌水。碧鸾犹豫一下,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蒋语堂温和的说:“你先喂她一点解药,看看她要干嘛,然后再给她喂点迷药就好了。”
碧鸾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她却不知道要下多少药量,只能求助的望向蒋语堂。蒋语堂从怀里拿出解药,只擦了一点化在水里喂给了素梅,然后便避回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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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素梅漏密
正在沉睡的素梅开始迷迷糊糊起来,她的眼睛费力睁开一点,见碧鸾正扶着她,也没多想,口齿不清的小声嘀咕:“我得去方便。”碧鸾点点头,带她挪到了恭桶,等她纾解完了,又送她回床上。
素梅一脸轻松的回到床上,闭了眼睛,睡了过去。碧鸾则轻手轻脚的去隔壁把蒋语堂又叫了回来:“蒋医官,和您料想的半分不差。现在素梅又睡过去了。您看还用再加迷药么?”
蒋语堂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看看素梅的情况再说。他才刚刚凑近素梅的脸,却不妨素梅突然半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嘴里含糊嘟囔着:“蒋医官,您总算又来看素梅了。我好想您。”
只当自己在梦里的素梅,正高兴着,却不知她的一句话,仿若惊雷一般吓到了房里的另两人。碧鸾又担心又尴尬,她看了眼正在素梅床边的蒋语堂,只当自己不存在,一声不吭的等他处置。
蒋语堂无论心里怎么百转千回,行动却很快。他直接伸手覆了素梅的眼睛,在她耳边说:“我就在你梦里,哪儿也不去。”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摸索出迷药,放在床边,拿指头沾了些,快速在素梅唇上点了一下。
素梅感觉唇上有东西,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带着笑容睡的更深了。蒋语堂一动不动,等了大概有半刻,见素梅确实睡实了,才舒了口气,把迷药重新包好揣在怀里,和碧鸾出了房间。
饶是蒋语堂也算见过世面,但现在被人窥到最深秘密的,却仿佛不是素梅而是他一样,让他连耳根都红了。他不知道碧鸾之前是否知道什么,又如何看待他和素梅的关系。蒋语堂踟蹰不前,想和碧鸾解释一下,却又觉得甚难开口。
碧鸾心里更加尴尬,见着蒋语堂不肯再往前走,明显是有话想单独和她说,她也猜出个大概。但她和蒋语堂不算特别熟,只能装作云淡风轻的说:“刚才素梅是不是嘟囔了什么?我离的远,没听到。蒋医官,您听清了么?”
蒋语堂的眉头舒展开来,赶忙说:“是句梦话,说的太快,我也没听清。”碧鸾又接口:“那就好。对了,您打算和我们一起启程去江陵么?”
蒋语堂点点头:“明日等元帅他们走了,我会雇车去祭拜庞将军。”
碧鸾抿嘴一笑:“那感情好。我们明晚就恭候您的大驾了。”碧鸾答的虽然轻快,但心里却不由得想,姑娘说的果然没错,素梅必不是蒋医官的对手,以后肯定要被吃得牢牢的。
两人边说边回到厅里。见到正在张望着等着二人回来的姜邵衡,碧鸾觉得身子一下子就松快下来。要说相处,比起沈军师和蒋医官,她还是喜欢和姜邵衡、吴未他们在一起。
碧鸾坐去席子上,接过姜邵衡递给她的一杯热茶,开口问他:“你们明日什么时候启程?”姜邵衡叹口气:“辰时不到肯定就得走。要不然赶不上营里那边的晚宴。”
碧鸾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去问问元帅和大司命吧,不行就卯正叫你们起来吧。”姜邵衡“嗯”了一声,又问碧鸾:“你们什么时候回军里啊?我可盼着再在营里见着你呢。”
碧鸾笑着答:“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是不是?我总是要跟着姑娘走。再说了,就算我们回营,指不定咱们会不会在一路军里。”
姜邵衡皱了皱眉,他怎么没想到。看来,以后再想如当初在襄阳一般,和她一起并肩战斗也是不易。
碧鸾又问了问吴未等人的情况。碧鸾虽然没进过影卫,但教授他们武艺的师傅却是一人,也算是有同门之谊。
姜邵衡听碧鸾多问了几句吴未和邱少泽,心下更是担心,默默的想,自己回去一定还得好好再练练,争取下次和碧鸾对练的时候,能胜她一筹才好。
姜邵衡和碧鸾聊得兴起,旁边蒋语堂微笑着听他们讲话,很少插言,只是默默盘算着心事。等碧鸾送二人离开正厅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姜邵衡这才惊觉大司命竟然还没回来,他昨晚按萧青云的要求,给碧鸾解了迷药之后,便先回卧房了,根本不知蓝荆安在左耳房睡到今日一早才回来。他看了碧鸾和蒋语堂一眼,见二人仿佛都没意识到这件事,犹豫一下,还是对碧鸾小声耳语:“要不要去跟元帅和大司命报一下时辰?”
碧鸾知道今晚元帅和姑娘是绝不会分开的,但她也不想让蒋语堂和姜邵衡对姑娘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点点头说:“估计那两位也是聊的久了,忘了时辰。你们先回屋睡吧,我这就过去报时辰。”
姜邵衡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碧鸾一笑:“你我客气什么,好好休息。明早我来叫你。”说完,她又转身了蒋语堂道别。等碧鸾目送着二人进了右耳房,才继续向前走到了左耳房。好在,房间里的灯还未熄,碧鸾算是舒了一口气。
碧鸾小声在门边说:“姑娘,您在么?”等了一小会儿,开门的却是萧青云。碧鸾见他穿的还算整齐,但头发却已散了,心里便有了数。碧鸾将目光落在自己的鞋上,小声的说:“明日我卯初两刻过来叫姑娘回去,卯正叫您和姜将军起床,您看行么?”
萧青云快速答了声“可以”。
碧鸾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姜将军不知姑娘昨晚在这里。”
萧青云更是满意碧鸾这句提醒,小声回她:“寄奴是个直肠子,你明日带阿狸回院子手脚轻些,然后再光明正大的过来就行。不用管语堂。”碧鸾答了声诺,转身故意加重脚步,零散的迈步回了隔壁。
萧青云关了房门,复又脱了外服,扭头看向床上。蓝荆安正缩在被子里,骨碌着一双眼睛看他。他轻轻把灯熄了,摸回了床上,轻轻躺在蓝荆安枕边,对她耳语:“明早卯初两刻碧鸾过来叫你,卯正她再来叫我和寄奴。我打算卯正两刻走。”
蓝荆安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萧青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果然感觉有些湿。他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她,轻声安抚她:“再过几个月,便能再见了。”
蓝荆安一声不吭,只是伸出手,环住他的胸膛。日短情长,还未分别,思念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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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见难别难
萧青云明知道自己第二日不仅要早起,还要足足赶上两天的路,但阿狸软软的身子贴在身边,玉臂正落在他的胸口,让他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萧青云欲念大起,虽然不能现在吃了阿狸,但先讨点甜头也是好的。
他凑在蓝荆安耳边蛊惑着:“阿狸,你今日不是说要教我么?要么现在就先教教我该怎么取悦于你,好不好?”萧青云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已经抚上了蓝荆安的背。
蓝荆安本来还在伤心着呢,被萧青云这样一弄,倒有些不上不下。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就知道欺负我。”谁知这糯糯的一句听在萧青云耳里,却恍若撒娇,更是让他难耐。
萧青云忍不住将怀里的人紧紧箍在怀里,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身子才好。他的舌小心翼翼的在她耳边打转儿,一声声“阿狸”,直接挠在了蓝荆安的心里。
蓝荆安嘤咛一声:“青云哥哥~”便也将头藏在了他的颈湾。她凌乱的鼻息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激的他浑身的毫毛都要立了起来。
萧青云再也忍不住,轻轻挑开蓝荆安的里衣,一低头吻住了蓝荆安左锁骨下面靠近抱腹的地方,不停辗转在上面。蓝荆安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两手抱着青云哥哥宽厚结实的肩膀,眼前一片空白。
萧青云总算停了下来,他将手放在自己刚才亲吻过的地方。蓝荆安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要被他掌上的热度融化了。萧青云感受着阿狸胸口激动的起伏,满意的不行:“这里,是我的。”
蓝荆安一下子明了他不停亲吻自己那里的意思。她忍不住一翻身,与萧青云交换了位置,跨坐在他身上,也学着他的样子,解开他的里衣,围着他左边那颗樱桃上面的位置,用力落痕。
蓝荆安觉得差不多了,便用一只手盖住自己亲吻的地方,一只手却牵起萧青云的手,放回他刚才吻过的地方。她伏低身子,丝丝缕缕的秀发扫过他的面庞。气出如兰的在萧青云耳边柔声道:“我落了章,你这辈子都离不开了,青云哥哥。”
萧青云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七分妖媚,却还有三分天真,整个人彻底失控了。单手一拉,便让蓝荆安彻底跌入怀里,他的薄唇重重的吻上她的樱瓣,和她纠缠在了一起。
两个人在黑暗里悱恻缠绵半天,到底萧青云还是没有动她。而是在睡前给她重新系好里衣,让她缩在自己怀里,静静睡了。
第二日天还完全黑着,碧鸾已经过来叫早了。她怕惊动右耳房的姜邵衡和蒋语堂,连门都没敢敲,只是小声唤了一下。但由于蓝荆安这晚心里装着事,基本就没睡熟,所以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碧鸾的声音。
她手脚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穿上外服,看了眼正支着身子凝视她的高大身影,轻轻对他说:“你再睡会儿,一会儿我过来给你送行。”说完头也不回的迅速出了房门。
碧鸾见她出来的这般快,本来还想打趣她两句,但觉得时机不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拉着她轻手轻脚的回了她们自己的院落。蓝荆安回去也不睡了,直接梳洗一番,便去厨房和碧鸾一起忙活早饭及干粮。
等碧鸾卯正去叫姜邵衡起床的时候,蓝荆安已经将自己亲手做的早饭端进了正厅,又端了热水给萧青云洗漱。萧青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阿狸待他再好,却也从来没这般行事过。二人之间,总是他照顾她多一些。
等蓝荆安笨手笨脚给他束发的时候,坚毅如萧青云,还是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阿狸,你肯帮我束发真好。不过,确实有些疼,要么还是我自己来吧。”
正在努力和发丝、布条奋斗的蓝荆安闻言,脸一红,手上撤了力,萧青云的满头黑丝又垂了下来。蓝荆安不好意思的将梳子递给萧青云:“青云哥哥,弄疼你了,真对不住。你的发太滑了,你又没带冠,我总是盘不住。”
萧青云一边手脚麻利的自己给自己作髻,一边说:“没事。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万分满足了。你要是真想练,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蓝荆安用力的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萧青云格外心疼。萧青云明明知道她现在已经强大到和自己一般,但只要她站在自己眼前,时光就仿佛又倒流回白玉关,她还是那个需要自己罩着的小阿狸。
萧青云将发髻盘好,然后带着蓝荆安去了厅里。厅里不仅姜邵衡已经等在那里,就连蒋语堂也出现了。姜邵衡一见案上的早饭,便知道他的早饭和萧青云的不是出自于一人之手,他反而觉得喜滋滋的。
萧青云和姜邵衡吃的很快,吃罢也不到卯正两刻。二人还要先去别的地方取了马再出发,蓝荆安不方便露面,只在院门口和他们挥手作别。临行前,萧青云恋恋不舍的望着蓝荆安,最后嘱咐到:“在江陵照顾好自己,记得写信给我。”
蓝荆安点点头,露出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也有过那么多次的分别,这一次却格外难受。萧青云一狠心,别过头,带着姜邵衡很快消失在了胡同口。
闷闷不乐的蓝荆安转头看了看正在关院门的蒋语堂,淡淡的对他说:“我今日就不去庞将军那里了,但我会让木土陪着素梅。我听闻蒋医官也会去祭拜庞将军,那咱们就晚上再见了。”
蒋语堂感觉出来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和昨日白天有些许变化,但却不明所以,只能躬身答了声诺。
蓝荆安最后看了这个院子一眼,没有青云哥哥在这里,对她来说,此地便再没有半分值得留恋的地方。她一扭头,带着碧鸾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和碧鸾一夜都没怎么睡,但现在她也睡不着,干脆拉了碧鸾坐在自己床上讲起了悄悄话。
等碧鸾把昨晚素梅在梦里说的梦话、及蒋语堂的言行讲给蓝荆安听之后,蓝荆安叹了口气:“郎情妾意,早晚得成。等咱们回了江陵,我去和蒋语堂谈一次吧。”碧鸾点点头,这种事情,有姑娘一人替素梅操心就行了,她就负责照顾好姑娘便行。
蓝荆安又说:“这两日辛苦你了。连续两个晚上基本没睡,今日白天,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冯参那里,让他照旧盯着木土,尤其是今天如果蒋语堂找过去,说不定木土会趁二人分神,去联系夏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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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明月之珠
这一日,素梅起晚了,等她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巳时。素梅见蓝荆安连早饭都已用过,更不好意思,连连道歉。蓝荆安笑着安抚她:“昨日大家开怀畅饮,都醉的不清,除了碧鸾没怎么喝,起的还算早,咱们都是一样的。我也不过比你早起半个时辰,你看木土和冯参甚至还没起呢。”
蓝荆安又说:“我酒喝多了,还有点头疼,今日就不出门了。照旧让木土陪你出门好不好?”素梅赶忙接口:“您当然要好好休息,要不然我也留在这里陪您吧。”
蓝荆安温和的说:“那倒不用,你的事情更重。不知你昨晚睡的可好?我昨晚迷迷糊糊听着你打碎了个杯子,没伤着手吧?”
素梅用力回想昨夜的事情,除了那个甜蜜的梦境,她什么都回想不起来。素梅摇摇头:“我昨晚睡的实,都不记得了。要不是刚才碧鸾跟我说,我连自己打破了杯子都不知道。”
蓝荆安彻底放下心来,因为素梅自己也为医者,她昨日晚宴能从酒里察觉出迷药的味道,着实让蓝荆安吓了一跳。蓝荆安倒不觉得让素梅知道青云哥哥来过是件麻烦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自然希望是越周密越好,半点儿纰漏也不能让夏国人发觉。
三个女人正在正厅说着话,老杜和冯参一起过来了。两人只当自己昨日醉酒,也没多想,反而对起的这般晚,感觉不大好意思。好在众人都知道,蓝荆安在日常上是个很随和的人,对于手下更是爱护有佳,并不会有太大压力。
蓝荆安打发了素梅和木土出门,然后不仅把萧青云来过的事情挑重点告诉了冯参,还让他今日继续跟着木土,看他有没有什么异举。
冯参听说元帅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转了一圈,惊的脸都变色了。他倒不觉得元帅和大司命给他们用迷药有什么不对,毕竟这种事情怎么小心都为过。他惊讶的是,元帅怎么也和大司命当初北上冀州一般大胆,竟然带着两个人,就敢从豫州过来。
蓝荆安见他勃然变色,怕他多想,安抚他:“你也知道,你现在和木土睡一个房间,所以我实在没法冒险,我甚至连素梅都没说。现在告诉你,主要是让你心里有数,蒋医官今日会去祭拜庞涂,估计是要和素梅来个偶遇,应该还会去将军府拿东西过来。中间留给木土的机会太多,你一定要盯紧了。”
冯参点头答诺,让碧鸾迅速给他化了妆,匆匆出门跟踪木土他们去了。等几人都走了,蓝荆安和碧鸾才回到房里补眠。一觉醒来,已到申时,其他的人还没回来,蓝荆安便知道蒋语堂这是和素梅接上头了。
蓝荆安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包袱整理了一下,她把萧青云送她的那面镜子单独拿出来,打算借由蒋语堂的手过了明路,其他的都没有动。
一切都和蓝荆安所料不差,蒋语堂借着祭拜庞涂的机会,和素梅来了个喜相逢,又从将军府过来请安。只说自己受元帅所托,前去江陵为大司命诊治,同时又递了个盒子给蓝荆安,说是元帅让他带去江陵送给大司命的寿礼。
蓝荆安一掂那个轻飘飘的盒子,就知道蒋语堂的意思,她不动声色的谢了他,又邀请他一同回江陵。老杜虽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蒋医官充满了警惕,但却也察觉不出半分破绽。到是素梅高兴的不得了,面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喜色,让蓝荆安看了简直要摇头叹息。
等蓝荆安从冯参那里听说老杜又和夏国人见了面,她冷笑一声,总算了却一件心事。她让冯参私底下把地点和人名都交给蒋语堂,再借着他的手带给现在襄阳的守尉,并转告对方,不抓人,只监视。她倒要看看,她离开荆州的那一天,夏国还能保住几个细作在这里!
新的一年又到了,由于乾国还未复国,襄阳百姓依旧习惯沿用大雍纪年,延康三年的起始是在一场零零落落的小雪中拉开了序幕。而此时,蓝荆安等人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明日便是庞涂祭礼的最后一日,蓝荆安只等陪素梅明日最后再给庞涂上炷香,便要带着众人回转江陵了。
离开襄阳的那一天,素梅在戚戚中更多了些盼望,而蓝荆安平静的眼神中却暗藏波涛。到了江陵,蒋明姝见着蒋语堂更是惊喜交加,姑侄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蓝荆安不方便安排蒋语堂住在承憬殿內殿,让冯参在外院给他找了间屋子,住了下来。
蓝荆安回到自己熟悉的承憬殿,方才感觉彻底放松。青云哥哥这次的瞒天过海,让她重新找回奋斗目标,也让她全程神经紧绷。她生怕被木土或其他襄阳细作发现不妥,同样,她也怕豫州军里那边看出什么。好在一切都顺利到不真实。
到了此时,蓝荆安才有心思打开谢维宁送她的生辰礼。她让碧鸾闭了房门,单独和她坐在案边,查看谢维宁送她的盒子。盒子里并没有她之前所猜测的琉璃球,而是被分隔了两边,一边是个小瓶子,另一边则是颗被豹皮覆盖的珠子。
蓝荆安小心翼翼的拿出瓶子,打开却闻到一股酒香,她有些疑惑,他千里迢迢、费尽心机送给她的竟然是一小瓶酒?
蓝荆安把瓶子放到一边,又把豹皮裹着的珠子打开,只一打开,碧鸾就止不住小声呼了一下。蓝荆安也彻底震撼住了,她难以置信的将珠子带到床上,拿被子遮住,以验自己的判断。蓝荆安盯着那颗在被子里莹莹发光的珠子,珠子的光芒将碧鸾惊讶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她心下一沉,谢维宁竟然弄来了明月珠,这东西古籍上有记,现世却根本没有,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蓝荆将珠子递给碧鸾把玩,自己又去看看盒子里是否还有其他东西。她果然在盒子的最下方发现了谢维宁给她留的一封信。信不长,并不像他一贯啰嗦的风格,但寥寥几十个字,却让蓝荆安捏着信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了半天。
原来是这酒是她当初亲自酿的,他还记得她曾说过的话,特意又回次了木屋,亲自起了出来,并送了点过来给她尝。他偶尔得来这举世罕见的明月珠,不仅没有送回夏国皇庭,反而拿他亲手猎的兽皮包了,送到了她手里。
蓝荆安都不用细想,就能猜出谢维宁写信时的情意绵绵和欢欣雀跃。她的手指落在信上长安那两个字上,又移到信尾延平的称呼上,她从来没觉得这两个名字是这般刺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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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何为大道
蓝荆安突然将谢维宁的信扔在一边,直接仰头将拿一小瓶酒仰头喝个精光,曾经辛辣凝涩的酒,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变得细腻醇香,但却不是她所期盼的味道。
蓝荆安又让碧鸾出去给她拿了一坛子酒来。碧鸾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佳,也没拦她,反而顺从的给她拿了酒。蓝荆安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醉倒,结果喝到了第十杯,她还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要欺骗的人是他,是那个奉上了自己一片真心,对她说想和她在深山里过一辈子平淡日子的延平。
到第二十几杯的时候,蓝荆安终于如愿趴在了案上,她脑海里的那个木屋、那个人一起消失了,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静悄悄的流了下来:延平,我们终是回不去了。
蓝荆安宿醉一晚,第二日却根本不问碧鸾自己昨晚醉酒后是否说过什么干过什么。她在听说碧鸾已经将明月珠锁在她的箱子里之后,也不过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已。
蓝荆安让碧鸾备上年礼,先去给张逊拜了年,然后又去了郭青田那里。自清见她和碧鸾过来,很是高兴,难得的对她多说两句,尤其是那主动一声“安姐姐”,更是让蓝荆安眉开眼笑,答应他上元节的时候,陪他去放灯看傩戏。
等蓝荆安再坐到青田对侧的时候,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一边和青田弈棋,一边开口告诉青田自己的决定:“先生,我久病矣,最近又新来了个大夫。”
郭青田一听就明白了,问她:“大夫可说何时能痊愈?”
蓝荆安答到:“快则三四个月,慢不过五个月。”
郭青田点点头:“治世之理,我们也论的差不多了。治病为上,你若无暇,也不必强求过来。老朽自是盼着无闵小友可以病势全消。”
蓝荆安听到无闵的称呼,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谢维宁那封短信,她沉着声问郭青田:“先生,我有一惑,还望先生助我。我近来常思,何为君子之道?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若长德与信义相逆,是应践其言还是应逐大益?”
郭青田听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心里大概猜出一点端倪,好好想了想,才答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郭青田拿老子答完她,又补了一句:“拘于君子之说而不见大道,是以谦谦君子难治国。”
蓝荆安慢慢思索着郭青田的话,落下一子,又问:“何又为大道?”
郭青田答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无名。存于天地,终聚于心。是以天地万物,本吾一体。此心无私欲之蔽,即为大道也。心之所发便为意,意之本体便为知,意之所在便是物。”
蓝荆安闻言,彻底停下了手中的棋,她想起来青田先生茅庐里的那两幅字:
存在自在,天地同体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原来这十六个字的真谛是在这里!蓝荆安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她之前关于气节,良善等等的思考,忽然有了方向:死国者与隐忍者异行而同道,其尽心焉一也;尊本心,顺大道,以逐光明,乃为良善也。
蓝荆安实实在在的激动起来,醍醐灌顶的感觉,让她觉得浑身畅快透了。她棋也不下了,赶忙跟郭青田借了纸笔,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记了下来,又请青田先生评述。
郭青田也弃了棋,细细观她所思所虑,激动的连胡子都开始发抖。这么多年,他竟然真的遇到能理解他心中所悟之人!郭青田高兴的放声大笑,连连拍着蓝荆安的肩膀高声道:“吾门有继!吾门有继!”
郭青田又郑重的给蓝荆安作了一揖,请求她:“您既悟大道,望您知行相合,为则四方。这天下,全都托赖于您了。”
蓝荆安见青田先生第一次摆明两人身份,郑重要她作为一个司命担当起自身责任,赶忙扶起他,恭恭敬敬的说:“先生为圣贤,晚辈虽不及先生万一,但亦会追随先生脚步,从大道,顺天理,尽我所能,携手乾帝,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郭青田又回到内室,将另外一本自己写的书捧了出来,送给蓝荆安:“这书不过是老朽平日里胡乱琢磨的东西,上不得台面,供小友闲暇时解闷。”
蓝荆安郑重谢了,知道此书应该是无关治国之道,更多的是青田先生的哲思。但越是这样的书,才越是宝贵。他肯送来给自己,可见是彻底把自己当做他的继承者了。
等这一老一少都冷静下来,才复又坐回到棋盘旁边,继续厮杀。这一局棋,双方下的昏天暗地。尤其是蓝荆安,一改往日多思之风,大开大合,倒带了几分萧青云平日弈棋的风范,最后和郭青田战了个平手。
对弈结束,郭青田又挑了两首曲子,让蓝荆安弹奏。一曲为渔樵问答,一曲为淮阴平楚。这两首曲子,曲风完全相逆。就算硬要弹奏,一般也应是淮阴平楚为前,渔樵问答为后,偏郭青田要反其道而行之,让蓝荆安先弹渔樵问答。
蓝荆安知道青田先生的意思,净了手,焚上香,先平和了心境,回想了一下在博南山中见的雪山清溪,缓缓的奏出了飘逸洒脱的格调。
郭青田闭目赏曲,一曲已毕,他点评到:“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笑谈。”
蓝荆安也觉心中潇洒,世间之况,轮回往复,几多新事?大义小情,又何妨后人评说?
郭青田并不睁眼,道:“无闵,来弹下一曲吧。”
从广阔天地,重返人间杀伐,蓝荆安察觉出其中的不易。她深吸一口气,纤纤指尖再次抚上琴弦。列营点将、排兵布阵、大战小战,两军激战的生死搏杀,终于从琴弦中急促的泻了出来。
蓝荆安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狠绝,她闭上眼睛,那些在军里的日子,一下子又都回来了。青山绿水,洒脱人生,固然美好;但为了大道,纵为修罗在世,又有何妨?
郭青田不等她弹到项王败阵,便让她停了。郭青田看着蓝荆安从震撼人心的声动天地中戛然而止,睁开眼睛,却依旧能保持平静。他微微一笑,她应该是都懂了,从今以后,他也没有太多需要教给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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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祓禊之日
江陵的三月三,绿柳新翠,烟雨朦胧,樱花盛开,最美不过,又到了一年一度祓禊的日子。蓝荆安已经让张逊提前放出风声,说自己身体渐好,将会在江陵城外带万民祝祷,招魂续魄,祛灾除厄。
江陵的百姓听闻这个消息,都激动不已,奔走相告。这可是大司命时隔两年多,第二次祝祷,又是在这样一个日子,大家自然都想趁此机会得到大司命的庇佑。而这个消息,蓝荆安也让人散去了其他州郡,萧青云更是别有用心的允许每郡推举几名贤者前去观礼。
蓝荆安现在基本上已经快做好了北上的准备,自然需要开始频繁露面,以唤回民众对司命一族的信奉。同时也要让乾军那边知道,自己身体已经没有问题。
原本她还担心刚刚在二月结束西南战事的谢维宁会立刻来江陵找她。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人没来,反而是把薛威他们五个送来了,倒是白费了她辛辛苦苦筹谋的一场苦肉计。
薛威等人只知道谢维宁要先回夏国皇庭一次,然后再过来江陵,但具体情况,谢维宁也没和他们说。而谢维宁给她的信里,只是神神秘秘的说让她在江陵等自己,必有惊喜,并没再交代什么。
蓝荆安根据谢维宁的行程推算,他最快能到达江陵的日子,也要在五月以后了。于是她特意把北上的时间放在了四月。蓝荆安自认不是不敢面对谢维宁,但却还是尽量避开了和他见面相谈的机会。
老杜等人见蓝荆安开始频频露面,插手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也曾心有疑虑,几次给谢维宁去信报告消息。却不知道,他们在江陵的细作,早让蓝荆安摸了个透,就是等着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
蓝荆安一面继续对他和颜悦色、虚与委蛇,也从不拦他与夏国人的联系。一面却又暗中找人仿了几个细作的笔记,调包了他们的信件。
这个工作看似不难,但由于江陵细作埋下的并不止老杜一人,蓝荆安和张逊也是颇费了些力气,才将所有信件都调了包,确保不同渠道发给谢维宁的信里都不提及她现在的点滴异举。
不过这一次上巳祝祷,事情太大,不仅乾军地界里面,人人尽知,她同样给临近荆州的夏国益州州牧也发了请帖,欢迎对方前来观礼。除此之外,她也趁着和大雍暂时停战的功夫,借着薛成邺的手,许了大雍的百姓官员过来。所以这一次,蓝荆安并没有拦着老杜向谢维宁汇报此事。
三月初三的一早,天上依旧落着蒙蒙细雨,虽然雨势难察,但却带着朦胧的美感。一身大司命正装的蓝荆安望着承憬殿外若有似无的毛毛雨,唇边露出一个微笑,带着碧鸾素梅等人出发了。
城外的祭台已经在江水岸边立起,祭台下面除了江陵的百姓,还有其他各地前来观礼的官员民众。众人都手持兰草,等候着蓝荆安祭祀天地河神,然后招魂续魄,祛灾除厄。
蓝荆安身着赤色金纹的司命礼服,在礼乐声中,独自走上祭台,已经立在祭台上的冯燕为她奉上祭祀的贡品。蓝荆安唱祝祷,献贡品,以第三十五代大司命的身份,为天下百姓祈求平安,愿今日持兰草濯于水中者,俱得诸神庇佑,祓除不祥,身体康泰。
祭祀完毕,她又开始招魂续魄。她希望能招已在天界的其他大司命重返人间,为天下百姓祝福。
蓝荆安随着乐声,跳起古老的舞蹈,从祭台上逐渐向江水走去,随着她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切的歌声,浩浩汤汤的江水中间,竟然渐渐露出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而那女子的衣裳,竟然和蓝荆安身上的一摸一样!
这下子岸边的百姓彻底炸锅了,只听冯燕哆嗦着高喊了一声:“是上任大司命!上任大司命的魂魄显灵了!”
随着冯燕这一声高喊,整个岸边的人,全都呼啦啦的跪倒了,一起给江水中心的上任大司命不住的磕头,有些老人还情不自禁的哭了出来。
蓝荆安也跪在水边,放声大哭,她情真意切的对着水中央那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大喊着:“娘!娘!是您么?女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履责,未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辜负了咱们司命一族的古训啊!”
等着岸上安静下来,立在水中的魂魄慢慢向岸边飘过了一些,边飘边低声吟唱了一首祝祷。这祝祷一出,更是无人怀疑这魂魄的身份,原来大司命竟然有如此神力,真的把上任大司命招来了。
跪在岸边的百姓见魂魄飘向岸边,全都老老实实低着头。有几个其他州郡的百姓不明所以,被身边的人一提醒,赶忙也老实垂下眼睛。乾国百姓都知道,招魂最忌与魂魄相视,传说若是人与魂魄一旦目光相接,魂魄便会于晚间带着此人一同离开人世。所以此时,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就连蓝荆安也垂着泪,低头聆训。
蓝舒窈的魂魄在一曲祝祷结束后,才缓缓开口,对蓝极光说:“汝既招吾,上神已明。吾复汝愿,赐天下宁。雍帝无德,毁家灭国,伤困吾儿,至昏一年,上无以奉诸神,下无以解万民。又伤民本,令易子食,罪恶滔滔,难解难消。诸神相怒,命吾代告,已赐汝力,以张天道。愿汝侍乾主而不相离,领正军而伐无道,平乱世而治久安。”
蓝舒窈的魂魄说完了,又缓缓唱着祝祷,飘回了江水中央,终于消失在了烟雨朦胧的江心里。
蓝荆安满面泪水,一边高声喊着娘,一边扑向水里,离蓝荆安最近的冯燕,赶忙过去拉住她,满脸是泪的劝说蓝荆安:“大司命,您冷静下。上任大司命已经回天上复命去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蓝荆安哭着点点头,擦干泪水,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复又返回高台。她这一次再站上高台,台下的人依旧跪着,不停的给她磕头,都在称颂她的神力,愿她如蓝舒窈所说,可以平乱世,带来真正的长治久安,还天下一个太平。
蓝荆安眼睛里还含着泪,却坚持着为百姓祛灾除厄的仪式,最后又亲手给每一个持兰草的人发了装着药草的香包,一直忙绿到天黑,才算是全了她作为大司命在这一天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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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料事如神
蓝荆安回到承憬殿,在碧鸾和素梅的帮助下,脱掉一身礼服,累的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碧鸾还在旁边打趣她:“以前上战场,也没见您这般过。”
蓝荆安叹了一声:“还是在这里懈怠了。再说了,今日这一场可不比上阵打仗轻松,就这哭哭笑笑的,我就受不住。幸亏中间去江水里净了身,要不然我这一身衣裳非得让汗湿透了不可。对了,蒋姑姑回来了吧?今日可是辛苦她和思萦了。”
素梅答到:“她们早就回来了。听思芸说,二人也在后殿的池子泡过了,都无碍。”
蓝荆安放下一件心事,扭头对碧鸾说:“告诉薛威他们一声,明日进神山,就不用他们跟着了。他们今晚还要去江里忙活,我也不想他们太累。除了冯姑姑,你和冯参跟着就行。等晚饭的时候,我会问问蒋姑姑要不要一起去。”
碧鸾答了声诺,出去通知薛威了。素梅则给她按摩放松,边按边兴奋的给她说今日所见之景:“您可不知道,您今日可是神圣至极。我去送自清回去的时候,路上到处都在传颂着您的名字,说您是司命一族有史以来最受上神宠爱的神女。”
蓝荆安闭着眼睛享受着素梅的按揉,眼前闪过今日见过的那一张张满怀敬畏虔诚的面孔。蓝荆安继续问素梅:“有人谈论那些话么?”
素梅压低声音说:“有。和您之前预想的差不多。很多人都在议论您和元帅的谶语,说您二位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天下苍生的。而但凡有说起您旧事的,全是同情您的话,都在骂延康帝无耻,亵渎神女,必遭天谴。”
蓝荆安面上无波,心里却痛快至极。这才刚刚是个开始,今日之事及那些话语,早晚就会和她的谶语一样,传遍五湖四海。这世间不是议论纷纷、等着她给出一个交代么?那她就亲手将谣言坐实,看看到底是她能赢来的同情多,还是那些所谓的礼教力量大。她就不信,过了今日,她的那些旧事还能再成为她称后的绊脚石!
蓝荆安又对素梅说:“木土对你戒心相对低些,估计他也快送完他们那位州牧回来了,你一会儿再去听听他说什么。”
蓝荆安想了想,又自我否定:“算了,你还是告诉蒋医官一声,等你进了木土屋子,让他装作找你去见木土吧。木土为人谨慎狡猾,手段不少,就算你不说话,说不定他都能察觉出点什么,这样的人还是留给蒋医官去对付吧。”
素梅的脸红了一下,小声应了。蓝荆安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心说,这丫头和蒋语堂都够能沉得住气的,眼瞅着下个月她就要走了,这两个人,没一个过来主动找她开口的。蓝荆安默默想着,蒋语堂要是再不开口,她就偏要命他独自留在江陵,好好急他两年。
素梅见蓝荆安睁开眼睛打量自己,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些奇怪的摸摸自己的脸:“大司命,可是我有哪里不妥了么?”
蓝荆安敛了笑容,临时找了个借口:“没有,就是想问问你,自清那个孩子还好吧?”
她今日是受青田先生所托,特意命素梅带了自清去城外祭台的。郭青田不入仕,所以当蓝荆安是安澜,才方便与她畅所欲言。但自清不一样,他早晚要长大,承了郭青田的衣钵。郭青田于是借着这个契机,想让自清明白自己为何教授于他,而他将要侍奉的又是何人。
素梅回想了一下,答到:“应该还好吧。他从头到尾,除了见您上祭台的时候,惊呼了一下,剩下全程都没说什么。送他回去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零食,他也开开心心的接受了,一口一个素梅姐姐叫的可甜了。”
蓝荆安扑哧笑了:“他最机灵了,现在大了一些,心眼也多,就知道凭着几声姐姐骗吃骗喝。你说说吧,是不是后来又给他买了一大堆吃的,才送他回去的?”
素梅抿着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蓝荆安眼睛弯了弯:“哪里是我料事如神。你忘了上元节他赚了多大好处才让咱们送他回去的么?你可别被他那副老实样子给骗了,到时候荷包空了,我可不管补给你。”
主仆两个正说着,碧鸾推门进来了:“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蓝荆安对她招招手:“正说自清呢。他今日又让素梅没少破费。你可要小心了,下次咱们再去先生那里,估计遭殃的就是你了。”
碧鸾笑着说:“怕什么。村里不比江陵城,就是任他吃,也破费不了几个,何况有思茱她们做的点心,还怕拢不住他?”
蓝荆安想想上次先生是说等这几日天气和暖,要搬回城外的茅庐去住了。蓝荆安无奈的摇摇头,也不是知道是特指谁:“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碧鸾问蓝荆安:“您看要现在摆饭么?”
蓝荆安接口:“稍等一下吧。”说着,轻轻推了素梅一下:“你先去木土那里办正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再开饭,一会儿顺便把蒋医官也请过来吧。”
素梅答了声诺,出去了。蓝荆安又让碧鸾把思萦叫了进来。她笑眯眯的让思萦坐在她对侧,思萦哪里敢坐,只是老老实实躬身推却。
蓝荆安也没为难她,语气温和的问她:“今日真是辛苦你了。你这一功,我替你记着。你的嗓子没事了吧?”
思萦年纪尚小,正是活泼的时候,说出话来也如黄莺出谷般好听:“没事,回来之后蒋女官就给奴婢用药解了。不过今日可真是刺激,您下回要再有这种事,能不能还带上奴婢?”
蓝荆安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只看着碧鸾伸出指头轻轻戳了下思萦的头:“你说说你这小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在承憬殿的几个婢女中,思萦年纪虽然小,胆子却大,虽然不算特别沉稳,但却很对蓝荆安的脾气。加上她特别痴迷舞刀弄枪,即便起步的晚,好学心却很强,蓝荆安于是让碧鸾和冯参格外栽培她几分,只等碧鸾出嫁后,让她作为贴身婢女跟在身旁。
而思芸是思字辈最大的一个,性格也是最是沉稳,处事周到,和素梅有些像。是以现在蓝荆安基本将承憬殿的事情都托给了她管,只让素梅一心学医。而思茱做得一手好菜,加上性格随和,和谁都能聊上几句,蓝荆安也很喜欢。这三个婢女也算是继碧鸾和素梅后,蓝荆安身边最得她青睐的心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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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幕后之事
蓝荆安问思萦:“你今日在水里还好吧?”
思萦利落的回答:“有苇杆,不算难。不过幸亏您提前让薛大哥他们钉了桩子,否则水流那么急,还真是没法固定。”
蓝荆安又夸她:“你今日那首祝祷唱的不错,帮蒋姑姑换衣服也算麻利。”
思萦得了表扬,兴高采烈的扬扬眉,讨好的对蓝荆安笑笑:“那是大司命和冯供奉教的好,奴婢才能唱的好。要不是蒋女官之前带着奴婢练习了很多次,奴婢今日手脚也没这么快。不过藏在蒋女官身后的时候,我还真是挺害怕的,生怕被人发现。”
蓝荆安忍不住逗她:“你也有怕的时候?我以为号称小时候赶跑过猛虎的女英雄什么都不怕呢。你也是多虑了,那个时候,就连我都要老老实实伏在地上,谁又有那个胆子抬头看,你们离岸边又不算近,就算是抬头,也看不出来什么。”
说完,蓝荆安又肃了面容,认真的对思萦说:“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一次我让你做的事情虽是迫不得已,但却是不对的,绝对是可一不可二。我明日会去神山祈求上神和母亲原谅,也会为你们向上神解释。人活着,必须要有一颗敬畏之心。”
思萦听完,也敛了嬉笑的样子,郑重的说:“明日我会和薛大哥他们再斋沐一日。”
蓝荆安欣慰的点点头,让她出去吃饭了。等她走了,蓝荆安才对碧鸾说:“这次北上,我打算把思萦带上,她不是一直嚷着想去前线看看么?那就遂了她这个愿望好了。”
碧鸾却有些心疼思萦:“她还小,真见了血,也不知道会不会怕。”
蓝荆安拉碧鸾坐在自己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咱们不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么?我又不让她上阵杀敌,若是连点血腥都见不了,那我也只能把她放在内殿,不能带出去了。”
说着,蓝荆安又想起了碧鸢,声音有些低落:“要是碧鸾在,该有多好。她替我守院子的时候,可是连青云哥哥都敢下棒子呢。带她上战场,她绝不会退却半分的。”
碧鸾知道蓝荆安始终忘不了碧鸢,一想起她,就要难过半天。虽然她也很想碧鸢,但还是舍不得让蓝荆安陷在痛苦的往事里。碧鸾赶忙打岔说:“要么我现在把蒋女官请过来?估计一会儿素梅他们也该回来了。”蓝荆安知道碧鸾是为了她好,她努力收回心思,让碧鸾去请蒋明姝过来。
蒋明姝进殿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包袱,蓝荆安知道是那套大司命礼服,于是让碧鸾接了收好。蓝荆安请她上坐,客气的给她倒了杯茶:“今日辛苦蒋姑姑了,明日我会带着碧鸾和冯参进神山,冯姑姑也同去。不知您是否也想同去?”
蒋明姝知道蓝荆安这不仅是给她天大的荣耀,也是为了带她一起向上神请罪,望司命先祖可以饶过她。虽然当她答应替蓝荆安演这一出的时候,就做好了被上天责罚的准备,但从内心来讲,她也盼着可以得到上天的原宥。
蒋明姝真挚的对蓝荆安道谢:“多谢大司命还想着我,那明日就麻烦您带上我了。”
蓝荆安摆摆手:“您别和我客气。这件事,还是我把您硬卷进来的,已经是万分对不住了。”
碧鸾一声不吭的在旁边听着。她可知道姑娘为了这一日策划了多久。光是找装扮上任大司命的人选,就来来回回筛了很多遍。
首先要选承憬殿里信的过的女子,其次水性要好。好在,承憬殿里,除了一个素梅是旱鸭子,其他的几人都是荆州人,全会水。但为了不让人查出有异,也不能选姑娘贴身伺候的人,所以她自己也爱莫能助。再加上要选和上任大司命身型类似,最好声音也类似的,更是难上加难。最最难的,被选中的人还要有足够的胆量去在千万人面前装扮一个已归天的神女,这可是渎神大罪,谁知道会不会遭天谴。
没想到蒋女医被选中后,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偏偏蒋女医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唱歌,迫不得已,姑娘只得再挑了思萦专门负责唱祝祷。幸而因为有思萦在,蒋女医穿穿脱脱水靠才能这般顺利。
蓝荆安并不知道碧鸾心里的感慨,她此时正在询问蒋明姝今日的情况:“您今日走桩子还好吧,我当时还怕雨雾重,桩子又隐在水里,您可能会踏空了,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蒋明姝笑笑:“不是还有思萦呢么?再说这桩子埋的位置和之前练习的步距分毫不差,倒不算难找,不过却是难为薛什长了。”
蓝荆安“嗯”了一声,只想着这次带薛威去前线,也该让他多立点军功,升升官职了。蓝荆安又问:“您可看到有抬头之人?”
蒋明姝好好回想了一下,非常确定的说:“没有。我特意按您的交代,格外留意了那几个夏国人和大雍官员,看样子他们应该都是信了的。木土当时隐在人群里,我看不出来哪个是他,不过我视力所及的地方都无人抬头,所以他当时应该也是低了头的。”
蓝荆安彻底松了一口气,至少明面上是落不下破绽了。至于背后谢维宁会不会猜出来,永华城那人是不是要气的吐血,那就不是她所能顾及的了。
蓝荆安直白的问蒋明姝:“我估计下个月就要北上了,您要与我同去么?”
蒋明姝摇摇头:“恕下官无礼,就不陪您左右了。江陵这里,安安静静的,很舒适。我在此就先预祝您北上之后一切顺利了。”
蓝荆安也知道蒋明姝的想法,所以她并不强求,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一句。她继续对蒋明姝说:“您到时候继续住在承憬殿就行。您若是不喜欢这里,您看上了哪里,只要跟张长史说一声,他自会帮您。我还有一事相求,您看素梅方便和我北上么?”
蒋明姝温柔一笑:“她是个好孩子,心里最是念着您。这段时间她也学了不少,正好陪在您身边,您有个头疼脑热也省得在路上再找大夫了。”
蓝荆安点点头。她带素梅北上,是有自己的盘算,并不是贪图她照顾自己尽心。且不说吕珉那里一直盼着见素梅一面,她有朝一日要让素梅替庞涂领了那份荣耀,也要乾军众人都记住二人关系才好。
再说,若是把素梅留在这里,蒋语堂怎么办?依照青云哥哥对他的信任,必然是希望他能跟着自己回到军里的。到时候素梅不走,要么蒋语堂留下,素梅没名没分的跟了他;要么蒋语堂北上,有情人分隔两地。还不如干脆带着两人一起走得了。之前想着蒋语堂不开口,强留他在江陵,恶心恶心他的想法,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蓝荆安不知道蒋明姝是否知道自己的侄儿和徒弟互生了情谊,这种事情她也不好说,干脆就不再提了,转而说起其他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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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略迹原心
素梅和蒋语堂一前一后进来的时候,蓝荆安觉得两人真是对璧人,一个温润而泽,一个恬静柔美。她微笑的看着他们,等二人给她和蒋明姝行礼后,让他们也入了席。
在这承憬殿里,常陪蓝荆安用餐的,一般也只有碧鸾、素梅、蒋明姝三人。蒋语堂虽然也住进了承憬殿,但由于他和冯参一样住在外院,不方便到这全是女人的内院来,所以除非蓝荆安或蒋明姝有事找他,他倒是很少来这里。
蓝荆安见殿里现在没外人,首先问起正事。蒋语堂不疾不徐的说:“看木土的样子,不是很信您散出去的那番话,但又无可奈何。我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都带点赤红,想来是正急呢。而且他不愿提及益州州牧。我见木土几次听到他的名字都捏了手指,可见他刚才应该和益州州牧闹过不愉快。”
蓝荆安唇边逸出了一丝冷笑:“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今儿个意味着什么。倒是他们那个州牧却是个糊涂的,怪不得拢不住西南,平白闹了这好几年。”说着,又换了笑脸,笑着对蒋语堂说:“行了,不说他了。这段时间我净求着蒋姑姑帮我了,也没让你们姑侄一起有空吃饭,今日事毕,这一顿也算是我的赔罪,希望蒋医官不要怪我才是。”
蒋语堂半垂下眸子,道了一声不敢。
蓝荆安有时候觉得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奇怪。她结识蒋语堂和结识沈容止的时间差不太多,两人也都是青云哥哥的多年挚友。但沈容止哪怕是当着青云哥哥的面也敢时常挤兑她,对她比之大哥待她也不差什么。可是反观蒋语堂,明明一样是个好人,是个聪明人,但却始终与她有着一重说不出来的隔阂,总让她感觉客气太过。
不过,这对她来说都是小事,蓝荆安的心思已经转回到了明日上神山的事情上去了。她也两年多没进过神山了,不知道这一次司命先祖还会不会让她进去,又能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进神山是件庄严的事情,蓝荆安第二日天不亮就开始准备。蓝荆安对老杜等人只说因为昨日母亲显灵,所以才必须进山。
老杜正在那里将信将疑,总觉得蓝舒窈魂魄的那番话,有些不对劲。但他回想了好几遍昨日的情景,也没察觉哪里有问题。再加上蓝荆安昨日哭的情真意切,今日又要进神山,倒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无论如何,他很清楚昨日所见的情景意味着什么,他恨不得立刻见了主子,请主子拿主意才好。
老杜一直将蓝荆安送到了神山的北门,才在北门外恭恭敬敬的等候。北门是神山的后山门。蓝荆安上次进山是从南门入,北门出。她这次特意要从北门进,也是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不迷于神山。
蓝荆安带着碧鸾、冯参、冯燕和蒋明姝四人,再次踏入了密林。这一次入山,不比上次,现在草长莺飞,林子里郁郁葱葱,更是难寻其路。
蓝荆安在北门的时候,便已经向先祖和上神祈祷过一次,进山的时候,虽有忐忑,但那种冥冥中指引她向前的感觉却未曾改变。她一进密林便不发一言,只依着本能前行。其他四人也不敢扰她,都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一次,几人在密林里只转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峡谷谷底的那个洞口。碧鸾和冯燕上次都陪蓝荆安来过这里,知道洞里是司命一族真正的圣地。几个人都停在了洞外,等着蓝荆安先进去和神明交流。
这一次渎神的大罪,让冯燕惴惴不安。虽然当初她勉为其难答应了帮大司命的忙,但她却十分害怕上天责罚。她花了好长时间,到处查阅乾国古籍,希望能找到类似情况及结果。虽然她什么都没查到,但却查到了得罪神明之后的补救之法:罪重者亲往神山,罪轻者焚香斋沐,并由大司命为戴罪之人从上神处取得谅解。
要说这一次的事情,罪首肯定非蓝荆安莫属,但冯燕和蒋明姝也算是大罪。所以这一次蓝荆安才将二人一同带进神山,希望替她二人解了身上的罪孽。
蓝荆安进洞前,特意带着冯参和碧鸾在附近寻找是否还有其他入口。三人除了找到另一个小洞,洞外的巨石上刻着:擅入者夭,其他倒没什么发现。蓝荆安猜测这个洞口便是当初谢维宁他们钻进去的那一个。她总算放下心来,上次谢维宁出现在圣地,着实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让她不得不防。
蓝荆安让冯参守在小洞入口,碧鸾则带着另两个人守在圣地主入口那里。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圣地。洞内景物依然,高达百丈的绝壁上依旧爬满了藤蔓苔藓,空气中隐隐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她身侧,仿佛洞外的季节变换与这里并无无半分关系。
蓝荆安尤记得上次的情况,轻轻躺到了洞中央那棵大树下的白玉石床上,闭上眼睛,等候着先祖和母亲的召唤。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见到娘亲穿着大司命礼服慢慢向她走来,她赶忙起身小跑着到了蓝舒窈面前,流着泪说:“娘亲,我好想你。长安做错了事,娘亲会不会怪我?”
蓝舒窈并不说话,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她一起抬头仰望。踏着祥云、带着面具的一男一女又出现了,依旧在群鸟的相伴下,停在半空。蓝荆安认得这两位,一位是主生死寿夭的上神,一位是自己的先祖。只听先祖缓缓唱到:
皇门开兮照下土,
株秽除兮兰芷睹。
四佞放兮后得禹,
圣舜摄兮昭尧绪。
五音纷兮随拊鼓,
长无绝兮敬天祖。
思九州兮叹吾言,
怀肃穆兮无烦苦。
先祖唱毕,依旧余音缈缈。上神突然一挥手,蓝荆安便觉得眼前一片耀眼的光芒。她那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归了位。蓝荆安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上神和先祖叩首谢罪。二人便是在她的叩首中,渐渐乘着祥云离去了。
等二人离开,蓝舒窈才将蓝荆安拉起来,对她笑着一指,蓝荆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想对娘亲说句话,再回头,蓝舒窈却已不见了。
蓝荆安心里大急,大喊一声:“娘亲!”,从幻境中惊醒过来,一颗心狂跳着,傻傻的坐在石床上大口呼吸。这一次谢维宁没有出现,只有蓝荆安一个人,在鸟鸣水流声中,平复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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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杞人忧天
蓝荆安也不知道自己在石床上坐了多久,等她完全平静下来,她已经明了如何解除冯燕、蒋明姝等人的罪孽。她离开石床,走到了绝壁边上的小泉眼,从天而降的清水源源不断的汇集在此处,刚才娘亲手指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蓝荆安在附近采了一种形似芭蕉的阔叶,卷成了筒,从泉眼中取了圣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她在离开圣地前,最后回望了一眼大树下的石床,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然后才带着圣水出了洞。
一旦走出洞外,蓝荆安便感觉又回到了另一个世界。洞外的碧鸾等人正在焦急等着,见她顺利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蓝荆安让碧鸾把冯参也找过来,郑重的对四人说:“我见到先祖、上神和娘亲了,咱们已经得到宽赦。只要心怀恭敬的喝下这圣水,之前犯过的罪孽,便可以解了。”说完,便将圣水递给了身边蒋明姝。
四个人听完蓝荆安的话,都激动不已。蒋明姝在心底默默念了一下,率先喝了一口圣水,接着又将水递到冯燕手中。等冯燕、碧鸾和冯参依次恭敬的喝过圣水之后,人人都觉得身上松快多了,个个笑逐颜开。
蓝荆安见大事已毕,便领着几个人又回到了北门。北门外的老杜等人正在翘首以盼,他见进去的时候,五人还一脸严肃,出来的时候却个个容光焕发,不由得感慨这神山真是不一样,怪不得大家都如此信奉司命一族。
等回到承憬殿,蓝荆安也把上神宽宥众人的消息告诉了薛威、思萦等人。所有参与昨日那件事情的人,此时心里才真正放下了重担,当晚都睡的格外踏实。而蓝荆安却在兴奋过后,躺在床上有些难眠。
她今日在洞内的时候,曾深恨过谢维宁,不是他当时下了情蛊,又怎么会有后面这许多事情。但现在她却又不得不深深的担心他。圣地前面立的两块巨石,意思都是一样的,明确的告诫非司命一族的人,如果擅自进去,便不得好死。
谢维宁当时和尹泉硬闯进去,也不知会不会应了司命一族的诅咒。要怎样才能帮他解了这诅咒?是不是也要像今日一般,再带着他和尹泉回到圣地,然后祈求上神和先祖原谅,让他怀着悔过之心喝下圣水?可是自己本没打算再见他,又如何让他和尹泉只身过来,而不误会她的意思呢?
不过,看着谢维宁一直活蹦乱跳,说不定诅咒只是针对乾国人,自己可能只是杞人忧天。到底要不要告诉谢维宁呢?又要怎么说呢?蓝荆安翻来覆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而此时被蓝荆安担忧的人,正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己的寝殿內,由尹泉服侍他更衣。尹泉几度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您这样做,真的值么?”
谢维宁眼波流转,尹泉这问题,倒是和父皇最后一个问题完全一样。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梨花树下那个身影,话语里不带半分犹疑:“值,怎么不值。”
尹泉真的很想问问他:您就不怕她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辜负了您的一片真心?到时候,您可就彻底没有退路了。他担忧的看着已经躺到了床上的谢维宁,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谢维宁再度躺回自己的床上,却感觉并不算特别自在,他不由得抱怨:“我有多久没躺过这张床了?两年还是三年?都有些不习惯了。”
尹泉低头掩了自己的心思,规劝谢维宁:“您这次回来,也好好陪陪皇上吧。您没见皇上今天瞅着您,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谢维宁想起今日见到父皇,他的两鬓更白了,心里也是酸酸胀胀,很是难受。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孝啊。”
说罢,他又抬起头,对尹泉说:“我答应了父皇,等四月过完生辰再走,到时候父皇会在我生辰那天,宣布消息。”
尹泉欣慰的点点头:“能留一个月也是好的。您正好趁这段时间去朝里走一走,要不朝里面的人都快认不得您了。”
谢维宁又想到晚宴上所见到的那一幕,一张绝世容颜上都带了狰狞:“是得去。他们不认得我不要紧,我记得他们就行了。这次回来时间短,没空管他们,等办完我的大事,一定要好好理一理,有些旧账也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尹泉听了主子阴测测的话,便知道他是在说以皇后和丞相傅敞为首的那群人。看他们晚宴上对皇上不恭的态度,就知道平日里是有多嚣张。还有那个大皇子,都降成了郡王,还恨不得拿出一副太子的架子,呸,他也配!
尹泉同仇敌忾的样子取悦了谢维宁,他笑着对尹泉说:“你也别操心了。丑丫头的手段不比我少,等我把她接回来,我们两个联手还不能替父皇分忧?”
尹泉一听这话又绕回大司命身上了,简直气结,也不想再和主子说话了,直接替他熄了灯。
但落入了黑暗的谢维宁却还不想睡,继续问尹泉:“老杜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我心里有点不踏实。你说她过个上巳,请那么多人干嘛?还有萧青云那里,我总觉得北面有事。”
尹泉见谢维宁似乎又说的是正事,赶忙回答:“老杜没提及大司命那里有任何异状,也没听说有和萧青云联系的举动。北面?您是指那些流民么?我倒觉得挺符合萧青云一贯作风的。”
谢维宁还在想着江陵的事情,随口答到:“符合他的作风?什么作风?假装仁慈的作风?回填流民我倒是可以理解,但好端端的要了陇西和武都是为了干嘛?要是我的意思,就不能放那些流民借道汉中,他萧青云要是有本事,就驱着那二三十万流民走司隶得了。”
尹泉心说,您可别开玩笑了,雍乾虽然暂时停战,双方还都眼红着,谁也不会同意走司隶的。他干笑了一声:“且不说咱们还和乾军有协议,这借道之事,皇上都亲口应了,您也就别再想了。”
谢维宁冷哼了一声:“还不是让那些人给逼的?真不知萧青云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我不怕旁的,就怕这些流民不是真流民,若是萧青云趁机调人驻防西北,可怎生了得?”
尹泉觉得主子就是关心则乱,总是觉得谁都和他一样,为了大司命什么都不要了。他不由得开口劝说:“您是不是想多了?听说鲜卑起了内乱,撤了军。乾军那边,如无意外,今年估计还会和大雍开战。这种大好时机,哪有主帅会傻到分散兵力去驻防没用的地方?当然是集中力量一举拿下永华城了。”
谢维宁也想过尹泉说的这一切,但他觉得对待萧青云手下的乾军还是应该谨慎一点好,允许流民走汉中,实在是让他觉得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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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厉兵秣马
谢维宁知道,此时估计那些流民早就入了汉中境内,说什么都没用了,但他心里还是极不认同父皇和朝臣的决定。尤其父皇还让章晗暂时留在西南,这让谢维宁更加担心。
在谢维宁眼里,西南既然让他平了,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大事,根本不需要让章晗这般的人物再留在那里。反而是凉州那边,若是将章晗放回去,才能压制住萧青云,以防他坐大的太快,威胁到夏国。
而且目前形势大好,只要乾雍两军混战再起,夏国随时可以渔翁得利。等他带了长安回国,若是她同意,别说凉州了,就是永华城他都有信心让其变成夏国属地;就算长安不同意,她也会为自己的高抬贵手而心生感激。
但现在,太多事情不由他掌控,作为一个皇子,他也只能进言父皇,不能替父皇做主。
谢维宁叹了口气,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尹泉吩咐道:“明天你去找王子銘,让他想法子在这几日安排一次针对我的刺杀,然后以此为借口,好好翻翻这城里的宅子。如果我没猜错,谢蔓华必然藏身在某个皇子府。”
尹泉答了声诺,又有些不解:“您只要告诉皇上六公主对您起了杀心,做了当初西南那一局,皇上不会不管的。您何必替她瞒着,自己动手呢?”
谢维宁冷哼一声:“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我自己。我的秘密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他必然难过。何况这情蛊是个什么东西,谢蔓华比你我更清楚,真给她逼急了,她出来公之于众,后患无穷。所以我必须要让她落在我的手里。”
尹泉答了声诺,又劝谢维宁:“主子,要不然还是先睡吧?您明早还要去朝会呢。”
谢维宁“嗯”了一声,真正闭上眼睛。回到皇都,再次面对那帮难缠的老臣,让他更怀念在博南山里短暂逍遥的日子。谢维宁在睡过去前,心里再次默念了一句:长安,你可知我真的很想你。
而此时在陈留的萧青云心里也在思念他的阿狸,也不知昨日她那边到底做了什么大事,又顺不顺利。这样分隔两地,通个信还要遮遮掩掩的生活太不方便了。
“元帅?”随着白卿风的声音,萧青云将笔放在了一边,抱歉的笑了一下:“是我走神了,容止你继续说。”
沈容止和白卿风对看一眼,都猜到了萧青云刚才在想什么,沈容止也没戳破他的心思,继续谈论正事:“我觉得还是留吕珉在这里的好,这仗越打到后面越要精心,何况再开战,赵虎等人必是赌上了身家性命,背水一战,不得不防。有经验的将领自然是多多益善。”
白卿风想到荆州之事,有些皱眉:“那到时候三妹一走,荆州就靠张逊一个文臣坐镇,能行么?何况到那个时候,谢维宁必然发现上当。西北防守严密,他下不去嘴,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主意打到荆州上?”
萧青云也想到这个问题,但单论行军打仗,吕珉确实经验丰富,尤其雒阳城外都是水路,正对他这种善水战的人。萧青云想了想:“再找个人替吕珉吧,我觉得他留在这里作用更大。何况当初虽然让他管了荆州,我也没打算让他一直做州牧,找其他人管着也是一样的。”
萧青云又说:“再过一两个月,阿狸就要回来了。咱们要不再议议并州之事?”
沈容止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说:“再怎么议,我还是那个意见,就是让大司命带人去打并州最好。你们俩也别总嫌我心狠,其实你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等她来了,她也会同意。倒不如花些功夫好好商量一下,到时候安排哪几个将军跟她走是正理。”
白卿风最是心疼自己的妹妹,好不容易二弟能劝她过来,若是再让她和二弟分开,谁知道又会不会再出其他岔子。尤其是谢维宁,现在西南的战事已经平定,他也有了空,要是跑过来纠缠,三妹再一心软,可要怎么办才好。
白卿风话里带着犹豫:“可是你不觉得让三妹在元帅身边,影响力更大么?”
沈容止斜了他一眼:“你在我面前就实话实说得了,别来这套。只要大司命跟着乾军开战,她的影响力就小不了。让她单带一路军,才能把她的才能和影响力发挥到最大。”
萧青云明白这两人的想法,他也曾在两种想法间来回摇摆了一阵,但为了阿狸,他还是决定把并州交给她去打:“先让阿狸拿了上党和太原两郡吧,并州其他郡都没多少人,好打,到时候再交给别人也是一样。只要再封了上郡和西郡,咱们就算是彻底瓮中捉鳖了。”
沈容止高兴的点点头:“元帅英明啊!”
萧青云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总没正形的表哥,安慰白卿风:“大哥放心,阿狸最明白事理。再说了,拿完并州她就会回来和我们一起打司隶了。要不然,到时候你去帮阿狸打并州,说不定能更快一点。”
白卿风虽然还有些不舍,但还是同意了:“只要三妹愿意,我也不反对。至于将领,我觉得我们可以替她预选几个,到时候她要点谁走,就让谁跟着她得了。”
萧青云点点头:“那是自然。”
沈容止一双狐狸眼飘向白卿风:“要不然到时候,你留在元帅身边,我去并州转转?我还没去并州玩过呢。”
萧青云被沈容止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板着脸说:“容止,你身为乾军总军师,岂能整日想着游山玩水?”沈容止还没耷拉下脑袋,萧青云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放你去阿狸身边,我还心疼呢。”
沈容止不高兴了:“我才不会欺负她。”
萧青云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但我怕你不是她的对手,到时被欺负了,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连个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他话音才落,就见白卿风已经背过身去笑出了声,沈容止简直要从席子上跳起来。偏偏白卿风尤嫌不足,又转回身拍拍沈容止的肩膀:“你看元帅多疼你。估计三妹也疼你,你要是真跟她去了并州,就是斗嘴,她都要让你几分的。”
沈容止彻底咬牙切齿了,磨着牙说:“你们怎么知道我说不过那个丫头?说不定到时候我比她厉害呢?”
萧青云的嘴角轻轻翘起:“你比不过她还好,你若是真给她说急了,她身边的碧鸾可不像我这般好脾气,一把剑舞又好。至于睿智英明的沈军师会不会让人追着满营跑,留下一段佳话,我就不知道了。”
沈容止一听这话,更是不依不饶,直到萧青云和白卿风双双甘拜下风,三个人才总算结束了谈话,各自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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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主仆谈心
日子一天天滑过,总算进入了四月。这一段时间,蓝荆安在江陵露面的时间越来越多。但她依旧只见文臣女眷,从不见武官。偶尔,她也会上街市走一走。
江陵在被乾军统治的短短几年里,再次繁华起来。由于位置重要,兼曾是旧朝之都,迁入江陵城的民众也渐渐多了,南来北往的商户更是不计其数。在这乱世纷争中,第一个稳定下来的重城江陵,反而成了百姓心中的一片乐土。
蓝荆安现在在江陵的声誉不仅无人能及,比之她司命一族的先祖们甚至都更胜一筹。只要她一出现,很容易就会引起轰动和围观,太多的人希望能从大司命这里得到祝福,就算不能,哪怕是见上大司命一眼也是好的。
虽然这是蓝荆安预想过所求过的情况,但当她听说民众自发的为她立石相祠,她还是吓了一跳,觉得有些太过了。蓝荆安只得亲自出面教化百姓,告诫众人心有上神足矣,无需为她建祠,她不过是执行上神的旨意罢了。
蓝荆安的谦逊和对上神的恭敬,更是赢得了民众的好感。作为上神化身的她,这下子更是声名远播。她的名字,及各种或真或假的神迹,以远超于众人想象的程度传至大城小村,远近各国。
此时蓝荆安还不知道她这一次名声大涨意味着什么,她正在承憬殿里听张逊汇报西北调动的情况。蓝荆安听完,满面春风的对张逊说:“要说沈军师还真是厉害,不仅八万大军回去了,还顺便带回去十万多民众去戍边屯垦,这回总算暂时不用操心西北的事情了。”
张逊也激动的点点头:“可不是。沈军师虽然年轻,但风流无双,真国士也。”他说完,又压低声音问蓝荆安:“西北既定,您打算何时启程?”
蓝荆安想了想,小声回到:“等王将军过来吧,他到了,我再走。总要确保荆州安全,我才放心。”
张逊算算日子,根据从陈留那边秘密发过来的调动文书,估计十日左右王进将军也就到了,算上交接的时间,大司命在江陵怕是最长也就再留个十五六日了。他眼底有些不舍,但却还是笑着对蓝荆安说:“那这几日,我可要多和您对弈几盘了。”
蓝荆安心里也放不下张逊和郭青田,听到张逊这话,同样硬扯出一个笑容:“恩师说的是。徒儿明儿就去您书房再看看,看您又得了什么宝贝没有。”
张逊连忙摆手:“罢了罢了,明日还是一齐去青田那里吧。”蓝荆安这下笑的连小白牙都露了出来:“恩师又想借花献佛?也不知这次被恩师坑的会是我还是青田先生。”张逊闻言,捋着胡子也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在张逊临走前,蓝荆安才说到蒋明姝的事情:“蒋女官那边,还麻烦您多关照点。”张逊接口道:“您请放心。”
蓝荆安一直将张逊送出了承憬殿的宫墙外,才转回身。经过蒋明姝住所的时候,她见素梅正在外出走,遂对素梅招招手:“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还在蒋姑姑身边识药么?今儿个怎么改章程了?”
素梅赶忙迎了上去:“蒋医官来了,所以我就先出来了”。蓝荆安笑着说:“那正好,你跟我先回寝殿吧。”素梅闻言道了声诺,乖巧的跟着蓝荆安身后进了正殿。
等蓝荆安坐定,她也让素梅坐在了自己对侧。素梅很少见蓝荆安对自己这样眉目严肃,心有惴惴,不知发生了什么。蓝荆安一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自己教化了素梅这许多时日,虽然她总算做到不那么拘谨了,但这胆小的性子看样子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蓝荆安吐了口闷气,开口说:“再过十来日我就要北上去军里了。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蒋姑姑这里?”
素梅虽然知道大司命这两个月要北上的消息,但见她这般正式的问自己,倒让素梅红了眼圈。自古忠孝难两全,她毫不犹疑的回答:“只要大司命还用我,不嫌我累赘,我便跟着大司命,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蓝荆安对她的说法毫不意外,喝了口茶,补了一句:“蒋医官也要留在江陵。咱们这一次不到复国,不会再回江陵。”素梅面上很快白了一下,但还是低着头等着蓝荆安继续说下去。
蓝荆安见素梅不吭声,只好继续说:“这次咱们再去军里,我打算顺便给你选个好夫婿。吕将军也特别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我记得你比我还大几年,我实在不好再这么耽误你了。”
素梅抬起小鹿般的眼睛,可怜楚楚的望着蓝荆安:“大司命,您不要素梅了么?我当初就立志不嫁,这辈子只伺候您一人。您若是真为素梅好,求求您,不要将素梅许人。”
蓝荆安被她看的心里一片柔软,但却还是坚决的说:“不是说不嫁人不行,但总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一起,生活才是完整的。何况你们庞家就剩你一个了,你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么?我顶多答应你让自己选个夫婿,你看如何?”
蓝荆安就等着素梅红着脸说出蒋语堂的名字,结果素梅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声哭了开来,除了反复说自己立志不嫁人,其他什么都不肯说。这下倒把蓝荆安弄个手忙脚乱,劝了好半天,才让素梅收了眼泪。
蓝荆安实在是奇怪,既然碧鸾都听到素梅梦里喊了蒋语堂的名字,怎么自己让她挑人,她却根本不提蒋语堂半分?她决定再下一剂猛药:“素梅,这大千世界,你就当真一个男的都看不上?你觉得蒋医官如何?”
“我,我”素梅“我”了两声,又落了泪。蓝荆安柔声细语的劝她:“你若跟我再不说实话,这世上便真没能为你做主的人了。你既真心当我是主子,便不该藏了心事欺瞒于我。”
素梅抬头望见大司命那双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的眼睛,慌了神,心里面憋着的秘密如洪流一般的倾泻出来:“您都知道了?那求您千万不要让奴婢跟了蒋医官。奴婢再是不堪,也做不出坏了他人姻缘的事情。对奴婢来说,与其守在他身边日日看他和别的女子亲亲密密,还不如这样清清白白伺候您一辈子来的轻松。”
蓝荆安心里有些疑惑,素梅这话应该不是没来由的,到底是素梅误会了,还是蒋语堂其实心里面另有所属却又勾着素梅图她的身份?蓝荆安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你知道对方是谁么?怎么就说出这般泄气的话?”
素梅的眼泪已经将自己的裙子都洇湿了一片:“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都为了那姑娘,将自己的婚事再三推迟,难道那姑娘在他心里还不重么?哪怕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只要我出现,对那姑娘来说岂不是添堵?您若真是怜惜我,便放了蒋医官也放了我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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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寻根究底
蓝荆安知道素梅的意思了,也不再问她。给她擦了眼泪,哄着她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我这承憬殿怕是都要让你哭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不再提就是。”
素梅听了这话,总算收了悲声,不好意思的擦擦眼睛,乖巧的听蓝荆安继续吩咐:“你既然答应和我北上,就不能反悔,军里面你也待过,条件苦点也就罢了,我这次估计会亲自上阵。你若是还想随着我,就要跟碧鸾一样,陪着我上战场,你可会怕?”
素梅咬咬牙,摇头说:“只要跟着您,我什么都不怕。”蓝荆安笑着看向她:“那就好,你可要记住自己的话,千万别在千军万马前丢了我的气势。”素梅挺着胸脯应了下来。
蓝荆安见素梅定了心,便让她先洗把脸,然后出去给自己端点茶点进来,顺便看看蒋明姝那里是否谈完了,要是她方便,请她过来一趟。素梅答了声诺,出了正殿。
蓝荆安等了一小阵,却见素梅引着蒋明姝和蒋语堂一起过来了。蓝荆安请蒋明姝上坐,但却没对蒋语堂说什么,只冷眼看着这个温润的男子安静的立在一旁。
蓝荆安单刀直入的跟蒋明姝说:“蒋姑姑,那人似乎知道您在这里,听冯参讲,他近十日来,每日都守在承憬殿的宫墙外。我想问问,您打算让我如何处理?”
蒋明姝第一次在蓝荆安面前流露出些许恼怒的神情:“给您添麻烦了。我一会儿就出去见他一次,再也不会让他扰了这承憬殿的安宁。”
蓝荆安平静的说:“您这话严重了。不过,如果您需要,我会让碧鸾、冯参带人随您同去。”蒋明姝想了想,也没客气,给蓝荆安施了个礼:“那就多谢大司命了。”
蓝荆安喊了等在殿外的素梅进来,让她带着蒋明姝去找正在练剑的碧鸾和冯参。蒋明姝道了声谢,便随着素梅离开了。
蓝荆安目送着蒋明姝走出大殿,却见蒋语堂一步没动,依旧事不关己一般留在了殿里。她心里冷笑一声,装作突然发现他的样子,抱歉的说:“蒋医官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净忙着和蒋姑姑说话,都没注意到蒋医官,倒是我的不是了。”
蒋语堂躬身行礼,道了一声不敢。蓝荆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到:“蒋医官找我可有事?”
蒋语堂斟酌了一下,到底开了口:“大司命英明,待下又最是体贴。您这次北上,不知谁有这个福分与您同行?”
蓝荆安心里腻歪的紧,他又不是素梅那种性子纯的,事到如今还敢跟她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当真是过分了。
蓝荆安故意拿话刺他:“我身边近身的几个自然都要带上。至于蒋医官,和蒋姑姑多年未见,我也不好强令你们姑侄分离。对了,我这一次还打算让素梅好好历练一番,让她和碧鸾一样直接上最前线走一圈。你觉得这主意可好?”
蒋语堂一听这话,便知道大司命这是生气了。她可以戏言,但他绝不能让素梅冒这个风险。蒋语堂抛开她要强留自己在江陵的话不管,专对着素梅的事讲:“大司命的安排下官自然无权质疑。只不过,素梅姑娘不会武艺,怕是不能如碧鸾姑娘一般在前线护卫大司命安全。”
蓝荆安挑了挑眉:“哦?我这也是为了素梅好,不上前线走一圈,怎么能知道那个将领勇猛?她是我的左右手,我自然不能让她盲婚哑嫁,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让她挑个合心的才好。对了,蒋医官年纪也不小了吧?不知道蒋神医可有为你操持?”
蒋语堂半低着头,让蓝荆安看不神色,但话里却有些轻颤:“下官心有所属,所以才久未成婚。”
蓝荆安轻咬了一口茶点,闲适的问:“蒋家的忠心和蒋神医的救命之恩我都记着。不知蒋医官看上了哪家姑娘?也让我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忙?”
蒋语堂终于抬起头来和蓝荆安对视,他一字一句的说:“下官心仪素梅姑娘,还望大司命成全。”
蓝荆安嗤笑了一声:“蒋医官莫不是和我看玩笑呢吧?你可知素梅的身份?”
蒋语堂不知道她是在指素梅的那一重身份,是她作为婢女的身份?还是作为庞将军之姐的身份?亦或是大司命左右手的身份?但无论哪一重身份,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心,他平静的说:“下官知道。但无论她是何种身份,下官都愿意一直等她。”
蓝荆安将手上的点心放在茶盘里,轻飘飘的说:“等她?不知蒋医官这一句等她的期限是多久?”
蒋语堂毫不犹豫的说:“一生一世。”
蓝荆安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抬眼看他:“真是感人呐。不过,蒋医官应该知道,素梅若是作为庞家女,则必行招夫。若是嫁人,只能是以婢女身份。虽然素梅已经脱了奴籍,但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依着你们蒋家立下的功劳,她怕是不够看的。”
迎着蓝荆安质疑的眼神,蒋语堂一贯波澜不惊的嗓音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从她出现在青州大营起,我便立志要娶她。她是平民,就足够了,不需其他。”
蓝荆安终于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他面前,严肃的说:“那我就给你个机会。你既然能等,便多等几年。我不会在复国前将她嫁与他人。但若是到了复国之日,蒋神医和素梅之中,少了任何一人主动来找我提及这婚嫁之事,你们的姻缘便就此作罢。如何?”
蒋语堂闻言明显放松了许多,对着蓝荆安真诚的行了谢礼:“多谢大司命。”
蓝荆安看出来蒋语堂把握不小,她心里默叹一声,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能为素梅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蓝荆安这才敛了那重不易察觉的煞气,真正温和起来。蓝荆安又问蒋语堂:“你可要随我北上?”
蒋语堂喜出望外,虽然他知道元帅和父亲很可能希望他回去。但他更明白,从他到江陵的那一天起,他的去留便只有大司命一人能做主。她若是坚持不让自己北上,他是绝不可能离开江陵城的。蒋语堂声音清朗:“下官自然愿意追随大司命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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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焚信断念
蓝荆安眼睛里总算开始聚起笑意,将自己的打算向蒋语堂全盘托出:“王将军的事情你也知道,等他到了之后,再留出五日交接时间,然后咱们就走。我会带碧鸾、冯参及几个亲卫骑马过去。你负责带其他人坐车过去,依旧让思芸扮做我,咱们直接在陈留汇合。”
她顿了顿,又说:“我给你十五日的时间,你可保证能到?”
从江陵到陈留此去千五里,蒋语堂心里估算了一下马车的速度,虽然日行百里辛苦了点,但肯定是能做到的。看来大司命是要提前到陈留布置,等他们一到便要再次开战了。蒋语堂郑重的承诺;“下官必不负大司命所望,十五日內带人到陈留。”
蓝荆安欣慰的点点头。说起正事,蓝荆安也不得不承认,蒋语堂确实能让她放心倚重。她又交代了蒋语堂些别的事情,便让他出去了。
大约是要下雨,天上阴沉沉的,殿里也有些闷,蓝荆安推开了窗透透气。望着低垂的天幕,心道,这雨早晚是要落了。碧鸾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蓝荆安倚在窗边发呆,她走过去唤了一声,才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蓝荆安见碧鸾回来,先问她蒋明姝那边的情况。碧鸾叹了口气:“蒋女官倒是个能下狠心的。那人走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看着都不忍。不过,他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
蓝荆安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嗯”了一声。碧鸾察觉出她有心事,不由问她:“姑娘,您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会不会好些?”
蓝荆安却答非所问,问了碧鸾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今儿个是四月初三了吧?”碧鸾奇怪她的问题,还是点点头,答了声“是”。
蓝荆安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你一会儿把谢维宁送过的东西都找出来包好。等我们走的时候,一起留给木土。”
碧鸾有些惊讶姑娘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但她也知道这是早晚要处理的事情。事到如今,她倒是有些可怜那位夏九皇子。但她更可怜的是自家姑娘,搅在这么一个局势里,又有情蛊相系,她的难处又有谁能理解呢?
碧鸾应了之后,又想起夏九皇子的那些信,她轻轻问蓝荆安:“那信呢?”
蓝荆安这才想起来,谢维宁的信和青云哥哥的信被她单独锁起来了,碧鸾没有钥匙。她想了想,说:“我一会儿处理。我刚才吃了不少茶点,晚饭就不吃了。你们自用吧。你给我端个火盆进来,再拿坛酒就行。”
碧鸾想劝她,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或许这种时候,还是让姑娘一个人静静比较好。她答了声诺,出去很快将蓝荆安要的东西拿了进来,又将殿门关上了,除了自己守在殿外,让其他人都撤的远远的。
蓝荆安平静的拿出装着信件的盒子,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个月里他竟然给她寄了这么多封信。
已经一个月了,他现在应该快知道自己在上巳的所作所为了吧?希望这消息不要今日让他知道,哪怕再拖上一日也是好的。蓝荆安突然又自嘲的一笑,拖不拖还有什么关系呢?事到如今,她还矫揉造作的念着他的生辰,又算是怎么回事。
蓝荆安坐到案边,一边磨着墨,一边想着这封最后留给他的信究竟要写些什么。她终于下了笔,不过却一不留神,落下了延平两个字。
废了,蓝荆安默叹一声,可惜的将纸扔在火盆里。又拿来一张新纸,正在写着夏九皇子几个字,却听外面一声滚雷,她手一抖,又废了一张。
惊雷之后,泼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蓝荆安搁了笔,去关窗,却没来由的想起来那次他淋着大雨跑回木屋的样子。那时他怀里还护着一把野花,就为了讨她欢喜,他宁可自己淋着,也不希望那一把娇花被大雨打落。蓝荆安一笑,那么精明的人,也曾有过犯傻的时候,说出去怕是都无人会信。
蓝荆安再次坐回案边,没写两笔,又把字迹模糊的信扔进了火盆。她来来回回,废了七八张纸,却连半页也没写出来。蓝荆安烦躁的将笔墨推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冷酒下肚,她感觉好了些,于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蓝荆安顺手拆了谢维宁的一封旧信,厚厚的信里,都是他在西南的点点滴滴。滇人风俗、花鸟鱼虫,就没有他不写的。蓝荆安还记得她初读他的信时,心里暗自笑话他,真是个啰嗦的人。但现在她才发现,哪怕信再长,她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信中的所有内容。
蓝荆安摸了摸胸口的白玉狐狸,终于将右手中的旧信放在火盆上边,只要她一松手,那厚厚几页纸,便能很快化为灰烬,再也不让她烦恼。但她的手却只是悬在那里,既不松手也不撤回来。
火盆中啪啦一声,一小段木头被烧裂了,几个火星溅了起来,落在了蓝荆安右手背上。她吃不住痛,本能的松了手,却忍不住伸了左手去抓那零零落落四散飘下的信纸。她动作再快,也不过是抓了一页出来,其他的信纸见火即燃,哪里还能保得住。
蓝荆安就呆呆的看着一簇火苗猛的窜了一下,继而又恢复正常,除了多了点黑灰,什么也没留下。她赌气似的,将自己左手里好不容易抓出的那一页信也扔进了火里,看也不看,扭头将酒杯里的酒再度喝了个干净。
殿外的碧鸾听着瓢泼大雨沿着高高的屋脊哗啦啦的落下来,殿內却安静的仿佛根本无人一般。碧鸾算着日子,还有十几日了吧?十几日之后,江陵就只能是另一个回忆了,如同襄阳、如同西南一般,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选择。
掌灯时分,碧鸾在殿外唤了蓝荆安几次却没人应答。碧鸾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只见蓝荆安伏在案边,早已睡着。她脚下剩下的一盆灰烬里,没有半点火光。碧鸾摇摇头,将无知无觉的蓝荆安半拖半抱弄回到了床上,开始收拾案上的东西。
碧鸾见案上原本厚厚的一摞纸,现在已经薄了不少。但沾着蓝荆安笔迹的却只有一张,正落在火盆边上。纸上绘着一副有些模糊的山水图,小小的延平两个字就藏在不显眼的角落里。
碧鸾叹了口气,又替蓝荆安拢一拢盒子里的旧信,却发现夏九皇子给姑娘的信,都已被她烧了个干干净净。碧鸾在这一瞬,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她一声不吭的再次点燃火盆,将那张被水痕晕染过的画作扔了进去,看着它和之前的信纸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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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穷图匕见
第二日醒来,蓝荆安的头格外疼痛。她勉强起了身,碧鸾一边伺候她穿衣梳洗,一边心疼的对她说:“姑娘,不要再这样了。”蓝荆安沉静的眼眸里不带有半分异样:“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碧鸾知道姑娘并非拖泥带水之人,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替她难过。她将包袱拿给蓝荆安看:“您昨日让收拾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蓝荆安只看了一眼,便说:“我知道了,暂时收起来,等到收网那日再拿出来。今日你和我去青田先生家辞行。”
碧鸾答了声诺。看着姑娘又变成了那个处事有度的大司命,碧鸾不知道,哪一个姑娘才是真的她?哪一个姑娘才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四月十八,江陵全城戒严,非有令牌者不得出入。身着胡服的蓝荆安冒着细雨,站在江陵的城墙上,凝望着这座有着千年历史、人口曾近百万的大城,做着最后的告别。
“报大司命,全城共搜捕夏国细作共二百六十七人,已按名单全部拘入大牢。”袁正言亲自登上城墙给蓝荆安做着汇报。
蓝荆安转回身来,对跪在地上的人冷冷一笑:“你看人齐了么?也真是辛苦你们,竟然埋了这许多人进来,现在该到了你们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老杜,至今仍然难以置信,怎么会?怎么一夕之间全都变了?那个温柔可亲,时常会打听主子消息的大司命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迎着老杜又恨又怨又震惊的目光,蓝荆安慢慢蹲下身,看着他说:“我不会杀你,你们那些细作的命,我也都可以留着。但你要记得,这里是乾军的地盘,不再是大雍的。你们当初在大雍的行事方式,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蓝荆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你眼前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带着这二百六十七个人,离开荆州,回夏国去,永不再来。你可明白?”
老杜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大司命,枉我主子一心待您,您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么?您可还有半点良心?还是您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女人?为了个萧青云,连信义都不要了?!”
袁正言一听他开口骂大司命,还敢直呼元帅的姓名,赶忙要上去堵了老杜的嘴。蓝荆安起身对他喝到:“慢着,你先下去。碧鸾、冯参,你二人留下。”
袁正言领命,愤恨的瞪了老杜一眼,带着城墙上的兵士都下去了。蓝荆安居高临下的俯视老杜:“木土,你我各为其主,我不怪你。但你骂我没有信义,我只想问问你,若是没有西北之事,你觉得我会留在此地多时么?你主子若真一心待我信我,又何必安排你们日日夜夜监视于我?”
老杜一直跟着蓝荆安,自然知道她心里一直爱慕追随的人根本不是自家主子。现在想来,怕是她当初答应主子留在江陵也是为了离开夏国的托词。
老杜的脸色白了白,又换了语气,哀哀的求着蓝荆安:“大司命,木土别的不敢说,但主子对您真的是掏心掏肺,从来没有监视您的意思。求您看在主子一片真心的份上,再见他一面再走不行么?主子现在已经动身了,正在路上,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到江陵。”
蓝荆安冷漠的看着他,缓缓开口:“等他?凭什么?他于我来说,不过是个曾经的合作伙伴。现在我们乾军该布置的也布置完了,你说,我还有必要委屈自己么?木土,我不杀你,不过是念着曾经的半点情谊。我劝你最好不要把我的耐性给磨没了,枉送了一条性命。”
老杜不怕死,但却怕完不成主子交待的事情,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大司命离开江陵。他终于低下头,一下下的磕在冰冷的城砖上:“大司命,求求您。求您再留个十来日。若是不行,求您带上小人,继续保护您的安危。求求您了。”
蓝荆安沉吟不语,半天才再问老杜:“你可知你家主子行至哪里了?”
老杜的额头带着血,听了这话赶忙抬头,声音里都带着激动:“小人虽然不知,但主子之前提过,会于四月初从皇城出发。您只要再稍微等一下,就一下。”
蓝荆安望着他带血的面庞,叹了一声:“你倒是个忠的。这样吧,我许你们先暂时留在江陵,等你主子来了,再跟他一起回夏国如何?”
老杜一下子瘫坐下来,他算是明白了。大司命刚才那根本不是留恋,而是为了套他的话,再次确认主子的行程,防止他们现在离开江陵会打草惊蛇。想都不用想,大司命这是要北上,乾雍不日就要再开战了。主子的吩咐和计划,这下全完了。
蓝荆安转身将碧鸾手里的包袱接过来,放在老杜眼前:“这里面的东西,你替我还给你主子。待乾国复国之日,我会在江陵再见他一次,若他真想问个所以然,到时我会恭候他的大驾。除此之外,他若是再意图派人跟着我,休怪我不客气!”
老杜听到蓝荆安森然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哆嗦,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司命又回来了,他是绝无可能替主子拦得住她了。老杜颓然的坐在地上,再也不吭一声。
蓝荆安让碧鸾将袁正言叫了上来。蓝荆安指着老杜对袁正言吩咐道:“单独关押在承憬殿,别太亏了他。等夏九皇子出现,将全部细作都送给他带走。记住,一定要将人都送入夏国为止。”
袁正言躬身答诺,押着怀抱着包裹失魂落魄的老杜离开了。
碧鸾等袁正言下去,才凑到蓝荆安身边,问:“您不需要让袁将军在城门依着画像等夏九皇子么?”
蓝荆安摇摇头:“没这个必要。谢维宁相信江陵是我的地盘,这一次一定会大大方方的露出他的一双眼睛。而我只是要让他把他的人都带走,仅此而已。”
碧鸾还有许多疑惑,她还没问出来,就听蓝荆安说:“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启程了。”
蓝荆安带着碧鸾和冯参下了城楼,城门口其他七名牵马的亲卫已经等在那里。蓝荆安先走到边上的两辆马车旁,对着自己的三个婢女和薛威等人吩咐:“路上小心,一切听从蒋医官指挥,咱们陈留见了。”
蒋语堂带着众人给她施了一礼。蓝荆安转身接过亲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喝了一声:“走!”,遂带着碧鸾、冯参等人纵马离去,将那座闲适的江陵城远远的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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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长亭送别
江陵城外的长亭里,一个身影正在焦躁不安的等待着。等看到从江陵城方向纵马疾驰而来的几人,正在等候的人,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站到了大路中央。
正在快速奔马的几人,见突然有人从长亭奔了出来,赶忙勒了缰绳,碧鸾冯参等人也握紧了刀剑,随时准备出手。离的近了,他们才看清楚路中央站着的人,碧鸾率先跳下马来,惊喜的喊了一声:“自清,你来送我们了?”
蓝荆安板着脸也跳下马:“他不是。他怕是要让你带他走呢。自清,你是偷跑过来的吧?你怎么能这么把青田先生一个人扔在家呢?”
自清还没开口,就已经被蓝荆安戳穿了心事。他知道自己对付碧鸾等人那撒娇撒痴的种种手段,在安澜面前都不好使。他只能大大方方走过去,给她跪下,真诚的说:“是,我是偷跑出来的。但我是真心想和安姐姐去军里。”
“先生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请安姐姐成全我这一片向上之心。我出来的时候,先生正在村里,我已给先生留信,并托了邻人代为照顾先生。我之前也托了书局的人明日将我的另一封信转给张先生,绝不会让先生无人照顾。”
蓝荆安简直要扶额,自清这个小童现在真是大了,人大了,心大主意也大。她走到自清面前,将他扶起来,不到一年的时间,自清已经长的比她还要高一些了,他的嗓音也有了明显变化。
蓝荆安严厉的对自清说:“我原以为你是个明白的孩子,竟也是个糊涂的。你以为上战场是闹着玩么?笔墨纸砚的力量有时候比斧钺钩叉还要厉害,你可知道?你又知不知道青田先生那般栽培于你,究竟为何?”
自清被她说的眼底里都泛着一丝红,蓝荆安到底还是不忍,软下语气:“我知你不是一时贪玩,而是有大志向的。你若是真的一心想去军里,也不是不行,我会单独安排人带你去。但这样失去青田先生的教导,真的是你所期盼的么?人生有千万条路可选,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要选的究竟是什么。”
自清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望着蓝荆安失望的眼神,心下无比难过。蓝荆安也不催他,等了半晌,才听自清艰难的开口:“若是我回去继续和先生好好学习,这是不是安姐姐所希望的?”
蓝荆安毫不犹豫的答道:“是。我希望,多少年后,我再见你的时候,你已为国之重器,不负青田先生的心血。”
这个不过舞勺之年的少年,最终开口说:“我明白了。等送别了你们,我就回去。我会继续好好跟着先生,绝不让先生失望。”
蓝荆安欣慰的说:“能由你送着我们离开江陵,我很开心。谢谢你,自清。不过你就不用走回去了,一会儿,我让冯校尉骑马带你回家。”
自清又问蓝荆安:“你们下次到江陵还会去看先生么?”
蓝荆安笑了:“你不是平日里挺精的么?怎么也会问这种问题?下次回来,我必会带着碧鸾他们去看你们。我还会让碧鸾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自清点点头,恋恋不舍的说:“一言为定?”
蓝荆安看了看眼前纤瘦的少年,认真许诺他:“一言为定。”
自清得了蓝荆安的许诺,最后对蓝荆安说到:“自清在此恭祝安姐姐旗开得胜,心想事成!也希望安姐姐你们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伤痛不沾身。”
蓝荆安对上自清的眸子,翘了翘嘴角:“那就承你贵言了。”
说完又吩咐冯参送自清回村子,然后在下一个驿站汇合。冯参将自清扶到马背上,自己也跨了上去。蓝荆安和碧鸾等人再次翻身上马,对自清挥了挥手,一抽鞭子,又绝尘而去。
此时,正深入羌地的谢维宁还什么消息都没收到。从夏国皇城到江陵,路遥八千里,江陵的细作带着上巳消息离开江陵后,才进入夏国,便遇到一伙神秘人千般阻碍,差点连命都没了。虽然最终将消息送入皇城,但那时心急的谢维宁已经带人走了,根本不知道蓝荆安在上巳的所作所为。
尹泉坐在马上向谢维宁抱怨:“主子,咱们怎么就不能跟着大队走呢?这么个跑马法,小的受的住,友安使大人也受不住。您说是吧?魏大人。”
被点了名的魏邈气喘吁吁的连话都说不出个囫囵:“其实跟着大队走,人和礼物一起到也是极好的。”
谢维宁看了尹泉一眼,转而笑着对魏邈说:“这次辛苦魏大人了。再往前走个两三日,便能到了登船的地方。一旦上了船,沿水路便可直达江陵,咱们就不必受这奔马之苦了。”
魏邈看出来这位九皇子心意坚决,只得客气的笑着:“老臣不辛苦不辛苦,只是怕殿下太过劳累而已。这样也好,更显得咱们心诚。”
尹泉心里愤愤骂了一句:马屁精,无奈的看着自己主子,这位可真是铁了心了。偏谢维宁可不愿意这么放过尹泉,轻飘飘的一句话送过来,就让尹泉苦了脸:“尹泉,你先去前面探探路。”
尹泉蔫头耷脑的答了声诺,纵马奔了出去。奔了一阵,没想到谢维宁的声音迎着风又出现在他耳边:“羌人说的可是真的?”
尹泉扭头看了一下,见只有主子一个跟了过来,遂降低马速,改为慢行:“应该做不得假。但乾军那边还捂着消息呢。听说万明德也回来了。”
谢维宁脸色阴沉,声音却不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咱们十日内说什么都要赶到江陵。”
尹泉现在非常信服主子的眼光,但他还是不太明白主子为什么这般着急。他忍不住问:“虽然萧青云是防着咱们,才将重兵调回凉州,但也不见得大司命会走啊。不是没有他们二人通信的消息么?大司命又是个信诺之人,应该还会继续留在江陵吧?”
谢维宁异色的眸子里聚着郁色:“这事没那么简单。萧青云若想和丑丫头联系,手段有的是。关键是乾军的人马已经调回凉州却秘而不宣,必然是在等个时机。而这个时机,若我没猜错,便是丑丫头回到军里,乾雍再战的日子。”
尹泉心里一阵发凉,话都有点抖:“那若是我们扑了个空,您”谢维宁脸上一片平静:“那我愿赌服输。”
尹泉心里难受的紧,赶忙又说:“要么我先带两个人去,若是大司命真不在江陵城,赶紧让魏大人回去得了。”
谢维宁叹口气:“你是关心则乱。魏邈回不回去都来不及了,从父皇对满朝文武宣布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刀柄递到了旁人手上,现在根本撤不回来。咱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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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抵达陈留
四月二十二日夜,蓝荆安一行抵达陈留。萧青云已经城门口等了一下午,终于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在几人的簇拥下,踏着月光骑马而来。
蓝荆安也一眼认出城门口的身影,跳下马来,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过去。萧青云身边的人见她过来,齐齐给她行礼。蓝荆安本也想给萧青云行礼,却被他拦住了,反而对她施了一礼:“大司命为行上神之意,不辞辛苦,某领乾军众人恭迎大司命。”
蓝荆安恭敬的回了一礼:“此次上神特命某再助元帅,愿元帅带领乾军早日平无道,治久安。”
两人客气一番,萧青云便让她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蓝荆安连续奔了几日的马,虽说不是第一次,路途对她来说也不算长,但还是觉得有些辛苦。于是她上了马车便没正形的半倚在软垫上。
蓝荆安才靠下,就看见车帘被掀起来,吓得她立刻又坐得笔直。萧青云闷闷的笑了一声:“吓着了?除了我和碧鸾,谁还有胆子敢钻你的马车。你且安心靠着吧。”
蓝荆安赶忙推他:“你怎么上来了?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萧青云把她的手握进自己掌心,大大咧咧的说:“看见就看见。早晚要娶你,让他们定定心也好。这两日骑马累了吧?看看手都磨红了。”
蓝荆安面上一片红霞。自从上次她生辰见到青云哥哥,她便觉出来他有些不一样了,对她更大胆,丝毫不想再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蓝荆安也懒得抽出被青云哥哥小心呵护的手,问他说:“这边都准备好了?”
萧青云露出一个笑容:“都准备好了,吃喝沐浴一应俱全,一会儿还有人陪你聊天解闷。”
蓝荆安抽出一只手,拿指尖轻戳了他胸口一下:“青云哥哥你故意。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青云又把她的手捉了回去,促狭的说:“哦?阿狸要的不是这个。那要的是什么?莫非是要暖床相伺?那今日是不能了,陈留府小,实不方便。”
蓝荆安脸上的红霞更盛了,嗔怒他:“没个正经的。”
萧青云被她流转的眼波,看得酥到骨子里,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情真意切的倾诉:“阿狸,你可算来了,希望这一战之后,我们再不分离。”
蓝荆安伏在他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下,一会儿便听见吴未的声音:“元帅、大司命,到郡府了。”
萧青云赶忙松了手,他见蓝荆安装扮简单,倒是不用整理,遂率先下了车,扶着她也下了马车。
蓝荆安抬头看了看陈留郡府,黑灯瞎火,也看不真切,想着不过就是个暂住的地方,便抬脚跟着萧青云进去了。
陈留郡府里早就如萧青云所言的一样,为她备了饭食,也准备好沐浴的场所。蓝荆安先用了晚饭,便带着碧鸾去沐浴了。等她回了房间,萧青云正坐在案边等她。
萧青云见她进来,起身接了她脱下来的大氅,摸了摸她披散的头发,皱着眉抱怨:“怎地还是这般湿?看来明儿个还是给你用浴桶的好。”
蓝荆安赶忙拒绝:“别,我就是喜欢浴房。不过,你也是,我在陈留也不会停留太久,废力气建这个做什么?没来由的让人骂我奢靡。”
萧青云找了块干白巾给她擦头发,边擦边说:“骂也骂不到你身上,众人都知道是我让建的。再说,这浴池不过是泥水所造,又不是描金画栋之物,也未使玉石,没什么好指摘的。你要真不喜欢,以后再不给你建就是。”
蓝荆安想想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倒觉得刚才的话重了,赶紧恬着脸往萧青云怀里蹭:“是我想错了。青云哥哥对我最好了。以后只要是咱们住的地方,都弄上这么一间。”
萧青云把她的脑袋往边上轻轻挪了挪,无奈的笑着说:“你要是把我袍子弄湿了,今晚我就真走不了了。我倒是不介意,就不知道阿狸你是不是乐意?”
蓝荆安一听这话,赶忙又老老实实坐好。萧青云给她擦干头发,又耐心的为她梳头。蓝荆安闭着眼睛享受着青云哥哥对她的好,想起小的时候,她也常这样赖在他身边,支使着他给自己梳头。
萧青云终于停了手,吻了一下蓝荆安油光水滑的黑发,对她说:“你早些休息。明日醒了,我先带你见大哥和容止,下午再召将军议事。”
蓝荆安见他要走,舍不得的扯着他的袖子:“你现在就走?”
萧青云被她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弄的魂都要没了,一咬牙:“算了,我不走了。谁想说,就让他说去吧。”
蓝荆安吓了一跳,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再和你聊聊天。要么你还是现在走吧,之后几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聊天。”
萧青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刚才我要走,你不许。现在我要留,你又不许。阿狸,你到底让我怎么办?”
蓝荆安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你哄我睡觉吧,我睡着了你再走?”
萧青云心里也知道,阿狸才来的第一晚,多少双眼睛都正盯着这里。自己若真留下了,指不定会给她招来多少闲言碎语。她好不容易恢复的高洁形象,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给毁了。
萧青云在蓝荆安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逗她:“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哄睡觉。那你躺好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蓝荆安闻言顺从的躺平了,萧青云则像两人小的时候一般,轻轻拍着她身上的被子,一下又一下,不过半刻便听到了阿狸平稳而绵长的呼吸。他凝视着她的睡颜,心里默叹了一口气,给她拉了拉被子,出了蓝荆安的房间。
蓝荆安一路行来,也是累了,一夜好眠之后,感觉特别神清气爽。萧青云陪她用过早膳,便带着她先去了书房。两人进去的时候,白卿风和沈容止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看见蓝荆安进来,两个人都很高兴。蓝荆安也温婉的一笑,主动给二人行家礼。
二人才还了一礼,沈容止便对着蓝荆安点评到:“还是江陵养仕,就连大司命都有了几分淑女味道。”
蓝荆安柔声接口:“想来陈留地贫,连累沈军师口德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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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密谋点兵
萧青云揉了揉蓝荆安的头,笑着对白卿风说:“我就说,只要他们两个碰到一起,咱们从来不担心聊天无趣。”
白卿风不过昨晚在城门匆匆见了蓝荆安一面,还没看真切。今日见她面容清爽,和沈容止说笑依旧,心里总算是放下一块大石。
蓝荆安也细细看着白卿风和沈容止两人。她有近一年没见过大哥了,而距离上次见沈容止就更久了。时光似乎没给沈容止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玉面公子,顾盼生姿。但大哥却开始蓄须,看起来比之从前更加稳重老成。
几人坐定,蓝荆安亲手给众人斟了茶,谈起正事:“我这次先骑马过来,仪服等会随着蒋医官所带的两辆马车,于十日内到陈留。不知你们这里准备的如何了?”
萧青云接口道:“都好了,随时可以再战。”蓝荆安又问:“那具体安排呢?”
沈容止摊开地图,方便萧青云给她说明:“豫州汝南陈梁一线精兵三万,陈留这里我放了五万,冀州邯郸两万,真定三万。目前赵虎手里有旧兵十一万,栾彪手里有一万,这应该是他们所有的了。”
蓝荆安想了想,知道青云哥哥所报数目皆为精兵,算上普通兵士加民夫,双方的数目都要再翻上个三五倍。她又问:“之前说让我带人去打并州,计划依旧么?”
萧青云严肃的问她:“你的意见呢?”
蓝荆安转了一下杯子:“这样最好。想来你们应该也议过了。目前大雍地盘已经缩的不能再缩了,只要再拿下冀西和并州,这永华城便是手到擒来。我同意让青云哥哥打雒阳,我去平冀西和并州。”
萧青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沈容止率先开口:“我也觉得这是最理想的。”说着他手指着并州的上党郡,对几人继续道:“其实大司命只要拿下上党,基本就算封了永华城的退路,到时将并州再交给其他将领打就行。”
蓝荆安咬着唇沉吟一下:“我之前的想法是先打太原,再拿上党。且不说一条汾水直连着太原和司隶,从永华城东北而出太过便宜。若是先取上党,必然会增大雒阳河内一线的压力。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求的不仅是胜,更是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司隶和永华城才是目的。”
萧青云看了看地图,说:“我同意阿狸的。同时,我还想让万明德派人绕了安定,去打北地,然后封住并州的西侧。这一片地方看着大,但只要这边战事吃紧,大雍应该不会有多少人防守在北面,取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白卿风补充到:“如果真是要打北地和并西,一定要在冬日之前拿下。那边不比这里,到了冬日天寒地冻,风雪又大,运粮太难。驻守不是难事,但攻城就太过艰苦了。”
蓝荆安和沈容止听完都点点头,非常认同白卿风的说法。蓝荆安又问:“目前冀兖豫这一片的兵都是谁领着?”
萧青云回到:“豫州那边是吕珉,邯郸是姜邵衡,真定那里是陈扬,其他的基本都在陈留附近。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到了这里,等咱们安排妥了,开战前让他们回去就行。”
蓝荆安特意问了一句:“肖蒙呢?”萧青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且放心,他就在这里,下午你便见到了。这次我打算让你从陈留带两万人走,再加上邯郸和真定的人马,应该够你打并州了吧?”
蓝荆安摆摆手:“不需要那么多。只要真定的三万人马足够。”
沈容止不赞同的说:“大司命你还是多带点人的好。不提到时候会调过去的大雍兵将,并州之人可都是硬骨头,不是好啃的。”
蓝荆安悄然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你们这边攻势猛,拖住了赵虎,我保证拿下并州。”
萧青云见她把握十足,但还是觉得三万人少了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你再把邯郸那两万带上如何?你也说了,咱们这次求的是稳,现在形势不是当年那般艰难,还是多带点人跟着你比较好。”
蓝荆安当然不好拂了青云哥哥的好意,点点头:“那就难为你们了。对了,你们想让哪几个人跟我一路?”
萧青云说:“一切以你的需要为上。你看上谁,就点谁。不必顾忌他们现在所领之兵。”
蓝荆安低头露出一个浅笑,青云哥哥疼她,她自然知道,但若真扰乱了兵序,那些将领不跳脚骂她才怪。她想了一下,复又抬起头,谨慎的说:“姜邵衡和陈扬就不用动了。除此之外,我想跟你要个肖蒙行么?”
沈容止闻言笑了:“我说你刚才干嘛特意关心他,原来早就算计上了。他虽勇猛,却不若我这头脑好用。你带上他,还不如带上我呢。”
蓝荆安瞪了他一眼:“带谁都不带你。好不容易我要出风头一次,绝不能让沈军师抢了去。”
白卿风也呵呵一笑:“就是,不带他。带了他,你们两个整日忙着斗嘴,又要弄的满营鸡飞狗跳。”
蓝荆安吐了下舌头,转转眼珠,又说:“那大哥跟我去吧?有大哥在,我们军里肯定饿不到。”
白卿风无奈的看着她:“你就仗着我们疼你,可劲儿挑吧。干脆把元帅也挑走得了。”
蓝荆安撅噘嘴:“我也想。可惜他不能跟我去啊。只能我加把劲儿,赶快解决并州,回来找青云哥哥了。”
萧青云见她嘟嘴可爱的样子,恨不得再揉揉她的头,一双黑眸里都是温情。他对白卿风说:“大哥,你就跟她去吧。有你帮她,她也能顺手点。”
白卿风答了声诺,更让蓝荆安眉开眼笑。萧青云又对蓝荆安说:“除此之外,我再让邱少泽跟着你,好不好?”
蓝荆安闻言眼睛的精光掩都掩不住:“果然还是青云哥哥懂我,他也是有大用处的,拨给我正好。不过,影卫就不需要了。”
萧青云不知她心里琢磨的是什么计谋,但她的安危还是最重要的。萧青云断然拒绝她:“不行,影卫你也得带上。”
蓝荆安只得说:“那我带一半影卫走,另一半影卫留在这里护卫你的安全。”
萧青云同意了,最后问她:“你还想点谁走么?”
蓝荆安摇摇头:“领兵之人这么多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是小事,我慢慢说与你们听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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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招揽良将
这日下午,蓝荆安于陈留郡府的正堂再次见到了诸位将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陈留郡府真是不大,将军们站满一堂,连一人一席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她正襟危坐在侧席,听着青云哥哥的部署,目光缓缓扫过厅里的每一个人。只见这些人里又多了四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物,想来是青云哥哥这一年半里又收服的大雍降将。
四人当中,只有一个作文士打扮,蓝荆安猜想他应该就是去行鲜卑之策的刘聪了。她之前便听恩师提起,刘聪因为在鲜卑之事上立下大功,被留在青云哥哥身边。蓝荆安虽听了他的名字多次,但却第一次见,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刘聪见大司命看向自己,也微微回了一笑。
蓝荆安又把目光落在另外三个武将身上,只不过扫了几扫,她便认出来站在右侧第三个的就是肖蒙。她在闺阁的时候就听过骠骑将军肖蒙的大名,除了他仗打的好,让鲜卑和匈奴人惧怕,更重要的是,据说他长得一表人才,而他的嫡长子肖北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是当初很多永华城闺阁少女的怀春对象。
蓝荆安根据肖北的年纪推测肖蒙大约应该在不惑之年。吕珉比他大不了几岁,而曾经被她亲手射杀的宇文俊平也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单从仪容上讲,那两个人和他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肖蒙这脸长的太令人迷惑,说是不到三十她都会信。
肖蒙听到萧青云让他跟着大司命去冀州,除了躬身答诺,眼睛并不向侧席乱瞟,更让蓝荆安觉得这位响当当的大将果然是个稳重的。
当晚,陈留郡府摆了宴,为蓝荆安接风。在入宴之前,蓝荆安特意在书房预先见了一次肖蒙。
肖蒙进去的时候,蓝荆安正在和陈扬说话。这次跟着她的人,除了肖蒙,其他都算是旧识,尤其是白卿风、邱少泽和姜邵衡,那都是跟她最熟不过的,几人在襄阳的时候就陪她打过仗。陈扬虽然没见过蓝荆安弓马带兵,但她在冀州的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却足以让他臣服。
肖蒙不着声色的悄悄打量着这个年纪上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大司命。只见不及双十年华的明媚少女已经换上了一袭绛紫深衣,面上并未浓妆艳抹,身上也无玲琅环佩。和陈扬讲话时,声音婉转动听,脸上更是一直带着笑意。若不是她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锐利,肖蒙真觉不出她与其他世家小姐有何区别。
等陈扬告辞出去,蓝荆安安然不动的受了肖蒙的军礼,然后优雅的伸手指向陈扬刚才坐过的地方,说:“肖将军,请坐。”
肖蒙谦辞了一下,坐在了还带有余温的席子上。蓝荆安见他挺直脊背,半低着头,满意的笑着开了口:“久闻肖将军大名,今日下晌初见,便觉将军气宇轩昂,不愧为一代良将。”
肖蒙自谦了一下:“大司命过誉。”然后便等着蓝荆安的下文,心想,她既点了自己,必是要说说安排了。
蓝荆安继续开口:“这次肖将军随我北上真定,可要辛苦一阵子了。不知您的嫡长子是否还在令弟那里?”
肖蒙的眉头飞快的蹙了一下,这个大司命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和弟弟不和,嫡长子还让自家弟弟给扣住了,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肖蒙还是压着怒气回答到:“是。末将无能,教弟无方。”
蓝荆安不以为意:“想来将军也是思念家人,希望此次北上能让将军阖家团圆。”
肖蒙心下更是生气,大司命这话是讽刺谁呢?谁不知道阿翦是个硬骨头,她非得让自己亲手杀了弟弟害死嫡子才算功德圆满,表了忠心?
蓝荆安不动声色的看着肖蒙悄悄攥紧的拳头,继续说:“肖将军,此行可否请您家中的一位女眷相随?”
肖蒙诧异的转了下眼睛,她不是要攻打并州么?怎么还要让他带家里女眷?他不由的问:“不知大司命需要末将家中何人?”
蓝荆安直接点名:“您的子媳想来也日夜忧心令公子,不若就带她吧。也不必让她到处奔波,直接去真定与咱们汇合就行。”
肖蒙有些发懵,又有些难以置信。她以为凭借一个女人说上两句话,阿翦就能投降?他连北儿都舍出去了,结果怎样?除了北儿被那个暴脾气打了一顿,扣在那里,什么也没换来。她现在是让他把北儿媳妇也带去送死么?
蓝荆安不管他的表情。又问:“肖将军可是信上神?”肖蒙低头不语。
蓝荆安也不迫他,继续说:“既然肖将军愿祝我一臂之力,上神必会体谅肖将军的苦楚,保佑将军一家安然归来。”
这是她给的承诺?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帮她打并州,她便保他全家平安?口气倒真不小。回想了一下她以往的手段,肖蒙的怀疑少了几分。他终于抬头,犹豫了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弟弟”
蓝荆安脸上依旧一片温和:“常闻肖家虽为戎马世家,但诗书礼教亦是出色的。令弟想来也是个出色的人物,不过是不知上神之意罢了。所谓不知者无罪,您说是吧?”
肖蒙苦笑一声,从他降顺给元帅的那一天起,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大司命既然愿意放阿翦一马,自己也只能尽心陪她打并州了。肖蒙抱拳称:“末将愿为大司命鞍前马后,任凭大司命调遣。”
蓝荆安满意的笑了笑:“一会儿那边就开宴了,我就不留将军饮茶了。咱们之后相处的日子还很多,某还要仰赖肖将军了。”
肖蒙直到出了书房,还有些晕乎乎的。原本他以为大司命会和他说说对他的安排,结果除了让他带上北儿媳妇,说了两句阿翦,什么都没说。若是要重用自己,为何不让他带着自己亲信的那一万人?若是不打算好好用自己,又这般对他客气做什么?
肖蒙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记得提醒自己明日得去派人通知北儿媳妇,让她赶快从濮阳启程去往真定。
迎接蓝荆安的晚宴上,初时看起来一片和乐,直到几杯黄汤下肚,三五个将军叙起当初在冀州的凶险,才有几个不怕死的忿忿不平起来。萧青云听他们话里暗暗指责阿狸红颜祸水,本就寡淡的脸上,更蒙上了一层冷意。
蓝荆安反倒是不在意,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她预想的好了很多。至少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明说她不配领兵不配站在青云哥哥身边,这就行了。其他的,也只能等并州大胜之后再说了。
沈容止冷眼看着这几个口无遮拦的人,心里默叹:人心还真是残酷。升米恩,斗米仇。操了多少心,立了多少功又如何?再完美的人,都能被人找出帽子扣在头上。他撇了撇嘴,转头又去和白卿风说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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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情蛊威力
萧青云等人都知道蓝荆安能在陈留停驻的时日不长,所以他们一边起手准备着宣战仪式,一边加紧时间帮她重新熟悉军里的现状。虽然蓝荆安此次北行,不会带走陈留的一兵一卒,但萧青云还是坚持让她去巡军。不过短短四五日,蓝荆安就已经巡了两次军了。
和上层将军中的暗流涌动不同,下面的兵士见到大司命出现,表现的倒是出奇一致。哪怕是肖蒙带过来的人,也都仰着脖子,渴望能看到大司命一眼,与众人一起激动的为她高呼。
四月二十七日,天气晴朗。第二次巡军回来的蓝荆安换了常服,和萧青云、白卿风及沈容止三人笑谈:“我怎么觉得军里的兵士比在冀州的时候更热情了?难道这士气也会随着天气变化而变化?”
萧青云轻轻吸了一下,便嗅到身边之人刚刚沐浴过若有似无的香气。他面上不显,但心里恨不得立刻带着阿狸离开这里,两人独处才好。萧青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从上巳的事情传过来,底下就更对大司命的神力深信不疑,见了你,自然比见了我们都激动。”
蓝荆安的眼睛亮亮的,正要接话,猛然觉得心口一片疼痛。她心里一突,只盼着这疼痛一会儿便好。但不过一瞬,她便知道这次善不了。看来,谢维宁已经入了江陵城,他都知道了。
蓝荆安不想让在座的三人看到自己情蛊发作时候的狼狈样子,更甚的是,她根本就没跟这三个人说过谢维宁会去江陵。自从青云哥哥年底那次见她,她便注意到,谢维宁,仿佛成了一个禁忌,青云哥哥这边,再无人会提起这个名字。眼见着就要起兵了,她更不想让青云哥哥因为谢维宁的事情而分神。
蓝荆安迅速低下头,也不敢去按剧痛的胸口,只将指甲掐在手心里,努力起身,控制着颤抖的嘴唇说:“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们慢聊。”
她突兀的反应,引起了三人的注意,萧青云也顾不得在座的其他两人了,伸手就去扶她,蓝荆安还想再说句没事,尽快让自己从这里脱身,却已经疼的连嘴都难张了。她只能紧紧咬着下唇,以防疼痛带来的苦吟脱口而出。突然又是一揪,撕扯的力量让蓝荆安眼前一片模糊。
蓝荆安感觉自己似乎在梦里,似乎又不在,一切都那么朦胧,唯有那疼,真实的可怕,一颗心都被挖了似的,还不如放她立时死了的好。她的耳边不知是谁模糊的声音:“就真一点法子没有么?”又像是谁的哭音:“姑娘很久都没疼了,更没这样过。”同时有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混进来:“早晚非杀了他不可!”
杂乱的声音,让她更加烦躁难受。她想起身,却难以动弹。她在挣扎中,耳边又传来温柔的女声:长安。她仿佛听到了娘亲的呼唤,心里一下子好受了许多;再一声长安,却是个男人发出来的,声音哀婉的让她想落泪,身子也陪着那凄然的声音再度跌回无尽的痛苦。
蓝荆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混乱的疼痛中煎熬了多久,终于一个醇厚而熟悉的嗓音轻轻抚慰着她指引着她:“阿狸,睁开眼睛。”
蓝荆安渐渐睁开眼睛,却见床边的青云哥哥正满面悲戚的望着她。他一见她醒来,便小心翼翼握了她的手,哆嗦着问她:“你感觉如何了?”
蓝荆安努力的坐起来,可怜兮兮的说了一个字:“饿”。萧青云长舒一口气,赶忙向外边的碧鸾喊:“阿狸醒了,你去把蒋神医请来,顺便把夜宵端过来。”
蓝荆安有些意外,自己巡军回来不过是未时,怎么就要拿夜宵上来了?她悄悄将目光从青云哥哥身上移开,才发现屋内此时已是灯火通明。
蓝荆安摸了摸胸口,又动了动手脚,知道自己如常了,便要起身下床。萧青云赶忙扶住了她,蓝荆安给了他一个大大笑容:“我真的没事了。青云哥哥你不用担心。”
萧青云将信将疑的扶着她,见她脸上的光芒重新聚拢回来,知道阿狸是真的无事了。萧青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声音都有些哽咽:“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蓝荆安环着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背,知道自己这次估计是给他吓坏了。想想之前情蛊似乎从来没这般厉害过,最难受的几次,也都是在和谢维宁独处的时候,青云哥哥自是从没亲眼见过情蛊的威力。
蓝荆安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却听见青云哥哥低落消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会怨我?”蓝荆安很是诧异,这话从何说起?她脑子飞快转了一下,隐隐有些明了,温柔的安慰他:“你莫要胡思乱想,这次是个意外,估计也就再疼这么一次了。”
萧青云听了并不答话,只是默默的抱着她,将头放在她的肩上。蓝荆安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一刻,她的青云哥哥脆弱的像个稚童。
碧鸾端饭慢了一些,倒是白卿风陪着蒋仙林先来了。萧青云恋恋不舍的撤了手,面上的平静不带出半点他刚刚经历过的恐慌与悔恨。
蒋仙林一见蓝荆安的样子,就知道她无事了。不过蒋仙林还是给她号了下脉,确认了一下。等蒋仙林肯定了蓝荆安完全恢复正常,白卿风也松了口气。虽然他还想问她几句,但现在他实在不便久留,沈容止那里还焦躁不安的等着他的信儿呢,他得赶快回去告诉他一声。
等碧鸾端着香喷喷的肉粥和好几种小菜出现的时候,蓝荆安的笑意就更明显了。嬉皮笑脸的招呼她:“还是碧鸾最疼我。”坚强如碧鸾的眼眶也红了一下,但当着萧青云的面,她也不好说太多,只能道:“姑娘先吃着,若是想吃的别的,我再让厨房的人去做。”
说完,见蓝荆安没其他吩咐,扭头便出去了。蓝荆安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些酸涩,她知道今日之事,不仅是吓着青云哥哥,估计也把其他人吓坏了。尤其是碧鸾,平日再怎么熟,也不会见青云哥哥坐在这里而不行个礼,可见她今日是真的慌乱了。
萧青云将瓦罐里的粥给蓝荆安盛了一碗,还要亲自去喂她。蓝荆安本来觉得这样有些别扭,不过倒是能体会青云哥哥现在的心情,遂就着他的手吃喝起来,她一边吃,一边让青云哥哥陪她一起吃。
等蓝荆安吃饱了,她才小心的试探:“今日都谁见着了?”萧青云并不瞒她:“除了我们三个,只有碧鸾和蒋仙林。”蓝荆安轻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蓝荆安暗自庆幸,幸亏谢维宁是下午入城的,这要是今日上午正巡军的时候来这么一出,不仅惹人怀疑,也会让人疑心她的身体情况,让她更难服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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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真心假意
蓝荆安因为情蛊昏厥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萧青云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谢维宁的名字,也根本没有问她为何会痛到昏厥,就仿佛那一日下午根本不存在过一般。白卿风几次对蓝荆安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只有碧鸾,当晚出去舞了一整晚的剑,差点没把专供吴未练暗器的草人给扎秃了。还是蓝荆安清晨醒过来,见她不在身边,才把碧鸾找了回来。
蓝荆安却没有像碧鸾这么大的怨气。这是她欠他的,也是她一手策划和等待的结果。若是一场锥心之痛便能断了他们之间的孽缘,还彼此一个清静,她甚至还觉得赚了几分。
延康三年的四月,留给蓝荆安的最后印象便是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的锥心之痛。进入五月,蓝荆安望眼欲穿的等着蒋语堂带着素梅他们到来。再度起兵的仪式安排在了五月初六,按照之前蓝荆安对蒋语堂的交代,他应该能在五月初四前到来。
蒋语堂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五月初三的晚上,蓝荆安刚用过晚饭,正和萧青云等人讨论并州作战的计划,就听碧鸾在门外向她汇报说是蒋语堂一行到了,素梅等人正在院子等着拜见她。
蓝荆安听出碧鸾这话讲得诡异,只说想去安排一下素梅等人,便先从书房走了。她前脚刚走,后脚白卿风便受萧青云的命,去将蒋语堂带去书房。
蓝荆安回到自己的院子,素梅等人没在那里,倒是薛威带了个人站在不显眼的廊下,冯参也在一旁守着。她一下子就皱了眉头,对薛威扬扬下巴:“你先随我进来。”
蓝荆安面色极其阴沉,语气不虞的问薛威:“江陵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薛威早就知道消息难言,但他咬着后槽牙也不得不张口:“回大司命,夏国派了友安使前来为夏九皇子求娶您,现在整个江陵都知道了,估计消息很快会传到各地。他是我们行至半路,张长史派刘护卫赶上我们,让我送给您处理的,这里还有张长史的一封密信。”
蓝荆安心里已经惊的扑通扑通跳个飞快,原来谢维宁拖了这么久才到江陵,是因为这个,这就是他要送给她的惊喜!不过,对于此时的蓝荆安来说,惊喜已经全然变成了惊吓。蓝荆安将张逊的信匆匆展看,一目十行的读了一遍,差点没跌坐在席子上。
薛威看见蓝荆安脸色铁青,想去扶她,蓝荆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又赶紧问薛威:“你们一行都谁知道他的身份?刘辛他人呢?”
薛威赶忙回到:“我和小八自然都认得。您的婢女只当他是张长史的人,只不过,蒋医官似乎也看出来了。刘护卫正陪着蒋医官。”薛威又小心翼翼的说:“听说,江陵那边已经正式送了消息出来,最迟后日就会到陈留。”
蓝荆安觉得头皮都一跳一跳的,她千算万算都没算计到谢维宁真的会大张旗鼓的来江陵求娶她。他疯了么?她如果拒绝了他,以后他的名声就不说了,光是乾军和夏国之间,便很难再和平共处下去。
蓝荆安又急又气,但她现在也顾不得别的,只能让薛威出去把外面的人叫进来,并嘱咐他和冯参在院门好好守着,碧鸾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许进院子。
外面的人,听闻蓝荆安让他进屋,疾步向前,匆匆进了门。见了蓝荆安,他率先躬身行了一礼:“大夏左中郎将尹泉见过大司命。”这还是蓝荆安第一次听到尹泉报出他的官职。
蓝荆安嗯了一声,缓缓开口。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却锋利如刀:“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么?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尹泉抬起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悲愤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蓝荆安:“这是主子给您的。”
蓝荆安打开信,上面只有两句话:一寸相思一寸灰,梅酒尤醇盼卿归。
蓝荆安喉头一热,差点就没忍住,几天前才经历过的疼痛又渐渐蔓延上来。但她还是绷着脸,凛若冰霜的对尹泉说:“你们回吧,我的心意不会变。我也不是他拿那点子地能换的走的。他若是不肯走,我不介意扣个夏国质子在手里,用他好好和你们夏皇讨点东西回来。”
尹泉终于忍不住了,谢维宁之前叮嘱过他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遵从了。他连尊称都抛了,咬牙切齿的质问蓝荆安:“蓝荆安,你把主子当什么了?!你心狠,我知道。但你如此下作的骗了主子感情,就不怕遭报应么?!”
“主子为了把那颗明月珠从滇王手里弄到,废了多大劲,耽误了多少功夫就不说了。你又知不知道主子的这场求娶是拿什么换的?!是他这几年全部的心血,全部的功劳!是他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还有他一生不杀谢承贤的承诺!他为你舍了一切,你到底有没有为他想过一次?!”
蓝荆安青白着脸,冷笑一声:“那是他自作多情,是他活该!你问问他,我可曾说过一句心中有他?我心里的人只有一个,要嫁的人也只有一个,从来就没他谢维宁什么事!是,我骗了他,利用了他,那又怎样?他强给我种了情蛊,借着西北,压我在江陵,我又说什么了?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若是再撒泼打诨,别怪我看不起你们!”
尹泉恨不得破口大骂,蓝荆安却已唤了碧鸾进来。直视着尹泉说:“我会昭告天下,在乾军未复国前,不会成婚。告诉你主子,自己想法子脱身。若是脱不了,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蓝荆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和他谢维宁有半点关系!”
蓝荆安憋着最后一口气对碧鸾说:“带他出去。让刘辛明天一早就带他回江陵。若是他五日之内不老老实实回到江陵城,就给谢维宁点颜色看看!”
尹泉还要再骂,碧鸾已经死命的拉了他出去。两人才拉拉扯扯出了门,碧鸾就听见彭的一声。她赶紧把尹泉交给冯参和薛威,又急匆匆的返回房间。只见此时蓝荆安已经倒在席子上缩成一团,而案上的茶壶茶杯东倒西歪,茶水正顺着案沿滴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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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心乱如麻
碧鸾赶忙过去将蓝荆安抱在怀里,却见蓝荆安虽然按着胸口,但神志还算清醒。碧鸾心疼的恨不得再哭一场,她哽咽的说:“我这就去找蒋神医过来。”
蓝荆安从牙缝中拼命挤出三个字:“不许去。”此时她冷汗已经落了下来,迷上了眼角,但她却逼着自己不能滴下任何一滴眼泪。她不能哭,哪怕他为她做了再多,哪怕她欠他再多,她都不能哭。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为什么要哭!
蓝荆安感觉脸上有些湿,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不要哭。”碧鸾真的是忍不住了,她陪着姑娘经历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刻,从来没有一刻,让她这般难受过。主子和尹泉的话,她在门外都听到了,上天为什么那么残忍?为何要让姑娘受着情蛊之苦?为何让她遇到了夏九皇子?
蓝荆安这一场疼,折腾了两刻,才能直起身子,但却依旧是隐隐作痛。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苦了这一场。
这个时候蓝荆安才想起正事,又让碧鸾赶紧出去把尹泉安排到个妥帖的地方,同时看看蒋语堂和刘辛在哪儿,把他们两个找过来。
蓝荆安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也不知道夏国派人求娶的事情会不会惹了青云哥哥大怒。若是他不知道尹泉在这里还好,要是他真的生出扣下谢维宁和尹泉的想法,她可要怎么办?!
碧鸾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但却是跟在冷着脸的萧青云身后。蓝荆安一看青云哥哥的脸色,便明了他已经知晓江陵之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蒋语堂说的。薛威既然能到她这里,青云哥哥便能把蒋语堂叫去他那边。
蓝荆安忍着那股子不舒服,笑着迎上去:“青云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萧青云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不方便我过来?”
蓝荆安脑筋急转,觉得如此形势下,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江陵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我让刘辛明日带他的人回去。”
萧青云并不发怒,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她的白色直裾上,一大片茶水印子将那朵娇艳的将离花都染变了色。他轻轻开口:“换一件吧。”
蓝荆安一愣:“什么?”然后顺着萧青云的目光,才看到自己腰封下面那一滩水渍。她才缓过来,之前根本没注意自己倒下那一刻打翻的茶水全扣在了自己身上。
蓝荆安想招呼碧鸾给她换衣服,萧青云却甩给碧鸾一个眼刀:“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帮她。门口不必留人。”
碧鸾从来没见过元帅用这般锐利看她。她心里的畏惧感陡然攀升,但却依旧记得姑娘才是她唯一的主子。碧鸾避开萧青云的目光,只拿眼睛去问蓝荆安的意思。蓝荆安对她微微颔首,碧鸾才答了声诺,退了出去。
萧青云走到蓝荆安的身边,不让她动手,自己耐心的给她拆了腰封。蓝荆安一动不动,心下却十分的慌张。她不知道青云哥哥是何意,他现在应该是生气的,而且是非常生气,可是他动作依旧非常轻柔,和往常待她别无两样。
待蓝荆安脱了那件白色直裾,她刚想去找另一件外服换上,就被萧青云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蓝荆安傻傻的看着萧青云很迅速的脱了他的外服,也坐到床上,伸手一揽,便将自己按进了他的怀里。
萧青云拉起蓝荆安的一只手,带她摸到自己的胸口,闷闷的说:“它也会疼。”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蓝荆安红了眼眶。
两个人谁都再没说话,萧青云搂着蓝荆安慢慢躺下,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他侧了侧头,避开她的发髻,在她的耳边轻轻问出一句:“为什么?”
蓝荆安一下子绷直了身子,为什么?青云哥哥究竟在问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瞒着他见尹泉?为什么自己会独自操作江陵的事而不告诉他们?为什么谢维宁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前来求娶?还是为什么自己要放了他走?
蓝荆安答不出来。就如同她答不出来对谢维宁的感觉一样。
他曾经说过,如果她想过平淡日子,他便陪她闲云野鹤一辈子,他确实在离开博南山前给了她这个选择。他也曾说过,只要她想过风光的日子,他便带她回夏国,成为夏国最幸福的王妃,现在他亦给了她这个机会。
天下为了她的谶语,不知有多少男人明里暗里觊觎过她。可是首先摆明态度,不惜一切来求娶她的,却是他,那个陪着她在襄阳共历生死,在她差点再次失身前,从身到心救了她的延平。
偏偏让她飞蛾扑火一般的人,却不是他,让她可以为其生为其死的人,也不是他。让她下定决心伴其一生的人,从始至终,只有青云哥哥一人。
蓝荆安正不知道要怎么言明自己的感情,就听青云哥哥继续问她:“为什么要在复国后见他一面?”
蓝荆安悄悄松了口气。青云哥哥还是吃醋了,不过他这样直白的问她,倒比他自己胡思乱想的要强。蓝荆安放松的答到:“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他和尹泉曾经闯入过圣地。上次再回圣地,我见所有出口都有生人莫入的警告,想来是不会假了。若是他们得不到上神谅解,怕是真如上面的诅咒一般,不得善终。”
萧青云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蓝荆安并不知道,这短促的一个字几乎耗尽了萧青云的所有心力。原来,阿狸会为他心痛,会为他着想,会舍不得他死。他怎么在她心里就这般的重了呢?萧青云闭上眼睛,为了阿狸,自己别无选择。
蓝荆安听了萧青云嗯的一声,却以为他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反而觉得有些欣喜。她讨好似的紧紧搂着萧青云,想要给他解释自己在江陵的举动:“江陵”
“你看着办吧。让我再抱一会儿,大哥和容止还在书房等着咱们回去。”蓝荆安才冒了两个字,萧青云便一句话堵了回去。
蓝荆安猜测青云哥哥此时应该最不想听关于谢维宁的事,她遂也不再言语了,只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他的怀里。
等萧青云带蓝荆安回到书房的时候,不仅白卿风和沈容止在,蒋语堂也在。一见蓝荆安进来,蒋语堂面上就有些不大自然。蓝荆安虽然知道人有亲疏,传递消息这件事情不怪蒋语堂,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她只能强打精神,勉强露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蒋语堂寒暄了几句,便借口去看蒋仙林起身告辞了。剩下的四人,想谈战事准备,却根本没有心情。想说江陵情况,谁也无法开口。蓝荆安见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只好说起她对自己身边几人的安排。
四个人闲聊一阵,萧青云看阿狸露出疲色,猜测她刚才发作过那一场,正累的紧,遂送她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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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奉上一切
蓝荆安回到卧房,碧鸾正等着她。见萧青云离开了,碧鸾悄悄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蓝荆安:“当初让木土给夏九皇子的东西,夏九皇子又让尹泉送回来了。夏九皇子还说,送您的东西就是您的了,您若是不要,扔了也好,砸了也罢,他都不会再收回去。”
蓝荆安疲惫不堪的坐在床上,叹了口气:“碧鸾,你说怎么这般的累。”
碧鸾心疼她,给她散了头发,轻轻按着头上的穴位,有些埋怨张逊:“张长史也是,要是不送尹泉过来,哪儿有这么多的事。”
蓝荆安摇摇头:“你没看恩师的信,不知道。第一,夏国这次求娶是拿他们占的西北六百里地做聘礼,只要我点头,六百里地尽归我所有。这么大的事,江陵那边必须先要问明我的意思。”
“第二,这次是冯姑姑亲自去找师傅,说是必须让师傅送尹泉过来。我猜着,谢维宁必然借着情蛊威胁了冯姑姑答应下来。师傅虽然不知道我身上情蛊的事,冯姑姑当年可是在神山亲眼所见我中了情蛊。她焉能不受谢维宁的要挟?”
碧鸾不知道内里还有这种事情,脸上的吃惊掩都掩不住:“夏国愿意把西北六百里地都送给乾军?”
蓝荆安摇摇头:“不是送给乾军,是送给我。”
碧鸾有点不明白:“这有区别么?”
蓝荆安挑明了给她说:“这里面区别可大了。谢维宁聪明的很。你见过哪个求娶直接上门找姑娘家自己的?不都是要问姑娘的尊长?他利用的就是我现在上无尊长这一点。现在乾国未复国,他用不着和青云哥哥谈。大哥和我虽说是兄妹,但确是无血缘。剩下一个恩师,虽然有师徒之谊,但从来都没有师傅替徒弟主婚姻的。”
“所以,目前,大司命是大司命,乾军是乾军。在这件事上,大司命和乾军没有必然关系。依着谢维宁的计划,只要我点头,天下谁都说不出个不字。”
“如果我应了他,西北那六百里说是送给了我,但我都成了夏国王妃,那地其实还不是夏国的么?顶多出息给我做主罢了。咱们想要西北,是想拿回来和夏国抗衡,我要那没用的出息做什么?”
听到这里,碧鸾一脸愤然:“我就想着夏九皇子那般狡猾的人,定没安好心。”
“他不是。”蓝荆安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碧鸾不解的看着自家姑娘,蓝荆安却又沉默不语了。
蓝荆安很清楚,谢维宁已经奉上了他能拿出来的所有。而且这六百里地一旦给了她,他也必会任她处置,说不定她要送给青云哥哥,他都会同意的。
他待她的好,她就算不受,她也不希望他在被自己伤个体无完肤之后,还失了他在夏国应得的一切。
蓝荆安静默了一儿,坐到案边提笔写了封信。她吹干墨迹,将信交给碧鸾:“信让刘辛带回江陵给师傅。你把包裹直接送去青云哥哥那里,交给他处置。把这件事情也告诉尹泉,以绝谢维宁的任何幻想。”
碧鸾答了声诺,拿了信和包裹就要出门,蓝荆安在她临出去前又补了一句:“我这就关门睡了,你回院子之后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吧。”
碧鸾知道姑娘今晚是想一个人独处了。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为了防止元帅问起来。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关了房门离开了。
蓝荆安躺在床上,觉得身心俱疲。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谢维宁信上那两句话及青云哥哥的那句“它也会疼”,反复浮现在自己脑海里。她曾在深山小屋铸成大错那一晚之后的绝望感觉又回来了,让她恨不得再给自己几巴掌才好。
在反复纠缠中,不知怎么,仿佛有什么滑过她的脑海,快的让她抓不住。情蛊,昏厥,四月二十七,求娶,六百里,这些没有意义的词穿插而过。蓝荆安一下子坐了起来。后背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蓝荆安连鞋子都忘记穿,光脚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她要不要确认?若是确认了,她要怎么做?
困兽一般的蓝荆安口干舌燥,走到案边,想去把灯点上。在灯明的刹那,她看到了谢维宁那封短信正反扣在柜角。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摔在席子上前手里正捏着那封信。没想到那页信竟然掉在了那里。
蓝荆安坐到席子上,努力伸长手把信勾了出来。她扫了一眼上面漂亮的字迹,将信随手夹在一旁的兵书里,直接开门扬声喊碧鸾过来。
碧鸾还在和素梅她们几个寒暄,自此另三个婢女来了之后,她还没时间好好跟她们聊上几句,见今晚蓝荆安想要独处,碧鸾便在办完事之后,回屋问三个姑娘路上之事。
碧鸾听闻蓝荆安招呼自己,赶忙匆匆赶到蓝荆安的卧房。她一进去就注意到蓝荆安正光着脚,赶忙把她按回到席上:“姑娘,您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先穿上鞋再说,若是受了凉可怎生是好。”
蓝荆安闻言才发现自己竟然光脚走了半天,她此时已经镇静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太热了,所以就没穿。你一会儿帮我打点水,我洗一下吧。对了,尹泉呢?明早他和刘辛什么时候走?”
碧鸾以为姑娘今晚不想再为江陵之事操心了,没想到她又主动提起来。碧鸾小声回到:“薛什长和刘护卫正看着他。我听元帅说,让他天不亮就走。”
蓝荆安皱眉:“青云哥哥?我还以为他不管江陵的事了。”
碧鸾便把她去元帅那边送包裹的事情说了:“我把包裹拿给元帅之后,元帅并没打开看,只是把邱中郎将给叫进去了,让他明早天不亮就陪尹泉和刘护卫回江陵。然后元帅就让我先走了,后面又吩咐了邱中郎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蓝荆安的食指一下一下轻点在案上,青云哥哥要让邱少泽去江陵做什么?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的蓝荆安,心里又乱了。
蓝荆安压低声音对碧鸾吩咐:“你一会儿趁着打水去找冯参,让他做好明日同去江陵的准备。然后再让他把尹泉带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他。千万小心,别惊动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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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无法放下
碧鸾不知道姑娘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但还是匆匆按蓝荆安的吩咐出去办事去了。等尹泉进屋的时候,蓝荆安已经又穿戴整齐的坐在案边,不知道在写着什么,碧鸾则站在她身边。
尹泉不明所以。此时三更已过,便是在襄阳的时候,她也不会深夜见主子的。她几个时辰前话说的那般无情,怎么现在又反悔了不成?
蓝荆安见尹泉到了,抬头问他:“你们是不是上个月二十七日入的江陵城?”
尹泉不知道她要干嘛,但还是如实回答:“是。”
蓝荆安又问:“你们何时知晓上巳的事情?”
尹泉听了这话,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大司命瞒的好,我们如何知道?自然是到了江陵才知晓的。”
蓝荆安不管他的愤怒,最后问了一句:“你们哪日从夏都出发的?后半程可是乘船过来的?”
尹泉被她奇怪的问题弄的更加烦躁,发泄似的抱怨:“主子心心念念都是您,恨不得飞到江陵才好。皇上前脚在朝堂上宣布了消息,主子后脚四月初四就走了。您自己想想,若是我们不是一路奔马,后程连船都没停过,怎么可能在不到一个月里赶到江陵?”
“您的手段倒是好的很。只管自己风光,哪里还管主子的死活?可怜主子差点没在江陵城被您给气死。就是那样,主子醒过来第一句话,还说连累您受苦了。我就不明白了,我们主子待您哪点不比你们那个元帅强?除了太紧张您,和您系了情蛊,主子还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就是个石头人,也该被焐热了吧?您呢?您摸着良心说说,您对得起主子的一片真心么?”
蓝荆安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平静的望着他:“说完了?我以前倒是不知你如此善言。你们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今日我不想翻旧账。我叫你来,是有句话要送给他,他要听便听,不听随便。”
说着,蓝荆安将压在兵书下的一页纸抽出来,上面只有八个字:夏都有异,路上小心。
蓝荆安在尹泉眼前晃了晃,待他看清楚之后,并不把纸给他,就着灯火便将纸烧了。
尹泉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蓝荆安再度开口:“我有事让冯参回江陵一趟,你到了江陵,如果有状况,可以去承憬殿找他。”
蓝荆安停了一下,才艰难的说出最后一段话:“你告诉他,从今往后,勿复相思。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除了乾国复国那一日,不许再踏入江陵半步。”
尹泉神色复杂的望着她,蓝荆安却已经让碧鸾送了他出去。等碧鸾再回来的时候,身后的冯参悄悄跟着她进门了。蓝荆安把他招在手边,耳语一番,又将信和虎符递给了他,才放了他出去。
碧鸾实在不理解她的举动。蓝荆安让她先把灯熄了,然后再陪自己坐在床边给她细说:“我不知道青云哥哥为什么会派邱少泽去江陵,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想借此机会扣住谢维宁。邱少泽不动则已,动的话,只有冯参带着我的手书和虎符才能救谢维宁他们离开。”
碧鸾吃惊的很,但依旧在蓝荆安身边用最小的声音问她:“您这是要为了夏九皇子和元帅对着干?”
蓝荆安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但要以防万一。手书是给师傅的,虎符是给袁正言的。以他们二人对我的信任,必会照我的指示行事。若是邱少泽真要找王进动手,也只有他们二人能阻止。”
碧鸾急的抓住蓝荆安的手:“您这样为了夏九皇子值得么?万一被元帅知道了,还不得大怒?”
蓝荆安声音平静,只有凄凉的表情落在黑暗里:“不值得。但我更见不得他因为我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何况,谢维宁的身份不是能随便处理的。他正大光明的前来求娶,若是被扣在江陵,以后全天下都要说咱们乾军心狠手辣、蛮不讲理了。”
蓝荆安又拍拍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或许是我想多了,说不定邱少泽只是看押尹泉,送到江陵就回了。只要谢维宁平安离开荆州,冯参手里的东西别人是不会知晓的,全当他去江陵给我取一次东西而已。”
碧鸾又想起来一件事,问:“您怎么知道夏国那边不太平的?”
蓝荆安分析给她听:“谢维宁一直没收到我上巳的所作所为,可见是有人阻了消息。既然不是我出手,必然是他们夏国内部的人干的。有人想要让他离开夏都,逼他必走这一趟。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干,但肯定对谢维宁没安好心。他现在心中伤痛正甚,不一定能看出来。我既察觉,焉能见死不救?”
碧鸾轻叹一声:“您的话说的再无情,心里还是放不下。”
蓝荆安也不辩解,只将头靠在她肩上,小小的吐了两个字:“累了。”碧鸾任蓝荆安这般靠了好一会儿,才摸黑给她去了发簪,脱了外服,扶她躺在床上。
碧鸾也不回自己屋睡了,坚持睡在了席子上面。碧鸾想着,这样的夜晚,哪怕房间里有一个人,也许姑娘多少也能有点安慰。
蓝荆安静静的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听着不远处碧鸾翻来覆去的声音,眼睛却始终不敢闭上。她很怕,她不知道自己闭上眼睛,眼前会出现什么。
第二日,冯参同尹泉他们一起走的消息,还是早饭的时候,蓝荆安主动和萧青云说起的。她只说自己有些重要东西素梅她们忘记带了,落在了江陵,所以让冯参回去取一次。萧青云对此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吃着自己的早饭。但他越是一声不吭,蓝荆安心里越是难受。
现在离起兵仪式只有三天了,无论蓝荆安和萧青云心里各自盘算着什么,都没功夫在情爱上浪费时间了。
时光如水,五月初六,宜祈福出行。大司命蓝荆安代行上神之意,宣布乾军将继续扫平无道之地,恢复天序。她更是向上神发下重誓,在解救永华城于苦难前,绝不成婚。
乾雍再战和大司命发誓暂不成婚的消息,随着一匹匹快马,送往了九州各地。谢维宁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荆州边境,只要再向前走一点,他便能离开荆州,进入夏国的地域。
冯参站在城防那里目送谢维宁带人出境,心下松了口气,他的任务总算要完成了。谢维宁向着江陵方向望了最后一眼,一双异眸里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他调转马头,喝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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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硝烟再起
延康三年五月初八,蓝荆安带着一百影卫,及军需属官白卿风、大将肖蒙等人离开陈留,直奔真定。而提前几天出发的姜邵衡已经到达邯郸,正带兵北上,预计将会和蓝荆安等人同步赶到。
五月十二,蓝荆安抵达真定,此时,姜邵衡座下两万精兵及部分粮草已达此地,其余辎重也会于五日內到达。
蓝荆安到了真定第一件事,便是安排领兵之事。无论谢维宁的出现如何扰乱了蓝荆安和萧青云的心情,但在军务上,二人却是有着极大的默契和信任。所以蓝荆安对于手里的五万人,有绝对的自主权和控制权。
虽然这五万人之前曾短暂配合过,但是姜邵衡手里的大多由荆州军和西北军构成,而陈扬手里的三万人则基本由青州兵和冀州兵组成,相互之间接触并不算多。所以,蓝荆安接了手,并不着急立即开拔去并州,反而是先让两军混在一起磨合一段时间。同时重新安排了左、中、右三路军。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没带着一兵一卒过来肖蒙反而任了平北将军,成了两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领中路军。姜邵衡任左将军,领左路;陈扬为右将军,领右路。
除此之外,蓝荆安还招募冀州自愿从军的女子加入,由碧鸾负责管理和训练。军里很多人都跟看笑话一般看着大司命招募女兵。不少人都估计不会有几个女子前来报名。出乎意料的是,冀州女子报名从军的人数竟然在短短半个月里就达到了五千人。
蓝荆安把素梅和思芸思萦也丢给碧鸾去管,不求她们能打仗,只要能骑马保命就行。三个婢女当中,思萦本来对武艺兴趣就高,这下更是如鱼得水。而其他两个婢女也不愿意被别的女兵比下去,练的倒是格外认真。
蓝荆安除了偶尔会给越骑一点意见,其他的具体训练一概不管,全交给几个将军处理。
五月底,萧青云那里的八万大军围困了豫州最后一个属于大雍的郡——颍川。赵虎率部十一万,于颍川和乾军再度一决高下。西北的万明德派严冲为正将,万萍为副将绕安定,攻北地。
六月二十日,在颍川交战正酣的时候,蓝荆安率精兵五万,大军共计十万人,向并州的太原郡进发。并州州牧肖翦并未向永华城借兵一人,自行组织并州太原、上党、西河、雁门、定襄、云中六郡,共十二万人屯兵太原郡府晋阳,以应乾军。
蓝荆安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佩服肖翦是个硬骨头。她知道整个并州加起来也不过七十几万人口,肖翦竟然一口气就抽了超过十万人与她为敌,看来是把除了老幼病残都弄过来了。
双方的第一场大战,是在冀州和并州交界的上艾展开的。这场战役持续的不算久,不过对于肖蒙来说,却是一生当中最为痛苦的一场战争。他和自己的亲弟弟共同上了战场,但却是作为敌人,拔刀相向。
肖蒙以前就是驻守并州的,自然对并州的地形地貌及并州军将极其熟稔。同样,肖翦自小跟在他身后长大,受过类似的训练,对肖蒙的打法也非常熟悉。二人在并州这里旗鼓相当,都讨不到对方太大便宜。
蓝荆安知道肖蒙的难处,但她必须让所有并州人看到肖蒙的态度。所以她不仅让他负责指挥,甚至让他在前锋里露了个面。不过,一旦真的打起来,她为了肖蒙嫡长子肖北的安危考虑,并没有让肖蒙再去前线刺激肖翦。
蓝荆安亲自弓马上阵,鼓舞士气。她的英名太过响亮,很多人都相信她是受上天庇护的人物。并州军见她在影卫的保护下,带着越骑冲锋陷阵,反而束手束脚,失了往日的勇猛,队形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蓝荆安马快,甚至一度突到了离肖翦不到二百步的地方。肖翦清楚她的骑射不是一般的厉害,见她张满圆弓,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打马躲避,却被蓝荆安一箭射在铁胄顶端。蓝荆安并不补射,也不追击,反而勒了马,任肖翦逃去。
肖翦回到重重保护之后,见到穿透铁胄顶端那枝利箭,平静了好半天,才能再次发号施令。他心里明白,这是蓝荆安给他的警告,她能非常精准的正好射在铁胄顶端,也能一箭射穿他的门面。她不杀他,不过是给他机会,等他自愿降顺。
肖翦在上艾坚持了不到二十日,便不得不后撤。这一撤就撤去了二百多里外的榆次,此时已经进入了七月中旬。
历经了炎热的季夏,孟秋的温度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蓝荆安坐在中军帐中,依旧全副盔甲。她正严肃的和白卿风等人商议:“你们都说说,接下来这榆次城要如何破?”
陈扬先张了口:“榆次城小,直接强攻就是。反正肖翦的人已经大部分撤回了晋阳,咱们若是强攻,必能拿下。”
邱少泽不大同意:“强攻?怎么攻?再是个小城,不折损个几千人,也很难强攻拿下。还不如绕了榆次,直接去打晋阳得了。”
姜邵衡摇摇头:“现在去打晋阳,回头榆次城里那两万人一出来,不是正好给咱们包抄了?”
蓝荆安又看向肖蒙:“肖将军,你的意见呢?”
肖蒙自从蓝荆安指挥上艾对战肖翦的第一场战役,便对蓝荆安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她特意留了肖翦一命,更让他感激不尽。无论他和阿翦现在如何敌对,阿翦毕竟是他亲弟弟,他最喜欢的嫡长子又在阿翦手里,他也不想看着阿翦有个三长两短。
肖蒙指着地图,客观的说:“榆次是晋阳南部的门户,只要攻下榆次,便能锁住晋阳南线。所以,我同意在打晋阳前,一定要先拿下榆次。至于打法,我认为单为了个榆次,死伤千人甚至万人实在是不值得,毕竟并州军的大头还在晋阳城里呢。”
蓝荆安听完,想了想,问白卿风:“要是围城,大概多久能困降榆次?”
白卿风已经计算过一番,回答起来非常流利:“怎么也要三个月。”
蓝荆安又问碧鸾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们红武军这一段训练的如何了?”
碧鸾答道:“虽是不比精兵,但至少上战场应该还是可以的。”
蓝荆安心里有数,这些女兵,不过才训练两个月,能学清楚阵型,拿着刀不畏缩就已经不错了,肯定跟那些数年征战的精兵无法相比。
不过蓝荆安还是偏袒这些女孩子一些,让她们人人都学了连弩。连弩不似长弓,不需要强大的臂力,一个月便能熟练掌握,而女孩子一般手脚灵活,装填更快,准头也更好一些,最适合用机弩。但蓝荆安给红武兵配备连弩的事情,却一直瞒着外界,只等着关键时刻拿她们当作秘密武器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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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红武女军
蓝荆安想了想,定了计:“左右两路军负责围城,中路军负责切断榆次与晋阳的一切联系。军需那边负责多从冀州调点粮食过来,并围着榆次多建灶,围城十五日后,开始煮肉粥等味道香浓的东西。围城三十日,红武军负责叫阵,丘中郎将带越骑接应。我要在一个月后,拿下榆次。”
众人听了大司命的主意都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声。蓝荆安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人的面庞,认真问:“有疑问么?若是有疑问,或是觉得此计难行。咱们可以再商量。”
肖蒙先张了口:“我觉得此计可行。中路军肯定能做到。”
肖蒙一张口,其他几个人也都张口说自己的人保证能完成任务。蓝荆安点点头,就此定下榆次之策。其他的部分都可以徐徐图之,但围城和布控晋阳则需要立刻执行,所以三个将军都先告辞了。
蓝荆安身上已被汗水湿透,却还端坐在主位,继续和白卿风商议集粮之事。正说着,冯参带着一个斥候进来了。斥候一见到蓝荆安就拜倒在地,大声报着喜讯:“禀大司命,颍川大捷!阳城破,目前元帅已进兵雒阳。”
蓝荆安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高兴的大赞一声:“好!”蓝荆安一看中军帐內的其他几人,也是喜色满满。青云哥哥不过用了一个多月,便拿下颍川,进军雒阳,速度实在是很快。看来,她在这边也要再加快一点了。
蓝荆安赏了斥候,并让他下去休息。自己和白卿风又商量了一阵,突然兴起,带了碧鸾和邱少泽去巡视红武军。
她手下的十万人里,红武军不算什么大部,但由于全是女兵,所以单独列营,不与其他其他几军混合。乾军一路西行,一路继续招募女兵,虽说红武军也有近万人了,但实际能用刀弩,够上战场资格的也就不到四千人而已。其中,碧鸾更是请邱少泽单独帮她训练了一支五百人的骑兵。
蓝荆安到红武军里的时候,正是训练的时候,只见几千女子或按阵演练,或练弩舞刀,女子独特的高亢的嗓音配上飒爽的英姿,倒有些别的军里难见的风采。
蓝荆安一路巡过,一路听邱少泽点评。在训练这件事上,蓝荆安最信任的就是邱少泽了。等到休息的凉棚处,蓝荆安小声问邱少泽:“再加上一个月,若是在无外军相援的情况下,你觉得红武军可以对阵多少并州军?”
顶着骄阳,邱少泽的一张冷脸却让蓝荆安格外舒服:“以四对五肯定没问题,以四对八,有可能,但把握不足。纵有连弩在手,才训练三个月,以四对万还是比较困难的。”
蓝荆安点点头,又笑着对一旁的碧鸾说:“听听邱中郎将说的。一个月之后,你们要是拿不下五千榆次兵,可别怪我生气。”
碧鸾严肃的保证:“大司命,您放心。要是拿不下八千榆次兵,我甘愿受军棍。”蓝荆安挑眉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个野心大的。好,到时候,我就看红武军的表现了。”
蓝荆安让邱少泽和冯参自去忙,她则带着碧鸾继续在红武军里行走。蓝荆安虽然明面上对红武军并无特殊关心,但私底下最是上心,她和碧鸾边走边聊:“在上艾,我不让她们上阵,底下可有怨言?”
碧鸾回到:“怎么可能没有。尤其是那支寡妇营,怨气最大。”
蓝荆安听了倒不觉意外。这些肯来参军的女子,基本就是三类人,一类是自己父兄丈夫战死,家中又无旁人,心带仇恨,身无所依;一类是仰慕大司命的风采,知道西北万萍将军手下也有支女兵,以此来作为奋斗的目标;最后一类则是有家人在蓝荆安的冀州军里,想相伴而行。
这三类女子,第一类人杀心最重,占了实际能战斗的四千人十之六七。第二类训练最为刻苦,决心最强,是以那五百人的骑兵她们占了大多数。而第三类人则是辎重、监军等辅助军的主力,在四千人里占比并不高。
最开始蓝荆安招女兵的时候,男兵那边还有人建议将女兵充作营妓营乐,结果被蓝荆安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要不是白卿风等人极力阻拦,怕是已经让蓝荆安命人拖出去打死了。所以众人都知道大司命对女兵的看重,没人敢对女兵出言不逊、心有不轨。
蓝荆安更是特意给这支女兵取名红武,意为红妆亦威武。男女两军分营而治,未经允许,男兵或女兵私自串营,都是要受军棍的。即便是有关系的家人,也只有在规定日子才能前往特别安排的营帐相聚。
在上艾大战中,蓝荆安并未让红武军实际作战。一个是,她认为当时红武军训练时日太短,不够资格。另一个,也是她根本没把肖翦那十几万人放在眼里,她若是真想像对付宇文俊平或是赵虎一样,光凭她手里的五万精兵就能把肖翦那十几万人全消灭在上艾了。
蓝荆安算算日子,再憋上一个月,放红武军出去,必如出笼猛虎。到时,她这趟并州之行的第一个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
蓝荆安又问碧鸾:“阿玉的营帐是哪个?我也来了好几次了,每次还是搞不清。”
碧鸾笑了:“姑娘贵人事忙,自然记不住。不过这话要是让肖夫人听了,心里可会埋怨姑娘了。姑娘要不要许我点什么好处,买通我一下?”
蓝荆安张望一下,见没人看到,偷偷刮了一下碧鸾的鼻子:“就你最滑头。说吧,你想要什么?”
碧鸾一笑:“姜将军约了我今晚去练剑,可邱中郎将说他想了个新阵型给我们红武军,晚上想和我商议一下。”
蓝荆安有些奇怪:“以你们几个人关系,你是想找姜邵衡练剑还是去和邱少泽商议直接说了就行啊。干嘛还要拉上我?”
碧鸾一努嘴,抱怨到:“您还不知道姜将军那个脾气。也不知为什么,我一和邱中郎将商议,他就非得找点借口也要听着。您说,我们红武军的事,他一个左将军插什么手。我就不耐烦他这样。”
蓝荆安闻言呵呵笑了:“好,我知道了。我今晚会把姜邵衡招去议事,等你们那边商量完了,你过来找我就行。”
蓝荆安说完又忍不住打量碧鸾两眼,心里不由美滋滋的想,我的碧鸾果然招人疼。看看这几个影卫出身的,一个两个都想抢人,也不知道最后是谁有这个福分能抱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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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故旧之交
蓝荆安走进薛良玉的营帐里时,她正在纳鞋,蓝荆安一看尺寸,便笑着说:“又给你们家那位公子操心呐?放心,他在肖翦那里吃不到苦。肖翦再怎么说也是他二叔,你看咱们都快到晋阳了,肖翦不是也没动他?”
曾经的闺中密友,现在身份已经千差万别。薛良玉见蓝荆安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给她行礼。蓝荆安不讲究这个,摆摆手,跟她闲话家常:“阿玉,你进营也一段时间了。我来的少,不知道你这里缺点什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告诉碧鸾就行。”
薛良玉温柔的说:“难为你这么忙还能想着我。我这里一切都好。不过,还是不方便我问为什么要我走一趟么?”
蓝荆安无奈的看看她:“不是我不想说,时候未到,说也无益。你且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会让肖北全须全尾的回来,必然说到做到。你信我便是。”
薛良玉点点头:“我信你。以前咱们小的时候,也是你主意最多。”
蓝荆安想想旧日时光,露出一个悠然回味的表情:“是么?我倒不觉得。这日子过的真快啊,谁想当初被全永华城闺秀惦念的翩翩公子,竟然落到你薛大小姐手里了。”
薛良玉脸上红了一下:“可是,我更羡慕你和萍儿。和你们一比,我就显得太无用了。”
蓝荆安叹口气:“你问问万萍,要是可能,她才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一个女将军的名头,哪有举案齐眉的日子过的舒爽。我们都是身不由已,只有你,才把握住了自己的幸福。对了,你父亲给你回信了没有?”
薛良玉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得慌了,一边说着一边跪了下去:“还没有。民女自知父亲罪孽深重,但恳请大司命再给他个机会,他必会迷途知返的。”
蓝荆安赶忙伸手拉她起来:“你又多心了不是?别想太多了,还是先顾着眼前事再说吧。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都会在此地安营扎寨。你要是觉得闷,也可以让思萦带你在女营里多转转。”
薛良玉被蓝荆安拉起来,看着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现在已经高高在上,再也遥不可及。她谢了蓝荆安,又转身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双鞋递给蓝荆安:“虽然这鞋不适合骑马穿,但平日穿着应该不算难受。”
蓝荆安惊喜的看了薛良玉一眼:“给我做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知想到什么,蓝荆安又扑哧笑了一声。薛良玉有些紧张:“怎么了?”
蓝荆安出声解释:“没事,我不过是想起来,上次见万萍,她送我的也是一双靴子。你们一个送冬靴,一个送夏鞋。倒真是我的贴心人儿。”
薛良玉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心下也松了口气,神情里流露出期盼:“听说她在打并州北地。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见面。”
蓝荆安并不做保:“这个我也说不好。但无论如何,都离咱们再相聚在永华城那日不远了。”
薛良玉带着心事,勉强笑笑。蓝荆安自然明了她心里那点子担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也不能对薛良玉保证什么。这一次再见薛良玉,她相当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再是亲密的旧友,也会随着岁月会渐行渐远。但记忆里的美好时光,却会变得愈发难忘。
蓝荆安又和薛良玉聊了几句,薛良玉特意问候了一下肖蒙。蓝荆安知道肖蒙为人正统,总是和儿媳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自从薛良玉进了红武军之后,更是再没有见过她。
蓝荆安冷眼旁观,肖蒙虽然对这个儿媳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应该还是相当满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跟他摆明态度说可能让薛良玉冒些风险后,硬抗着她的压力,反对带薛良玉随行并州。在这点上,蓝荆安倒是对肖家家风非常赞赏,所以才更愿意为了肖蒙放肖翦一马。
等蓝荆安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素梅已经将萧青云给她的密信放在了案上。蓝荆安手底下的人都知道,大司命在白日忙的时候,是不会处理私事的,哪怕是元帅的信,也要等晚上再看。
蓝荆安细细看了一遍青云哥哥饱含思念之情的书信,正要提笔回信,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碧鸾的事情。她只得将笔墨放下,招了姜邵衡来议事,但想想又怕拖的时间不够长,遂把白卿风也请过来了。
蓝荆安一边议事,一边注意姜邵衡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暗笑。她偷偷的想,就你和吴未这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想要碧鸾动心,路还长着呢。
八月十四,天气已凉爽下来。再有一日便是中秋。此时已距乾军围困榆次过了整整一个月。按照蓝荆安的部署,今日便是拿下榆次的日子。
沉寂了一个月的榆次南城外,碧鸾带着红武军前去叫阵。榆次守尉听说乾军叫阵,再次亲去了城墙。他一边烦躁的城墙上走,一边和手底下的人商议:“你们说乾军这是何意?派了女人过来叫阵,当真看不起我孙齐祖?”
他底下的一个副将说:“您可别中了乾军的奸计,他们就是想赚咱们出城门呢。只要咱们城门一开,以乾军的人数来说,咱们肯定就要被破城了。”
另一个副将不屑的对刚才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就属你怕死。要是咱们不迎战,以后全天下都会嘲笑咱们是胆小鬼,连娘们上门都不敢对战。”
第三个是个谋士,指着城外的地方对榆次守尉说:“这附近没遮挡,除了这些女人,也没有其他大军过来。我倒觉得,这是大司命为了给那什么红武军造名声,特意安排的。没什么好怕的。”
榆次守尉又问身边的斥候:“你们的消息到底送出去没啊?晋阳那边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斥候一脸难色:“乾军的北面封锁的太紧了,实在送不出去。”
榆次守尉烦心的不行。他被锁在这榆次城里已经足足一个月了,最可气的是,他们这边勒紧了裤带,指望多撑一段时光,乾军那边竟然连肉汤都喝上了,天天这香气飘进城里,简直是让人百爪挠心。
榆次太守实在绷不住了,大手一挥:“不管他了。老子总要试一次,若是能突围出去,咱们也别管晋阳了,直接回上党得了。老子还不信,手里这几万的兄弟,会打不过几千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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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战成名
榆次守尉亲自带领过万人冲出城外,发现除了红武军,没有其他男兵来围攻。那一刻,他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自己的决定。只可惜他高兴的过早了一点,这一日,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红武军依照一直演练的阵型,避了两千骑兵过去,只专心围攻步兵。纵然出城的步兵人数众多,但红武军训练有素,又有连弩傍身,更带着一股为自己正名的狠劲儿,不到一个时辰,榆次城外的战场,便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这个时候,怕了红武军的榆次军再想逃回城里却是来不及了。冯参早已带了屯骑的人从城北绕了过来,杀进了榆次南城,城门是休想再关上了。
而避开了红武军攻击的那两千骑兵,命运也没强到哪里去。才跑了不到五里,便遭到了邱少泽带人伏击。这些骑兵本就是忙于逃命之人,见到乾军里实力最强的越骑出现,哪还有挣扎的心,不过短暂抵抗一下,便老老实实投降了。
延康三年八月十四,红武军一战成名,以不到四千人的兵力,杀伤三千并州军,逼降六千。而己方竟然死伤还不足百人。榆次守尉最后死在了他从来看不起的女人剑下,并让碧鸾枭了首级。
至于榆次城中的其余八千人,在被冯参带人切瓜砍菜一般杀伤之后,都知道大势已去,老老实实降了。
肖蒙等人打了这么多年仗,极少能看到这般轻易破城的。从红武军前去叫阵,到大司命骑马入城,前后加起来都没用了三个时辰。大司命当日早上说要在榆次城吃晚饭,竟然不是笑谈,而成了现实!众人都为这大快人心的一战高兴不已。
蓝荆安也很满意这一战的成果。不仅是破城够快,同时让红武军声名大噪,更重要的是,她基本做到了这么多次指挥上,伤亡最少的一次。乾军这边加起来伤亡也不过三百。而榆次城里的两万驻军,除了被杀伤的五千人,还有一万五千人彻底投降了。
自再度领兵后,便滴酒不沾的蓝荆安,当晚在榆次守尉府里,第一次在庆功宴上端起酒杯。蓝荆安更是宣布,全军在榆次休息一天欢庆中秋,后日便安排对晋阳的全面封锁,由肖蒙主持对晋阳一战。争取将并州军全部消灭在晋阳。
欢庆过后,蓝荆安在房间里独自研磨写信,温柔的笑意淡淡的盘旋在她的脸上。蓝荆安默默的想,青云哥哥明日就该收到她的礼物了吧?今日这场大胜也算是她送给他的另一种礼物,望他在雒阳也能如榆次这般顺利。
碧鸾推门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这么一副灯下美人图。碧鸾很久都没见到过姑娘婉约柔和的样子了,仿佛她此时又变成了一个贞静而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
蓝荆安抬眼见是碧鸾进来,也没停笔,只是顺口说:“你且等我一下,我这就写完。”碧鸾乖乖的等在一旁,只等蓝荆安装好了信,才出声向她汇报:“蒋医官回来了,您要现在去见么?”
蓝荆安点点头:“去吧。早点知道情况,咱们也早点出发。”她站起身,让碧鸾给她批上大氅,带着碧鸾去找蒋语堂了。
蓝荆安一进屋便见到蒋语堂一脸的郁色。蓝荆安温和的问他:“没找到大哥说的那支马队么?”
蒋语堂躬身给她行礼,饱含歉疚的说:“下官无能。那支马队现在已经不在了。目前唯一能出入晋北的就只有一支马队,但他们的领队不肯见我。而且不知为何,他们似乎知道了我的身份。”
蓝荆安有些惊奇:“此话怎讲?”蒋语堂叹口气:“对方点名要白大人去见他们领队。”
蓝荆安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要求大哥去见?这倒是奇怪。别的还说什么了?”
蒋语堂摇摇头:“别的什么都不肯说。刚开始都谈得好好的。直到他们说要请示领队,带我去了个茶楼喝茶。领队不仅没出来,接待我的人反而带了这话给我。”
蓝荆安想了想又问:“这马队什么来头?怎么现在只有这一支能进出晋阳了?”
蒋语堂答到:“听闻自从咱们围了榆次之后,晋阳城便只允许这支马队进城了。我之前在狼孟打听过,肖翦的军需马匹似乎全是从这支马队手里弄来的。”
蓝荆安摸了摸下巴:“有点意思。也不知道这马队的老板是何人,竟有这般能耐。”
两人正说着,白卿风听闻消息也过来了。蓝荆安让蒋语堂把经过又给白卿风叙述了一遍,听得白卿风也直皱眉:“我倒不知并州这里何时出了这样有本事的一支马队。不过,想想自从咱们起兵,我便没怎么关心过北面的商事了。商场如战场,形势变了,也没什么好奇怪。”
蓝荆安转头看向他:“我们不知对方目的,为何非要见大哥你。干脆弃了这个计划吧。我再想别的法子。”
白卿风云淡风轻的说:“不用。你想的这个法子甚好,弃了太过可惜。无论对方什么目的,在商言商,不过是金耗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蓝荆安还有些顾虑:“要么还是算了吧。商事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是我大哥,我和青云哥哥都断不能让你有失的。”
白卿风闻言倒是笑了:“你自己冒险都不怕,怎么轮到我见个人倒担心成这个样子?放心,依据语堂所言,对方应该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让语堂这般静悄悄的回来了。”
蓝荆安踟躇了一阵子,到底还是点了头:“那这样,见面的地点约在东山里。我让邱少泽带影卫提前过去埋伏,就算对方有什么坏心,也休想使出来。我再陪你走一趟,倒要看看对方是何许人也。”
白卿风见三妹这般在意自己,心里很是高兴,点点头:“行,就依你所言。你今日指挥也累了,我一会儿去找邱少泽安排就行。这里离东山不过半天的路,我打算安排在后日晚上,你看如何?”
蓝荆安同意了,自去休息,只让白卿风负责后日的见面。她深知大哥在生意场上浸淫多年,自然比她更了解商人的想法,自己除了要护着他的安全,其他也不需要做什么。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蓝荆安在对青云哥哥的思念中,收到了对方马队同意明晚在东山村中相见的要求。她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也不知明晚等待他们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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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异地相逢
八月十六日晚,等白卿风一行到达约见的农户家中,对方已经到了。被白卿风提前安置在这里的思萦,见白卿风等人出现,赶紧迎上去,小声的说:“那个领队是个女人。”
蓝荆安倒没有太大诧异,北方民风开放,女人做生意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不过能统领这样一支马队,看来此人本事不小,就是不知道她这个领队身后还有没有其他老板了。白卿风的表情也是纹丝不动,抬脚就往破旧的正屋里走。蓝荆安和碧鸾装作是他的婢女,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后。
正屋的门口守着两个强壮的大汉,等白卿风报上姓名,便放了他进去,但却不许蓝荆安和碧鸾跟着。蓝荆安想进去,不过是好奇,但她带着碧鸾,可是为了贴身保护白卿风的安全,见对方只让白卿风一人进屋,她自然不乐意了。她低三下四的请求着:“两位大哥,我们主子习惯了有人在跟前服侍,还请二位通融一下。”
两个大汉凶神恶煞的摇摇头,说什么都不同意。白卿风无法,只能给蓝荆安和碧鸾一个安抚的眼神,自己推门进去了。
门里的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和白卿风打招呼:“好久不见。”不过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这女子说得停停顿顿、支离破碎。
白卿风就像被定住一样,看着眼前的女子半天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突然间,他一个箭步冲到女子面前,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却在碰到女子面容之前,又把手缩了回去。他缓了半天,才压抑着内心的复杂情绪,开口问:“你还好么?”
比蓝荆安大不了几岁的女子红着眼眶,却还是尽量将笑容堆砌在脸上:“还好。你呢?”白卿风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对面的女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的说:“是谁要进晋阳城?”白卿风盯着这个小小的身影,接了口:“如果是我呢?”
女子不忍直视他的眼睛,垂下眼眸:“你要刺杀肖翦?”白卿风现在只能看到她颤抖的睫毛,但他依旧不愿挪开目光:“怎么?舍不得?他和你有关系?”
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是我的大主顾。若是我引着你杀了他,我在这北地也别想再待下去了。”白卿风声音有些低沉:“所以,你会帮我么?”
女子仿佛早就想好了答案:“我会。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带你进去,你也要跟我出来。”白卿风的眼睛聚起了风暴:“你就这么自信能带我出来?”
女子叹口气:“不确定。但我愿意一试。”白卿风定定的看着她,胸口起起伏伏,千言万语却化为无言。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大哭的孩子推门而入:“主子,小钰发脾气了,我哄不住他。”女子接过中年女人手里两三岁的孩子,也不管厅里的白卿风,径直抱入了内室。
等年轻女子和中年女人再出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老老实实伏在中年女人怀里睡了过去。年轻女子亲自开了门,送了二人出去。就在开门的一刹那,门外的蓝荆安突然见到了这位点名要见大哥的女子。蓝荆安暗自思忖,她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了太多,身上穿着上好的料子,明明对自己笑了一下,眉眼里却似乎有些别的情绪。
很快,门又闭上了。女子转过身来,对白卿风歉疚一笑:“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此时白卿风灰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无论他怎么忍,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孩子多大了?”女子接口道:“三岁。”
呵,三岁!白卿风的心都被碾的稀碎。他正想问她,她答应帮他,那她的夫君可曾同意,就听见对方的声音先飘了过来:“门外的那位,不是你的婢女吧?”
白卿风不知道她说的是蓝荆安还是碧鸾,但无论是谁,确实都不是,所以他诚实的摇了摇头。见到他的动作,女子紧咬着下唇才把擒在眼底的泪水又逼了回去。她转身去开门:“白夫人,请进来吧。”
蓝荆安忽然见刚关上门的女子又出来开门,心里正是好奇,却听她喊了这样一句。她见女子直勾勾的看着她,有些惊讶,悄悄的拿眼角向四周扫了扫,才敢确定她喊的是自己。
蓝荆安只能看到大哥立在正屋内,影子拉的老长。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哥给那女子使了什么障眼法,于是闻言便大大方方的进了正屋。她才一进屋,便立时感觉到了大哥的不同,三步并两步走到白卿风边上,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白卿风却连口都没开,只是摇摇头。那个女子看着他们二人亲密的举动,扭过头,停顿片刻,再回身来,脸上已经重新带着温和的表情:“白夫人,您也要入晋阳城么?”
蓝荆安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她感觉现在的氛围诡异极了。她的脑子转的飞快,心里猜个大概,却不敢确认。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既然对方只认得大哥的身份,便全交给大哥说好了。于是,她悄悄拽了下白卿风的袖子,让他替自己作答。
白卿风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答到:“她也去。除此之外,我还要带一些人。”蓝荆安注意到对面的女子面容僵硬,声音有些发颤,但却还是应了一声“好”。
白卿风又问那女子:“你若是帮我,尊夫可知?”女子摇摇头:“我独身一人,所做决定,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
白卿风心里木木的疼成一片。是因为他么?不知道她怎么会独自生活,一个人带个孩子,想来再是艰难不过。
那个女子又开口了:“你把人数,需要的身份,出发日期给我,我在狼孟等你们。这样可行?”
白卿风脑子里还是乱的,随口接了句:“好。”蓝荆安见大哥这般魂不守舍,只好替他说了一句“不知要如何酬谢姑娘才好?”
那个女子闻言轻咬了一下嘴唇,还是说:“不用。就当是我补送的礼物好了。”
白卿风脸色却突然变了:“礼物?算是什么的礼物?然后呢?你便再要消失,与我撇清关系?”
蓝荆安不妨大哥突然变了脸,但通过两人对话,她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她悄无声息的后撤几步,尽量把自己掩在灯火之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那个女子脸色也变了变,但声音依旧温婉:“白公子,贤夫人还在这里,请你说话不要让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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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阴差阳错
白卿风这才扭头发现蓝荆安已经缩去了一边,他向她招招手:“三妹,回来。”
蓝荆安讪讪的看着那个女子吃惊的表情,又站回到了白卿风身旁,露出一个笑容,亲切的和对面女子打招呼:“钱姑娘是吧?初次见面,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
钱静雅的脸色变的刷白,难以置信的看着蓝荆安,喃喃的自言自语:“你是他的妹妹?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蓝荆安见她失魂落魄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因为刚刚的一点小误会,忍不住捅了白卿风一下:“大哥,你们之间的事,我就不插手了。我先出去了。”说完,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直接转身出门了。
蓝荆安一出去,便往碧鸾那里走,小声对她说:“基本事成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去,大哥估计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了。”碧鸾就着月光,能清楚的看见蓝荆安含笑的表情,她很好奇,但也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赶忙带着蓝荆安往马车上去了。
白卿风看着眼前轻声啜泣的钱静雅,心都皱成了一团。他曾经为她那般努力,她呢?在他最悲惨最无助的日子里,却弃他而去。可是即便这样,他依旧恨不起来她。说到底,还是他的问题,他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苛求她会等他。
白卿风叹了口气,还是把蓝荆安刚塞给他的巾帕拿到钱静雅面前,细细的给她拭泪。一边拭泪一边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若是你愿意,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待你的孩子视若己出,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听了这话,钱静雅哭的更厉害了,半天才收住悲声,给他解释:“小钰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表姐的孩子。”
白卿风愣住了,她不会一直在等自己吧?那当年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是他一直误会她了么?他急切的想知道他当初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钱静雅却先开口问他:“你这么多年都没娶妻么?”白卿风摇摇头:“无妻无子,我也没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钱静雅心里一窒,却听白卿风出声问她:“当年你究竟为什么没有出现?”
钱静雅苦笑一声:“谁曾想,我最信任的小环竟然是父亲的人。还给我身上用了香,府里养的犬,只要寻着我身上的香便能找到我。你看,我的出逃,不过是一场笑话。别无选择,我只能回去。”
说到这里,钱静雅再次哽咽,但还是咬着牙说下去:“等我再次能去找你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多。起初父亲本来打算将我送进宫里,后来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直到几个月之后,我才知道他起兵造反了,于是我有了新的身份,自然应该被卖一个新的价钱。”
白卿风的拳头握的紧紧的,若是钱锡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立时揍得他鼻青脸肿。但他还是坚持着听钱静雅讲下去:“他自立为王之后没多久,我被配给了交趾国王。”钱静雅讲到这里讽刺的一笑:“多合适的一桩买卖。一个女儿就能换来一个降臣,一片偌大的地方,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了。”
钱静雅不管白卿风疼惜的眼神,自顾自的说:“交趾国王比我那位好父亲年纪还要大。他老了,做不得男人,便拿我出气。而我的好小环,为了讨好新主人,递鞭递针不算,甚至还怂恿着心怀不轨的王子企图爬我的床。谁能想象,堂堂南王的嫡次女天天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白卿风听到这里,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伸手把钱静雅搂到怀里,连声道:“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都是我不好,没能护着你。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我会好好待你。”
钱静雅曾经心中的旧伤无处发泄,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愿意赤裸裸的暴露自己,将自己最不堪最痛苦的往事一件一件的扒出来。她嚎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却又笑了:“可是,他们一个个自以为得意,结果如何?还不是都让我一一毒死?”
白卿风心疼的不行,那个善良爱笑的言言,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他只铭记着自己的仇恨,却怎么一直不曾考虑过他的离开会留给她怎样的结局。
钱静雅吸了吸鼻子继续讲:“交趾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也永远不想再待在那里。但我知道,若是重回交州,父亲就算不杀了我给交趾一个交代,也会再度将我配给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所以,我逃了,只身一人逃了。”
“那时,我已经知道乾军起兵了。听闻你们元帅和大司命都在襄阳,于是我猜着你也会在那里,便去襄阳找你。我到的时候,已经是那一年元月将尽,是二十四日。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只见了你那一面。本想第二日去找你,没想到当晚却在街上看到了你。”
说到这里钱静雅捶胸顿足的骂自己:“都是我糊涂,是我傻,我没有信心。我从来没想过,你还会等我。我见你不避嫌的当众背着她,温柔的对她说话,便直接认定了她才是你的挚爱,从来没想过你背着的人竟然会是当年名满襄阳的大司命。”
已经多年不再落泪的白卿风眼睛里也都是泪花,原来她真的找过他,原来她心里一直和自己一样在乎。他误会了她,她也错过了他。是他们彼此蹉跎了岁月,才经了这无谓的相思之苦。
他把钱静雅抱的紧紧的,钱静雅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事到如今,她才醒悟自己当初糊涂成了什么样子。她说过,会信他,会等他。但她却失言了。是她亲手断送了和他一起幸福的机会。
等钱静雅冷静下来,才断断续续的把她的故事讲完:“后来,我当晚便走了。我无处可去,只知道薰表姐嫁到了晋阳,所以,我便偷偷来了并州投靠她。并依靠薰表姐再次起了家。”
“天底下若是有该死的罪人,我必然算得上一个。我虽然没有上了战场,但多少战刀战马,却是都是从我这个狠心的女人手里流出去的。你曾经教我的,我亦是没有遵循,粮、药、布、酒,什么赚钱我便抬高了价格贩什么。”
说着钱静雅抬起一双玉手,盯着自己的手痛苦的说:“鲜卑、匈奴,并州,北地的每一处的民不聊生,背后都有我的脏手。我的每一文钱,都是别人拿血拿命替我堆起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着活着就把自己活成了曾经最痛恨的样子。”
钱静雅抬头看着白卿风,凄凉无比的说:“你说,我这样的人,还配得上你么?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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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左右为难
钱静雅最后三个字明确告诉白卿风,自己现在和他的差距。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地位家庭问题,她曾经做过的错事,依照乾军过去的处理,徒刑都是轻的,说不好,是要杀头的。而他作为白家唯一后人,必会封王封侯,她不能拖累他。
钱静雅试图和白卿风划清界限,但白卿风却不肯放手。当他听说她只身逃到晋阳,却能在这两三年做到唯一进出晋阳的马队老板,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做过什么。那些他亲自教她要防范要避免的手段,现在却成了她在黑暗中厮杀的利器。可不白卿风不怪她,若不是因为他,言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白卿风抱着她,低声安慰:“你是有苦衷的,不是你的错。我们既然能再次相逢,就注定了不应该再分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钱静雅再度嚎啕大哭,她何德何能,遇到了他。但她却一步一步远离了他,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等钱静雅停下来,从他怀里挣脱,两个人已经不知道抱头痛哭了多久。钱静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白卿风说:“你还需要什么,告诉我,我都可以为你准备。”
白卿风摇摇头,想了想,又说:“我就要一样,我要你答应我,从进了晋阳开始,再也不许离开我。”
钱静雅只想要安安全全的送他进晋阳城,再平平安安的带他出来,并没有体会他这话的深意,点点头应下了。
两个人又说了半天的话,等二人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蓝荆安早就在马车上睡着了。白卿风叫醒了她,在她暧昧的打量中,带着一行人赶回了榆次城。
等回去书房,蓝荆安才从白卿风嘴里听到他们二人这些年来的经过。她忍不住感慨,好一对痴男怨女,苦命鸳鸯。
白卿风讲到最后直接给蓝荆安跪下了:“大司命,我知钱静雅她犯过错,但我愿与她一同承担。只求你和元帅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白卿风这般郑重的恳求蓝荆安,着实吓了她一跳。她赶忙把他扶起来:“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呢?且不说,钱姑娘虽有过,但伤害最深的匈奴和鲜卑百姓,咱们这边暂时管不着。就是她在凉州并州所行之事,也不是没个补救啊。她这次带咱们进晋阳城便是将功补过,等事后再好好补给北地百姓,也算是赎罪了。”
白卿风叹口气:“我不想因为言言而让你们为难,徇私枉法。但我也做不到和她分别。等这次并州事情结束,我会辞去军需官一职,她有个什么罪责,我陪她一起受便是。”
蓝荆安知道这两个人久别重逢,一边是悲喜交加一边又是顾虑未来。但大哥说得也不错,在战争中牟利而伤民的商人,依照他们乾军惯常做法,确实需要被处理,以平民愤。钱静雅再怎么将功补过,至少也要关进牢里一段时日,以儆效尤。
可若是将钱静雅关入大牢,以后她要是再想嫁给大哥,怕是就难了,始终会带个罪人的名头。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哪个王公贵族会娶个罪人回家的。况且,这还没算上她父亲钱锡的事。
蓝荆安一边为难,一边又有些自责。没想到,当年自己中伏,被白卿风背回将军府的那几步路竟然还引来了那么大的误会。也赖她,谁让她当年骑射那么出名,一般人都无法猜到她会因为中伏而虚弱成那个样子。何况当年的事情,又被她压了下去,不怪钱静雅这么多年不知道。
蓝荆安只得安慰白卿风:“大哥,你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先把晋阳之事了结再说。你多往好处想想,至少你们再次相遇了,钱姑娘更是一心为你。你这么多年的等待都不是白付出的,不是么?”
白卿风也知道正事要紧,面色复杂的点点头。
蓝荆安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钱姑娘当时为什么要点名要你去见她?她怎么知道是咱们的人想入晋阳城?”
白卿风答道:“她认识语堂。语堂当初去南方进药的时候,他们俩便认识。她见语堂出现,自然知道是咱们的人要入晋阳城。她以为我要去刺杀肖翦,所以才特意见我一面。”
蓝荆安恍然大悟,又问他:“你没告诉她咱们进晋阳城的目的?”
白卿风摇摇头:“没有。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她表姐夫原是太原郡中尉童兆,自从肖蒙离开并州,他便成了肖翦的左右手。我们要改变计划,走童兆这条路么?”
蓝荆安想想之前白卿风给她讲的情况,开口说:“我还是觉得之前的方法好。童兆必不如肖翦的家人离他更近,咱们还是按之前商量过的去办吧。不过,你要是觉得童兆那边能下手,咱们就兵分两路。如果主副两将都收服了,想来并州军里再不可能有半点异议。”
白卿风点点头,说:“好,就依你的。我已经和言言说了,三日后到狼孟。除了之前说好的人,她还能把整个马队的人都换做咱们影卫。”
蓝荆安听了很是高兴:“这样更好,保险。我记得她手下马队有六七十人,咱们带五十影卫吧,总要留几个钱姑娘的人装点门面才好。我明日去通知阿玉,你去跟邱少泽要影卫的人。”
白卿风应下了,想起另外一件事,微皱了下眉头:“你真的打算跟肖蒙实话实说?他若是再叛了怎么办?”
蓝荆安放心的一笑:“他不敢。咱们这边的人,只要有姜邵衡和陈扬在,光凭他一人,指挥不动。而他自己的嫡系俱压在青云哥哥那里。我又逼他在上艾和并州军交过手,我前天庆功宴上说的话,也应该传到晋阳城里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和并州军势不两立。”
蓝荆安挑挑眉:“就算他真有胆子叛变,他也只能孤身逃跑。永华城那边肯定无法像以前那般信他。若他们兄弟自立为王,成王的那人也只能是肖翦,任他肖蒙本事再大,也做不回这并州第一人了。”
“你想,肖蒙那么一个高傲的人,一辈子都是风光的,哪怕在乾军这里,谁不是依旧敬他三分,他怎么会愿意屈于自己弟弟之下。他又是个重情的,除了一个嫡长子,全家都在咱们手里。一个聪明人,想来应该十分清楚这未来之路要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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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发晋阳
白卿风想想也是,遂又谈起进入晋阳城后的安排。等两个人絮絮叨叨把事情的聊完,发现天都快亮了。蓝荆安知道大哥心里还正亢奋着,但她实在不行了,告辞了白卿风,回到卧房倒头便睡,直睡到将近午时才爬起来。
蓝荆安起来之后,吃点东西,便按照心里早就盘算过多少次的计划,依次去找了姜邵衡、陈扬、肖蒙等人。等她和上层将领谈过一遍之后,又亲自安排了三个婢女。
思芸装扮蓝荆安已非一次两次,可谓经验十足。她和素梅平日又沉稳惯了,二人自然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应了,根本不用蓝荆安操心。只有思萦,嘟着嘴非要问能不能跟着蓝荆安一起走。
蓝荆安无奈的说:“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就巴巴的跟着?还是好好把武艺练好再说吧。哪天你能不输给你碧鸾姐姐,我也会走哪儿带你到哪儿。”
思萦一下子泄了气,闷闷的嘟囔:“完了,完了,您这一句话,把我半辈子都支出去了。”
她这话一出,素梅和思芸都偷偷捂嘴乐,碧鸾直接捏了捏她的小胳膊:“你放心,我给你安排了课目,保准让你这段时间闲不着。”
碧鸾说完,思萦的小脸更耷拉下来。倒是让蓝荆安和碧鸾心情大好。
等蓝荆安安排好其他事宜,最后才去找薛良玉。薛良玉听说她打算安排自己进晋阳城,吓了一跳。纵然明知不应过问她具体安排,但薛良玉还是忍不住出口相询。
事到如今,蓝荆安也不瞒她:“你若是想让肖公子安全回来,这一次就要帮我一把。我和碧鸾会装作你的婢女跟你一起进肖府的,保你平安。你直接去找你堂姐,依照你们之间的关系,她肯定会帮你。”
薛良玉虽然有些心惊胆战,但她也知道这一次是非做不可了。若是顺利,自己不仅能救回丈夫,更能赢得蓝荆安青眼相加,将来为自己父族求情也能好说话些。她定了定心神,坚定的说:“我都听你的,一定按你的要求做,绝不会坏事。”
蓝荆安笑着拉她的手:“阿玉你也不必紧张,只当是普通走亲就好。其他的事情,一会儿碧鸾会给你细说的。相信我,咱们这次肯定能平安进出晋阳城的。”
蓝荆安把碧鸾留给薛良玉,自己又去找白卿风和邱少泽了。邱少泽已经把选好的影卫人手给了白卿风,但他还想最后劝说蓝荆安一次:“大司命,为了您的安危,要么您还是带上属下吧。”
蓝荆安摇摇头:“你气质不凡,之前露脸也多,被对方察觉出来的可能不小,我不想冒险。再说了,我还指望你帮我督战呢,这么重的担子,不交给你,别人我不放心。”邱少泽无法,只得依照蓝荆安的嘱咐应了。
八月十七日晚,平北将军肖蒙的儿媳哭哭啼啼去求大司命为了肖北安全,不要让平北将军带人强攻晋阳。她闹到半夜,终于触怒大司命,大司命更是被气的旧疾复发。肖将军前去求情未果,小肖夫人被大司命连夜赶出了榆次大营。
大司命为了养病,将指挥权暂时给了肖将军,由邱中郎将负责督军。但无论大司命如何生气,还是冲着平北将军肖蒙的面子,指派了人护送小肖夫人回濮阳。
到了八月十八日的白日,昨晚上的事情,已经在乾军上层传开了,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而此时的蓝荆安并不知道自己军里的说法,她正舒舒服服的坐在马车上和碧鸾及薛良玉闲聊。
蓝荆安感慨的叹道:“你二姐之前过的也够辛苦的。”
薛良玉也叹了口气:“唉,谁想她第一次竟然嫁的是那样的人,好在二叔父待她不错,虽然是个继室,但至少是疼她重她的。我大伯家这几个堂姐妹,也就怀璧妹妹命好一些。”
蓝荆安又想到当初嫁到光禄大夫的婉柔郡主,那么个温温婉婉的姑娘,才过了不到两年就被磋磨死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蓝荆安不客气的指出来:“说起来还是你大伯和广信长公主太软了。你二姐的事,就已经够窝囊的。你大姐的事,更是让人接受不了。我要是广信长公主,拼着命也要王家给个交代。就是打死了王家那个混账儿子,谁也说不出什么。”
薛良玉和蓝荆安聊着自己旧事,渐渐放松起来,话里也多了点当初做姑娘时的锐气:“谁说不是。王家再怎么得势,也是他们的错。折腾死一个郡主,他们还有理了不成?偏我伯母堂堂一个长公主,被人欺负成这样竟然也不知道还手。真是气人。”
蓝荆安见她动了真气,反而出言安慰她:“好了,你也消消气。至少你二姐现在不是还算幸福?这次咱们进了晋阳,你正好和她叙叙话,以解她的相思之情。”
薛良玉想想自己已经快两年没见过薛怀珍了,言语中也多了些向往:“我从永华城走的时候,二姐还没生,也不知道现在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蓝荆安嘴角翘了起来,侧着脸调笑她:“不管孩子长什么样,论辈分,你都得称这位一声小叔。还有,二姐变二婶,是不是憋屈的很?”
薛良玉回瞪她一眼:“我才不憋屈,我夫君可是全永华城姑娘都想嫁的肖北,就算比二姐低一辈,我也平衡。”
蓝荆安看她虚张声势的样子,和碧鸾哈哈笑成一团。
车外的白卿风看了冯参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算是见识到了。真难想象她们红武军每日里得热闹成什么样子。”
冯参小声答道:“我现在就同情邱中郎将,也不知他那张冷脸能不能吓住红武军的那些女兵。”
白卿风也笑了:“我倒是忘了这么一茬儿,怪不得他昨个儿说什么都想跟着咱们走呢。原来不是怕督军,而是怕让他代管的红武军啊。嘿嘿,这次就让他去头疼好了,咱们正好去晋阳城乐一乐。”
冯参看着白卿风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心里偷偷感慨,这钱姑娘影响力可真够大的。才一天的功夫,白大人这蓄了大半年的胡子,就不见了踪影。明明是趟危险的苦差事,到他嘴里都能成为乐事。
冯参觉得哪怕当初自己娶媳妇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兴奋。跟着大司命东奔西跑这几年,除了偶尔会想想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似乎很少会想起早逝的亡妻,难道是因为自己太冷血了?冯参挠挠头,实在不愿去细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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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狼孟之会
八月十九,蓝荆安一行全部抵达狼孟。虽然为了避免惹人注目,蓝荆安等人是分开走的,但到了钱静雅马队大院集合的时候,钱静雅还是被这五十影卫惊住了。白卿风见了钱静雅惊讶的表情,怕她不好安排,再三和她确认。
钱静雅嗫嚅道:“安排倒是没问题。我之前还特意给你备了些人手,提前送入了晋阳城。不过现在看起来,和你们的人实在是云泥之别,怕是用不上了。”
白卿风听说她特意为他备了人手,虽然知道她误会了,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只说:“你费心了。你的人自然也是好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分保险。”
钱静雅的脸不由得红了一下,又去迎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薛怀玉三人。钱静雅见下车的不是蓝荆安而是一位没见过的夫人带着两位婢女,很是意外,转头去询问白卿风:“之前说那位也来,难道改计划了?”
白卿风指着低眉顺眼跟在薛怀玉身后的蓝荆安,笑着说:“她变了装而已。这次不让她做主角,自然要让她低调些。”
蓝荆安听到白卿风点她的名字,这才抬起头对钱静雅一笑:“钱老板,好久不见。”
钱静雅闻声走到她面前,猛然发现这个老老实实的小婢女,真有几分神似自己三日前所见的大司命。她赶忙俯身给蓝荆安行了一礼。
蓝荆安回了她半礼,开口说:“我和某人都是对钱老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可惜钱老板却不记得我了,伤心,伤心啊。”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看了一眼白卿风。
白卿风含笑看着自己妹妹逗弄言言,并不接话。钱静雅忙不迭的认错:“都是民女的错。是民女眼拙。”
白卿风看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到底忍不住出声替她解围:“大司命逗你呢。她让碧鸾帮她涂抹了足足两刻,就是防着别人认出来。别说是你了,要不是我亲自送她上的马车,我也不敢认。”
蓝荆安被白卿风揭穿了,反而改换了另一副样子,挺起胸背,轻盈的走到钱静雅面前,温和的说:“我这次是陪朋友去探亲的,钱老板只当我是个婢女便好。此次进城就麻烦钱老板了。”
钱静雅连称不敢,迎了蓝荆安几人进屋休息。按照计划,她明日便会亲自带队护送一行人进晋阳城。
蓝荆安和钱静雅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碧鸾和薛良玉去了她们各自的房间,把空间留给了白卿风。等到了房间,蓝荆安又特意和薛怀玉对了一遍,确保她那边没问题之后,才去找了冯参安排影卫的行动。
等她回到自己的卧房,百无聊赖的坐在羊皮垫子上,忍不住和碧鸾抱怨:“安排的太周密也没意思,人人都有活计,只有我们两个闲人在这里。连晚饭时间都不到,真是无聊至极。”
碧鸾伸手给她倒了杯茶:“闲还不好。天天整日陀螺似的转着,我都替姑娘觉得累。您看看您的手,之前软了的茧子,是不是又硬了。”
蓝荆安不以为意:“出来打仗,当然没那么多讲究。这茧子自然是来来退退。等咱们拿下永华城,再养个一两年估计又好了。就算养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有茧子才好,这样才像婢女,一身细皮嫩肉,脸涂的再像,一伸手也会露馅。”
碧鸾咯咯直笑:“姑娘这话是差了。干活的手留下的茧子,能和持弓握笔的手留下的位置一样么?您也就是骗骗没上过战场的仆妇,这要是让肖翦或他手底下的人看见了,一样露馅。”
蓝荆安笑着应她:“就属你最精。反正咱们也不会在晋阳城里久留,不怕什么。别说我,就你现在身上还带着几分婢女的样子?不是也和我半斤八两?”
碧鸾听了这话赶紧肃了面容:“姑娘,您可别拿这话吓我。碧鸾是您的婢女。这点永远不会变。”
蓝荆安不满的看她一眼:“跟你说了几次了,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你怎么说我不管,等复了国,你可别给我没脸。”
碧鸾一脸紧张:“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何况,我就一心想伺候在您身边,不做您的婢女,我还凭什么留下。”
蓝荆安叹口气:“你呀,心太实。要是循规蹈矩,那还复国做什么,老老实实被宇文家欺负到死算了。规矩立下来,便是给人破的。你想跟在我身边,什么身份都一样。你的事,只管听我的便是,以后不许再自轻了。”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门外响起冯参的声音:“大司命,白大人请您下去用饭。”
蓝荆安看看漏刻,欢快的从垫子上起了身,边走边对碧鸾说:“总算开饭了。估计大哥那边也都交待清楚了。咱们美美吃上一顿,明日就要去晋阳城做可怜人去了。”
正厅里,钱静雅果然准备了丰盛但不奢华的酒席,蓝荆安特别注意到给她和白卿风的饭食和其他人略有不同。她飞快的瞟了白卿风一眼,这么快就把她的喜好给了钱静雅,看来大哥为了这位钱老板真是不遗余力啊。
蓝荆安自然不会揭穿自己大哥的好心,只在酒席上再三感谢钱静雅。身为钱锡的嫡女,钱静雅向来聪慧,经过这三日的细细思索,她已经猜出自己之前的想法有误。但大司命和子朗都不肯明说,她也不好再问。只等进了晋阳城听凭安排便是。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饭后,蓝荆安特别请了钱静雅去自己的卧房叙话。蓝荆安和她密谈了一个多时辰,才亲自送了钱静雅出门。然后又找了白卿风布置了一下进入晋阳城之后的事情,由于钱静雅的出现,很多事情都会比他们之前预想的好办的多。
八月二十日,宏盛马队一早出发,过了午时便到了晋阳北城外。此时,晋阳南城正直面乾军,一片紧张,而北城这里,却安静的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战火的影响。
守门的将官见是钱静雅押送,赶忙过来问好:“钱老板,今儿个怎么劳您亲自跑这一趟了?”
钱静雅已经由碧鸾扶着下了马车,客客气气的说:“张大人啊,今日是您值守?这不是知道两边战事正紧,我怕出状况,特意跟着么?您往后看看,今日我选的护卫都是能打的,就怕遇到乾军,失了肖将军要的东西。”
姓张的将官自然知道这位钱老板和城里的主副将都有关系,一张老脸都快笑成了菊花,小声卖好:“您不用担心。现在乾军都在南门那边,过不来。”说着又神神秘秘的凑近钱静雅边上补充了一句:“乾军目前只困不攻,您这北线安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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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投名纳状
钱静雅露出一个笑容,让碧鸾递给门将一点金子:“多赖张大人这句话,我也能放心点。这秋气快上来了,让守门的兄弟们平日喝点热酒,千万别冻着。”
张姓将官对着钱静雅连连作揖,心道自己好运气,今日值守竟然能遇到这位历来出手大方的女老板亲自压车。这位姓张的门将让手下把城门洞开,什么都不查验,便放了钱静雅一行进入。
见车队通行的如此顺利,别说是坐在马车里的薛良玉目瞪口呆,就连在她身侧的蓝荆安心中都有些纳罕。现在可是战时,纵然她没让人围攻晋阳城北面,但这晋阳北门的守备也太松懈了。蓝荆安为了不吓着薛良玉,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但心里却暗暗有几分担忧,生怕自己漏算了什么,反而入了肖翦的彀。
其实晋阳城北漫不经心的布防,与肖翦的自信满满不无关系。晋阳城东西夹于两山之间,最便宜的进出通道自然是南北一线。
肖翦在晋阳东西城外的旷野都布置了营地,外挖壕沟,绝对是易守难攻。而在两营之外的东山西山,里面曲曲折折全是盘山路,至多也就能够跑辆马车的宽度,想不动声色的进兵是绝无可能。所以依照肖翦的判断,只要守住南线,任肖蒙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从东西突破,北面自然无虞。
此时蓝荆安虽然对双方用兵有些理解,但毕竟自己这一次也算是以身犯险,还是让她由不得多想。蓝荆安琢磨了半天,临时改了主意。
等蓝荆安到了钱静雅为他们准备的院子,单独把白卿风找了过来,再三和他确认钱静雅的可信度。白卿风虽然百般信任自己心爱之人,但也明白三妹怕是被今日进城一幕弄紧张了。
白卿风提议他先去见童兆,等他拿下童兆,然后再由蓝荆安出手。蓝荆安知道大哥这不仅仅是为了护卫自己安全,更是以此作为钱静雅的投名状。不过,他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所以蓝荆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同时把冯参派给了白卿风。
白卿风不确定童兆是否见过自己,所以先由钱静雅前去一探童兆的口风。
童兆的先夫人名为苗薰,童兆的起家,与苗家的支持密不可分,所以童兆对苗薰又爱又敬。钱静雅纵然比表姐小了六七岁,但自小就常和苗薰一起玩,两姐妹感情极好。
钱静雅当初无处可去,投靠苗薰之后,童兆爱屋及乌,对于自家夫人这位可怜表妹,也是极尽帮忙。钱静雅能再度白手起家,全靠着童兆为她拉关系。
谁想天有不测风云,苗薰却于去岁病逝了,只留下了三个孩子。除了两个稍微大点的女孩儿,最小的儿子不过才三岁。名为童钰的男孩更是童兆的独子,自小带病,身子骨娇弱,被视为童兆夫妻的眼珠子。除了苗薰,也只有钱静雅能哄得住他。
童兆知道眼前正乱着,他生怕自己有朝一日死在战场上,所以早早就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托付给了钱静雅。除了苗薰亲生的三个,甚至连另一个小妾生的女儿都交到了钱静雅手里。
钱静雅也是凭着这份底气才敢去劝童兆。童兆见钱静雅亲自进了晋阳城来找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状况,吓了一跳。
等钱静雅在书房说明来意,童兆才无奈的说:“钱老板,你也不是外人,我的难处,你还不懂么?横竖是个死,大丈夫还是死在沙场上光荣些。”
钱静雅和这位表姐夫关系向来不错,她并不兜圈子:“姐夫,您也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现在这形势,我看的明白,您自然比我更明白。您觉得咱们这东拼西凑的并州军能打过乾军么?别说是并州军了,我觉得乾军攻入永华城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钱静雅神色里不由流出担忧:“到了那一天,您又让小钰他们怎么办?您真不怕他们几个自小没了娘亲还不算,最后只能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的过完这辈子?”
钱静雅最后一段话直接击中童兆的痛点,他眼里都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挣扎:“不会的。别人都说大司命为人最是慈祥,悲悯天下。到时候,就算我战死了,必不会连累我的孩子。”
钱静雅叹了口气:“未来之事,谁又作得准呢?只有您活着,小钰他们才有保障。您既然也觉着大司命悲悯天下,为什么不干脆现在投了算了?不用看别人,您看看肖蒙肖将军。他目前在乾军里是什么待遇?不比当初在永华城那边讨生活更得意?”
钱静雅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乾军之所以不强攻晋阳城,就是等着这边投诚呢。而当时乾军也在榆次城外足足等了一个月。您说要是当初孙齐祖不是那么死硬,何苦死的那么惨。”
钱静雅又补了几句:“再有,您要真是投诚乾军,对于晋阳甚至并州百姓可都是功德一件,救人无数。您去晋阳城里问问,现在还有几个平头百姓希望硬扛,都指望着开了城门,迎乾军进来呢。您若先投了,必然受到并州百姓爱戴,将来等乾军立国了,说不定封侯都是有可能的。”
童兆本就知道这是一场无谓而无望的战争,只不过迫着上面的压力,所以才不得不硬扛到这一步,现在他被钱静雅的话撩拨的更加犹豫。童兆眉头紧缩,望着钱静雅:“你给我句实话,你是不是和乾军人接触上了?到底是谁让你过来劝我的?”
钱静雅大大方方认了:“是。是有个乾军里厉害的人物让我来劝您。而且若是您应了,说不定乾军那边还会亲自派人和您接洽。”
童兆低头想了想,他可是听过当初肖蒙是怎么降的,看来乾军还真是看重自己。若是自己能投诚,虽然比不得肖蒙,但至少在这大雍覆了之后,说不定还能在并州有个立足之地。
想到一半,他又有点泄气,实话说给钱静雅听:“纵然我有心,也没办法。虽说我是副将,但你不知道,我的亲兵都在东营,西营也有些。唯独南门目前没有我的人,全是聂易那小子的。即便我降了,乾军若不能及时进城,到时候被肖将军察觉,不仅我会死,你和小钰他们也活不成。”
钱静雅此次只是试探,知道童兆的意思就行了。她温和的安抚着童兆:“姐夫,您放心吧,只要您有这份心就行。您这几天要是哪日能有一时半刻的功夫,我在迎泽楼请您吃饭,好不好?”
童兆明白她的意思,但并不应承,只说:“你再让我想想。最近乾军围的紧,肖将军经常让我跟他去军里,就算是有空,也只能是晚上。”
钱静雅听他没有拒绝,知道基本算是成了,脸上也露出笑意:“不打紧。就着您的时间来。我今天忘记把大丫和二丫的画拿过来了,到时候一并给您。”
童兆纠结的郁色依旧没有展开,又问了几句自己孩子的情况,才派人送了钱静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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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婢女求见
童兆纠结了三日,便定了主意。但偏这几日肖翦时时带他在身边,他脱不开身。直拖到八月二十八日才找到机会去了迎泽楼。
迎泽楼是老店,但去岁却已被钱静雅吞并。而童兆在这里也有干股。迎泽楼一看童兆悄悄来了,赶紧客客气气将人请到清净的后堂,又小跑着去通知钱静雅。此时白卿风和钱静雅早就从影卫那里得到消息,见迎泽楼来人,便跟着一起去见童兆。
童兆不认得白卿风,等白卿风自报家门。童兆唬的不行,他没想到堂堂乾军的总军需官竟然有胆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孤身入了晋阳城。白卿风的谈笑自如更是让战战兢兢的童兆心生佩服。
两厢都做了准备,谈起来自然顺利。不过半个时辰,童兆不仅认了降,连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听白卿风讲完了。童兆怕惹人怀疑,也不敢久留,谈完事情便走了。此时白卿风才敢去隔壁坐坐。
正在隔壁啜着香茗的蓝荆安,见白卿风过来了,含笑望着他:“大哥好手段。钱姑娘这一功算是立下了。既然摆平了童兆,这几日你暂时休息一下,好好陪陪钱姑娘。我打算后日进府。”
白卿风心里正是舒畅,但听蓝荆安说后日进府,眉眼中还是带了些担忧:“要么还是将人约出来吧。在这迎泽楼里行事,总比在人家地盘上稳当些。”
蓝荆安摇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在他地盘上,给他的震撼才足够大。他凭的就是一股子气势,不把他那口气砸下去,他是不会服的。你且带着影卫等我的信儿便是。”
白卿风知道三妹策划了许久,自然不愿在这临门一脚退缩。他只得回她:“好,但你千万注意安全。我随时等着接应你。”
兄妹两个叙了会儿话,然后才趁着夜幕,分别离开。
八月二十九,天上下着秋雨,晋阳城肖府后门外,一个可怜的女子正哆哆嗦嗦的向守门侍卫恳求:“您就行行好,我们主子真是你们夫人的亲眷,您只要把这东西递进去就行。”
守门人已经和这婢女磨叽半天,耐心都耗光了,直往外出推她:“去,去,去。我们夫人是什么人?那是永华城长公主府出来的!哪里冒出来的乡野村妇也敢乱认。”
那个婢女却倔强着不肯走,拉扯之间,却见一个大娘带着几个姑娘往这边来了。被雨淋湿的婢女见有人过来,直跪在地上哭着给大娘磕头:“大娘,求求您,跟这位侍卫大哥说说。我们主子真是府上夫人的亲眷,只要把东西递上去,令夫人肯定认得。”
薛妈妈一听这婢女的口音便知是永华城的。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却发现自己不认识这姑娘。但见这婢女已经被秋雨淋的落汤鸡一般,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心下十分不忍。先让人带着这婢女到了廊下,自己去和守门的侍卫问清楚。
等守门的侍卫说这丫头已经在这里磨了快半个时辰,薛妈妈心里已然是有些信了。这肖府可不是一般人家,夫人的身份更是贵重,有几个敢冒认的。何况就算冒认,也没必要挑这么一个阴凉的秋雨天。万一偷鸡不成,说不定连命都要丧了,哪有人会这么傻?
薛妈妈回到廊下,让跟着自己的两个婢女带着湿漉漉的姑娘先找个避风的屋子候着,自己则带着所谓的信物又折回了后院。
后院里,薛怀珍正对着秋雨发呆,见到薛妈妈去而又返,有些惊讶:“妈妈今日回的怎地这般快?”
薛妈妈本是薛怀珍的乳母,对薛怀珍最是疼爱不过,见她坐在窗边,赶忙出声劝她:“哎呦,我的好夫人,这秋风秋雨凉的很,您还是别在窗边坐了。红纱,你还不去扶夫人过来。”
薛怀珍此时也略感有些冷,就着红纱的手,移了位置。此时薛妈妈才把自己刚才在后门见到的事情给薛怀珍学了一边。薛怀珍伸手接过薛妈妈手中拿巾子包好的信物,有些意外:“这倒是奇了,若是永华城那边来人,直接递帖子便是了,何必派个婢女孤身去后门。”
薛怀珍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信物,一个样貌古朴但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珠钗正躺在巾子的正中央。薛怀珍见了信物,腾的一下从榻上起身,急声问:“人呢?”
薛妈妈见主子认得这珠钗,便知道那婢女所言不虚了,赶忙又折回了后门附近,将人带了过来。
只见这个婢女见了薛怀珍,跪地便哭,只说主子有命,要和肖夫人单独说几句话。薛怀珍虽然不认识这个婢女,但见她忍着一身湿冷,跪在地上,心下已然信了。
薛怀珍屏退左右,只留了最信赖的薛妈妈一人。才开始问话:“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从没见过你。”
跪着的婢女,头发上依旧滴滴答答的落着水,大概由于冷,她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婢子贱名翠珠。因为翠羽姐姐病了,去岁二月,才被从薛府送去凉州的。”
薛怀珍去年过了年,便从永华城走了,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茬。她回永华城一般也只住在父母所在的长公主府,倒是对薛家这些下人不那么熟悉。不过听到这个婢女既然知道翠羽的名字,想来应该是堂妹身边的人无异了。
薛怀珍又问:“你主子不是在乾军那里么?你怎么过来的?”
婢女听到这个问题,话里都带了哭腔:“主子她听说大司命下令让肖将军攻打晋阳,怕伤了公子,亲自去求大司命。结果触怒了大司命,要被送回濮阳去。主子得了两个肖公子之前的手下相助,才逃了出来。又拿身上所有的钱财换了进晋阳城,就想见您一面。”
薛怀珍心里一阵酸涩,又问:“那她人呢?我现在就派人接她入府。”
名为翠珠的婢女怯怯的望了薛怀珍一眼:“主子害怕,怕,怕”
薛怀珍重重的叹口气。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肖北还扣在这里,若是让阿玉也进来,这两夫妻都别想再出去了。而若是阿玉私逃入晋阳城的话传出去,以后她怕是再难自处。男人的争斗她插不得手,但阿玉不光是她的侄媳,更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她怎么好陷她于险境。
薛怀珍思及此,话也柔和多了:“你不用怕,先下去擦干身子,换身衣裳,别冻着了。一会儿我亲自去见她便是。她现在住在哪里?”
翠珠有点犹豫,拿眼睛直看薛妈妈。薛怀珍明了,挥挥手:“这位薛妈妈是我最信之人,你不必担心。实话说了便是。”
翠珠小声报了个地方:“迎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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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姐妹情深
迎泽楼一间下等的客房里,蓝荆安正握着薛良玉的手。纵然提前演练了好几次,但薛良玉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手上一片冰凉。
蓝荆安知道她现在不好过,也不出声,只陪她枯坐。终于,随着隔壁咚咚两声,蓝荆安很快撤了手,站起身侍立在一旁。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敲响,翠珠小声的问:“主子,夫人来了。”
薛良玉带着蓝荆安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打开,见薛怀珍只带了红纱和薛妈妈两人过来找她。薛良玉想起自己姐妹几个现在的样子,真是悲从中来,一把扑到薛怀珍的怀里,委屈的喊了一声:“二姐!”
薛怀珍见真是薛良玉孤身在此,心里一紧,一把搂住了她,轻声安慰。握着薛良玉冰凉的手,薛怀珍感觉格外的不是滋味。她拉着薛良玉进了门,然后才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个接近两年没见的堂妹。
一眼望去,薛怀珍更是心酸了。只见薛良玉身上无半点饰物,衣料也普通的很,颜色更是憔悴,一看就知道是吃了苦头才进了这晋阳城。薛怀珍忍不住红着眼圈叹了口气:“你呀!真是个傻丫头。”
薛良玉哽咽着说:“今日我不唤你一声二婶。二姐,你知不知我的难处?你说,我能怎么办呢?”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
薛怀珍拍着她的身子,自己也陪她掉眼泪:“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你说好好的,打什么仗啊!都是造孽啊!”
等两姐妹哭过一次,再平静下来,薛良玉先向薛怀珍问了肖北的情况。薛怀珍很是理解薛良玉的思夫之情,安慰她道:“肖北他一切都好,只是被关在了前院,老爷不许他出院子而已。”
薛良玉又问了薛怀珍及她孩子的情况。薛怀珍想起儿子,脸上不自觉的带出笑意:“那是个皮的。没有半刻消停的时候。你到时候见面便知了。”
说完儿子,薛怀珍改问薛良玉:“你什么个打算?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个事儿啊。”
薛良玉一脸悲苦:“我还能怎样?我这次来,就是拼死想再见相公一面,别的我也没多想。”
薛怀珍叹口气:“我知道你怕什么,你且等我今晚回去布置一下。明早你上门,只说是从别处来的远亲,我尽量不让老爷见到你就是了。至于肖北的事,等你进了府,咱们再慢慢商量。”
薛良玉听了她这话,从心底升上一重感动,她忍不住情真意切的又哭出声来:“二姐!到了如今,我才知道只有自家人肯帮我。你为我做这么多,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要如何还你了!”
薛怀珍比薛良玉大不了两三岁,但经历的事情却比她多多了。看到自己最活泼的堂妹现在变成这样,薛怀珍比薛良玉本人还难受,忍着泪劝她:“我们两姐妹,不说这话。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心安了。”
两姐妹叙了半天话,薛怀珍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翠珠的另一个婢女。薛良玉见她望着自己的婢女,出声解释:“这个叫翠环,是我在凉州收的。天生就不能说话,但性子却是顶好的。”
“翠环?”薛怀珍狐疑的看了看这个面皮蜡黄个子高挑的婢女。翠环听薛怀珍点她的名字,规矩的俯身给薛怀珍行了礼,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薛怀珍点点头。她之前就听闻有些人家专门喜欢买哑巴做奴仆,没想到堂妹竟然也弄了个哑女留在身边。
薛良玉又说:“这次要没有这两个婢女和帮我逃出来的义士,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薛怀珍听到她提及另两人,便问:“那两个肖北手下的人呢?”
薛良玉压低声音说:“在隔壁呢。他们也想见相公一面,能让他们也跟着进府么?”
薛怀珍本想直接拒绝,但见了薛良玉眼巴巴的模样,话却变成了:“再看看吧。”
薛良玉心里有些发急,但却不能硬逆着薛怀珍的意思来,只说:“不行就让他们养个花之类的也好。他们冒死护送我过来,我也不好完全撇下他们不管。”
薛怀珍转头问红纱:“最近府里可有什么空缺?”
红纱想了想答到:“府里倒不缺。但给咱们小厨房送菜的人不是伤了腿么?估计几个月都来不了。”
薛怀珍自然知道这事,要不然薛妈妈也不必每日亲自去市集买菜。薛怀珍想了想,说:“要么让他们二人每日帮着薛妈妈担菜吧。不用他们采买,只要帮薛妈妈从市集担回府里就行。”
薛良玉松了一口气:“行。这我也算有个交代。”
薛怀珍找别的借口出来的,不便久留,谈了一阵子,便起身走了。临走前对薛良玉千叮咛万嘱咐,明日一定要按她教的说法上门。
第二日上午,薛妈妈就借着买菜的名义又来了,除了给薛良玉带来了衣服首饰,更是为她备了一份帖子。到了下午,薛良玉坐着马车到了肖府门口,这回她直接派了翠珠上去递了帖子,果然顺利被迎入了肖府。
紧跟在薛良玉身后的翠环并不乱瞟,一门心思跟着自家主子,看起来比翠珠还要老实。见多识广的薛妈妈暗暗点头,心说,怪不得明明是个哑巴,少夫人逃命都不忘带着她,果然还是有点过人之处。
薛怀珍把薛良玉安排在了后面一处不起眼的住所。肖翦正忙着对抗肖蒙的围困,天天不是巡防,就是在前院书房和手下谋划。他除了晚上回来吃个饭睡个觉,现在基本都不往后院去。等他听说从北地逃来了个薛家的远方亲戚,只当是个打秋风的,也懒的去管。
肖翦的作为正合了薛氏二人的意,两姐妹难得再凑到一起,倒是日日聊个不停。
薛怀珍因为记着对薛良玉的承诺,自己先去前院关肖北的地方转了一圈,结果意外的发现,肖北竟被转移走了。她怕打草惊蛇,没敢直接问肖翦,只是拐弯抹角的派下面的人打听。浪费了三五日的光阴,她才听说肖翦怕肖蒙真敢攻城,所以把肖北弄到了晋阳南城门那里。底下人还说,肖翦曾放言,真不行的话,就拿肖北祭旗。
薛怀珍听了这话,吓的不行,又不敢实话对薛良玉说,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只得找借口先拖着。而薛良玉则是一边思念肖北,一边日日给薛怀珍讲她在乾军听到见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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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别无出路
薛怀珍听薛良玉说完在乾军里的见闻,心里也是发苦,直叹自己命不好。本以为生于豪门望族,身上还带着皇家血统,可以平安喜乐一辈子。结果,自己的父母都是没脾气的主,高贵的血统不仅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好运气,现在说不好倒要因此送命。
若是没有孩子,她觉得这辈子就这么死了也便罢了。可自己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心头肉,若是晋阳城一破,她和肖翦都是必死的结局,这孩子也不知有没有福气能活下来。
薛怀珍又想到薛良玉反复提及的大司命。哪怕她赶了堂妹出营,堂妹都不恨她,反而话里话外对她不吝赞赏。
薛怀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司命,但她既然是替天行道,那是不是说明宇文家的气数真是要尽了?要不然,怎么乾军走到哪里,便能胜到哪里?既然乾军取胜是天意,是民心所向,那老爷这般硬抗着还占理么?
薛怀珍连续想了几个晚上,甚至连觉都睡不踏实,以至于有一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将沉睡的肖翦都吵醒了。肖翦见自己年轻貌美的小妻子有心事,耐心的哄她:“夫人,你有心事?不妨说给为夫听听?”
薛怀珍知道肖翦脾气虽暴,但对待自己向来温和,所以从不怕他。不过,此时她倒有些难张口。她只把身子向他怀里偎过去:“夫君,你说这晋阳城可守的住?”
肖翦猜到她的心事,但却不知自己是否该瞒她。他听说童兆早就把他的孩子让那个姓钱的女老板带出了晋阳城。他也不是没动过心,但他不能。这条路是他选的,作为并州军主心骨的他,他必须以身作则。肖翦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一点:“别多想了。快睡罢。”
薛怀珍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难眠。她怕吵到肖翦,只得软着身子一动不动,胡思乱想了小半宿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薛良玉又看到了薛怀珍眼底发黑,一看就知道没睡好的样子。薛怀珍现在最喜欢到薛良玉这里坐坐,也只有和旧日的姐妹聊聊天,才能略微定一定她日夜担忧的心。
薛良玉让翠环给薛怀珍倒了杯茶,只留了她一日在内室伺候。这几日薛怀珍才体会到让个哑巴做婢女的妙处来。她和薛良玉密谈的时候,既可以畅所欲言,又有个人在旁边端茶倒水服侍着,真是再方便不过。
薛怀珍率先开了口:“乾军那边,有没有提起过将来若是入了永华城要如何处置薛家?”
薛良玉摇摇头:“大司命从来没提过。但听说乾军只针对宇文一族,薛家只要不是死硬,应该能过的了这一关。”
薛怀珍松了口气:“那就好。母亲就我们三个孩子,大姐已经不在了,我若是也去了,希望小妹她能好好活下去。”
薛良玉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也别这么消极。若是二叔能也和公爹一般,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劫。”
薛怀珍愁眉不展:“你说的,我都知道。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觉得依照这形势,并州怕是难了,就是连永华城那边估计都是迟早的事。但老爷他你大概也听过。要不然也不会唉,他就是个不听劝的主儿。”
薛怀珍心里越想越悲凉,说到最后,沉重的恳求薛良玉:“好妹妹。你答应姐姐,若是晋阳城破,你能不能帮我把正儿带出去?薛家那边自不必说,若是可能,求你也帮我看顾一下母亲,不求别的,能保住她性命就是最好。”
薛良玉见薛怀珍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自己眼睛里同样染上红色:“我都答应你。但二姐,你别想不开。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我说过,大司命和乾军那边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要二叔能换种想法,咱们一家人依旧团团圆圆的过日子不好么?”
薛怀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我尽量再和他说说罢。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他选择以死殉国,我也不愿独活!”
两姐妹絮叨了半天,等薛怀珍走了之后,薛良玉才捂脸失声痛哭起来。蓝荆安只得拿巾子轻轻给她拭着怎么也擦不完的泪水。等了好久,薛良玉终于平静下来。蓝荆安又给她打了热水洗脸,然后沾着残茶,在案上飞快的写了几个字。薛良玉才看过,蓝荆安拿粗布一抹,便什么痕迹都不见了。
事到如今,薛良玉已是没有退路了,无论未来如何,她都必须要先过完眼前这一关再说。
九月十五日,蓝荆安等人已经进入肖府足足半个月了。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和安排,蓝荆安把行动的日子放在了第二日的晚上。
都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九月十六果然是个圆月之夜。肖翦陪薛怀珍用毕晚饭,便和往常一样先去了前院书房处理事务。
而此时的蓝荆安却在肖翦走了之后,让薛良玉带着她去了薛怀珍的房里。
薛怀珍见堂妹出现在自己卧室,吓了一跳,赶紧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只留了红纱和薛妈妈在外面守门。薛怀珍有些嗔怪薛良玉:“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事喊我过去就好,老爷刚走,差一点就露馅了。”
薛良玉并没有出声,而跟在薛良玉身后的蓝荆安,则含笑着迈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看来肖夫人很怕让您的丈夫知道我们在这里啊?”
薛怀珍的脸色都变了,指着蓝荆安,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蓝荆安微微一笑,就着她房间里的水,迅速洗去脸上的妆容。然后才神清气爽的再次站到薛怀珍面前,缓缓开口:“薛二小姐,好久不见。”
薛怀珍见哑婢开口说话,吓得不知所措,一时连喊人都忘了,只拿眼睛去看堂妹。却见龟缩在门口的薛良玉,半低着头,不发一言。
蓝荆安挡住了薛怀珍看向薛良玉的视线,直视着她,挑挑眉:“薛二小姐怕是忘了我们在翠微山庄的一面之缘了吧?我还一直没来的及好好谢过广信长公主当年为我插簪。这份恩情,今日就暂且先还你一半吧。”
薛怀珍的脸上已经是刷白一片,她再傻,也听出来眼前之人是谁了。她连咽了几下吐沫,强自镇定,说出话来却是抖音不断:“蓝,蓝,蓝荆安,你,你想干什么?”
蓝荆安并没接话,反而是一步一步向薛怀珍靠过去。她每往前一步,薛怀珍就后退一步,直到把薛怀珍逼坐到榻上,才止住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半倒在榻上的薛怀珍觉得蓝荆安刚才笑起来可怕,但她现在不笑,静静的盯着自己更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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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显现真身
薛怀珍现在脑子都是乱的,除了恐惧的望着蓝荆安,什么都忘了。她正慌成一片,忽听蓝荆安再度开口:“肖夫人,您的正儿,不必托付给阿玉,托付给我即可。我最是疼爱孩子,现在正让人好好照顾他呢。若是您和肖将军好好活着,孩子自然也会好好的。若是双亲都不在了,孩子独自在这世上也是可怜。您说是不是?”
蓝荆安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薛怀珍的眼睛。薛怀珍如坐冰窖,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蓝荆安伸手按住她发抖的肩膀,脸上带着一层冷意:“现在知道怕了?还不晚。我且问你一句:你是要一门俱亡,还是要一家人好好活着,团圆平安的过完后半辈子?”
薛怀珍此时抖的倒不那么厉害了,但眼底的畏惧之色反而更甚。她听完蓝荆安的话,想都没想张口就答:“要活着,要活着!还求大司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蓝荆安这才改换了面孔,轻轻撤了按在薛怀珍肩膀上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聪明人。你也不必怕,我若是真想灭了肖翦,早在上艾的时候,抬回晋阳城的就是一具尸体了。乾军不仅惜才,更不会滥杀无辜。不提广信长公主早年结下的善缘,就冲着肖蒙和阿玉,我也不会伤了你和孩子。”
薛怀珍听了这话,才敢小松一口气,她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汗浸湿了。蓝荆安将她的茶杯递给她,让她先喝口水缓一缓,同时让薛良玉去把门打开。薛良玉一打开门,薛怀珍就发现红纱和薛妈妈不见了,而那个名为翠珠的婢女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候在门外。
薛怀珍刚镇定下来的脸色又变得一片雪白,蓝荆安招招手,让碧鸾把孩子抱进来,亲自递到了薛怀珍的手里。薛怀珍紧紧的搂着儿子,仔细看了一下,肖正此时正忙着啃个新布偶,看起来倒是依旧笑模笑样。
薛怀珍见儿子无事,长出了一口气,只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蓝荆安望着这对母子,轻声细语的就仿佛是在和姐妹拉家常:“正儿很可爱。他的奶娘却不似孩子那般乖巧。所以,我只好请她和你院子里的那几个人先休息一下了。算是我对不住了。”
事到如今,薛怀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大司命不动声色的在肖府潜伏了这么久,估计早就做了万全准备,看样子是要亲自来劝降老爷。若是老爷降了,他们一家都会平安,甚至连母亲也不会因为身姓宇文而受到牵连。而若是老爷不从,说不定,今日便是他们一家的死期。
薛怀珍哄了会儿儿子,想了半天,才开口问:“大司命可需要罪妇做什么?”
蓝荆安正带着笑意看一岁多的肖正于布偶上磨牙,闻言抬起头,眼睛里还没来得及敛去那一点点柔光。她的话如徐徐春风吹入薛怀珍的耳朵里:“一会儿是要请肖夫人帮个小忙。不过,你放心,只有好的结果,不会有坏的。我相信,过了今天,你便知道乾军,知道我的真心了。”
蓝荆安又添了几句关心之言:“秋日夜晚寒凉,一会儿咱们去前院的时候,如果肖夫人想带着孩子同去,别忘了给孩子多添件衣服。若是想让孩子早点休息,也可以让阿玉照看一下。都随你。”
薛怀珍清楚,无论带不带孩子,结局都是一样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抱给了薛良玉。薛良玉此时满面愧色,眼里水汪汪一片,恨不得立时给薛怀珍跪下。她带着哭腔喃喃的给薛怀珍道歉:“二姐,是我对不起你。”
薛怀珍到了这个时候也想开了,反而出言安慰她:“不怪你,咱们都是命苦之人。这样也好,若是老爷肯听一句劝,咱们自此也没了烦恼,依旧能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蓝荆安心里起了一丝歉意,不过一瞬,她便不再想了。但她也不开口催这两姐妹,只等薛怀珍恋恋不舍的把孩子完全交托给薛良玉,才让碧鸾把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讲给薛怀珍听,然后带着一步三回头的薛怀珍和碧鸾离开了后院,直往前院去了。
肖府在晋阳城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百年老宅,肖氏一族便是从此发迹,历经几代人的经营,终于有了现在诺大的院落。肖家传到肖蒙这里,只有肖蒙肖翦两个嫡亲兄弟。还在建业年间,肖老爷子就故去了,但肖家两兄弟却一直没分家,只是一家住了一半地方。
虽然肖蒙后来被调去了凉州,但作为嫡长,他们一系的院子始终无人敢动。再之后肖蒙降了乾军,肖翦便成了这里的当家人。他命人锁了肖蒙那半边的院子,依旧住在自己所分得的西跨院。而肖翦每晚必去的书房,则在前院。虽然前院也分东西两路,但与后院只得中间一门联通,所以从薛怀珍住的地方走过去也不算近。
薛怀珍虽然不常去前院,但见当家夫人过来,还是没有仆妇兵丁敢多问半句话。而她身边擎着纱灯的蓝荆安和碧鸾本就是一身婢女打扮,跟在她身侧并不显眼。
刚进了前院,前来接应的冯参便从暗处闪了出来,小声向蓝荆安汇报:“都妥了。目前书房只有肖翦一人。”
蓝荆安点点头,指了指薛怀珍。冯参会意,轻轻跟在了薛怀珍身后。蓝荆安此时已经反客为主,走在了薛怀珍前面,直往肖翦书房而去。薛怀珍见她一路行来,根本不用人指引,抬脚便知道怎么走,心中更是绝望,看来自家在这位神通广大的大司命手下早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等几人到了肖翦的书房门口,蓝荆安熄灭纱灯,把薛怀珍暂时留给了冯参,自己则带着碧鸾直接推门而入。正在书案前用心看兵书的肖翦,根本不妨竟然有人敢未报门,便直接闯入他的书房。他听到开门的动静,皱着眉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下仆这般没有规矩。
说时迟那时快,他不过是堪堪抬起头,一把软剑已经迅速朝他扑面而来。肖翦反应迅速,赶忙起身后撤,但他撤的再快,却不如剑势去的快,一下子就被人拿剑抵住了喉咙。持剑的碧鸾冷喝一声:“大胆肖翦,见了大司命还不速速跪下?”
肖翦睁大了眼睛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现在不是在梦里。明明眼前二人都穿着自己府上婢女的服饰,怎么一个用剑那般的快,另一个竟然是本应在榆次的蓝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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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惊心破胆
蓝荆安慢慢从门口踱步到肖翦面前,和他稍稍保持点距离,负手站立,将他震惊困惑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见碧鸾伸脚踢了肖翦一下,却也没能让肖翦跪下,对碧鸾轻轻摇摇头,然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肖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肖翦看到她的笑,对她的身份再没有半点怀疑。他永远忘不了,在上艾铁胄中箭后,他那偶一回望。当时那位一身甲衣,意气风发的大司命,也是这般神秘微笑着,勒住马,任凭自己离去。
肖翦向来聪明,知道蓝荆安今日敢来,说明肖府必是出了细作。但肖翦想破头也不明白,这晋阳城是他的地盘,肖府更是晋阳城里防范最严密的地方,怎么蓝荆安竟然可以在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肖翦梗着脖子,恶声恶气的说:“大司命好手段好胆色,胆敢深夜硬闯我肖某人的书房。现在,我既在你手,要杀便杀,不必多言。不过,若是以我一人之命换大司命留在晋阳,我也不算白死!”
蓝荆安也不说要怎么对他,不疾不徐的问他:“肖将军,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出现在你的书房么?”
肖翦怎么能不好奇,但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气节,才不会搭理蓝荆安的话,反而“哼”了一声,以示不屑。没想到他没等来蓝荆安的解释,只是听她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肖翦大声回她:“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肖翦一生无用,只这一身铮铮铁骨以报国家!与其让我投敌,不如现在一剑杀了我!”
蓝荆安早就知道肖翦是硬骨头,但他能在这种情势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确实还是令她刮目相看。她轻笑了一声,语气依旧非常温和:“哦?肖将军志气倒不小。只是因你一人,连累家眷,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说着,她击掌三声,冯参便带着薛怀珍进来了。薛怀珍一进门见肖翦已经被拿剑抵着喉头,喊着老爷,哭着就想往上扑,被冯参轻轻拿剑挡在了肖翦的身前。薛怀珍转身又跪在蓝荆安的脚下,不停的哀求:“求大司命网开一面,饶了我家老爷吧!”
蓝荆安怜悯的看着她,轻轻摇头:“你跪错人了。”
薛怀珍闻言,赶忙又调转身子苦求着肖翦:“老爷,您就罢手吧!咱们跟着乾军有什么不好?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求您为几个孩子想想,为这肖府众人想想。老爷,妾身从来没求过您,这一次求您就听妾身一句劝吧!”
肖翦心痛如绞,恨不得俯身去把满脸是泪的小娇妻扶起来,但此时他的脖子上还抵着一把剑。他知道,只要他不认降,这把剑便不会挪开。肖翦忍不住破口大骂:“蓝荆安,你拿妻儿逼迫于我,算是什么英雄好汉?!这就是你们乾军的劝降之道么?!”
蓝荆安闻言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肖将军讲的有理。我蓝荆安从来都不认是个英雄好汉,我只是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女人。可我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仇,你的妻儿更于我、于乾军无碍。所以,我不会伤了他们,也不会拿他们胁迫于你。”
接着,她话锋又一转,冷哼一声:“只不过,你最好想清楚,若是你还是不识趣,为你心痛的那个人可不是我!你的妻儿何错之有,你也忍心让他们为你的错误背负一辈子的丧夫丧父之痛么?!”
说完,蓝荆安也不去管肖翦,蹲下身子,将薛怀珍扶起来。叹了口气:“肖夫人,看来您的夫君真是执迷不悟,不撞南墙不回头了。您也不用伤心,等乾军进了晋阳,您想改嫁何人都随您。若您不想再留在这里,满天下有的是知情知趣又明事理的人,到时候必让您挑个顺心的。”
蓝荆安这话说出去,更是把肖翦刺激的不行,恨不得跳脚。但他还没动,却见蓝荆安已经将薛怀珍扶去了门口,让冯参给送出了门。
蓝荆安转身回来,一脸无辜的看着肖翦,才再次开口:“肖将军,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我光想着肖夫人可怜,竟是忘了。”
肖翦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蓝荆安,你休要得意!我肖翦绝不会降,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一样走不出这晋阳城!”
蓝荆安眯了一下眼睛,又一次露出那副让人看不透的笑容:“肖将军还真是自信。”说完,她再度击掌三声。肖翦听到她击掌,心中暗暗担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他的眼里难得一见的出现了一丝惧色。蓝荆安随意瞄着还硬挺着身子、死都不肯认降的肖翦,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一次,开门的还是冯参,只不过带进门的却不是薛怀珍,而是一身戎装的童兆。童兆进了门,一眼望过去,便猜出负手而立,神色自如的那位女子便是大司命。他首先躬身抱拳给蓝荆安行礼:“童兆见过大司命。”
蓝荆安愉快的点点头,回到:“童副将不必多礼。这更深露重的,还劳你带着手下跑这一趟,也是辛苦。算是肖将军对不住你们了。”
肖翦见到眼前之人,比见到薛怀珍还要吃惊。如果说夫人还有被胁迫的可能,那他这个最信赖的左右手,明显是早就投了乾军,看样子和蓝荆安也是熟稔的很。肖翦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混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背叛了他,投了乾军!
蓝荆安见到肖翦复杂的神色,并不让童兆久留,又让冯参送了他出去。等童兆离开之后,蓝荆安丢了个眼神给碧鸾,让碧鸾带着肖翦到了书案的外侧,自己则坐到了书案的主位上。
她低头翻了翻肖翦之前正在看的兵书,然后满意的抬头,再度开口:“碧鸾,把剑撤了吧。”
碧鸾闻言将剑收到了身侧。不过一个动作,肖翦便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打过这个女人了。除了身为大司命的蓝荆安赫赫有名,肖翦也早就听说过碧鸾的名字。当初,斥候更是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过,这位统领红武军的一把手,是如何一剑削了榆次守尉的脑袋。如此看来,那时的消息真是没有半点虚言夸大。
肖翦还在想着碧鸾手中的那把快剑,蓝荆安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肖将军,坐吧。今日月明,咱们也学着先圣,趁月闲聊,论一论这忠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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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舌灿莲花
肖翦看着蓝荆安做出请的手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坐到了她的对面。蓝荆安率先开了口:“肖将军既然引了鲍子的那两句: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那我倒要问一问将军这忠义二字何解?”
肖翦听她想要论忠义,更不怕她。他自觉占理,当然要和她辩上一辩。肖翦沉声道:“尽国为之大忠,成民为之大义。”
蓝荆安点点头:“这话没错。那我再问你,君为先还是民为先?”
肖翦不知道她在兜什么圈子,如实答到:“自然是民为先。”
蓝荆安朗声道:“将军也说了,民为先。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今天下危矣,只念保国,而枉顾天下,岂不称愚?保国者,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纵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蓝荆安这话说的响亮,震得肖翦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接口:“伯夷叔齐,不食周栗,求仁得仁。我今欲效之,何错之有?”
蓝荆安简直都要被气笑了。这个榆木脑袋虽然执着,但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倒改换了方向。好,那她就给他上上这仁德一课。
蓝荆安毫不迟疑的开口说:“孟子曾曰: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就连孟子这般圣人都认为商纣无德,其罪当诛。周武王顺乎天而应乎人,取天下自是应当。伯夷叔齐未投明主,未为天下尽心。你觉得他们当得起仁德二字么?”
“鲍子那两句诗后面还有两句呢: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明主在前,才值下士投躯身死以报。将军倒说说宇文一氏可算明主?若当年綏帝贤德,何故无辜入侵他国?又为何放任南方水患横生,官逼民反?更如何能弃西北百万军民于不顾,做下诛杀定远侯府九族之事,以致西北沦陷,生灵涂炭?”
“这些年来,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只要将军睁眼看看,还能不明么?再说现在永华城那人,若是待下真心实意,如何连肖蒙将军都顺了乾军?将军且想想,你的嫡亲兄弟,你的妻子亲眷,你的近朋下属,一个个都投了乾军,难道他们都不明事理么?若他们有错,那为何只见大雍投乾军之人,却不见乾军投大雍之人?”
蓝荆安这大段话说出来,肖翦彻底无言了,蹙着眉,几次想张口想反驳,却始终无从驳起。
蓝荆安停了一下,见他无话可说,歇口气,继续对肖翦讲:“再说了,伯夷叔齐二人自表其心,可没硬拉旁人陪葬。肖将军,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曾想过,你的一句求仁得仁是拿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换来的?!”
“你久居并州,必然知道你抽调的这十数万并州军意味着什么。这些人的背后是五六十万的老幼。壮者被你强征,只得老弱下地耕田,此时秋收将尽,若是不能尽快遣了壮者回乡,你让剩下那五六十万无辜百姓,来年又要如何过日子?”
“且不说这十数万人战斗力如何,若是乾军和并州军真在晋阳城来上一场恶战,你觉得不死上几万人甚至上十万人可能么?这些人难道就活该因为你的一句求仁得仁而丧命么?你是否问过他们一次这是不是他们所求的仁德?!”
说到最后一句,蓝荆安也是义愤填胸,忍不住狠拍了一下书案。随着书案上的茶盏轻颤,肖翦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他虽然没接话,但脸上顽固的表情已经皲裂开来,眼前坐着的这人,此时已然完全显露神女之相,真正的悲悯怀仁才令她如此霸气,他的抵抗在她的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蓝荆安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于激动了,又放软了语气:“我知将军是实在人,是个好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义,但不代表自己所信奉的就一定是正确的。要承认自己曾坚信的东西亦会谬误,确实令人难以接受。这种感觉,当初我亦曾身受。肖将军不过是和当初的我一样,没转过这个弯儿而已。”
“当年我能想明白,我相信以将军的聪明才智,今日亦能想得清楚。而且我敬重将军人品,将军必会把并州军民放在第一。同样,不仅是我,乾军众人亦敬重将军为人。要不然乾军也不会对晋阳城围而不攻,我也没必要以身犯险,费尽力气亲自来请将军你。”
“肖蒙将军更是盼着能和你兄弟二人齐手抵御外族,让匈奴鲜卑不再骚扰北地,还北地之境一个真正安宁。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还望肖将军三思。”
这话说完,蓝荆安也不再对肖翦讲了。只是静静望着认真思考的肖翦。
此时碧鸾已经出了房间,但肖翦却并未察觉。直到碧鸾将新烧的茶,端了一杯放在肖翦面前,肖翦才顺嘴道了一句谢。说完,肖翦自己都愣了一下。碧鸾倒是温和冲他笑笑,退到一边去了。
蓝荆安端坐着身子,安静的等候着肖翦。站在肖翦身后的碧鸾,拿眼睛向蓝荆安询问,是否要上最后一步。蓝荆安极其轻微的摇摇头,她知道,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蓝荆安和肖翦两人坐在案前,谁都不再开口。碧鸾站的脚都要麻了,总算听到肖翦再次出声:“大司命,肖某可否再问一个问题?”
蓝荆安听到他恭谨的态度,就知道事成了。真诚的说:“肖将军请讲。”
肖翦沉吟一下,问到:“大司命和元帅若得了这天下,将何以为业?”
这话明显是逾举了,碧鸾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蓝荆安却依旧好声好气:“只有四句: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的声音虽然并不算很大,但字字掷地有声。肖翦听完蓝荆安的话,心里直叹:罢,罢,想我肖翦一生再有原则,又怎能犟过天命所归之人!
肖翦起身后撤三步,跪倒在地,对着蓝荆安郑重行稽首大礼,口称:“罪人肖翦,因一人之昧,累并州百姓。今始识过,不敢祈大司命原宥,只望助大司命一臂之力,以还并州军民安定。翦愿自此跟随乾军,但凭大司命吩咐。”
肖翦这话一出,蓝荆安的心也大定了。她起了身,绕过书案,亲自扶了肖翦起来。笑着对肖翦说:“肖将军识大体,明大义。忠于并州,尽心于天下百姓。无论是乾军还是并州几十万军民都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蓝荆安才让碧鸾将门外之人都叫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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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见微知著
等到肖翦书房外的众人进来,呼啦啦在蓝荆安脚下跪倒一片,肖翦才知道,他今日认降是必然的结局了。这些人中,听闻肖翦降顺最高兴的就是他的夫人薛怀珍,真真生出一种绝处逢生之感。
其他人也知道肖翦向来执拗,见他竟然在一个晚上內就被大司命收服了,更是对蓝荆安敬佩不已。蓝荆安和众人聊了几句,便带着碧鸾等人离开了肖府,只等肖翦明日自己打开南城门,放了乾军入城。
等到蓝荆安回到钱静雅之前给她准备的院子时,三更已过。但白卿风等人还在焦急的等待着,见蓝荆安出现,白卿风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高高兴兴的迎上去:“你可算回来了。”
蓝荆安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让大哥久等了。事成了,只等天亮开城门了。我把童兆暂时留在那里。对了,肖北和他夫人呢?”
白卿风先陪她进了屋,端了热汤给她暖身子,然后才开口给她细说:“跟肖北说了,但他为了不给童兆添麻烦,不肯跟我们出来。只说等明日就是了。小肖夫人那边,言言也去问了,她正看着肖翦的孩子,也不肯走,所以还在肖府。”
蓝荆安闻言促狭的一笑:“肖北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啊?也不怕我没能拿下肖翦,害他明日出不来。算了,不用管他了。估计今夜肖翦便会谴人把他请回肖府。肖翦可不会傻到天明开了城门,面对肖蒙交不出人来。”
白卿风又细问了蓝荆安劝服肖翦的过程,听完之后对蓝荆安大加夸赞:“你这一张利口,雄辞闳辩,真个无人是你对手。”
蓝荆安得了白卿风夸奖,眼睛都是亮的:“也不是。这种情势下劝服肖翦,还是比不得当初沈军师出马拿下肖蒙。再说了,从进屋之后肖翦说完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他必降,所以不过是时间问题,难度倒没那么大。”
这话一出来,不仅白卿风好奇,就连一直跟在蓝荆安身边的碧鸾也睁大眼睛看着她。蓝荆安一看碧鸾的样子,就笑了:“怎么?你们不信?肖翦他虽是个愚忠的性子,但人可不傻,要不然也不会在肖蒙走了之后坐上这并州州牧的位子。他当时见我出现,如何会不猜测肖府乃至整个晋阳城已不由他掌控。”
“他若真想以死殉国,当时便会唾骂于我,或是伸伸脖子,直接撞到碧鸾剑上。但这两样,他哪样也没做。碧鸾,你当初在薛怀珍的门外,可听得她在我露了真身后,第一次喊我的是什么?”
碧鸾回忆了一下,肯定的回答:“是您的名字。”
蓝荆安又问:“那你还记得肖翦喊我的是什么?”碧鸾想了想,答:“大司命。”
白卿风这下子算是恍然大悟。不由得翘起拇指:“高,实在是高。见微知著,察人于无形。”
碧鸾还有点不太明白:“所以您的意思是说,肖翦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都是装的?”
蓝荆安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估计当时他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不过,看破不说破,才是明智之举。”
说完,蓝荆安又叹了一声:“这肖家的男人,一个个相貌当真不错,心眼儿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多。等明日,我非要见见那个肖北不可。”
白卿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话要是让小肖夫人听到,说不得还要争风吃醋呢。”
蓝荆安哈哈一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遂略去不提。
延康三年九月十七日,大雍并州州牧肖翦降,率众自开晋阳城门,迎乾军入城。同时肖翦通告并州诸地,全线归属乾军。
由于肖翦的投降,并州其他地方也放弃了抵抗。尤其是正在并州西北的上郡、朔方两地和严冲、万萍交战的其他大雍兵士及并州军,见此情形,纷纷投降。及至十月底,并州全面被乾军接管,乾军自此将司隶及永华城四面包围,困为孤岛。
蓝荆安这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比当初萧青云智取临菑还要出名。她前后只用了两场战斗,死伤不过两千余人,便将整个并州都端了,这样的佳话,以至成了后世用兵平乱的经典之一。
大司命于九月十七日下午巡视晋阳,接见并州诸将。蓝荆安一身甲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肖蒙、肖翦及其他人的陪同下,率先巡阅并州军,并当场宣布,愿意返乡种田者,每人发放干粮一份,并免三个月徭役,即刻便可启程回家。若有依然愿意从军者,则编入乾军,一切均按乾军待遇来。
并州军听过乾军的待遇,觉得大司命给的两个选择,都是再好不过。众人一边高声称赞着大司命,一边默默在心里做着选择。最后,晋阳的十万人加上之前在榆次降了的一万多并州军,有近八万人自愿返家,其余近四万人愿意继续留在军里效力。
留下的并州军,蓝荆安则让肖蒙肖翦两兄弟将人统统都安排去了北线守边境。最近一段时间,匈奴趁着鲜卑乱局,有了进一步做大之势。北疆诸地都苦于受其袭扰。尤其冬日将近,不事生产的匈奴,更是要趁着入冬之前最后再大肆劫掠一把,所以,蓝荆安觉得防守北境,甚至比攻打雒阳更为重要。
等蓝荆安从并州军营里出来,又去了晋阳城中转了一圈。这也是乾军惯常的习俗,只要攻下城池,必由大司命出面安抚民心。晋阳城里百姓都在翘首以盼,蓝荆安怕在人群骑马可能误伤了人,遂更了胡服,带着众人步行于街市。
晋阳城中很多人已经听说是大司命不顾自身安危,亲自潜入晋阳,才说服了肖翦将军,免了晋阳城的一场浩劫。所以城中百姓见了蓝荆安出现,纷纷给她叩头谢恩。蓝荆安改了她在军中的严肃面孔,庄重又不失亲切的对着百姓微笑,时而抱抱孩子,时而问候老人,再说出两句晋阳方言,更是让晋阳民众为之疯狂。
就在蓝荆安巡城将毕的时候,突然从斜里冲出一个身披棘条的女人,跪在蓝荆安面前。白卿风的头嗡的大了,想去阻拦跪地之人,却已来不及了。
蓝荆安给碧鸾使了个眼色,让她站去白卿风身边。然后才开口问:“地上所跪何人?又为何拦路?”
匍匐在地女人出了声:“民女钱静雅。前来告状,还请大司命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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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投枝判罪
钱静雅这话一出,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之声。蓝荆安朗声问:“所告何人?又因何事相告?”
钱静雅磕了头:“民女所告之人为宏盛马队老板。宏盛马队在并州战线吃紧之时,非但没与民同苦,反而高卖粮布等物,实在有罪。”
蓝荆安只做不知,转头问身后的肖翦:“这宏盛马队老板是何人?”肖翦顾不得周围一片惊呼,紧锁眉头答到:“便是这跪地之人了。”
蓝荆安听完,露出玩味的表情:“钱老板,自己告自己,可是不常见啊。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理由。”
钱静雅悲戚的说:“罪妇一直知道自己有罪,但为了能在这不算太平的北地活下去,只得用了非常手段。只是,每每想起军中所用的杀人利器均贩自我手,城中粮布药酒价格居高不下,心中实在寝食难安。只等今日晋阳得了太平,才敢为晋阳、为并州百姓讨一个公道。无论什么惩罚,罪妇都愿意一力承担!”
她话音未落,周围一片议论。蓝荆安扭过头去,出声问童兆:“童副将,我之前让你帮我调查那支帮我们进了晋阳、却不肯留名的车队,可查出来了?”
童兆高声回复:“启禀大司命,这段时间,只有钱老板的宏盛马队能进入晋阳城,所以必是宏盛马队无疑。而且钱老板也曾多次进言末将,希望末将能追随乾军正义之师。钱老板虽自责盛甚,但确实多次立功,还望大司命念在她为晋阳平解的份上,饶她三分。”
蓝荆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把目光放回钱静雅身上:“原来当初是你这般冒着风险帮我们。那你为何不愿留下姓名?”
钱静雅答到:“罪妇只是行了该行之事,实在当不得什么,不值一提。罪妇和晋阳城里每一个人一样,都盼着天下太平,好过安生日子。罪妇自觉对不起并州军民,深感羞愧,百死不足惜,现在只想着再为他们出一分力。”
蓝荆安好奇的问:“哦?你想如何出力?”
钱静雅声音里没有一点犹豫:“罪妇听闻您特赐了许多并州军人回家,深感为兵者不易。不分并州之人还是乾军旧部,罪妇愿送所有兵士每人百铢钱。只是怕罪妇钱污,配不上这些军人。还望大司命应允。”
钱静雅的声音传到外围,百姓和军将此时已不仅是议论而已,彻底喧哗起来。
蓝荆安让兵士将喧哗之声压了下去,然后才缓缓开口:“钱老板你当真要这么做?要知道并州军加乾军可是超过二十万人,每人百钱,总共要两千多金!你拿的出么?”
钱静雅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罪妇没有那么多。全部家当不过一千八百金。不过,罪妇哪怕是借钱也想兑现承诺。后半生常驻牢所也好,做牛做马也罢,只求能赎了曾经犯下的不良不善之罪。”
蓝荆安朗声笑道:“你倒是个实在人。你的罪,暂且放在一边。若你真愿拿出全部家产犒劳两军,我这个大司命也不好袖手旁观。借钱就不必了,我会把剩余的钱全补齐。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许你这百钱之愿。”
说着,转头去看白卿风:“白大人,你帮我记一下。到时候从我的私帐上走这几百金。尽快把这百钱劳赏发下去,尤其一定要让回乡的兵士在出发前领到。”
白卿风脸上的惊异敛都敛不住,但还是规矩答了声诺。
周围兵士的脸上已是俱带笑颜,而晋阳百姓家中基本户户都出了丁,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欢腾一片。
蓝荆安等民众的兴奋劲头略微降了降,才再次开口:“钱老板,你说你有过,当罚。若是你的过,害的是并州之人,害的是上战场的兵将,自然应由他们来判,而不应由我一人决断。这样吧,我让十名兵士,十个百姓共同来判你的罪。你可服气?”
钱静雅依旧低伏着身子:“罪妇服气,谢大司命。”
蓝荆安点点头,让人找了个带盖子的篓子,又随意找了二十个细木枝。将十枝细木抛进围观人群,五只扔给乾军随行之人,其余五只散给并州军士,以此选出裁决之人。
蓝荆安定的规则也很简单,一支木枝就是一年的刑期。她命人找了个最近的门面,将篓子放在柜上,令房间里不许留人,然后让拾得木枝之人,轮流去篓子放枝。若是觉得钱静雅无罪,将木枝丢在地上即可。
这种新奇的判罪方式,倒是让人大开眼界,无论是百姓还是军将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一场好戏的结尾。
周围也是一片议论,很多人都觉得商人逐利是本性,钱静雅既帮了乾军和平进入晋阳,免了一场刀兵之祸,便算是大善。她又献上全部家资分与兵士,更是大功一件。何况战争期间价格虚高,也不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并非她一人之过。这般看来,这位钱老板不仅不该罚,还应该好好受到褒奖才是。
更有大胆的百姓直接站出来,跪在蓝荆安面前,为钱静雅求情,希望大司命宣布不对她处以刑罚。
蓝荆安只得无奈的向跪地百姓解释:“某既受过钱老板恩惠,又未曾吃过钱老板所提过之苦,眼见的必都是她的好,难保做到公允。既然如此,那某只能将这抉择交由众人。有没有罪,这竹篓自会告诉大家。大家还是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跪求的百姓听了她的说法,纷纷敬佩她的公正,也不再争了,静静等待投枝的结果。蓝荆安气定神闲的带着众人等在一边。此时,只有白卿风一人急的手脚冰凉,偏偏面上还要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能默默祈祷,希望篓子里少两个木枝才好。
少时,最后一个投枝之人也回来了。蓝荆安命碧鸾亲自取了篓子,当众打开盖子,往出倒木枝。出乎意料的是,碧鸾奋力的倒了倒,里面没有一个木枝掉出来。这下子人群爆发出欢呼,纷纷称赞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只有钱静雅瘫在地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蓝荆安对着钱静雅摊摊手:“钱老板,看来你是多虑了。你在战时高价贩物,确实有失。但你知错能改,心里记挂着并州百姓,却又该赏。功过相抵,那便不赏不罚吧。你要谨记,这个决定是全体并州军民做的。以后再有失当,某可要让你双倍补回来!”
说完,蓝荆安也不管软在地上的钱静雅,带着其他军将继续前行了。碧鸾赶紧趁人不备,轻轻推了白卿风一把,才让失了神的白卿风跟上了蓝荆安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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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第一美男
巡城结束,不过刚过午时。蓝荆安直接搬进了晋阳郡府里面住。晚间,并州诸位高级将官将会在此为乾军开欢迎晚宴。
此时,钱静雅已经被冯参从街市上护送回了寓所,蓝荆安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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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井雄关
延康三年九月二十二,蓝荆安率四万精兵,民夫四万,共八万人,从晋阳挥师南下,直取上党,攻向雒阳。其余人马由陈扬为主将,肖翦为副将,暂留晋阳,等候严冲带上郡、西郡的三万人汇于兹氏,从兹氏攻向西南的襄陵。白卿风任了并州总督军,留在晋阳负责掌控并州局面。
及至十月初七,蓝荆安一行抵达高都。这一路行来,由于上党各地已得肖翦降顺的消息,所以蓝荆安等人未遇任何抵抗,只是在途径屯留的时候遇上大雨,所以耽搁了两天。从高都再往前一点就要到了有赫赫威名的天井关了,蓝荆安命人在高都休整一日,然后十月初九晨出发攻打天井关。
天井关因关南有三所深不可测的井泉而得名。这里适当太行南北要冲,形势险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曾有诗曰: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可见天井关之艰险难行。
但是只要得过此关,就算突过了南太行,河内郡基本就不设防了。而天井关离雒阳此去不到三百里,更是雒阳北部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所以,宇文墨渊派了栾彪亲自带兵于天井关狙击蓝荆安一行。
蓝荆安听完斥候汇报说是栾彪盘踞天井关,反而大笑三声。宇文墨渊的举动明确说明,大雍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她破了天井关,带兵攻入河内,雒阳便撑不了多久。而雒阳一破,最后的永华城也会在三五个月内被拿下。这般看来,不到明年年末,连年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蓝荆安知道栾彪不似肖翦,不是依靠规劝便能降服的。他的身家生命与赵虎系于一线,当年入侵乾国,他亦是非常重要的一名悍将。所以,唯一能制服他的手段,便是于战场上一较高下。
蓝荆安清楚天井关易守难攻,但她之所以不选择绕路,也是对自己手下的几人信心十足。肖蒙熟悉地形,也熟悉栾彪其人;而姜邵衡从当年攻打白水关开始,便练就了攻打这种险峻关隘的心得。
有这二人在侧,蓝荆安自认不必操心。再加上她手里有近八万人,对方只有不到三万人,她更是相信拿下天井关不是难事。她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军需运输。
现在,白卿风暂时留在了晋阳城,所以军资粮草的事情蓝荆安便亲自接手了。鉴于并州本来就不算产粮大州,这一年又肖翦又抽调了所有壮者入伍,更令并州农事受到不小影响。所以如何平衡凉州、并州、冀州三地的粮棉调度,就成了蓝荆安的现下最主要的一件心事。
结果出乎蓝荆安意料,她以为十天半个月就能拿下的天井关,直到寒冬腊月都没攻下来。耽搁了两个多月时间,他们还在这高都城盘桓。天井关的失利,算是蓝荆安领兵以来最让她难堪的一次了。
冬日大雪纷飞,蓝荆安裹在大氅里直叹气:“这次真是轻敌了,人家都说骄兵必败,我算是吃到大苦头了。”
碧鸾闻言,出声安慰她:“您也不是轻敌,只是这天井关难打,自古都是出了名,栾贼也下了力气死守,所以才这么难办。再说,您不是说陈将军他们只要拿下襄陵,这边也就撤了么?估计天井关这里也不会一直这么耗着。”
蓝荆安脸上依旧没有笑意:“话虽如此,但我心里还是不舒服。幸亏提早走了那步棋。事到如今,多寡悬殊,大雍是保东不保西,顾头不顾尾。永华城那边必然认为陈扬他们是要直取永华了,所以栾彪应该不会再在这里守太久。不过,想想不能将栾彪败与此地,真是心有不甘。”
碧鸾知道,蓝荆安这般不开心,除了天井关难克,还与她不能及时回去和元帅汇合有关。之前碧鸾私下里也问过她,要不要先单独绕道去雒阳的战场,但却被蓝荆安拒绝了。她再是思念心切,也是以正事为上,哪儿能把大军扔在一旁,自己先走。
蓝荆安和碧鸾聊了几句,又说回栾彪:“说起来,栾彪倒是和吕珉挺像的,真是个人物。只不过现在的形势却和二十年前掉了个儿。当年大雍被逼绕路江夏,才毁了江陵。今日我却要依靠进攻襄陵,才能解太行之阻,倒叫人叹上一句风水轮流啊。”
蓝荆安算算日子,又问碧鸾:“大哥那边回信了么?”碧鸾摇摇头:“还没。现在大雪封山,斥候都恨不得绕道去晋阳那边再回转,自然慢了些。”
蓝荆安心里焦躁不堪,她知道,她这里不顺,青云哥哥那里也不算好过,正眼巴巴的盼着她过去。
七月份萧青云便破了阳城,进兵雒阳。但赵虎亦是聪明,依托雒阳八关,一边冒着风险,压低防守人数,一边带兵从河南尹东反攻陈留,意图包抄。于是两军在陈留、颍川和河南尹这三个地方,半年之内交手多次。到现在,雒阳也没拿下。
虽然其中有萧青云为了养民而不选重亡大战的考量,但赵虎也实难对付。所以,蓝荆安所带兵力对于萧青云等人来说是非常重要。她早一天和他汇合,就能早一天攻克雒阳。
蓝荆安正在心里盘算着各地局势,突听碧鸾问她:“姑娘明日想吃什么?”
蓝荆安疑惑的看她一眼:“正常吃便是。怎地这么问?”
碧鸾轻笑一声:“您这是忙忘了,明儿个就是二十八了。”
蓝荆安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今年就不庆了,弄点煮饼便罢了。正忙着,我也实在是没有心情。”
碧鸾也理解她现在的烦闷,只说:“那明日给您煮锅香饼。”
蓝荆安揉揉眉心:“要说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破了这天井关,这比什么都能称我的心。”
碧鸾无言,只能给她按一按头,让她暂且放松一下。
腊月二十八,蓝荆安虽说不庆生,但依旧接受了诸位将领的朝贺。她谢过了众人,并下令对天井关攻至年末,大年初一休战一日,初二继续开打。众人见她一心扑在战事上面,也不再多做表面功夫,又和她商议起破关的计策。
到了未时,总算定下新计,蓝荆安才放了诸将回营。由于这段时间天寒地冻,蓝荆安曾经断过的腿总会时隐时现的痛,所以蒋语堂和素梅都坚持让她住到高都城內的县府,不同意让她继续继续留在城外的营帐里。蓝荆安迫不得已,只能住进了有地笼的屋子,日日诏将军来县府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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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请自来
等将军们都散了,蓝荆安才有点时间处理下私信。她刚刚收到张逊从江陵给她发来的信,说是郭青田意外被惊马撞了,情况有些不好,张逊做主请了蒋明姝牵头给他医治。
蓝荆安心中虽然万分焦急,恨不得立刻分身回江陵去看望青田先生,但也知道,她身处异地,再急也没用,只能在信里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
蓝荆安正写着回信,碧鸾绷着脸进来了,急促的对她说:“姑娘,木土找上门来了,说有重大事情,不知您可要见?”
蓝荆安搁了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说谁来了?!”
碧鸾话里明显带着不高兴:“就是当初跟着咱们那个木土。没想到他这么没脸没皮,这才几个月,又缠了上来。”
蓝荆安知道碧鸾这是指桑骂槐,想了想,还是说:“带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干嘛。悄悄领着,你和冯参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他。”
碧鸾答了声诺,不情不愿的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冯参就压着老杜进了门。老杜见了蓝荆安,毕恭毕敬的给她行礼,仿佛当初在江陵城墙上对蓝荆安苦苦哀求、破口大骂的人根本不是他。
蓝荆安冷冷的盯着老杜看了两眼,开口对他说:“木土,你胆子不小,看来是没记住我当初说的话。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是没个合适理由,我看你这次也不用回夏国了。”
老杜垂着手,不疾不徐的回到:“启禀大司命,小人此次确有要事前来。小人已将栾彪擒获,只等大司命前去交接。”
蓝荆安心中震惊,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哦,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长了本事,连栾彪都能抓到手里。我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还开始管起闲事来了?”
老杜见她不信,从怀里掏出一卷鞭子,递给身边的冯参。冯参将鞭子呈给蓝荆安,蓝荆安见上面刻着的名号,心中已然信了这是栾彪之物。蓝荆安暗自思忖,栾彪一卷长鞭不离手,这是出了名的,木土估计不会在这上骗她,但这鞭子怎么来的,却又两说了。
蓝荆安让冯参将鞭子还给老杜,依旧纹丝不动:“你若真是好心,为何不将栾彪带来这里?”
老杜垂着头:“小人擒获栾彪,是要以此为交换的。怎能贸贸然带人前来?”
蓝荆安这才觉得他的话有了三分可信,但面上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我怎知你是要拿栾彪换什么,还是拿我去向栾彪换什么?”
老杜真是头疼到家了,心里悄悄骂了一句蓝荆安,他知道大司命难缠,但没想到她心思这么多。
他陪上一个笑脸:“大司命和小人说笑了。一个栾彪,还不配和夏国谈条件。您放心,我们对您绝无恶意,现在大雍几乎已是乾军囊中之物,夏国自然愿意助您一臂之力,早日平定司隶。”
蓝荆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也说了,大雍覆灭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天井关再难破,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我又为何需要为了一个栾彪和你们去谈条件?”
老杜见她不肯松口,面上带些薄怒:“既然大司命不领情,那小人就告辞了。想来永华城里自然还有其他人愿意再博一把。”
蓝荆安也不拦他,只等老杜走了出去,才出声让碧鸾将人追回来。老杜再次回到房间,虽然还客客气气的,但一张脸阴的都能滴出水来。蓝荆安看到他的样子,反而心安一些,露出了见到老杜以来第一个笑容:“木土,咱们也很久没叙旧了。你既然来了,不妨喝口水,给我讲讲夏国的事。”
老杜皱了皱眉,怎么她把自己追回来,却不是要谈栾彪?不过,他还是应了声:“夏国自然一切安好。”
蓝荆安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隐隐担心,但却换了话题:“你自己抓的栾彪?你主子呢?”
老杜听见她问谢维宁,鼻头一酸,咬牙切齿的说:“若是主子抓的,今日前来的就是尹大人了。说到主子,大司命您倒真好意思问。您要听么?我便一桩一件都讲给您。”
“不用了,我知道了。”蓝荆安突然出声阻止了老杜。这些日子来,她根本不打听夏国发生了什么。而自从碧鸾失口提起谢维宁之后,她现在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再提及。
蓝荆安快速收拢心思,又问:“你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老杜见她天马行空一番,最后又落了回来,心里总算定了三分:“人我关在离这里不远的村子里。您若是真有诚意,便随小人走一趟,到那里之后,小人请您喝杯热茶,等咱们谈完,人直接交给您处理。”
蓝荆安才要出声拒绝,老杜便又补充一句:“当然,我知道,您担忧安全问题,您愿意带大军前去也随您。只不过,那样估计全天下都知道,栾彪是我们抓的了。您要是想带点心腹自然没问题,其他人还请您自行斟酌。”
“至于条件”老杜飞快瞄了一眼蓝荆安:“您还是见了人,确定了我们的诚意,咱们再谈。”
蓝荆安点点头:“你比之前更聪明了。我应了你就是。”
她这话一出口,碧鸾和冯参不约而同的出声:“大司命三思啊!”
蓝荆安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不妨事的。冯参你先带木土下去休息吧。”冯参悻悻然看了老杜一眼,只能道一声诺,带他出了房间。等二人离开,蓝荆安才出声吩咐碧鸾:“通知邱少泽,带上所有影卫和咱们走一趟,暂时不用告诉他们目的。再告知姜邵衡,若是咱们天黑没回来,让他带着大军前去救援。”
碧鸾着实不解:“您真的信木土的话?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
蓝荆安心中自有决断:“我相信他确实抓了栾彪,要不然他不会这般硬气。他顶多在条件上耍诈,但只要他主子没变人,他就没胆子伤我分毫。咱们带好了人手,不用怕的。而且,我也实在好奇,木土是如何抓到栾彪的,夏国又在谋划些什么。”
碧鸾没办法,只得应了,出去悄悄布置去了。蓝荆安独自坐在房间,默默的盘算。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大可能。给自己再三鼓气之后,蓝荆安决定还是要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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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难进难退
不到申时,蓝荆安已经带着碧鸾冯参等人跟着老杜出发离开高都城。老杜不走官道,领着他们专捡羊肠小道行去,左绕右绕到了太行山中的一个小村。蓝荆安只知大概方位,把邱少泽招过来,悄声问他:“你跟着肖蒙来过这里么?”
邱少泽小声答到:“没来过。这里地偏,不是两军主战的地方,看样子属于没人管的地界。不过您放心,我已经遣了人回去报方位了。”
蓝荆安见木土回过头来,遂住了话头,给邱少泽一个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小山村里的村民见了蓝荆安等人骑马而来,只是避让过去,并没有露出惊惧的神情,还有一两个村夫主动向老杜问好。
蓝荆安见了这个场景,心下有些犹豫。看来,木土他们必是趁乾雍两军忙于交战,一声不吭买通了这里的村人,将此地当做他们的安乐窝了。
老杜见蓝荆安减了马速,和他拉开了距离,遂也勒了马。笑模笑样的指着半坡上一个孤零零的小院说给蓝荆安听:“大司命,人就在那个院子里。但马上不去,一会儿走到尽头,还得麻烦您和小人爬几步山路。”
蓝荆安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山坡已经被大雪覆盖,只有一个不大的农家在那半面坡上,看看四周,倒是没有藏人的可能。蓝荆安让影卫一会儿负责警戒山坡附近,她只带碧鸾、冯参、邱少泽及自己的十来个亲卫进院子。
老杜见她的举动,直摇头:“您也太小心了。等您安全出来,就知道小人没恶意了。”
蓝荆安对他轻轻一笑:“你别误会,这不是防备你,而是怕大雍那边要是有人过来,破坏了我们相谈那就不为美了。”
老杜呵呵干笑两声,不再多说,引着蓝荆安一步一滑的上了山,进了那座不大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有个人正等着他们,见蓝荆安等人出现,客气的唤了一声大司命。蓝荆安点点头,认出他是当初跟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夏国细作。
此时,老杜才为难的对蓝荆安说:“大司命,您看这正屋不大,怕是容纳不下这许多人。要不您挑两个人和您一同进去,其他各位,先去偏房暖暖身子等着您?”
蓝荆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而且,估计具体的商议,木土也不想让旁人听到。于是她扭头对薛威等护卫说到:“你们先去偏房等我。”说完,抬腿就要往正屋去。老杜却拦在正屋门口,只拿眼睛看邱少泽。
蓝荆安皱皱眉,到底还是对邱少泽说:“你也先去和薛威他们休息一下吧。这里有碧鸾和冯参就行。”邱少泽不放心蓝荆安,但见那个夏国细作露出一副他在就不让大司命进门商谈的样子,也实在无法。邱少泽冷冷的拿眼刀刺了一下老杜,还是答了声诺。
老杜眼见邱少泽跟着他的人离开,然后才走到门边,为蓝荆安推开了正屋的房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蓝荆安带着碧鸾和冯参进了房间,老杜转身便将房门关了。
蓝荆安见房间内确实没有其他人,心下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向木土询问栾彪的下落,木土已经指着一帘之隔的内室说:“和您相谈之人即在屋中,请您单独进去。”
蓝荆安到了此时,虽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尤不死心的问老杜:“栾彪呢?”
老杜沉声道:“也在内室。”
蓝荆安深深看了老杜一眼,让碧鸾和冯参留下,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内室里明显比外面还暖了一些,但蓝荆安却仿佛是三九冬日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的扔在雪地里。她想走,偏又抬不动腿,只能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站在她对面的人虽然看起来依旧光鲜,但脸上的憔悴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本该最意气风发的年华,他的周身却弥漫着一种萧索冷郁的氛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快活的气息。只是见到蓝荆安出现,他的唇边才逸出一丝微笑,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望着蓝荆安,轻声开口:“你来了?”
蓝荆安感觉心口一下子不舒服起来,她睁大了眼睛,才没有让泪水流出眼眶。蓝荆安愣了半天的神,冷冷的开口:“我不想和你谈。”说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身子。
蓝荆安正挣扎着想走,突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将她从后面拥住。一个低沉而略带凝涩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长安,我好想你。”
不过一瞬,蓝荆安就觉得疼的连呼吸都是困难的,而缠在她腰间的那双手也立刻垂了下去,握成了拳。蓝荆安现在只能盼着这疼是他引起的。
蓝荆安咬牙挺了一阵,总算稍稍恢复,却听见身后一声闷哼。她忍不住扭过头去,只见他头上都是冷汗,脸色苍白的不像样子。她想伸手去扶他,又觉得不合适,扬声对外室喊到:“木土,你进来一下。”
谢维宁强忍着不适,急忙对外面追了一句:“不用,你带碧鸾和冯参下去休息罢。”说完,祈求般的望着蓝荆安。蓝荆安明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但不知怎么就是无法开口。
碧鸾和冯参听到谢维宁的声音都吓了一跳,碧鸾最先忍不住,一把推开挡在帘子门口的老杜,直接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她见内室只有谢维宁和蓝荆安两人,于是拿眼神去问蓝荆安要怎么做。蓝荆安却没能接到她的目光,只是兀自盯着谢维宁苍白的面庞出神。
碧鸾心里叹了一声,放下帘子,黑着脸看向老杜:“走吧。我渴了。”她这话一出,老杜立刻满面笑容,引着黑脸的碧鸾和眉头紧皱的冯参出了正屋。
谢维宁听到关门的声音,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勉强坐到席子上,指了指案几对面,对蓝荆安说:“坐。”
蓝荆安一边不情不愿的坐下,一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心软,问清楚栾彪的事情就走。蓝荆安悄悄将眼睛垂下,却看到一案的美食。她只得把目光再往下移,渐渐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时,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的绞在一起。
蓝荆安赶忙把手分开,放在身子两侧,只盯住大氅上的一块皮子看,然后开了口:“栾彪呢?”
谢维宁轻飘飘送出两个字:“死了。”蓝荆安诧异的抬起头,复又低了下去:“怎么会这样?谁杀的?”
谢维宁简短的回答:“我。”
蓝荆安心里一窒:“为什么?”
谢维宁轻笑了一下:“你抬头看我一眼,我便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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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口是心非
蓝荆安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能抬起头。谢维宁见她的下巴都要抵到了胸口,点破她的心思:“你这么怕我,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我。”
蓝荆安闻言果然抬起头,急忙否认:“不是。我只不过”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她只不过什么呢?蓝荆安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迫着自己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
随着年纪的变化,他的身上已经褪去了最后一丝张扬,不动声色的沉静却让她涌起一阵心酸。很明显他现在身上正经受着什么痛苦,但却强忍着不适,依旧和她坐在这里谈话。
蓝荆安只瞄了一瞬他的眼睛,就迅速移开了目光,开口说到正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见到栾彪的尸体才行。你要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你。”
谢维宁又一句话直戳蓝荆安的心窝子:“你心里愧疚,就这么想补偿我么?”
蓝荆安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再和他谈下去。两个人明明已经一年多了没见面,他却依旧能对她的想法了若指掌,她心里实实在在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感觉。
谢维宁满意于蓝荆安的窘迫,轻声说:“长安,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履行去岁的诺言,陪你开开心心过完今日。之后,我会把栾彪交给你,天井关也是你的。”
蓝荆安这才记起来,去岁的这一天,在襄阳,木土确实传话说过,谢维宁许诺今年要陪她一起过生辰。她骗了他,他却还记得对她的诺言。
蓝荆安的心又痛了起来,她掐着自己的手心,毫不客气的说:“夏九皇子,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也见识过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要么提条件,要么我走人。”
谢维宁凄然一笑:“是呀。蓝荆安,你是怎么样的人?你是他的阿狸,却更是我的长安。你为了他骗我,但我依然愿意帮你,等你。你善于伪装,只不过,你自己扪心自问,现在,你骗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
他每说出一句,蓝荆安的疼痛感就强了半分,等他几句话说完,蓝荆安已经捂着胸口弯了腰。蓝荆安半天才直起身,真心实意的劝他:“夏九皇子,我让尹泉带去的话应该很明白了。你我从来就不应该有交集。无论你当初为什么看上我,都不值得。天下女子何其多,你的良人却不该是我。”
谢维宁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话,你去岁在襄阳也和萧青云说过么?还是只说给我听?”
蓝荆安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他到底还是猜到了。她的脸上青白一片,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蓝荆安咬了咬下唇,硬生生的开口:“我心里只有青云哥哥一人,为了他,再骗你十回,我也不后悔!何况,要不是因为情蛊,我会”
“你会如何?”谢维宁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不是失望不是愤恨,而是一种深深的悲伤。蓝荆安突然说不下去了,她会对他如何?她也不知道。面对着他,那些伤人的狠厉话语,她一个字也无法再继续。
“你呀,为什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谢维宁起身想给她擦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泪水,却一个踉跄,栽倒在旁边,直接昏了过去。
蓝荆安见谢维宁晕倒,一下子窜到了他身边,急忙扶起他的身子唤他:“谢维宁,谢维宁,你醒醒!”
蓝荆安见他没有反应,伸手想去掐他的人中,却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些湿,她低头一看,竟然看到自己手上沾了血。蓝荆安匆匆扫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的胸口也是湿的。怪不得他今日着了向来不喜的玄色,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伤。
蓝荆安这下子真着了慌,她迅速摸了一下谢维宁的手,感觉入手一片湿冷。蓝荆安将谢维宁放平,三步并两步就冲出去喊木土。在后厢的老杜听到蓝荆安唤他的声音都变了调,立刻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碧鸾、冯参两人。
蓝荆安指着谢维宁厉声问老杜:“说!谢维宁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会晕过去?他身上怎么会出血?”
老杜一眼望到谢维宁人事不知的苍白面庞,就知道出大事了,再看到蓝荆安手上的血,不再隐瞒,一叠声的交代:“主子被栾彪伤了。今早就有点撑不住,看样子伤口又裂开了,这可怎生是好?!”
蓝荆安烦躁的指示他:“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拿白布和药啊!”老杜这才回过神,匆忙出去了。蓝荆安一回头,见碧鸾和冯参正站在那里,直接招了冯参过来:“冯参,你帮我给他弄到床上去,检查一下他的伤口。”
冯参和碧鸾此时都一脸骇然的望着蓝荆安,听到她的吩咐,冯参一声不吭的过去扶起谢维宁,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然后轻轻脱了他的外服,又帮他脱了几重里衣。此时绑在谢维宁胸腹处的白布早就被鲜血浸透。冯参将白布解开,除了血肉模糊的痕迹,更是看到伤口起了脓毒。
还站在食案边上的蓝荆安见冯参突然停下手中动作,紧张的问他:“怎么了?”冯参顿了一下,实话实说:“伤口看起来不太好。”
蓝荆安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几步就抢到床边,只一眼望过去,她心里就咯噔一下。谢维宁胸前受的是鞭伤,从右上至左下贯穿了一长条。其中右上的伤口最厉害,已是化脓;左下应该是鞭稍所伤,伤口刚有结痂迹象;而中间的深痕却还汩汩的继续冒着血。
蓝荆安仔细检视着谢维宁的伤口,老杜已经抱着伤药和白布回来了。蓝荆安没起身,匆匆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药瓶,问他:“这是什么药?”
老杜不大好意思的答到:“金疮。”
蓝荆安恨不得把他手里的药夺过来摔在地上,她一脸愤然的出声:“金疮?!他都伤成这样了,你就打算给他上金疮散?!你们这里没有疡医么?就是普通大夫这个时候也不会光给他上金疮的!”
老杜听着蓝荆安高声骂他,心里一边为谢维宁着急,一边出声解释:“大司命,您息怒。实在是事发突然,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大夫,这是我们手上有的唯一伤药了。”
蓝荆安连看都懒的再看他一眼,直接对冯参吩咐到:“你现在就去把素梅给我带过来,越快越好,让她把该拿的都拿上,暂时不要惊动蒋语堂及其他人。”冯参这回总算答了声诺,匆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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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心慌撩乱
蓝荆安吩咐完冯参,起身走到老杜面前,伸手夺了他手中的白布和药瓶,又回到谢维宁床边,然后命他去备烈酒给她浇手。老杜领命很快拿了烈酒铜盆回来,帮着蓝荆安净了手。
蓝荆安转身招呼碧鸾:“你过来给我搭把手。我先将他的伤口包一下,等素梅过来再做处理。”无论碧鸾心里怎么百转千回,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多言的时候,她依着蓝荆安的指示,将谢维宁扶起一些,方便蓝荆安给他包扎。
蓝荆安在包扎前,先将手指放在离谢维宁伤口两三指的地方试探了一下。她在军里待了这么久,对外伤的轻重大概也有些概念。她心道一声不妙,依照谢维宁现在伤口附近皮肤肿胀滚烫的程度,他怕是伤风惊厥了。蓝荆安自然知道军里有多少受伤的兵士死在伤风上面,她现在握着药瓶的手都开始发抖起来。
蓝荆安比划半天,才撒了点金疮到正在出血的中下部。而谢维宁伤的最重的右上部分,她却不敢贸贸然给他上药,只拿白布擦净了脓毒,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包了起来。
等做完了一切,她这才有空追问木土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老杜自然一五一十的将他们到并州之后的事情都交代了。
蓝荆安艰难的问:“你们来了十几个人,怎么没一个人护住了他?还让他伤成这个样子?”
老杜哭丧着脸:“不是我们不想。栾彪那个蛮子太过警惕,只有和主子相谈的时候,才会不带下属,其他的时间身边都有人保护,对我们几个也是甚为防范。我们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下手,主子为了抢在今日之前杀了栾彪,才迫不得已昨晚亲自动手。”
纵然还有千般的事情她想知道,但蓝荆安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再问。她疲惫的对木土挥挥手:“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老杜张了下嘴,又把话吞了回去,答了声诺,出去了。
等老杜离开房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碧鸾终于低声开口:“姑娘,您”她的话还没说完,蓝荆安突然想起了山坡上的影卫。赶快吩咐碧鸾:“你让邱少泽带影卫回高都吧,这冬日冷的很,别冻着他们。告诉他,我晚点再走。”
碧鸾没有立时答诺,大胆的看向蓝荆安问到:“您今日打算几时回高都?”
蓝荆安心里正是七上八下,想都不想便说:“总要等他醒了再说。”
碧鸾心里升起一丝绝望,但还是问下去:“若是夏九皇子今日醒不过来呢?”
蓝荆安厉声喝止她:“别说这样的话!他会醒的。”
碧鸾重重叹了口气:“婢子知道了。”说完,便自顾自的出去了。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蓝荆安还坐在谢维宁的床边没有动。碧鸾将热茶放在案上,走过去轻声向她回报:“影卫那边都处理好了,除了薛威,其他亲卫我也让他们先回了。”
蓝荆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出声问碧鸾:“素梅他们到了没有?”
碧鸾察觉出蓝荆安的焦躁和恐慌,握住了她的手,试图安慰她:“您别急,素梅他们没有这么快到的。夏九皇子不会有事的。”
蓝荆安被碧鸾握着手,茫然的抬头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似乎才找回神智,勉强笑了笑:“你看我,就是怕死。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连累了我。”
碧鸾心里难受的紧,她垂下眼睛,轻声说:“茶在案上。您若是想净面,我去给您打热水。”
“净面?”蓝荆安有些不明所以。
碧鸾这才发现,姑娘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刚才叫他们进来时候的样子。碧鸾想了想,还是提示她说:“您去叫我们的时候,面上的水痕还没干。”
若是平时的蓝荆安,此时都要羞愧的掩面了,肯定会急急忙忙和碧鸾解释。但她现在只是意外的望着碧鸾,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好,我知道了。”
接着蓝荆安指着窗边角落里的一个木盒,吩咐碧鸾:“你把它带出去吧,我不想再在这里看到这个。”
碧鸾应了,又劝了蓝荆安一句:“您喝口热茶缓一缓吧,我就在外室,有事您唤我。”
蓝荆安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没有起身。碧鸾带着墙角的木盒离开了,内室又陷入了安静。这种可怕的寂静,让蓝荆安忍不住伸手探了探谢维宁的鼻息。她的脑海里又响起谢维宁昏倒前最后一句话,他说她口是心非。蓝荆安本该从鼻下撤回的手指,顿了一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才迅速缩了回来。
蓝荆安突然捂着嘴,肩膀抖动起来,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唤他的字:延平。过了许久,她终于停了下来,胡乱的拿袖子擦眼睛。
而守在外室的碧鸾已经打开木盒看过了。里面果然如木土所说,装着栾彪的首级。碧鸾叹了口气,这天井关难过,情关怕是更加难闯。夏九皇子这一次的举动,又要让姑娘记一辈子了。若是姑娘能一分为二该有多好,也好过这样两个人的痛苦。
老杜虽然担心主子,但见蓝荆安留在内室,他也不好进去,只能过一段时间就借口给碧鸾端茶递水,跑到正厅来问问情况。碧鸾郁结于胸口,正无处发泄,被老杜不断的试探弄的更加心烦,遂把他叫到外面,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上十个八个窟窿才好。
老杜打不过碧鸾,也没胆子得罪她,又怕惊动蓝荆安,只能围着院子呼哧呼哧默默逃跑。后面追他的碧鸾同样一声不吭,但却收了剑,随手在院子角落找了点石块,发了狠的砸他。在偏房的几个人想要出来帮忙,结果被老杜一眼又给瞪了回去。
冯参带素梅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前面的老杜已经被追的跑不动了,却还绕着院子努力逃着,不大的石块陆陆续续砸在他身上,疼的他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叫出声来。后面的碧鸾尤不解气,依然不肯罢手,一边追他,一边继续满院子捡石块。要不是时机不对,这么滑稽的场面,都要让冯参笑出眼泪。
冯参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碧鸾,小声劝她:“行了行了。你迁怒木土做什么?正事要紧。大司命呢?”
碧鸾被冯参拉住,这才把手里的石块都扔了,瞪了老杜一眼,然后回到:“姑娘在内室,我这就进去通报。对了,我让邱中郎将带着影卫他们回去了,你路上碰到了么?”
冯参点点头:“见到了。他还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听了你给他的说法,就默认了。他虽然不大高兴,但也没说什么。我估摸着,他现在应该已经带人回到高都城了。”
碧鸾松了一口气,快步进去通知蓝荆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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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危急重症
等在门外的冯参见碧鸾进屋,走到老杜身边,小声替碧鸾给他道歉:“兄弟,对不住了。你也知道碧鸾的脾气,你们挑着大司命的生辰来了这一出,由不得她生气。素梅药箱子里东西全,一会儿拿点药油,我给你揉揉。”
老杜跟着蓝荆安也算久了,尤其是在江陵这一年,他和冯参关系一直还算可以。老杜见冯参出声替碧鸾解释还不算,连替他涂药油的话都说出来了,赶紧摆摆手:“不碍事。我知道碧鸾姑娘手下留情了,要是她真想伤我,我现在就不可能还站在这儿。”
两人才说了两句,碧鸾已经出来了,让素梅和冯参赶紧进去。然后看了一眼老杜,轻声说:“木土,你也进来。”老杜点点头,遂跟着碧鸾的脚步进了正房。
素梅被冯参匆匆忙忙从高都城带到这里,除了知道有人受了严重外伤,昏了过去,其他并不清楚。在院子见到木土的一刹那,她吓了一跳,继而心里有些猜测。等她真进到内室,却是第一次见到谢维宁。
素梅见夏九皇子卧在床上,头微微偏着,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他的半张脸。但即便只有半张,也足够她惊讶的了。纵然他现在昏迷不醒,面容有些扭曲,上面还带些青气,但依旧难掩其风华。素梅觉得这位夏九皇子生的着实好,估计要是康健的时候,就连那位肖公子都不一定比得过他。
素梅不敢分心多看,几步走到了床边。此时蓝荆安已经将谢维宁身上的白布解了开来,同时将位置让给素梅,出声向她解释谢维宁的伤情:“他身上鞭伤是昨晚留下的,鞭子应该无毒。但不到两个时辰前,伤口再裂,人开始昏迷。我给他在出血的位置上了点金疮散,上面只简单擦了擦,没敢动。”
素梅细细看了看谢维宁的情况,但见木土虎视眈眈瞅着她,她没好意思上手,指着伤口对冯参说:“冯校尉,你能帮我摸摸离这里三指的地方么?顺便摸摸他的手和额头,告诉我手感和温度。”
蓝荆安迅速出声:“不必了,我告诉你。他伤口附近滚烫红肿。昏过去的时候,手上湿腻冰冷,头上都是冷汗。差不多从酉初的时候,他的温度渐渐升了上去。素梅,你是个大夫,需要怎么诊治,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用管其他。”
她这话一出,素梅也不再犹豫,亲自上手查验一番,她越查,脸色越差。等都查完了,素梅的脸上已是灰白一片。
素梅宁着头皮忐忑的向蓝荆安回禀:“情况非常不好,应该是伤后未能避风静养,导致风气入内,得了痉症。这痉症出现的时间离受伤之时越短,便是越重。之前惊厥只是初象,目前渐现高热,且项背强直,恐怕,恐怕”
房间里的其他三人听了她的话都变了颜色,蓝荆安反应最为激烈:“没什么恐怕!他挺的过去!你必须把人给我治好!”
素梅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司命,她抖了一下,立刻回答:“婢子一定尽力。”
蓝荆安紧紧的盯着她:“不是尽力,我是让你必须把他给我治好!”
碧鸾和冯参再是担忧,见到素梅被蓝荆安吓到手都哆嗦,急忙想把蓝荆安请到一边。蓝荆安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吓坏了素梅,她知道素梅向来胆小,她留在这里反而无益。蓝荆安深吸一口气,才迫着自己转身离开谢维宁的床榻。
蓝荆安让碧鸾留下给素梅打下手,自己带着冯参和老杜去外室等结果。蓝荆安才到了外室,就恶狠狠的剐了老杜一眼,一字一句的吩咐冯参:“冯参,你给我记下。若是谢维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满院子的夏国人及天井关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老杜现在浑身都在打颤。他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大大低估了主子的伤情,更是没想到大司命对主子其实在意到了这种程度。老杜现在真心后悔,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要劝着主子徐徐图之,怎能让主子陷入如此险境。他死不要紧,但要是主子真有什么不测,他就是全家的命都填进去也不够赎罪的。
而冯参心下更是焦急,他可是知道大司命和谢维宁身上系有情蛊的。这位夏九皇子为讨大司命欢心,冒险出手,这下好了,自己命悬一线不说,连大司命都危险了。若是他们二人双双出事,别说这院子里的几个人及天井关了,天下指不定要有多少人随着他们送命!
向来镇定的蓝荆安没空管老杜和冯参的想法,她坐立不安,只能在外室走来走去。不知道怎么,蓝荆安突然想起来神山里那两块警示巨石。难道真的要应验了么?蓝荆安不管冯参和老杜怎么看她,赶紧跪去了榻上,按照之前自己从冯燕那里学到的那样,不停的向上神和先祖祈祷,只求上神能救谢维宁一命。
蓝荆安还在祈祷中,碧鸾已经匆匆出来。蓝荆安见到碧鸾,迅速爬起身。碧鸾语速极快的给蓝荆安复述素梅的话:“素梅正给夏九皇子用针。但她说要动刀去了腐肉才行,只不过,她需要两个人按住夏九皇子的头脚,以防他抽搐起来,下刀不稳。”
“至于药,她开了两副,一副玉真散含天南星、防风、白芷、天麻、羌活和白附子,祛风化痰,定搐止痉,需用热酒送服。另一副金华散含黄丹、黄柏、黄岑、黄连、大黄、轻粉和麝香,收水凉肌,止血解毒,需用热猪油化开,调成膏状,外敷伤处。”
碧鸾歇了口气,又补充到:“素梅药箱里有点金华散,但不多。而玉真散就要现配了。不过素梅说冯校尉拿过来的那个大包袱内有药材和秤。”
蓝荆安在碧鸾说话的时候,已经迅速将药方记在了外室书案的纸上,然后将墨迹未干药方递给冯参,吩咐他:“你照单子去秤药,那个金华散也再多配一些。”
碧鸾跟着加了一句:“冯校尉,配的时候其他都是等分,只有轻粉减半,麝香比之轻粉再减半。”
蓝荆安见冯参答了诺,又交代老杜:“你去准备药钵,没有药钵,拿食钵也凑合。再准备猪油和热酒。然后帮冯参碾药成末。”老杜应了声,赶紧出门准备东西。
蓝荆安则带着碧鸾往内室走,碧鸾知道她这是要亲自出手按住夏九皇子了。内室里的素梅见蓝荆安进来,手上抖了一下,好在针并没扎歪。蓝荆安见她满头大汗,道了一声:“辛苦你了。”素梅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手上也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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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命悬一线
等素梅灸完针,便要开始刮除腐毒。蓝荆安让碧鸾坐在床尾,负责按住谢维宁的腿脚,自己则坐在床头,将谢维宁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固定住他的肩膀。
素梅手上的医刀已经拿酒浇过,她又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深吸一口气,站回床边。她特别叮嘱蓝荆安:“大司命,您之前也见过痉症的人抽搐,力气大的很,一定要按住了。顺便注意下他的头面,若是突显紫绀,赶紧喊我,那是喉头痉窒,必须要立解。”
蓝荆安点点头,沉声对素梅说:“你动手吧。”
素梅不再犹豫,手起刀落,开始小心的刮掉谢维宁身上的腐毒。纵然谢维宁正昏迷着,他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蓝荆安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控在他的肩膀上,才没有让他的上身移动。
中间谢维宁果然喉窒了一次,好在素梅及时替他推拿,并没有发生危险。等素梅将腐毒去除,不仅是素梅,蓝荆安和碧鸾额头上也都是汗。此时冯参和老杜已经端了药末油酒等物回来。素梅混着猪油调了金华散给谢维宁搽伤口,然后细细的包扎起来。
但到喂谢维宁吞服玉真散的时候却又遇到麻烦。此时谢维宁已经牙关紧闭,素梅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药送到他的嘴里。
蓝荆安当机立断,让老杜取了铜匙,强行撬开谢维宁的嘴,捏住他的下巴,方便素梅喂药。这次素梅虽然能将药送到谢维宁口中,但依旧是流出来的多进去的少。蓝荆安看着焦急,亲自动手,总算把药灌进了谢维宁的喉咙。
等给谢维宁喂完药,蓝荆安感觉两个胳膊都要脱了力。她起身问素梅:“现在针也施了,药也上了、喂了。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素梅摸了摸谢维宁的额头,面上依旧是愁云密布:“痉症是危急重症,玉真散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再喂一次,轻者一服见效,重者两服人也该醒,身上出了热汗即愈。但若是三服之后,人还没醒,那就意味着真气脱了,真气脱了,则则”
“则药石无效。”蓝荆安心里知道这个结果,但却不能说出来。蓝荆安出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碧鸾率先答到:“戌正。”
蓝荆安快速心算了一下,看来生死就在这一晚了。蓝荆安开始布置:“木土,你去给其他人安排饭食。素梅,你先在这里守着,有事就喊人。碧鸾,冯参,你们二人随我到外室去。”
几个人现在都听蓝荆安指挥,各自行动起来。等老杜出去,蓝荆安才坐到了外室的书案上,让冯参守门,碧鸾给她磨墨,自己迅速写下几份书信。
她将冯参招过来,将写好的最后一页纸递给他,压低声音对他说:“今晚他若是活了,我自是无恙。若真有什么不幸,我之前让你记下的话,不是说笑,你一定要照着上面写的去办。”
冯参不想听大司命说出如此丧气的话,但也知道万一今晚谢维宁撑不过,谁也不知到时会发生什么。蓝荆安接着附耳对他吩咐一番,冯参心里难受的紧,却还是认真记下蓝荆安所说的每一句话。之后便带着栾彪的人头和薛威迅速下山,回高都城安排。
蓝荆安算准了,只要谢维宁还有一口气在,木土便不会拿她的人怎样,反而会对她俯首帖耳。所以她必须让冯参即刻离开,办妥了事情,再带人马连夜赶回来。
等冯参走了,蓝荆安又写了封给萧青云私信,然后才将这页信纸和之前写好的几页给了碧鸾,同时向她交代自己的身后事:“这些信上都带着名字,你到时按名给信便是。大哥过来之前,我不敢保证我身死的消息会不会引起乱局,所以你让高都那边一定要秘不发丧,具体办法找蒋语堂和邱少泽商议。”
碧鸾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蓝荆安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悄声说:“其他事情,你和冯参商量着办就行。记着,高都这里,情蛊的事情只有你、冯参、蒋语堂和邱少泽知道,若实在不行,最多告诉素梅,对别人都要保密。”
碧鸾眼睛里露出决然的神色:“您放心,真到了那一步。我必不会让您担心。”
蓝荆安欣慰的点点头:“你也别怕,这样的情况咱们不是也预料过么?何况这是最坏的情况,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虚惊一场。一会儿你带素梅先去吃点东西,我还不知后半夜会怎样,你们总要养足了精力才行。”
碧鸾此时也不矫情,问蓝荆安:“您想吃点什么?”
蓝荆安摇摇头:“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有数。一会儿你们出去之后,除非我叫你,你和素梅就等用药的时候再回来罢。你帮我看着点,不要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连外室也不行。”
她顿了顿,有些艰难的说:“若是明早,我真没能醒过来,你也不要太伤心,都是命,我谁也不怪。不过,有青云哥哥,有你,有这么多对我好的人陪伴我这许多年,我也不算枉来这世上一遭。”
她这话说出来,碧鸾更是哭的不能自已。蓝荆安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抱了抱她,安慰了一下,然后进去内室将素梅换出来。
素梅一心关注于谢维宁的病情,倒没看出蓝荆安的不对,反而劝她:“大司命,要么还是我守在这里,您去歇歇吧。也不知这后半夜他会不会起高热,要是起了高热,得不停的给他换凉巾。到时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再叫您也是一样的。”
蓝荆安低声拒绝了:“你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谁留下也是这样了。你去和碧鸾吃点东西去,之后听她的话。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素梅隐隐知道夏九皇子和大司命之间有些纠缠,她不敢妄自揣测大司命的心思,但既然是大司命吩咐的,她自然会事事照办。她乖乖的起身出去了。在她临出内室前,突然听到蓝荆安喊住了她:“素梅”。素梅疑惑的回过头,蓝荆安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谢谢你。”
素梅不明所以,正想问,蓝荆安已然转过身不再看她,素梅只得掀了帘子出去了。外室的碧鸾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但眼睛还是通红的。素梅见她红肿的眼睛,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她的询问并没有得到碧鸾的回答。碧鸾只是将她带出房间,然后把房门关上,隔绝了一屋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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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夜难安
现在,一切又安静下来。蓝荆安坐在谢维宁的床边,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室内的布置。她拉起他的手,轻声和他絮语:“你想带我回去,现在我和你回来了。延平,你看,是不是都一样?只要你醒了,你便能看到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的那双总是引她作出错误选择的异眸紧紧闭着,聒噪的嘴里再也不会吐出让她害怕的那两个字:长安。
蓝荆安的眼泪滴在他们交缠的手上,她吸吸鼻子继续说:“延平,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在这里。若是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以后的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再见你。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求求你,活下去。”
谢维宁的手动了一下,蓝荆安不知道他是无意识的抽搐还是真的能听到她的话。她紧紧的回握着他,一遍一遍的唤他的名字,他却再无反应。
蓝荆安松了谢维宁的手,坐到了食案边。案上的各色菜肴早已冷透。蓝荆安拾起木箸,捧起木碗,木然的一口一口吃着他为她精心准备的晚饭。那些菜都是她喜欢的,都是他亲手做的,都是她以为会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也曾动过心思,若是她先遇到的人是他,她心里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她知道他渴望一个家,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家。那个窄小的狩猎小屋,不仅是他的,也曾是她的。
她捧着的木碗上,还有自己亲手刻下的名字。此时对面的木碗,也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而她的心上,也早已留下了那段时光刻下的痕迹。
蓝荆安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水引饼,面饼已经化成了一坨,粘粘的和萝卜牛肉混杂在一起,失了原有的美味。蓝荆安一边吃着,一边回想起第一次吃它的那个寒冷夜晚。那时他小心翼翼的问自己能不能和他成为朋友,当初她是如何作答来着,她已然记不清了。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他静静的站在灶台那里,落寞而寂寥的身影。
她伸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果然不出所料,是梅酒的味道。她想起她收到的那张只有两句的短信:一寸相思一寸灰,梅酒尤醇盼卿归。蓝荆安的心突然疼了起来,那时的他该有多痛啊,但他却依旧没有怪她,反而给她留了这样两句话。
蓝荆安真的很后悔,她欠青云哥哥的,她也欠他的。但直到这一刻,他都没能听她说过一句,她亦是留恋他的。
蓝荆安捂着心口,又挪回到谢维宁床边,她忍痛凑在谢维宁的耳边,轻声说:“延平,你说的都对。是我口是心非。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时至今日,你我都再难回头。若是上天让我们死在这里,我们也算死得其所,谁也不亏。”
说着,她又饮泣起来:“可是,我们说好一起活着的。你都忘了么?你说要开开心心陪我过完今日,又怎么能躺在这里不管我呢?”
她的泪水弄湿了谢维宁的鬓角,蓝荆安手忙脚乱的给他擦去湿痕。他的额头现在更烫了,脸上已经从青白色变成了酡红,但却始终没有半点汗出来。蓝荆安每隔一会儿便起身给他换湿帕,其余时间就坐在他的床边不停的和他说话,和自己说话。
等丑正碧鸾和素梅战战兢兢在门外喊她名字的时候,她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碧鸾看到亲自来开门的蓝荆安,吊着的心松了半分。素梅配合着蓝荆安,又给谢维宁喂了一次玉真散,然后查看了一番谢维宁的情况。
三个人等了大半个时辰,谢维宁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素梅见谢维宁的惊搐比几个时辰前发作的更频繁了,温度也完全没有下去,面上皱成一团,心里急的不行。她哆嗦半天,到底还是没敢把那句早备后事的话说出来。
素梅注意到蓝荆安的嗓子有些哑,连眼眶都是红的,心疼不已,对蓝荆安说:“我去给您端口润喉的水来。您且等一等。”说完,便先出去了。
蓝荆安见到素梅看过谢维宁之后的神色,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只是喃喃自语了一句:“第二服了。”
碧鸾拢着她的身子,声音哽咽的安慰她:“这不还有第三服呢。之后就能好了。您别担忧。”
蓝荆安拍拍她:“谁说不是呢?当年在襄阳,那么难,不也撑过去了?他曾经说过,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言说胜负。他那么骄傲的人,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当年那么多阴谋诡计害不得他,千军万马亦拿不住他,他又怎么会败在一个小小的痉症上面?再等等,再等等他就会好了。”
蓝荆安又问了问冯参那边的情况。得知冯参已经安排妥当赶了回来,她总算了却最后一桩心事,反而有了一种坦然的感觉。平静的接受命运最后的裁决。
碧鸾见到她冷静的仿佛无甚大事的样子,却更加难受,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素梅端润喉药水进来的时候,看到正在抹泪的碧鸾,心里那种疑惑的恐慌感更重了,但室内的二人都明显没有想给她解释的迹象,她也只能胡乱猜测着。
蓝荆安接了药碗,喝了几口,便让碧鸾和素梅出去了。如果谢维宁真的撑不过,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们最后的狼狈样子。她要给他一个尊严,也给自己一个尊严。
此时已经四更天了,外面最是黑暗之时。室内的一盏青灯给了蓝荆安仅有的一点光亮。但她却不敢将灯火放到谢维宁的床边,除了怕灯油的烟气熏到他,她更怕自己看清他现在的面庞。
说了许多的话,蓝荆安也觉得累了,但她偏又停不下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是那般啰嗦的一个人。就如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为他而流。
灯油耗尽,最后的一丝光明也离她而去。蓝荆安枯坐在地上,半伏着身子在谢维宁床边,却不愿意起身。
她的手攀着他的臂,在这黑暗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二人在狩猎小屋的时候,当初梦中失去他的恐慌再度袭来。她紧紧拉住他,终于哭着说下了那句话:“延平,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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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槁苏暍醒
冬日的天光亮的晚,已经辰初了,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谢维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感觉左手臂下面潮湿一片,忍不住想换了地方,却发现手似乎卡住了。他将头微微偏了偏,在昏暗的光线下,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伏在他床边的身影,正紧紧的拉住他的手不放。
谢维宁再是头晕脑胀,也感觉出来在他床边的人是个女子,他的嘴角轻轻的向上弯了弯。
蓝荆安给谢维宁换凉巾忙了一晚,在他耳边念了一晚,也为他哭了一整晚。及至后来,她哭到头疼,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却依旧不舍得放开他的手。快到天明,她才撑不住稍稍闭了下眼睛。
蓝荆安感觉她紧握着的手又动了一下,她以为这是谢维宁的又一次抽搐,哽咽的回握他,再次唤他的名字:“延平~延平~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谢维宁听到她沙哑的声音,以及胳膊上再次出现的湿润,真的愣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在他的床边哭了一整晚?谢维宁张了张嘴,艰难的说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长安?”
蓝荆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知道这声“长安”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在做梦。可是现在还太黑,没有灯火的帮助,她看不清他的脸。蓝荆安急急忙忙的将手覆上他的脸上,胡乱的摸索着。她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他的眼睑,长长的睫毛轻颤着,一下一下的刷过她的指尖。
蓝荆安猛然停下了动作,撤回手。她颤抖的声音里写满了欣喜若狂:“延平?延平你醒了是不是?”
谢维宁忍着不适,轻轻的回她一句:“我怎好让你一直担心。”
蓝荆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绝处逢生的喜悦,她一个鱼跃,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外室摸去,一边往出奔,一边向外边大喊:“素梅,素梅你快过来!”
谢维宁起不来身,只听得蓝荆安撞到什么、东倒西歪的动静,似乎她半路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又继续跑。此时他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又是担忧她,又是甜蜜不已。无论如何,他算是因祸得福了。
碧鸾和素梅等人听见了蓝荆安的大喊,赶忙点着灯朝正屋冲过去。此时蓝荆安已经开了外室的门,一脸激动的招呼他们:“快,快把灯点上,他醒了!”听了她这话,碧鸾把灯给了素梅,让她陪着蓝荆安进内室,转身跑出去通知冯参和木土。
等冯参和老杜出现的时候,谢维宁已经斜靠在了床头,素梅正给他号脉。素梅又查了查他的面色及项背。谢维宁现在脉相缓和,不再抽搐,高热渐退,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等素梅向蓝荆安回禀完,蓝荆安彻底松了一口气。除了蓝荆安,老杜等人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地了。
谢维宁一醒过来,蓝荆安就有些别扭。她本来想让木土留在这里,自己先回一次高都。结果谢维宁却先开了口:“人多气浊,我觉得更难受了。长安,你能不能让他们都先出去?”
被他当众叫出“长安”,蓝荆安狼狈的不行。但见谢维宁面色不好,体谅他现在重伤在身,她也不好意思驳斥他,只能瞪了他一眼,然后让其他人暂时先出去给他备水备药,自己留下照顾他。
谢维宁等人都走光了,才开口问:“昨晚怎么了?”
蓝荆安听他开口,气不打一出来,毫不客气的指责他:“谢维宁,你这条命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能不能爱惜一点?天井关不用你出手,我自能拿下。你多事受伤便罢了,怎么不知去看大夫,不知好好休息,反而去厨房折腾什么?你知不知道,昨晚要不是素梅,你我今晨都别想再看到天明了?!”
谢维宁知道自己伤的不轻,但也没想到竟然会重成这个样子,他也有些发懵:“我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怎么听起来倒像是生死危急的样子?”
蓝荆安恨不得点着他的额头骂他,冷哼一声:“皮外伤?夏九皇子在军里这么久,难道不知道皮外伤养不好是会伤风的吗?你说痉症是不是生死危急?善战者死于兵,你没听过么?你胡闹,木土这帮人也没一个心中有数的,都该打!”
谢维宁见她绷起脸来训人,倒觉得有点意思。现在冷面冷情的她,和趴在他床边失声痛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在黑暗中被他撞见,他还真不敢相信她会为自己伤心成那个样子。
谢维宁的头还晕的很,他疲惫的闭了闭眼睛,却叫蓝荆安误会是自己骂他太狠,让他难受了。蓝荆安想想他才醒,自己这般言辞激烈的说他,似乎不大合适。况且他也是为了讨她欢心,才受的伤,甚至差点送了命。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立场指责他。
思及此,蓝荆安也有些赧然,柔和了语气:“你的伤虽然重,但只要醒过来就无碍了。这几日我会把素梅留在这里,等你痊愈了再让她走。”
谢维宁睁开眼睛盯着她:“那你呢?”
蓝荆安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我现在得回高都城去。昨晚我一夜没回高都,军里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再说了,你既然醒了,我便不需要再留在这里。”
谢维宁闻言,霸道的拒绝:“不行。除非带上我,否则我不许你走。”
蓝荆安本就头痛欲裂,听了这话,更是烦躁:“谢维宁,你讲不讲理!我根本就不欲来这里见你,既然我们面也见着了,昨日也算一同过了,你还想如何?!”
谢维宁却不接她的话,转了话题:“你把栾彪的人头带走了吧?是不是天井关那边也动用了我的安排?”
听他说了这句话,蓝荆安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不告而取谓之窃,虽然昨晚算是事发突然,但她确实占了他的便宜。蓝荆安小声狡辩了一下:“昨日情况紧急,我自然要早做准备。”
谢维宁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依照大司命你的性格,无论是高都还是天井关,怕是早已安排妥当,不需要现在巴巴的跑过去指挥吧?你占了我的好处,却把一个重伤之人,仍在一旁不管了,你倒真忍心。”
现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人变成了蓝荆安。她踟躇了一下,才说:“那我再留一会儿,今晚再走。”
谢维宁勉强点点头。他知道,对于长安,从来都不能逼的太紧,她心里放不下他,这就足够了。今晚,他有的是法子让她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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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依伤撒痴
到了辰正,天色已然放亮,不过却没有旭日东升的景象,反而隐隐有了风雪将至的影子。在老杜和素梅伺候谢维宁吃药的时候,蓝荆安带了碧鸾和冯参出门走走,找了个远离院落的地方,将自己打算晚上再走的事情说了。
冯参还没说什么,碧鸾率先不高兴起来:“姑娘,反正夏九皇子已经醒了。您不用管他。咱们又不欠他什么,是他自作自受,还差点连累姑娘,您不怪他,就已经算他积德了。”
冯参也点点头,都是男人,谢维宁的心思表露的如此明显,他能不懂?不说挟恩图报,这夏九皇子明显是借着伤重的名义,死缠烂打。旁的不提,大司命若是留在这里几天,被有心人传出去,以后可怎生了得?这可不是当初在西南,这位夏九皇子正愁没法子把人娶到手,大司命这不是自己递了个把柄给他么?
冯参虽然自认是大司命的人,但还是不希望她和夏九皇子走到一起。在他心里,也只有元帅才能配的上大司命。自己这位主子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心思太重,外冷内热。经了昨晚,他若是还看不出来她对夏九皇子动过心,那他就是傻子。
偏偏这位夏九皇子也是个执着的人,无论大司命如何对他,就是认准了她一人不松手。冯参心里默叹一声,这下好了,元帅有的头疼了。这三个人的纠缠,还没算完!
蓝荆安想了想,到底出声解释了两句:“我之所以要再留一阵,也是要弄清楚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除此之外,昨日既然遮掩了过去,那天井关之事便要重新安排。我打算”
说着,她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冯参和碧鸾听完后,都沉默了。按照大司命的安排,确实还是不要让她急于露面的好,甚至连今晚回高都,也应该偷偷行事,不要让人发现她已回城。
蓝荆安说完之后,又询问二人的意见。冯参抛开对谢维宁的成见,站在乾军的角度看问题,沉声说:“那您今晚都不应该在高都城露面。最好明日从这里直接去天井关附近才好。”
蓝荆安不置可否,又看向碧鸾。碧鸾对蓝荆安的了解远超于冯参,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蓝荆安,回道:“那就都听姑娘的吧。”
蓝荆安让冯参先去安排其他事情,自己带着碧鸾慢慢往回走,碧鸾此时才说:“姑娘,您栽了。”蓝荆安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没再跌上一跤。她抬头想说点什么,但面对碧鸾,她熄了掩饰了心,只是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头疼。”
等蓝荆安回到正屋的时候,素梅正坐立不安的在外室等她。蓝荆安忍着剧烈的头痛和一夜未睡的困倦,出声问她:“你怎么没在内室?木土在里面?”
素梅摇摇头:“没有,给夏九皇子喂过药之后,木土便去做早饭了。然后夏九皇子也撵了我出来,说是除了您,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蓝荆安听了火起,真想甩出一句:“那他就谁也别见,一个人待着好了!”话还没出口,素梅又出声说:“夏九皇子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他还虚弱着。而且他只服了八珍汤,金华散还没上。”
蓝荆安定了定心思,问她:“这八珍汤是什么功效?”
素梅答到:“既然夏九皇子已经醒了,便不用再进玉真散,改用养血滋阴、通经活络的八珍汤就行。这味药更为和缓一些,不似玉真散霸道,两个时辰一服,连服三日,他的内里便能好全了。同时,夏九皇子身上的伤依旧见不得风,每隔六个时辰就要换一次外用的金华散。”
说到这里,素梅停了一下,小心的觑了一下蓝荆安的面色,为难的说:“可是夏九皇子不让我和木土碰他的身子,更衣和换药都还没做。”
蓝荆安看了一眼放在案上的干净衣服以及白布药瓶,心里叹口气。她不想理他,但他拿自己的身子做武器,让她只能忌他三分。蓝荆安温和的对素梅说:“你先去休息一下,折腾了这一夜,也是累了。想吃什么就让木土给你做。”
素梅答了声诺,最后又叮嘱蓝荆安一句:“夏九皇子开始发热汗了,千万不能拿冷水擦,只能拿干巾抹除。”
蓝荆安点点头,打发了她出门,然后让碧鸾端着东西随她进了内室。此时谢维宁正一个人虚弱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头面上都是汗。蓝荆安一看他的样子,就感觉头更疼了。
谢维宁听到她进来,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蓝荆安不情不愿的坐在他床边,让碧鸾扶起他,自己给他换药,一边换药一边没好气的抱怨:“你都这副模样了,还不肯老老实实。谢维宁,我到底欠你什么了?你非要这般折腾我。”
谢维宁也不答话,吃吃笑了几声,反而出言去支使碧鸾:“碧鸾,你一会儿去看看木土早饭做好了没,顺便让素梅给长安煎点润喉茶来吃。”
蓝荆安怒起,手下用了点力气,勒的谢维宁忍不住闷哼一声,她才松了一松。碧鸾也不理谢维宁,等替谢维宁包扎完,便端了东西出去。蓝荆安又替谢维宁擦了身上的汗,然后才帮他更了干爽的衣物。
都收拾完了,蓝荆安便坐去案边。这间内室完全是按当初狩猎小屋的布置来的,所以除了一张床,并没有坐榻。不大的食案已经被清理干净,空荡荡的桌面让疲惫不堪的蓝荆安忍不住想趴下休息一会儿。
老杜端着早饭进来的时候,蓝荆安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谢维宁拿口型示意他将东西放到外面,不要出声悄悄回来,然后轻轻拍拍蓝荆安,再退出内室。蓝荆安半梦半醒间抬起头,此时谢维宁才出声诱哄:“长安,你怎么又睡在案上了?乖,上床来睡。”
蓝荆安迷迷糊糊揉着眼,睡眼惺忪里只有熟悉的场景。她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仍在狩猎小屋。再加上似曾相识的话语,蓝荆安更难分辨,只感觉自己是在等延平回家的时候睡着了。
她昏昏沉沉的起身走到床边,谢维宁强忍着四肢百骸的疼,硬撑起身子暂时挪到一旁,将床里的位置留给蓝荆安。
蓝荆安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但她实在是困极,来不及多想,爬上床便一头扎在枕头上。熟识的感觉重新回来了,她紧紧的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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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画地为牢
蓝荆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中间除了碧鸾强行进来过一次,老杜没拦住,其他人谁也没敢进内室打扰二人。
碧鸾望着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姑娘,以及半靠在床头爱怜注视着她的谢维宁,气得像只炸了毛的猫。但随着谢维宁生怕吵醒蓝荆安而对她轻轻摇头的动作,她满身的怒火又都不知要如何发泄了。她狠瞪着谢维宁,拿目光警告他一番,一摔帘子,还是跟着老杜出去了。
可怜老杜,为了自己主子,又一次受了皮肉之苦。老杜心里一遍一遍的想,这一个两个都太难伺候了。主子和大司命也就罢了,怎么碧鸾不过一年不见,也在红武军里养出这么大脾气来?好在素梅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待他还是不错,又是给他拿药,又是帮他做饭,让老杜差点感激涕零。
蓝荆安之前因为天井关久攻不克的事情,本就有些劳神过度,再加上昨夜提心吊胆过了一整晚,整个人都绷到了极限。突然一下子所有事情都迎刃而解,在熟悉的环境里,她身心的疲惫俱都释放出来,这一觉睡的真叫一个昏天暗地。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谢维宁正侧着身子歪头看她。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睛,蓝荆安吓的一下子就清醒了,刷的从床上坐起来。谢维宁见了她的动作,闷闷笑了起来。蓝荆安一看他胸口因为发笑引起的起伏,就绝望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全完了。之前所有的情况,她都可以解释,但现在,她再也无从狡辩。蓝荆安心如鼓擂,匆忙就向床尾滑过去,却被谢维宁拉住了手腕。
蓝荆安咬牙切齿的厉声呵斥他:“谢维宁,放手!”
谢维宁现在热汗已去,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清朗却又不羁的神色,他故意向蓝荆安的方向靠了靠,将她逼的紧贴后墙,然后温柔的开口:“看来你还没醒,用错了称呼都不知道。”
蓝荆安挣了一下,发现谢维宁手上起了力气,就是不肯放开她。她怒起,本想将手硬脱出来,但到底还是顾忌着他的伤,怕他损耗太过,遂放弃挣扎,只拿话表明态度:“夏九皇子,你若是再不松手,我不介意出手劈晕了你。”
谢维宁见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更是有恃无恐:“长安,我虽伤重,但依旧能护着你,也能护着自己。除非你把碧鸾或冯参喊进来,否则我不觉得你能劈晕的了我。”
蓝荆安急了:“你以为我不敢?”
谢维宁悠悠的说:“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世间,大约你不敢的,也只剩一样了。”
蓝荆安猜到他要说什么,换了种口气,匆忙封住他的话:“我们两个正正经经说会儿话,不行么?”
“十年。”谢维宁没接她的话,反而说了这样两个字。蓝荆安一愣,不明所以。
“我为你正经了十年,结果差点失去了你。”谢维宁把后半句补完,又梗的蓝荆安一窒。
谢维宁的身子再次向前倾了倾,蓝荆安已经将另一只手握成拳,随时准备给他一下。反正他现在没有性命之虞了,若是他再做出什么举动,她真能狠下心来伤他一回,顶多让他在床上多躺上两天就是。
谢维宁却停在离她一尺的地方,他伸出的左手,慢慢靠向她的面庞。一年多未见,他的手指还是那般白暂修长,只有手背上,依旧带着那个浅淡的痕迹。蓝荆安紧握着的右拳,不知不觉松开了一点点。
他的手指轻轻触到她的肌肤,指尖上的一点颤抖一直传到了蓝荆安的心底。此时,谢维宁面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游戏人间的样子,他专注的望着她,就像望着世间最美的一道风景。蓝荆安定定陷在他一深一浅的异眸里,动不得身。他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静静的看着自己在对方眼眸中的样子。
蓝荆安不知道是他的眼眶红了,还是自己的眼眶红了。他像是她的一个魔咒,是她最卑鄙的一面,是她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是她最真实的欲望。
谢维宁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带走了她落下的一滴泪,继而滑向她紧咬的下唇,她的檀口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打开。一星咸苦在蓝荆安的唇间被无尽放大。
他轻轻松了她的左腕,缓缓和她十指交握。一点点,一点点试探着靠近她。一握成空,一掌成痴。蓝荆安落入了天人交战的痛苦中。
“长安,我好想你。”这是谢维宁第二次说出这句话。蓝荆安握着的右拳蓦然松了,她的挣扎,她的抵抗,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她猛然被他拥入了怀中,伏在他的肩头,她清晰的捕捉到木槿叶的味道,那些他陪她共渡难关的时光,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又重新出现在眼前。蓝荆安心里的那根弦断了,突然哭的不能自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遇到了青云哥哥之后,再遇到他?
谢维宁紧紧的抱着蓝荆安,恨不得将她嵌入身体里。他的伤口再痛,他也顾不得了。十年,偶遇也好,纠缠也罢,他像是一个赌上身家的赌徒,再也无法抽身而退。他错过了她太多次,他太怕再失去。
明知是错,为何还会步步沦陷?明知不应再回望,为何还会难舍难分?蓝荆安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混乱。她闭上眼睛,却突然想起青云哥哥那句“它也会疼”。蓝荆安终于狠下心来,挣脱出谢维宁的怀抱,痛苦的开了口:“延平,对不起,我不能。”
谢维宁却不顾一切,再一次将她拉入自己怀里,低头吻了下去。蓝荆安侧过头去,避开他的双唇,流着泪求他:“延平,不要这样。我们不能。”
谢维宁眼睛里一样写满了痛苦,他的话像刀子一般割在蓝荆安身上,让她生不如死:“长安,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还要骗你自己?你心里有我,是不是?我愿意为了你离开夏国,你也离开乾军好不好?我们回博南山去,再也不插手世事。长安,让我给你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好不好?”
蓝荆安哭得一塌糊涂,她的道德,她的理智,她的复仇大业,她的家国情怀,她对萧青云近乎信仰般的爱慕,终成了一堵高墙,将她隔离在那个他许诺给她、她奢求不来的梦想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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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道是无情
蓝荆安哭得气息不定,断断续续,却还坚持着把话说完:“从我们离开博南山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你只能是夏国的九皇子,是谢维宁。而我只能是大司命,是蓝荆安。大司命不会与夏九皇子联姻,蓝荆安也不能嫁给谢维宁。无论你放不放手,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明白么?”
明白?谢维宁如何不明白他与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沉重,他更明白她心中对萧青云放不下的痴恋。可是让他就此打住,他又如何能甘心情愿?他已经看清楚了她,她却依旧看不清自己。
谢维宁还欲再说什么,头晕的感觉再度袭来,他有些支持不住,只强睁着一双桃花眼,欲语还休的望着她。蓝荆安的注意却放在了他的胸口上,她一脸紧张的一把扶住他:“你别乱动,你的伤口是不是又裂了?快躺下,我这就去叫素梅。”说完,她小心的将他放平,手脚麻利的从床脚爬下去,急匆匆的出去了。
谢维宁闭着眼睛,在眩晕中平复着心境。至少他确认了她最真实的一面,那些心痛如绞果然是她引起的,她的眼泪同样会为他而流,他这一趟不算白来。
而步出内室的蓝荆安也渐渐冷静下来,她这一次暴露了太多。大约是被那一场突发的生死伤情折腾的,她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失去了应有的沉稳。她本该不给他任何希望,才能放他一个幸福,还青云哥哥一个清净。因为她的失误,现在,局势更糟了。
蓝荆安重重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却发现外面风雪交加,连景物都看不大清了,地上的冰雪又厚了一层。蓝荆安快速抓了一把积雪,一边疾步往后厢走,一边在脸上搓了搓。后厢房里的老杜等人见她过来,都惊讶不已,赶忙起身迎她。
蓝荆安随意扫了一眼,开口点名:“素梅,拿上药箱跟我过去正屋一趟。碧鸾、木土你们也跟着。冯参,你去准备,等素梅查完伤之后,你就和我启程回高都。”
屋内的几人都按她的命令起了身。碧鸾趁人不备,快速的递给蓝荆安一个担忧的眼色。蓝荆安略略摇了下头,回给她一个安定的表情。碧鸾遂不再多问,低下眉眼,跟着蓝荆安等人一起出去了。
躺在床上喘息的谢维宁,这一次没有坚持,让老杜和素梅替他宽衣又松了白布。素梅见到白布上湿漉漉的血迹,着实有些不解。金华散威力强大,收敛伤口效果应该好的很,只要伤者没有大的动作,绝不会再出现这么大的失血。
她拿眼睛偷瞄了一下蓝荆安,见她的目光跨过夏九皇子,落在床后的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素梅也不好再问原因,无论如何,伤者出血,她给他治就是。素梅用了针,然后在金华散里又掺了味白芨,才给谢维宁上了新的伤药。
处理完伤情,素梅还是忍不住开口警示谢维宁:“虽说腐毒已清,但这伤口还是脆的很。您现在一定要静养,最多起身靠着,绝对不能有任何大动作。否则伤口反复出血,不仅不容易养好,弄不好还会再溃败的。”
谢维宁难得的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素梅又出去给他熬当归补血汤,蓝荆安让木土留下照顾谢维宁,自己则大步而出,打算先回高都去。
蓝荆安出门的时候,冯参已经下山牵马去了,她嘱咐了碧鸾两句,便打算自己走下去和冯参汇合。还没等出院子,就听见木土着急的喊她。她一回头,撇见谢维宁立在门边,露出半个身子,正怔怔的望着她。
蓝荆安忍不住以手扶额,只得带着碧鸾快步回到正屋,赶紧闭了门。她这一次真是动了大气,痛骂木土:“他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是不是?素梅说了多少遍他见不得风,起不得身,你就纵着他这般胡来?你是不是嫌昨天晚上闹得还不够?还要看看他能不能再折腾一次?忠心是这么个忠心法吗?你这是愚,是害,你知不知道?!”
老杜也委屈的很。从襄阳城算起,他明里暗里跟着大司命好几年了,结果两天之内却为了主子,被她来回骂了好几次。碧鸾此时倒有些可怜木土,为他叹了口气,拉住了蓝荆安,低声劝她:“您别气坏了身子,先把夏九皇子扶回去要紧。”
蓝荆安铁青着脸,让老杜和碧鸾一同搀扶着谢维宁回到床上。好在谢维宁出来时间短,身上的伤口倒没有再渗出血来。
蓝荆安现在也不给谢维宁半点好脸色了,毫不客气的说:“你之前依着伤,撒痴犯赖,我都忍了。但你若还想要这身子,就自己爱惜着点。休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服软,我除了要保你一条命,其他什么都不在乎!”
谢维宁面皮再厚,现在也有点挂不住。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你说过晚上再走。难道又要失言了么?”
蓝荆安平了平怒气,板着脸说:“什么叫晚上?现在离天黑已经不到半个时辰了,哪怕我现在走,到了高都也要天黑了。我在这里无缘无故的留了半天,你的伤情也算是稳固了,还想如何?夏九皇子,我不管你为何而来,但我还有军务在身,恕不奉陪!”
谢维宁面上渐染冰霜。要说无情,还真是无人能比得过她,前一刻还能在自己床上哭的肝肠寸断,后一刻就能端出一副大司命的谱,说走就走。他冷笑一声:“大司命,你当我是个傻的么?你必是安排了明日或后日进天井关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今晚自然可以不用,不,是最好根本不回高都城。”
谢维宁忍不住咳了两声,让蓝荆安心头一揪,然后继续说下去:“你急着回去,是为了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咱们先撇开这个不谈。你既然知道外面风雪正大,就应该清楚要是现在走的话,从这里回高都城的山路有多艰险。说我不爱惜身子,那你呢?是不要命了吗?!”
碧鸾一看情形不对,生怕两人在争吵中说出情蛊的事情,和老杜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默默向外室蹭去。还没等二人退出房间,就听见外室门外有人敲门。碧鸾和老杜有了借口,一股脑儿争着出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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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布局天井
门外的薛威一脸焦急问碧鸾:“大司命呢?下山的路暂时不能走了,湿滑的很,冯校尉摔伤了,我们刚把他扶回来。”
正和谢维宁气鼓鼓大眼瞪小眼的蓝荆安听了这话,立刻从内室出来了,追问薛威:“冯参他人呢?伤势如何?”
薛威赶忙回答:“在偏房。伤了脚踝,虽然没摔断骨头,但却暂时不能走路了。庞姑娘正给他上药。”
蓝荆安松了一口气,又憋了一口气。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她对冯参的看重,远超于其他亲卫,蓝荆安想都没想,就跟着薛威亲去偏房看他。
冯参见她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劝她:“下山的路现在太滑,估计出村的山路也差不多。就算您下去了,想要纵马回高都还是有些危险。要么,您还是等风雪停了再走吧,高都那边今早得过信,应该会等着您的下一步指示。”
蓝荆安知道现在无论自己有多么不愿意再在这里,也立时走不了了,反而出言安慰冯参:“放心,我暂时不下去就是。这次害你受伤,对不住了。我也没想到,两天之内,竟然让你折腾了这么多趟。你好好歇歇,慢慢养伤,不用着急。有什么事,就让薛威去找我。”
她转身又对素梅说:“你再受累一把,精心照顾好冯校尉,不求好的多快,但一定要好的全。”
素梅躬身答了诺,蓝荆安这才放心的回到正屋。但她赌气不肯内室,只在外室喝素梅给她煎的润喉茶。她除了昨夜喝过几口润喉的药,到现在还米水未进,喉头的嘶哑不仅没有解,反而还有些加重。
碧鸾陪她坐在外室,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怎么劝她。想了半天,才说:“快到酉时了,我去给您做晚饭吧。您想在吃什么?”
还不等蓝荆安出声回答,内室的老杜正好走出来,听到碧鸾的话,赔笑着说:“我和碧鸾姑娘一起去做晚饭,麻烦大司命您还是去内室照看下主子吧。”
蓝荆安不算不讲理的人,但她真的不愿再面对谢维宁。她既然意识到自己的弱点,就不能再将其暴露出来,一遍遍的让彼此都得不到解脱。所以,她宁可忍着对他的关心,也不想再进内室一步。
可内室里的谢维宁却不肯放过她,扬声唤她:“长安,你可还要走?”
蓝荆安觉得他就是故意的,绷着脸不答他,却听他又补了一句:“大司命,你莫不会以为撇开我,明日便真能在天井关大肆庆祝了?”
他这一句话,真真点在了蓝荆安的死穴上。蓝荆安深吸一口气,对碧鸾说:“你去备饭吧,不拘什么。要是有大枣,做个枣糕。”老杜满脸堆笑:“有的,有的,您放心,一会儿就给您送进来。”
等二人出了门,蓝荆安调整了半天,才迈步回了内室,坐在案边,缓缓开口:“可惜,你的布置都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被木土交代了。我倒不知夏九皇子还有什么后手。”
谢维宁斜倚在床头,摊摊手:“没有。不过留了点人在那里,只有我指挥的动人而已。对了,让我想想你今日睡了几个时辰?”
蓝荆安闭了下眼睛,有些可惜,也有些庆幸。这样的他,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自己,才是应有的样子。现在,她才能抬起头面对他:“说吧。这一次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为你。”谢维宁毫不犹豫的答她,接着又自嘲一笑:“可惜你不信。”
蓝荆安没接他的话,反而问他:“天井关那边,之前是你给栾彪出的主意?”
谢维宁摇摇头:“不是。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伤你的。你既要报仇,我帮你便是。”
蓝荆安又问:“那你如何打入天井关的?又如何杀的了栾彪?”
谢维宁认真看着她:“长安,你若是想听真话,就要拿真话来换。”
蓝荆安心里一紧:“我向来不做那些不上台面的事。夏九皇子,你若不信我,我们大可不必再聊下去。”
谢维宁不置可否,幽幽一笑:“哦?那这么说,这次你不会再骗我了?”
蓝荆安掐了掐手指,认真回答:“只要你不骗我,我自然不会骗你。”
谢维宁挑挑眉:“看来问题还出现在我身上了?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之后,我问你,你也要老老实实答我。”
蓝荆安张张口,谢维宁却先一步替她把话说了:“放心,你我的事情暂且先放一边。”
蓝荆安这回是真松了口气,身子也放松了不少,抛出第一个问题:“我要知道天井关发生的事情,全部。”
谢维宁知道这是她眼下关心的头等大事,开口给她细述:“我之前确实没有插手天井关的事情,只不过后来听说栾彪给你带了不少麻烦,才想出手帮你一把。我的人提前一些先到了这里,但算上今天,我来天井关也不过五日。”
蓝荆安心里倒吸一口气,五日?也就是说,他在三日之内不仅见到了栾彪,取得了他的信任,还亲手杀了他?若这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难以让她相信。
谢维宁看出她眼底的一丝讶然,继续说:“至于取信栾彪,说是难,也不难。我取信了他所信任之人,他自然也会信我。”
蓝荆安有些不解:“既然你能让栾彪不防备着你,杀他的手段有千百种,又怎会为他所伤?”
谢维宁苦笑一下:“栾彪真是个人物,是我低估他了。纵使做了准备,我也没想到,他在中了剧毒之后,还能挥的了鞭子。更狠的是,他竟然在临死前那么短的时间,想通各种关节,也不喊人,只一心一意拖我同亡。”
蓝荆安面上无波,心里却随着他的话起伏不定。依照之前乾军和栾彪的对战,她丝毫不怀疑谢维宁的话。这一次,真是难为他了。
“可惜,英雄末路,抗不过毒药,抗不过利剑,更抗不过时间。死了,不过是拿个小盒儿盛着头颅,这一生便结束了。”谢维宁叹息了一句。
蓝荆安对他此时的惺惺相惜之感颇有感触。她低头想了想,那些之前不明白的事情似乎都理顺了。她最后确认了一句:“你给他用的毒可是番木鳖?”
谢维宁点点头,又夸了句自己:“你看我对他多仁慈,哪怕是让他死,都要他笑着离去。”
蓝荆安看他半眯着眼说出这句,突然打了个寒战。番木鳖发作不够快,估计谢维宁也是和栾彪缠斗了一阵,最后才能解决他。只是,谢维宁他究竟知不知道,番木鳖中毒和惊风的症状是多么相似。他就不怕他的苦楚是栾彪死而不去的报复?不过,这句话,蓝荆安却没敢说出口,悄悄的藏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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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同甘共苦
谢维宁捕捉到蓝荆安神情中一闪而逝的恐慌。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赶紧安抚她:“我对他下了狠手,不过是因为情非得已。我虽不算柔肠之人,但对你,绝不会起半点伤害的念头。”
蓝荆安还有些难以平静,但却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为他忧心。她遂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两日,天井关能够这般平静,也是因为你提前埋下的人吧?我要他们的名字。”
谢维宁一笑:“你野心倒是不小。你既要接手我的人,是不是要先接手我才好?”
蓝荆安知道他这是不愿交出名单的意思了。她沉吟一下,说:“若是我明日出现在天井关会如何?”
谢维宁此时却是顽皮了,眨着眼睛说:“你猜?”
蓝荆安眼角向上挑了挑,淡淡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人也不可能再煽动他人闭了关门。他能做的,不过是当众放出流言,毁我信誉。而我信誉一破,天井关就算无虞,但我以后再想攻关破卡,可就不是靠劝降恫吓之类能拿下的了。一时的痛快,却会换来长久的麻烦,这算盘打的果然够响。”
谢维宁心中默叹:红颜知己,莫过于此。他哈哈一笑,没想到牵动伤口,让他的脸上顿时有些变形:“知我者,长安也。但若你出现在天井关城头的时候,只要有我在侧,保你听不到半点蝇蚊之声。”
蓝荆安摇摇头:“我不想再等。明日若是能下山,我便要进入天井关。”
谢维宁本想说:你这么着急,不过是想逃离我,不想让人发现与我的关系而已。但话到嘴边,却改成了:“长安许的心愿,我又怎会不答应呢?我可以把信物给你,只要你带在身上,你便依旧是那位所向披靡的司命神女。”
蓝荆安有些意外,但她确信他的信物可不是好拿的。她轻声问:“什么条件?”
谢维宁叹口气:“你我之间,不需要谈条件。只要你开口问我要,我什么都会给你。”
他这话太重,压得她抬不起头。她想了想,换种说法:“我拿了你的信物,要如何做才能保证以后都没有闲言碎语?”
她在“以后”那两个字上加重了一下,谢维宁自然懂她的意思。但他却没立刻回答,反而问她:“什么时辰了?”
蓝荆安起身去外室看了一眼,回到:“酉初三刻。”
谢维宁点点头:“估计他们的饭也快做好了。咱们先吃饭,吃完再说。”
蓝荆安了解他,自然不会再追着他立时要一个答案出来,反而亲自动手将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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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玉笛为引
蓝荆安还没看清,一样物什就落入到了她的怀里。蓝荆安调侃了一句“准头不错”,然后才捡起怀里的东西细看。这一看才发现是一支小巧的玉笛。蓝荆安只觉得这东西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笛子不就是他当初在江陵给她种了情蛊后、引飞鸟为使传递消息的那支么?
蓝荆安有些疑惑:“为什么给我这个?”谢维宁歪着头问她:“你吹笛么?”
蓝荆安摇摇头:“我就琴抚的还凑合。”谢维宁的笑容更重了:“没关系,以后我教你便是。不过,你留着它,自有用处。也算是我送你的一件小礼物。”
蓝荆安一听这是谢维宁要送她的礼物,赶忙想开口拒绝,不知怎么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他晚饭前说过的话。蓝荆安有些难以置信:“这玉笛就是入天井关的信物?”
谢维宁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你要么?我说过,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给你。”
这回,一根小小的玉笛真成了烫手山芋。若是接了他的玉笛,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麻烦也是推脱不掉的。她自认还没厚脸皮到拿了他的东西,欠了他的人情,再骗他第二次。
谢维宁也不催她,等她慢慢的想。蓝荆安思考了一会儿,先把玉笛放在案上,不说要也不说不要,转而认真的问谢维宁:“你在夏国那边,可是有什么麻烦?”
谢维宁不妨她问这个问题,正想要如何答她,就听蓝荆安提醒他:“你说了,真话要拿真话去换。”
谢维宁遂不再犹豫,半垂下眼睛,说:“是有些乱子。不过还控的住。”
蓝荆安叹了口气,看来他的麻烦不小。这次和他形影不离的尹泉没出现,她就知道,必是夏国那边的事情不好办,他才迫不得已留下了自己最信赖之人。怪不得他这几个月一直没动静,这次过来也是匆匆忙忙。看来,不是他不来缠她,怕是根本脱不开身吧?不过,他真是为她付出太多了。
谢维宁听她叹气,怕她继续问下去,出声拿别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说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要实话答我才好。”
蓝荆安的思绪被打断了,重新回到和谢维宁的对话上来:“你问就是。”
谢维宁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那个宏盛马队的钱静雅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蓝荆安不妨他竟然会问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但钱静雅的情况早晚也会昭告天下,这倒没什么好瞒的。何况依照她对谢维宁的了解,只要知道她和自己没关系,估计他便会撩开手不管了。蓝荆安遂实话讲了:“她是大哥属意的人。”
谢维宁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你不会莫名其妙的为了她连民心都敢愚弄。”
蓝荆安脸上一白:“你胡说什么?”
灯影朦胧中,谢维宁的目光她看的并不算太清楚,但他压低声音的话,却一字不落的传进她的耳朵里:“你放心,你那投枝判罪的把戏,世间除了我,估计没人能看的出来。”
蓝荆安本来还想问他是如何知道当初投枝判罪的事,不过想想,他都能到天井关来,估计之前也一直关注着自己的情况,肯定派了新的细作跟着自己,只不过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蓝荆安还在想细作的事情,又听谢维宁问她:“那司命古训可是真的?”
蓝荆安呼吸稍顿,他怎会知道如此机密之事?这事要是让他确认了,他更要使劲坏她和青云哥哥的关系了。
谢维宁见蓝荆安不立时答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话里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看来是真的了。长安,你看,这就是命,命里注定,只有我们两个才该在一起。”
蓝荆安咽了口茶,缓和了一下喉头的干涩,然后才冷冷的开口:“是真的如何?不是又如何?不破不立,你没听过么?”
谢维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蓝荆安的话根本入不了他的耳,他现在语气愈发温和:“拿下天井关之后,你如何打算?”
蓝荆安本来可以硬声告诉他,这是乾军的安排,与他无关,想了想,却对他说:“怎么?你可是要舍了夏国,投到乾军来?”
谢维宁的手指轻划了一下身下的芦絮被,这令人嫌弃的被子大概是与他的布置最大的出入了。他终于开口:“你舍得掉的东西,我也舍得掉。只不过,我总不能一直放任别人来破坏你我关系吧?”
初听来,蓝荆安只觉得他这是推脱之词。略品,里面饱含了对青云哥哥的妒忌和戒备,这也不意外。但她再细细一琢磨,又从当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不能放任别人破坏关系,说明他痴心不减,将她出尔反尔一事都恨到了青云哥哥身上。不过,他既然亲自跑过来,必然说明他有底气保证别人不会坏他的事,那他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蓝荆安还没想清楚,就听见谢维宁问她:“想听么?”
蓝荆安歪了歪头,有些疑惑。谢维宁抬手指了指案上的笛子,随意的说:“夜来无事,又没有棋,不如给你吹笛子吧。”
蓝荆安嗔怪他:“你别异想天开了,伤还没好,折腾什么?”
谢维宁听到她无情的拒绝,重重叹了口气。落在蓝荆安的耳朵里,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他落寞时的身影。她起身将案上的笛子递给他,强调了一下:“只一曲。”
谢维宁的眼神亮了一下,那一瞬间的光芒,闪得蓝荆安赶忙背过身去,快步走回到案旁。玉笛清亮的音色缓缓飘了出来,不过几个音符,蓝荆安就听出来这是她最为熟悉的那首白蛮歌谣,想到当初他第一次给她唱歌时走调的情形,她有了一种抑制不住想笑的冲动。
她看着谢维宁闭上眼睛专心吹笛子,心里感慨:这笛音可比他的歌声顺耳多了。可是随着曲调的宛转悠扬,她越看越移不开眼睛,蓝荆安只得闭上眼睛,静下心神来品味。
谁知谢维宁吹了一半却停住了,蓝荆安诧异的睁开眼睛,赶忙问他:“你又不舒服了?”谢维宁面上有些尴尬,小声问她:“不是。后面怎么唱的来着?”
蓝荆安嗤笑一声:“还是你教我来着,怎么都忘了不成?”
蓝荆安清清嗓子,接着他断了地方哼唱了起来。她的声音不大,但传到谢维宁耳中不啻于天籁。谢维宁突然又把笛子放回唇边,和着她的歌声,重新吹了起来。蓝荆安此时已经知晓自己中了计,但她却没有停下来,依旧拿白蛮语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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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鸾歌凤吹
悠扬的笛音和着微弱的歌声传到左右偏房。薛威等人只知道正屋里面除了大司命,还有个神秘人。当他们听到由完全不懂语言唱出来、略带沙哑的歌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蓝荆安的声音,反而有些惊讶:怎么屋内不是夏九皇子而是个女子?几个人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
而在另一个偏房里,跟着谢维宁过来的几个人,心里虽然有数,却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声不吭,只静静的欣赏这难得的一曲。
冯参心里不妙的感觉甚重,谁知碧鸾的反应更为强烈,一下子起了身,直接向外面走去。素梅伸手拉了她一下,没拉住,只听得碧鸾留下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门。”
碧鸾几步跨进院子中央,却见木土正守在正屋外面的雪地上,泛着寒光的剑被他握在手中。在漫天风雪的夜里,碧鸾的眼睛再利,也看不清木土的表情,只听他压低声音淡淡的说:“碧鸾姑娘,今儿个就算我死在这儿,也不会再让你硬闯进去。”
碧鸾刷的一下抽出自己的剑,谢维宁的人又如何?他真当以为自己不敢杀他?老杜见她拔了剑,不退反进,走上前两步,小声问她:“你只为她选择你以为好的,却有没有问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这一句话,让碧鸾握着利剑的手青筋暴起,但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老杜无惧于她的杀气,只说:“你仔细听听。”碧鸾静静听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持着长剑往后院去了。空余老杜一个人收了剑,闭目环臂,迎着风雪立在前院。
谢维宁吹完一曲,并不停歇,又回到了蓝荆安错过的开头部分,重新吹奏了一次。蓝荆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跟着他笛音陪他从头到尾完整唱了一回。这一次她没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自然而然的欢快歌声回荡在小小的室内,让谢维宁感觉真如一夜花开,每一个毛孔里都是欣喜和愉悦。
唱完这一曲,蓝荆安也是说不出的痛快。这首白蛮歌谣歌词实在太过美好,白云轻飘,清澈流水,灿烂花开,银蝶相绕,遥远而古老的时光,任由自由勇敢的青鸟一直传诵下去。只要想想这样的场景,她就觉得自己无法抵御将这种幸福独藏而不分享出去。
她陶醉的神情还没收回去,就听谢维宁开口叫她:“长安。”蓝荆安扭头去看,见他将玉笛伸向了自己。她微一踟躇,到底还是起身去接他手中的玉笛。
蓝荆安已经握住了玉笛,谢维宁却拉着另一头不松手,轻声说:“明日,你带着它去天井关吧,若是之后不要它,晚上再还给我,行不行?”
蓝荆安心里一抖,他这哪是在借她笛子,分明是借着笛子让她明日回来看他。她咬咬牙,把手松开了,说:“我带兵进了天井关之后便要一路南下了。”
谢维宁拉住她的手,再一次将玉笛塞到她的手里,只说了四个字:“明日过年。”
罢,罢,就当她还他最后一次吧。蓝荆安深吸一口气,终是说:“知道了。”
谢维宁微微一笑,松了自己的手。这一次,蓝荆安没有把玉笛再送还给谢维宁。蓝荆安握着笛子,坐回案边,心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恼恨。刚才的快活,仿若潮水,又退了回去。
谢维宁见她又露出郁郁寡欢的样子,自顾自的给她说起来自己之前在西南经历的奇风异俗。虽然很多事情,蓝荆安都从他的信里了解过,但信里的只言片语又怎及他亲自细述来的生动?蓝荆安渐渐被他的话头吸引,不仅给他端了水,自己也坐回到谢维宁的床边。
直到老杜端着给谢维宁的八珍汤进门,她才发现此时已经亥时了。她起身打算离开,谢维宁却不乐意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蓝荆安瞥了他一下,认真的说:“当然是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好好养伤。”
老杜赶紧上前:“大司命,您还是在这里休息吧。偏房实在没空房间了。”
蓝荆安又好气又好笑:“那这里就有我的房间?我还是和我的人挤一挤睡的踏实。”
谢维宁得了她明日回来的承诺,也不想逼她太紧,想了想,对老杜说:“既然大司命不愿意睡在这里,把外室那个矮榻抬到后厢去吧。”
蓝荆安赶忙对谢维宁摆手:“你别折腾木土他们了。凑合一下,很快一晚就过去了。我就去偏房挺好的。”
谢维宁断然拒绝:“不行,偏房只有一张火炕,身份有别,你不能和他们一个房间。要么我让人抬榻去后厢,要么你就在正室里睡。”
蓝荆安觉得谢维宁霸道起来,极其不讲理,她冷笑一声:“夏九皇子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身份。你行军打仗艰难的时候没找个地方随便窝过?要不是你,我今晚本该在高都软枕香被,睡的舒适。现在我不怪你,你还有话说了不成?”
谢维宁此时又摆出了一副可怜像:“长安,是我连累了你,你骂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明日就算放晴,下山的路也不会好走,若是你休息不好,岂不危险?算是我自私,还请你多多考虑。”
蓝荆安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不语了。她知道自己经过这几年的动乱,养成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只要同屋的不是熟悉之人,她便难以入睡。若真睡去了偏房,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光是想想,就无法成眠。如果去后厢,不提那里本是个储纳的房间,就是让木土他们这么晚还去扛榻生火,她也不忍心。
可是要是在这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蓝荆安掐灭了。昨晚是迫不得已,今晚再留下,自己的清白彻底别想要了。
蓝荆安不过是沉吟了一下,谢维宁就看出来她的犹豫,出言怂恿:“你睡在外室,让碧鸾和素梅照顾你,绝不会有半点流言的。你要再不放心,把冯参也带过来,照顾伤者总是没错。”
蓝荆安横了他一眼,谢维宁却仿佛得到了鼓励,直接对老杜下了命令:“你让碧鸾和素梅现在就过来,伺候长安休息吧。顺便把冯参也背过来。”
老杜答了声诺,转身就要出去。蓝荆安赶忙喊住他:“让碧鸾和素梅过来就行,别去折腾冯参了。”
老杜欢欢喜喜答应了,兴冲冲的出了门。蓝荆安有些讪讪,转身也要出去。却听谢维宁叫住了她,她一扭头,只见他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指了指案上的玉笛。蓝荆安折返回来,抄起笛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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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兵入雄关
恼人的风雪后过了子时便停住了。延康三年的最后一日,是个晴天。
蓝荆安不等温度回暖,趁着积雪还松厚,匆匆下了山。山上除了受伤的冯参,以及素梅和老杜陪着谢维宁,其他人都跟着蓝荆安下去了。
蓝荆安命薛威及小八去高都城送信,其他人都直接被她带去了天井关,悄悄埋伏在了预定的地点。及至午时,邱少泽带着栾彪的人头先来了。不到一刻钟,肖蒙和姜邵衡也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几万人依着山路蜿蜿蜒蜒成了长阵,让居高临下的天井关众人看的头皮都发麻。
蓝荆安让碧鸾拿长枪挑着人头,和她去了城关之前,开始对天井关喊话劝降。现在无论是乾军还是雍军,都清晰的听到大司命是如何在上神的庇护下,对栾彪实施了天罚。蓝荆安让手下明确喊到,之前不欲伤众人性命,才和雍军胶着良久。但现今上神已怒,若是再不开关门,下一次的天罚就不仅仅是一人,而是天井关內所有的大雍兵士,到时一个也休想走脱。
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阵仗,但亲见自己主将的人头被对方拿枪挑着,亲耳听到大司命入天井关犹入无人之境,大雍这边守门的小兵还是率先撑不住了,一股自下而上的洪流,席卷着雍军众人开了关门,彻底投降。
而城关上面的将领们此时已是打成一片。到了这个时候,栾彪身边的亲信之人如何不知上了当?怪不得这几日将军一直不露面,说是单独和那位法师作法固关,怕是早被叛徒杀了。
但除了栾彪的亲信,亦有明了大势已去的将领想为自己的将来赎个前程。加上谢维宁的人撺掇,两派将领最终当着乾军的面,于高高的城墙上面自相残杀起来。
蓝荆安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挥手,绵延不绝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太行山谷。肖蒙带着人率先进入天井关,将不肯投降之人,一一斩杀。亦有不愿落入乾军之手者,从另一侧的城墙跳下,自投山谷,死都不要将尸体留给乾军。
纵然绝大多数的大雍兵将,在城门洞开的情况下,选择了投降,但死战和自决的人数还是比蓝荆安之前预料的要多出许多。蓝荆安默叹,栾彪真真厉害,哪怕自己身死,还有这么多忠心之士愿意追随于他。可惜他与乾军异心,否则留下他,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蓝荆安漠然的看着这旧年里的最后一场屠杀,静候乾军的大旗插满城头。未初的天空,太阳明晃晃的挂着,却带不来多少温暖。她侧头远望底下的深谷,只见整个山谷都是银装素裹,如一幅圣洁的画卷,不沾染半分人世气息。
蓝荆安骑着高头大马,终是在万人的注视和高呼声中,踏着混合了鲜血的泥泞,入了天井关。历时三个月的天井关之役,以大雍主副将被诛、近四百人投谷、千五人被杀,最终落了幕。自此,并州至司隶最后一道关卡打通,司隶北面彻底处于不设防状态。
蓝荆安望着众人冻的通红的脸,摸了下系在身侧的玉笛,当众宣布,所有人在天井关休养至上元节,然后再挥师南下。在秋冬苦战了三个月的乾军终于得到了喘息,自是高兴不已。
蓝荆安见识到了栾彪手下的忠心,担心有人假意投降,趁着新年岁首,众人放松疲惫身心的时候,制造混乱。她将雍军收编之事托付给了肖蒙和姜邵衡,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这段时间别有异动。
由于天井关是关隘,并不能容纳两军近十万人,所以大军分驻于距天井关五十里内的各个太行陉村寨。这种零散的布局,不仅方便了驻防,也无形中让蓝荆安有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她只说想与军士同甘共苦,所以择村而居。纵然她的举动不算寻常,但也没什么好指摘的。下面将领只当她是照顾军心之举,而肖蒙等人即便知晓栾彪被诛之事还有内幕,但她不说,他们当然不能多问,更不会坏了大司命行事。所以在一片歌功颂德的太平景象中,蓝荆安竟然毫不遮掩的又回到了谢维宁所在的村子。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老杜急的直在内室走来走去。谢维宁经过又一日的休养,已经好了许多,但依旧按照素梅的医嘱,靠在床上静养。他无奈的出声对老杜说:“你别走了,晃的我头晕。”
老杜住了脚,只支着耳朵听外面动静,谢维宁好笑不已,出声安抚他:“你不用急,她必会回来的。”
老杜张了张口:“可是”
谢维宁逗他:“怎么?怕她绑你?上次她都没让你入了牢所,依旧放你在承憬殿好吃好喝,这次更不会。”
老杜皱着眉头:“主子,您别拿小人取笑了。小人只怕大司命改了打算。”
谢维宁微微一笑:“不若我们打个赌吧。若是她在两刻内出现,我就把你的名字告诉她。”
老杜忍不住腹诽,这算什么赌约,根本是主子要把自己的秘密都亮给大司命。两个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已经传来素梅与蓝荆安见礼的声音。老杜心下一松,在谢维宁戏谑的眼神里,快步出去迎接蓝荆安。
与蓝荆安同时回来的,除了她今晨带走的人,还有几坛酒和不少菜肉。老杜一看就裂开嘴笑了,连声恭贺她入了天井关。正值过年,蓝荆安也不愿给他没脸,微笑着回了他两句。
蓝荆安先去偏房转了一圈。见冯参已经能一瘸一拐的走几步,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素梅向她表示,再有个一两天,冯参的脚就应该能正常行走了。蓝荆安让薛威将今日入天井关的情形细讲给冯参听,自己又起身去正屋看谢维宁。
正屋里,温暖的气息混合着药香,弥散在空中。不知为什么,今日那挥之不去的坠谷之嚎以及满地泥血突然都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只留下一山谷的雪白。
蓝荆安立在外室向素梅和老杜询问着谢维宁今日的情况。听闻谢维宁白日又痉挛了一次,蓝荆安唬了一跳。好在,素梅安慰她这种情况实属正常,夏九皇子底子再好,才从鬼门关回来,自然比不得常人,还需精心照顾。素梅又告诉她,大约再有一两日,谢维宁就能下床活动了,只不过要等外伤完全养好,总是要十天半个月。
蓝荆安把乾军过完上元节再走的事情告诉了素梅,让她这段时间好好为谢维宁调养,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素梅自是应了。
谢维宁在内室听着蓝荆安模糊的声音,等了半天都不见她进来,终是不耐,假意咳嗽了两声。蓝荆安听到他咳嗽,果然紧张起来,立马就想抬腿进去。但到底还是在最后关头停下脚步,摸了摸素梅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才放心的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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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团和气
“回来了?”躺在床上的谢维宁语气平淡的就仿佛她才从村口买货回家一样。
蓝荆安见他面色比之昨日又好了一些,露出一个笑意,淡淡的答:“嗯。你现在感觉如何?”
谢维宁对她招招手:“不能太用力大声讲话。”
蓝荆安明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慢吞吞的走到了他的床边。谢维宁仰着头,说了两个字:“真好。”蓝荆安没听清,半俯下身,问他:“什么?”
谢维宁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有你在,真好。”蓝荆安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不自然的调开眼睛,顾左右而言他:“你今晚想吃什么?我让人带了些年货上来。”
谢维宁笑的温柔:“长安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蓝荆安尴尬的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停了半晌,才说:“你一会儿想让谁陪你用饭?”
谢维宁想都没想,就答:“除了你我,若是你想让你身边那几个人过来热闹也行,我这里只一个杜昆就行了。”
“杜昆?”蓝荆安意外的看着谢维宁,快速想了一下,不确定的压低声音问谢维宁:“你是说木土?”
谢维宁轻轻点头。蓝荆安望着他,叹口气:“你不需要。”
“需要。你我之间,不应再有秘密。”谢维宁这句话,实实在在感动了蓝荆安,也让她有些难过。
蓝荆安柔声道:“那我就叫碧鸾、素梅、冯参和木土陪着你过年,好不好?”
谢维宁知道,大过年的,蓝荆安不希望他觉得太过冷清,又怕人多吵着他,点的人中,除了一个素梅,其他都是旧识,亦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他真挚的对蓝荆安笑了下:“甚好。”
蓝荆安去了外室通知其他几人。几个人都不意外,手脚麻利的准备起来。其中老杜是当中最为开心的一个。去年在襄阳的时候,就是他们四人陪着大司命过的年。没想到今年发生了这许多事后,他还能和冯参他们凑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主子终于和大司命在一起了。
蓝荆安特意把案几都支在外室,生怕一会儿酒味在内室挥之不去。谢维宁被老杜扶到了外室的矮榻上,一会儿冯参也被碧鸾搀了过来。冯参一瘸一拐还想抢着帮忙布置,结果被蓝荆安强命他坐在一旁老实陪着谢维宁。
碧鸾、素梅和老杜都不想劳烦蓝荆安动手。但蓝荆安却不听,既然一起过年,就没什么尊卑之分,自然要一起忙忙碌碌才有味道。
内外只有两案,蓝荆安索性起了新意,将两案并了起来。上首是倚着矮榻的谢维宁,左侧坐着蓝荆安,冯参和老杜坐在蓝荆安对侧,而谢维宁对侧坐的则是碧鸾和素梅。
丰富的菜色,配上椒柏酒,真是有浓厚的过年氛围。谢维宁饮不得酒,只得继续喝他的苦药,但这一次蓝荆安却特别嘱咐素梅少给他放点甘草,又替他寻了一小碟腌梅放在面前。
冯参和碧鸾再对谢维宁有芥蒂,这种日子也是欢畅的。加上今日真正入了天井关,蓝荆安及身边之人都觉得再痛快不过。就连平日羞涩的素梅都豪饮了几杯,和碧鸾嬉笑成了一片。冯参几人聊起当年襄阳的艰险,又谈起西南的风光,把素梅听的一愣一愣的,只一脸哀怨的望着蓝荆安。
蓝荆安被她看的心软,温柔出声:“以前你不会骑马,不能带你。以后总是还有机会的。”素梅也是喝多了,不及多想,只知道一个劲儿点头。
老杜则摇晃着脑袋,插话进来:“没事没事,大司命要是没空,我陪你。别说博南山了,就是大海边上,我也陪你去。”
冯参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要陪也该是我陪着,你陪着碧鸾再在院子里跑两圈就行了。”
蓝荆安听着这话有意思,赶忙追问。等听完老杜怎么被碧鸾追着满院子跑,谢维宁和蓝荆安都笑的不行,蓝荆安边笑还不忘提醒谢维宁:“你别笑过了,再把伤口绷开就糟了。”
碧鸾不满冯参揭她的老底,又和冯参闹成了一片。冯参自知语失,只得被碧鸾灌了不少酒下去。
席间,蓝荆安惦记着在偏房里的其他人,特意出去两个偏房转了一圈。她见偏房里的两批人都正快活着,也凑趣和他们说了几句吉祥话。众人见她过来本就高兴,再听了她的话,更是起哄给她敬酒。蓝荆安却不过他们的好意,一房受了一杯才回了正屋。
刚一进门,她便注意到除了谢维宁之外的四个人都有些脸红耳热,说话声音也高了起来,谢维宁脸上的一点疲色同样没能逃过蓝荆安的眼睛。她在门口站了一儿,才过声问他:“你累了?回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硬撑着守岁了。”
谢维宁还在病里,再怎么图热闹,也不过是为了哄蓝荆安高兴,见她这般体贴,自然不会再强撑。点点头:“你扶我进去吧。我怕他们几个喝大了,再把我给摔了。”
蓝荆安抿嘴直乐,纵然自己确实比其他四人少喝了不少,但谢维宁这般不遮掩的说出来,果然还是让其他四人都不服气的争着去扶他。蓝荆安赶紧摆摆手:“你们都别和我争了,喝你们的酒就行,就是声音给我收着点,其他随便你们闹去。”
除了冯参,其他三个人还想去帮忙,谢维宁的胳膊已然搭在了蓝荆安的肩上,三人只得目送着蓝荆安慢慢将谢维宁搀扶回了内室。蓝荆安将谢维宁送到床上,他却不肯现在就睡,只靠在床头慢慢调匀呼吸。蓝荆安听着帘子外面笑闹声又起来了,赶忙想回去让他们小点声音。
谢维宁伸手拦了她一下:“难得他们高兴这一日,且让他们自在会儿吧。长安,我还不想睡,你陪我坐坐可好?”
蓝荆安也觉得这样留他一人在内室似乎有些不大好,便遂了他的心愿,打算坐在床下的兽皮上。谢维宁趁她不备,拉住她的袖子,戏谑着说:“我受人仰视的日子也过了不少,怎敢劳动长安今日再仰视我一回?”
蓝荆安的头稍稍有些涨,对上他的含笑的眸子,到底还是直接坐在了床边。谢维宁轻声叹了一下:“一晃就四年了,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快。”
蓝荆安想起四年前的江陵,有些不好接口,只附和他说:“人生漫漫,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若说长久,怕是也就只有我这一颗真心了。”听了谢维宁压低声音说的这句话,蓝荆安忍不住红着脸啐他:“真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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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沈思默想
蓝荆安喝了酒,脸上本就带粉,现在红霞更盛,连脖颈都变成了粉色。谢维宁也不说话,静静的望着她害羞带怯的模样。双十年华,恍若花开荼蘼,美不胜收。本是一朵带刺的胜春,此时却去了满身的突锐,只余长盛不衰的艳色。
蓝荆安偷偷瞄了瞄痴痴凝望她的谢维宁,心里不由的想,都说沉湎女色难成大事,看来这男色亦是害人不浅。
两个人一起安静的坐着,耳边是一帘之隔的喧闹,而这里却仿佛是另一个天地。蓝荆安不由得想起四年前守岁的场景。现在和当初何其相似,也是一群人的热闹,与她在屋顶相伴的却是他。
谢维宁不知她心中所想,沉默许久之后,轻轻牵起她的双手,包在了自己手心里。蓝荆安慌了一下,一边试图撤出来,一边难得的说了句玩笑话:“今日我手里可没有酒。”谢维宁一下子就听懂了,眼波流转:“可我的手心里捧的依旧是你。”
蓝荆安一时间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谢维宁蛊惑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长安,闭上眼睛。”
蓝荆安不肯听话,睁着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他,还故意的骨碌了一下。谢维宁温柔的笑了起来,松了一只手,轻轻拂上她的眼睛。暖黄的光芒消失了,一片黑暗中,鼓擂般的心跳声更加明显。
熟悉的气息靠过来,蓝荆安呆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就在四唇相接前的一刹那,她突兀的后倾了半分,迅速站起身,僵硬的嗫嚅了一句:“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几步就匆匆离开了内室。她的反应出乎谢维宁的预料,他静静靠在床头,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外室的碧鸾也喝多了,见蓝荆安出来,醉眼朦胧的抱怨:“您怎么去了这么久?快过来再喝两杯。”
蓝荆安勉强笑笑,没接她的话,只让他们说话声音小一点。很快就到了午夜交正子时,三元一过,蓝荆安便开始赶人:“行了行了,今晚的守岁就算结束了。木土,你带冯参回偏房。碧鸾,你们两个也收拾收拾睡吧。”几个人见她下了令,匆忙收拾一番,各自睡下了。
蓝荆安躺在矮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悄悄坐起身,发现碧鸾和素梅呼吸绵长,睡的正香。她小心的一点点挪到了榻下,慢慢摸到放着她大氅的地方,披上衣服,推门而出。
天上没有明月,只有漫天的星辰。刺骨的寒冷让她此时头脑非常清楚。蓝荆安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冲入肺腑,扎的她有些疼。她今晚差一点就又错了一次,当谢维宁覆住她的眼睛,靠近她的时,当初梨花树下醉酒后的那一场情事,她一下子全都回想起来。原来,不是他纠缠不放,而是自己曾给过他本不应出现的希望。
她都不敢想象,若是青云哥哥知道这一切,他会对自己如何失望甚至是绝望。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日一早,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离开这里。
冷静下来的蓝荆安,又开始慢慢思索之前和谢维宁的对话。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这次前来肯定不仅仅是他说的那般简单,背后必然还有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呢?拨开情爱的薄纱,蓝荆安终于可以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栾彪应该只是他找上她的手段。而他肯定也知道自己不会在乾国复国之前,弃乾军于不顾。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不可能随他去夏国的,所以,他不是来带她走。
那他是来找她要个承诺?也不应该。以他们二人之间的相互了解,他很清楚青云哥哥对她的影响,他那么聪明的人绝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除非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他是无法安心的。
难得是为了夏国而来?夏国究竟出了什么事?青云哥哥借夏地调兵回了西北在前,她对谢维宁公然拒绝在后,两厢加起来,真真可谓打了夏国的脸。泥人都有三分性,在受到如此对待后,夏国却忍气吞声,没有半分动作。西南已定,当年那一纸协议对夏国已经失去了用处,夏国究竟为什么还要维持着明显对自己不利的协议呢?
蓝荆安抽丝剥茧想了半天,还是有些不太明了。她决定先撩开手,不去想谢维宁此行的目的,而是反向开始思考他此行带来的结果。
栾彪亡,天井关破,是他送给她的大礼。但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他的举动等于明确告诉她,他不仅还在她身边有人手,他还有能力搅动大雍那边。
若是她直接带人去和青云哥哥汇合,那些谢维宁的人也会被她一起带过去。如果自己没有遂了谢维宁的心意,到时候攻打雒阳,乃至攻打永华的时候,这些人会不会趁机跳出来给她带来大麻烦?
等等?攻打雒阳?蓝荆安一瞬间眯了眼睛。这中间似乎有什么被她忽略了。蓝荆安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前日与谢维宁的对话,这一次,她仿佛被一下子打通了脉络,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大司命,您怎么站这儿?外面冷,您还是进屋休息吧。”素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惊醒了正在沉思的蓝荆安。蓝荆安转过身去:“你怎么这个时候就醒了?”素梅答道:“到煎药的时候了。”
蓝荆安一听要到下一剂八珍汤的时候,愣了一下,谁成想自己竟然顶着夜寒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她对素梅点点头:“你去煎药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正说着,碧鸾也推门而出。见二女站在外面说话,小声问蓝荆安:“您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怪我,睡的太沉了。您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叫我们就行,哪里需要您亲自出来拿。”
蓝荆安心神已经定了不少,:“我没事,只是刚才有点睡不着而已。素梅,你一会儿顺手给我煎碗姜茶吧。”素梅答了诺,直接去了厨房。碧鸾则伸手想扶蓝荆安回屋,一碰上蓝荆安的手,碧鸾就觉出不对,差点惊呼出来:“您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手怎么冰成这个样子?”
蓝荆安赶忙撤了手,有些讪讪:“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站了一阵。不过倒是没白受冻,想清了一点事情而已。”
碧鸾心疼的不行,又怕她猛然进屋,被热炉一烤再冲病了,只得将热炉先挪了位置,才敢迎了蓝荆安进门。随着身上渐渐回暖,蓝荆安也开始感觉出困倦。未等素梅的姜茶备好,蓝荆安已在矮榻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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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心灰意冷
延康四年的第一日,蓝荆安差点没能按规定的时辰起来。带着头晕脑胀,蓝荆安陪着众人在鸡鸣响起之时,爆竹驱鬼。谢维宁的手下里,有几个人没见过这种习俗,被爆竹之声吓的变了脸,惹得薛威等人一阵哄笑,倒是让蓝荆安想起四年前谢维宁和尹泉第一次见到爆竹时的样子。
谢维宁虽然好些了,但依旧出不得屋,只能在正屋默默听着外面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等他吃过早饭,蓝荆安才姗姗来迟。谢维宁一眼就注意到她精神不大好,再联想起昨夜似乎听到的动静,不由问她:“你昨日没休息好?”
“还行。”蓝荆安的声音有些闷。谢维宁多关心了她几句,蓝荆安只坚称自己无碍。虽然蓝荆安照旧过问了他的情况,但谢维宁敏锐的感觉出她今日似乎有点什么不同。
还不等谢维宁想清楚,蓝荆安已经将玉笛放在了案上,轻声说:“还要谢谢你的玉笛。如今天井关已定,不知夏九皇子是否方便把你来的原因再给我细细说说?”
谢维宁皱了皱眉:“都说了,我是为你而来。”
蓝荆安妩媚一笑:“是么?这么说,我真是荣幸的很。不知你既见着我了,又有何打算?”
谢维宁对她招招手:“长安,你站那么远,我们不好说话。”
蓝荆安这次连犹豫都没有,从谏如流的走到了他的床边,径直坐在他的床前直视着他。谢维宁真挚的开了口:“长安,我不想和你分离。”蓝荆安的声音有些低沉:“所以呢?”
谢维宁见她没有拒绝,眼睛中闪现出狂喜:“你答应了?”蓝荆安一笑:“你总要告诉我你的打算,我才知道要怎么做。”
谢维宁隐隐感觉她现在的样子和她之前差别有些大,但他依旧毫不犹豫的开口:“你想要乾国复国,我帮你。我知道你容易多想,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动夏国一兵一卒,在三个月内帮你拿下永华城,如何?”
蓝荆安不动声色的想了想,又问:“然后呢?”
谢维宁没立即回答,反而伸手去拉蓝荆安的手,蓝荆安僵了一下,却没把手抽出来,只懒洋洋的斜飞了他一眼。谢维宁心里又酥又麻,只残留着最后一点警惕。长安或羞或恼或哭,都是对的,但她这般顺服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过,巨大的欢心还是压倒了他,谢维宁将一颗真心再次捧了出来:“等乾国立了国,我愿陪你去江陵,到时我们成婚如何?”
蓝荆安的手这个时候才发力,猛的从谢维宁的掌心抽出来。她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到眼泪都要出来。
蓝荆安起身摇着头叹息:“夏九皇子啊,夏九皇子。一边是帮我平定天井关,一边是帮人固守雒阳。一边告诫我真话要拿真话来换,一边却不肯告诉我你真实的目的。你这样的人,别说婚嫁,就是连相与都是难的。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说罢,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谢维宁惊的脸上都变了颜色,也顾不得自己的伤了,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将她箍在自己怀里:“长安,你在说些什么?!”
蓝荆安冷漠看他一眼:“我说什么,你不清楚么?”
谢维宁心里一凉,她还是知道了。谢维宁顾不得旁的,只能急急忙忙的解释:“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样子。是,我是给赵虎出了点主意,但我也是有苦衷的。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蓝荆安突然变了脸色,一双眸子里写满的震惊和痛苦。谢维宁这才猛然醒悟:“你在诈我?!”
蓝荆安并不回答谢维宁,反而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后退了几步,直愣愣的盯着他。之前的猜测被他亲口承认,蓝荆安说不上是失望多些,还是愤怒多些。但谢维宁这次的作为当真触及到了她的逆鳞。
蓝荆安冰冷的声音就像在寒夜里淬过一般:“谢维宁,你逼着青云哥哥不能娶我,这算私怨。但你为虎作伥,置那些无辜的军民于何地?还是夏国有了新的打算,你便身先士卒?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帮我,刺激我?我于你,究竟算是什么?!”
蓝荆安明知道他与她或许天生就是对立的,但他一次次的付出,一轮轮的深情,终于让她难以控制,明知是错,还沉沦不觉。但结果呢,那些深情款款带她遁世的话还尤言在耳,他却在帮那个灭了乾国、亲手杀了她父亲的人对付乾军!若不是因为他,这大半年来殒命在司隶战场的近十万条人命又有多少是本不用死的!
蓝荆安字字诛心,谢维宁现在真的是头疼万分,他只得再次向她靠过去:“你听我解释”
“解释?还是另一次隐瞒抑或是哄骗?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夏九皇子,咱们后会无期。”蓝荆安说出这话的时候,带着的那七分悲痛就连她自己都有没察觉。话音才落,蓝荆安已经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谢维宁身上的伤还没尽好,又被蓝荆安当胸推了一把,正是疼痛难忍。但眼瞅着蓝荆安就要出内室了,他急的不行。被逼无奈,谢维宁只得使出了杀手锏:“长安,你就不想知道黎谢的事情么?”
蓝荆安果然一下子停住脚步,转身狐疑的望了他一眼:“你有她的下落?”
谢维宁半垂下眼睑:“事有机密,若是你不想让外人听到,就别出去。”
蓝荆安有些犹豫,但谢维宁已是疼痛难支,半带请求半带命令的说:“扶我回床上。”
难道这就是他找上她的原因?蓝荆安不确定。但她确定的是,如果自己再在这里磨蹭个片刻,谢维宁就真的要撑不住了。她一咬牙,还是过去扶起谢维宁,带他回了床上。
谢维宁回到床上,休息了好一阵子,才算缓了过来。他暗暗腹诽,他不过是帮着赵虎对付萧青云,怎么长安对他跟杀父仇人似的,专往他伤口推,也亏她下得了手!
蓝荆安不耐烦的等他恢复,见他脸色刚刚回转,便冷冰冰的问他:“你知道黎谢在哪里?”
谢维宁见蓝荆安站在一边,半仰头说:“都说了是秘密,你离那么远怎么听。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蓝荆安这次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坐在了他的床头。谢维宁心里一下子感觉大定了,他悄悄凑在蓝荆安耳边说:“我不仅知道她在哪里,我还知道她是谁,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萧青云与她是一道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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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平地起雷
蓝荆安这回的震惊不仅仅是藏在眸子里,她豁然起身,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谢维宁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坐下。小声开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之前说了,会对你讲真话,便绝不会骗你。”蓝荆安强压心里的震怒,缓缓坐了下来。
谢维宁喘了口气,再次说:“当初在襄阳,是我不好。我应该告诉你黎谢的身份。但因为我心中念着她和我的关系,才犹豫了。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有后手,不仅害你走了一趟西南,还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蓝荆安一声不吭,静静的等着谢维宁继续说。谢维宁觑了她一眼,把事情讲了出来:“黎谢,真名谢蔓华,是我父皇与一苗人巫女所生。我只知她是在宫外出生,皇族不容她,她母亲也不想让她认祖归宗,所以,小的时候一直在宫外流落。直到她母亲去世,她才回到皇宫,但却处处收到排挤。我曾多照拂过她几分,作为回报,她也送了份礼物给我。”
蓝荆安听到这里,手脚都是冰凉的,好大一盘棋,原来她找了半天的苗疆巫女竟然就是黎谢本人!
谢维宁叹口气,继续说:“我对你的心思,你也知道。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年少无知,我只怕你再弃了我,所以才不过,我从来都不曾后悔。”
蓝荆安听他解释情蛊的事情,眼睛里更多了一分怨恨和戾气,冷冷开口:“继续说黎谢的事。”
谢维宁又道:“后来父皇给她赐了婚,她不喜。我去江陵找你,她也跟着去了。但之后我们便没见过面了,直到襄阳那一次。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之所以要逃婚,是因为心里有了人。而她送我的那份礼物,也不是为了感激我,只是为了让我绑住你,从而方便她行事。”
“再后来我在西南忙于征战,除了让人多看顾你一下,别的什么也没做。根本不知道谢蔓华竟然在冀州捣了鬼。她明明知道我们有情蛊,却想让我们双双受死。”
“谁知道,天意使然,你我命不该绝,坏了她的计划。我派人去抓她,但她却失踪了一段日子。平定西南返回皇都后,我收到消息,她似乎也藏在皇都。但几次出手,都让她给逃脱了。”
“我那时甚为不解,她一个在皇都不受欢迎的私生女,有什么本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从我手掌心里逃跑,除非是有人帮她。所以我就顺着这条线,狠查了一阵,终于让我查到,帮她的那个人,就是你那位好青云哥哥!”
蓝荆安心里一阵绝望,却还继续听着谢维宁讲下去:“你当初提醒的对,夏都有异。这不过,这异,不仅仅是谢蔓华一个人,萧青云可真没少为我费心。”
说到这里,谢维宁眼睛里的狠厉再不隐藏半分:“他得了你的帮助,空闲下来,便起心折腾我大夏。他为了不让我得到太子之位,不让我们在一起,真真没少下功夫。你那扰乱鲜卑的计策,不是助了他一次,而是两次!”
说着,他阴测测的哼了一声:“你知道他当初为何派邱少泽去江陵么?他就是去警告我去了,只要我再见你,他便会告诉你,谢蔓华和我的关系,让我再也翻不得身。你说,他对我,对我的国家,多番出手,又岂是私怨两个字能了结的?难道面对他的种种挑衅,我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谢维宁看着面色铁青的蓝荆安,语重心长的说:“长安,萧青云确实了解你,但你真的了解他么?我再不好,也不会让一个一心害你的人存活于世,萧青云呢?他究竟和谢蔓华是何种关系,他又为何处处维护于她,你可知晓?谁才是你的佳偶,想来过了今日,你心中应自有答案。”
蓝荆安惊怒到难以复加,身子都有点不受控制的轻颤。原来如此!这才是谢维宁此次前来的目的。他在明知她已经大怒的情况下,宁可冒着惹她更恨他的风险,也要把黎谢,不,现在应该称一声谢蔓华的事情说给她听,他就是要告诉她,青云哥哥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
蓝荆安脑子乱作一团,只能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真是讽刺啊,谢维宁给她中了情蛊,以此作为对青云哥哥的威胁;青云哥哥知道了黎谢的真身,同样用来反挟谢维宁。青云哥哥插手夏国内务,谢维宁就帮着赵虎对付乾军,这两个人真真是不遑多让!就在她日日夜夜,因为他们二人痛不欲生的时候,看看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蓝荆安在一团混乱中,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所以,情蛊到底有没有解?”
谢维宁摇摇头:“没有。当初谢蔓华给我的时候,再三强调过,这个情蛊连她自己也解不了,让我小心着用。”
蓝荆安闭上了眼睛,彻底的绝望。她睁开眼睛,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与赵虎如何往来?”
谢维宁丝毫不隐瞒:“书信。用的是乾军的斥候,到了萧青云的大营后,再由我的人接手。”
蓝荆安又问了第三个问题:“你可确定谢蔓华依旧在夏国皇都?”
谢维宁快速作答:“非常肯定。虽然现在皇都有些乱,但我派人盯着九门,谢蔓华是决计跑不出去的。何况,她和萧青云的人正忙着四处煽风点火,想置我于死地,又怎会舍得离开?”
蓝荆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知晓夏国皇都中的人是萧青云派过去的?”
谢维宁心中暗喜,但面色始终如一:“章晗的人曾在皇都见过邱少泽。后来与我们周旋的人当中,依照身手,肯定也有你们出了名的影卫,而且人数绝计不止三五个。至于别的渠道,我在我那几个兄弟的府邸也不是一个人没有。”
蓝荆安知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站起身,看着谢维宁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你这次是来找我结盟的,但我不会应你。如果你还想要去争你应得的太子之位,还想要保住夏国,伤好之后必须立刻走人。无论之前你我发生过什么,都到此止步。我不会再纠结,你也断了痴念。这算是对你,对我,最后的慈悲。”
谢维宁伸手去拉她,却没拉住,蓝荆安在迈出一步后,突然停了下来,轻轻给谢维宁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当年亲手杀了司命相公的不是宇文墨渊,正是那个你出手相帮的赵虎!”说完,无论谢维宁怎么在身后喊她,蓝荆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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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人心难测
才出了内室,蓝荆安便听到谢维宁跌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她非但没有折返,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正屋。蓝荆安出去迅速喊了老杜和素梅进屋查看谢维宁的情况。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带着薛威和碧鸾下山了。
被老杜扶回床上的谢维宁一边接受素梅对他伤口的处理,一边烦躁的不停盘问蓝荆安的去向。老杜很是不明所以,明明昨晚这两个人还情意绵绵的,怎么早上闭门谈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似乎又闹翻了?尤其是大司命,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但脸色青白的样子,可是他前所未见。
低头处理伤口的素梅更是哑巴似的,一声不吭。她心里也感觉莫名其妙。不过自从吃过一次失言的大亏,加上蓝荆安有意无意的调教,现在她但凡遇到这种应付不来的场景,就干脆一言不发,只等大司命回来处理。
出去打探的老杜很快回来汇报说大司命下山去巡军了。谢维宁这才算放下点心,复又觉得十分泄气。等素梅处理完他的伤,他将老杜和素梅统统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靠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想过千百种结果,唯一没想到的是,长安知道全部真相后,率先遭殃的人,竟然是他自己。时机这种东西,当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没有这场痉症,若是他今日没被情爱冲昏头脑,他本可徐徐图之,一面收拢她的心,一面离间了她和萧青云那厮,结果现在全毁了。最为关键的是,他怎么没事先打探清楚赵虎和长安的关系。
谢维宁此时后悔不已,心里不停咒骂宇文墨渊不要脸面,为什么当年连这种功绩都贪。要不是自己误信了传言,对待赵虎像个普通将帅一般,他又怎会犯下这种致命错误。若是没有赵虎的一事,他说不得已经在这一局赢过萧青云,不仅抱得美人归,更能得长安的帮助,平了皇都的乱局。
谢维宁在心里来回自责,这一次他错的太多,算是将长安彻底得罪了。好好的一条良计,被他用的七零八落,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过想起蓝荆安最后一个问题,他心中又是一阵快意。萧青云啊,萧青云,我虽然触及了长安的逆鳞,但你的结局只会比我更惨。乾主又如何?一个与大司命离了心的乾主又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得了多久?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我就且待长安与你决裂的那一天!
在狭窄山路上纵马的蓝荆安此时依旧惊怒难消,跟在她身后的碧鸾早就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一路都在劝她降低马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蓝荆安只觉心里一口浊气堵得慌,最终她在个不起眼的山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本想舒口气,却骤然咳嗽不止,一股腥甜涌上来,直吐出一口鲜血。
碧鸾和薛威匆忙扔了马缰,围住她,急问她的状况。蓝荆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她换了两口气,总算感觉恢复了一些,对薛威吩咐一番,让他立刻启程赶往司隶的乾军大营。薛威对这样突然的命令感觉奇怪,但他没有半分犹豫,翻身上马,按她交代的离去了。
等薛威走了,只剩蓝荆安和碧鸾的时候,碧鸾才出声问她:“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夏九皇子怎么把您给气成这个样子?”
蓝荆安的目光虚虚的落在远方,只叹了一句:“碧鸾,人心难测啊。”
等蓝荆安带着碧鸾抵达天井关的时候,肖蒙又是讶然又是高兴。他本对昨日蓝荆安晚上住去村落有些不安,但见她笑语盈盈与他问候,让他陪着在天井关探望将士,他不由暗笑自己昨日的不安十分多余。
蓝荆安和肖蒙去了附近的关隘城防挨个转了一圈。虽然是新年伊始,但蓝荆安见处处旌旗高悬,军容整齐,丝毫没有因为过年而放松的痕迹,欣慰的不停夸赞肖蒙御下有方。
肖蒙在新年的第一日就得了大司命当着众人的百般夸奖,心中痛快淋漓。等转了一圈回到天井关,蓝荆安才到了肖蒙的主室,和他闭了门,详谈了许久。等蓝荆安下午从天井关离开,她又去了横望隘看望姜邵衡。
姜邵衡见蓝荆安和碧鸾前来,自是喜不自禁。蓝荆安也是对他称赞鼓励一番,然后亲自携了姜邵衡与她一起回到天井关赴庆功宴席。
这一晚的天井关,一改几个月来的剑拔弩张,一片祥和中,众位将领一起欢庆岁首及难得的胜利。蓝荆安来者不拒,敬酒喝了一杯接一杯,邱少泽和蒋语堂几次出手想替她挡酒,都被她忽略过去了。
蓝荆安喝的大醉,半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这次能拿下天井关,真是辛苦众人了。肖将军和姜将军自不必说。还有冯校尉,没有他,我就得不来栾彪的首级,也该赏,大赏!”
虽然满席将领喝的都不少,但还是有个别头脑清醒的,听了大司命这话,暗自思忖起来。而赴席的几位天井关降将,此时心里大概也都有了谱。
蓝荆安没注意到众人的表情,反而迷迷糊糊的四处打量,不停嘀咕着:“咦,冯参呢?”碧鸾一边半扶着她,一边小声说:“冯校尉受伤了,您不记得了?”
蓝荆安拍了下脑袋,这才猛然点头,大声说:“对,对,对。你看我,昨晚才探望过他,就忘了他还伤的厉害。”说着,又转头去看肖蒙:“对了,肖将军,你想要点什么赏赐?”
众人见大司命喝的神魂颠倒,但这位肖蒙将军似乎也没比大司命好到哪里去,话都说的没边了:“末将就想要我晋阳的园子,我还指望将来回去养老呢。”
大司命大手一挥:“别说晋阳的园子了,就是晋阳,将来也是你的。”说完又扭头去看姜邵衡:“姜将军,那你想要点什么?”
姜邵衡可没肖蒙那么醉,自然不敢胡说,更是为大司命现在的状态有些着急:“末将能跟随大司命身边,已是最大的恩赐。大司命,您喝的也不少了,要不然早点去休息吧?”
蓝荆安斜睇了他一眼:“你真不要别的?那我就应了你的请求,之后所有的大战小战,你跟着我就是。”
说完,她又转头回看向肖蒙,笑嘻嘻的说:“肖将军,姜将军嫌我喝醉了。你说我醉了吗?”
肖蒙赤红着眼睛,摇头晃脑:“怎么会。您别听姜将军的,难得今日高兴,大司命还是留在这里再陪末将们再喝几坛子再走。来,我再敬您一杯。”说着,肖蒙又是一饮而尽。
蓝荆安也抬起酒杯,一仰头,喝的点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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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借酒闹事
肖蒙此时舌头都有些大了,却还嬉笑着说:“您赏了末将,赏了姜将军,怎么不赏冯校尉?这不公平啊。”
蓝荆安歪着头,似乎在费力的思索,半天才说:“他又不在这里,我怎知要赏些什么才好?”
肖蒙边上与他要好的偏将见喝高了的肖蒙又要搭言,急的偷偷捅他,生怕他再说出点什么不着边际的话。肖蒙却调转回头,不解的看向他:“魏偏将,你捅我做什么?”
这位魏偏将被自己的上官点了名,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肖蒙自顾自的说下去:“大丈夫建功立业。要我说,升了冯参的军职,他肯定高兴。再说了,他这次立了大功,早晚也得升,干嘛把这人情送给别人呢。”
他这话一出,半场都是窃窃私语,不是肖蒙的话不对,而是他的话太露骨了。这肖将军真是喝的太醉了,怎么连这种话都溜出来了?
众人的惊讶还没结束,就听蓝荆安一拍食案:“肖将军说的好!既然如此,就让冯参升为中郎将吧。”
这回全场是彻彻底底惊住了。大司命竟然在肖将军的撺掇下,应了冯校尉中郎将一职。这中郎将可不是一般军职,除了正位的将军,连次级的偏将军和裨将军都是比不得的。放眼整个乾军,除了一个邱中郎将,又有哪个校尉爬上了这个高位?
而且这次大司命虽然亲口应下,万一元帅要是不同意又该怎么办?到时,岂不会既折了大司命的面子,又让冯参离了心?
姜邵衡知道冯参身为大司命的左膀右臂,为大司命付出了很多,但大司命今日不同元帅商议,就在醉酒中许诺了冯参中郎将一职,之后还不定有什么麻烦。他不想见到大司命将来被元帅责怪,赶忙出声阻拦:“赏赐也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是升官这一种。”
蓝荆安却耍起了小性子:“我就觉得升他做中郎将挺好的。也省的邱中郎将一人在中郎将上职位上,天天被你们盯着。你说是不是啊,邱中郎将?”
邱少泽脸上没有表情:“大司命说得是。”
蓝荆安听了他的话,乐的手舞足蹈,趾高气扬的对姜邵衡说:“你看,你看,就连邱中郎将都是赞成我的。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吧。下次你再见着冯参,可别忘改了称呼。”
大概是她晃的有点厉害,差点没坐住,摔到一边去。碧鸾实在看不过眼,将她半拖半抱的扶起来,对蓝荆安说:“大司命,您这几日为了天井关之事太过操心了,要么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蓝荆安这次没有再挣扎,悄悄松开了交叉在袖管里的双手,将自身重量都交给了碧鸾,最后扫了众人一眼:“那我就先退席了,你们继续,继续。”
众人起身恭送她离开,然后才复又饮宴。只不过由于还有一个醉得糊涂的肖蒙在这里,这些人也不敢高声议论,只是小声嘀咕不断。
头重脚轻的蓝荆安才进了肖蒙给她准备的房间,就趴在铜盆上吐了个天昏地暗。思芸、思萦昨日已随着大军进了天井关,现在都帮着碧鸾服侍蓝荆安。思芸喂了蓝荆安喝解酒汤,却又被蓝荆安吐了出来。
直到蓝荆安一边吐一边咳嗽,又吐出了血丝,思芸看情况实在不行,急急忙忙想去请蒋医官过来。谁知却被蓝荆安厉声喝止了。蓝荆安身子已是软的动不得,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让她命令碧鸾锁了房门,只说自己要睡,今夜谁也不见。
碧鸾在给蓝荆安换衣服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她胳膊上的斑斑青紫。她叹口气,和思萦一起将吐无可吐的蓝荆安架到床上,然后让思萦和思芸出去守着,自己替她倒水漱口。
漱过口之后,蓝荆安靠在床头,闭着眼,喘息似乎也平静了些。碧鸾本想再给她拿热巾子擦擦脸,谁知蓝荆安突然睁开了眼睛,拉着碧鸾的手,满目悲伤。碧鸾无法,坐在她的床头,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怎么了?说出来,让碧鸾为您分忧。”
蓝荆安软软的拿手捶着自己胸口,只诉了一句:“碧鸾,我难受啊!”
碧鸾不大理解。姑娘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以为因为情蛊发作而引发的疼痛。但姑娘今日,必是受了巨大刺激。碧鸾打定主意,明日说什么也要去质问夏九皇子一次,看他到底耍了什么把戏,竟然把姑娘弄成了这个样子。
蓝荆安的胳膊渐渐无力的垂下,头枕在碧鸾肩,不再说话,只留下压抑的细小啜泣声。碧鸾也不知姑娘到底哭了多久,直到怀里的人哭到累的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平,给她盖上被子,熄了灯,出去吩咐思芸、思萦了。
第二日,蓝荆安睡到了巳初才起来,这算是离了江陵后,她起来的最晚一次了。头脑清明的她还正吃着早饭,姜邵衡就先找上门了。蓝荆安丝毫不意外,让碧鸾放了他进门。
姜邵衡性子直,再加上自认和她关系熟,进来就想张口谈昨晚的事情。蓝荆安却示意姜邵衡先陪她吃饭再说,然后让思萦给他拿了副碗筷,又让思芸专门给他做了份羔肉羹端上来。
再是好吃的羔肉羹,现在吃在心里火燎的姜邵衡嘴里也是味如嚼蜡。偏偏蓝荆安还是吃的慢条斯理,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是时不时漏出来的咳嗽声,却将她沉稳的气质染上了几分楚楚可怜。
等蓝荆安吃完,姜邵衡立即开口:“您昨晚在宴上许了肖将军。”
蓝荆安含笑望向他:“嗯?我不是也许你了么?”
姜邵衡见她说了这话,便知道昨晚的事情她都记得或是碧鸾已经讲给她听了。他咬咬牙,还是说:“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蓝荆安拿目光示意碧鸾带着思芸思萦出去。等门闭了之后,才开口对姜邵衡说:“姜将军,论身份,我的决定不需要给你解释。但论关系,我愿意称你一声姜大哥。不算当初白玉关,你从襄阳就跟着我并肩战斗,你且说说,我糊涂过几回?”
姜邵衡一听这话倒是讪讪的了,要说大司命的谋略,确实是厉害。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您昨日要升冯校尉的军职,还没和元帅通气,万一元帅要是不许,可怎么办?还有,您把晋阳许给了肖蒙肖将军,这绝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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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收一放
蓝荆安玩味的看着姜邵衡:“姜大哥,你说,若是元帅不许这两样。我说的话可还算数?”
姜邵衡这回真愣住了,眉头紧锁:“这”他也不知啊,按照大司命的身份,自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一个人能连国家、皇权都能预测都能左右,一个小小的官职她不插手则已,若是插手,只要搬出上神,谁又敢说个不字?可是,这事情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
蓝荆安看着姜邵衡纠结的样子,轻笑出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碧鸾是我的贴心人,她的婚姻大事,自然也是我一人说了算。”
姜邵衡听闻这句话,猛的抬起头,震惊的看着蓝荆安。蓝荆安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可是,中意她的可不只一个人。”
“还有谁?”姜邵衡不由自主的就问出了声,问完了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红着脸低下头。
蓝荆安不直接点名:“自然也是自小一起从白玉关玩到大的了。”
姜邵衡立刻就在脑子里转开了,把当年兄弟们对碧鸾的样子一个个过了遍。他还没想完,又听蓝荆安说:“我昨日许了你今后大战小战都带着你,我还能许你今后大事小事都带着你,你可要么?”
姜邵衡心里砰砰直跳,大司命这是什么意思?她在拉拢心腹?他赶紧收了之前绮丽的心思,压低声音问:“您和元帅”
蓝荆安知道姜邵衡虽然为人直爽,却不是个傻的。她沉吟一下,用极其小的声音快速回了两句:“乾国复国,是我们一致的目标。只要他不负我,我必永不负他。”
姜邵衡彻底震惊了,又有些了然。至亲至疏,共患难易共富贵难。以大司命的心气,成就了元帅一路,想要留个自保的手段无可厚非。眼瞅着就要和元帅那边汇合做最后的总攻,她要是想收拢心腹,没有什么是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只不过,为什么找上的人是他?他和元帅自小一起长大,她就不怕他转身卖了她么?姜邵衡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蓝荆安听完他的问题,认真的回问他:“你会么?”
姜邵衡迎着她清亮的眼神,总算明白了。他不会,他也不能。不提碧鸾的事,现在大司命可依旧是元帅的心尖子,他就算说了,元帅也不一定会信。就算信了,将来说不得也要算他一笔。而他若是背叛了大司命,只要大司命一天没倒台,她就有的是法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从他昨日稀里糊涂自求跟随在她身边,她应了他,他就等于是自掘坟墓,再无退路。
姜邵衡叹了口气,起身后退几步,解刀跪下,抱着双拳,认真许诺:“末将愿一辈子侍奉您的左右,任您调遣。”
蓝荆安受了姜邵衡的礼,然后起身扶他起来,又细细的吩咐了他些事情,才放他离去。
姜邵衡走了没多久,蒋语堂就来求见了。蓝荆安听了他的名字就觉得累,她在脸上搓了两搓,才让碧鸾带了他进来。蒋语堂只说见她昨日喝的不少,素梅又不在,不知她是否手头还有解酒的丸子。
蓝荆安谢过了他,又主动谈及自己刚刚起床,不知昨日在晚宴上是否闹了笑话。蒋语堂三言两语就把昨晚她和肖蒙及姜邵衡在席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讲完了也不多说,依旧垂手站在一旁。
蓝荆安一副头疼的样子,却没说自己做错。只说她会去给元帅去书,请元帅许了冯参的晋升。而冯参这次伤的重,素梅估计还要照顾他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蒋语堂又问是否需要自己去照顾冯中郎将,蓝荆安沉吟了一下,然后回复到:“不必。你去替我跑一趟,去和元帅亲自解释一下吧。”
蒋语堂低头答了诺,没有一句废话的离去了。一会儿却复又派人给她端了一副镇咳的药膏子过来。蓝荆安此时真希望当初这场并州之行没有带上他就好了。
最后一个来找她的是邱少泽,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纵然他没有亲眼见到那间村屋里的人是谁,但那些夏国人这般郑重其事,里面的人必不是一般人。
再联想到大司命三个晚上都只带她的亲卫睡在了那个村子,邱少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过,他更清楚的是,夏国现在正乱着,谢维宁是决计走不开的,而且他应该也没胆子再去见大司命。
邱少泽对冯参的晋升丝毫不在意,他对昨日蓝荆安醉酒也没有太多感触。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村舍里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谢维宁。
不过寥寥几句,蓝荆安就察觉出邱少泽的目的所在,心头更是不满三分。只不过,她越是生气,话说的越是和婉:“栾彪的人头确实是木土给我的,但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天井关是夏国人帮咱们拿下的吧?所以我把冯参推出来,也算是无奈之举。况且,冯参确确实实受伤了,也该好好补偿他一下。”
邱少泽见她只提木土的名字,不提村舍里的其他人,只得强行开口:“恕属下冒昧,不知夏国人里是哪位领头?”
蓝荆安恨不得拍着书案质问他,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邱少泽:“不就是木土?你也见到了呀。”
说完,又一脸恍然大悟:“你是想问我前两天为什么没回高都城吧?头一天,和我详谈的确实是夏国的一个臣子,结果谈到一半,差点谈崩了。他受伤了,冯参也受伤了,正好天井关这边我也不宜露面,所以就干脆没回高都城。对了,夏国那边,指责咱们乾军插手夏国内务,你可听说过这事?”
邱少泽呼吸稍窒,依旧面平如水的回答:“属下不知。”
蓝荆安点点头:“我就说是他们搞错了,夏国人还不信,非要以此作为条件。行了,这件事我会再和青云哥哥商议。天井关既然拿下,陈将军和大哥那边我另有安排。你亲自去通知他们,然后再去凉州给万将军送信,做好总攻永华城的准备。”
邱少泽答了声诺,告辞离去了。蓝荆安等他走没影了,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没一个实心的。”碧鸾听着她的小声嘟囔,笑着回她:“您这话可过了。这么多年,您还看不出谁是实心的?估摸着他藏了什么小秘密让您发现了吧?要我说,谁心里还没点子算计,只要伤不着大局,又何必事事准根究底呢?”
蓝荆安心里一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我着相了。你伺候我笔墨吧,先把正事做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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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病来山倒
等蓝荆安把该写的几份文书写完,派人送了蒋语堂和邱少泽离开,她又去天井关里转了一圈,安抚民心。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蓝荆安的咳嗽更重了。碧鸾劝她休息一下,她却不敢停下来,一遍遍思索要如何与谢维宁沟通。
她虽然给他撂下话来,但没得他的保证,她对赵虎那边实难放心。加上他埋伏在自己身边、埋伏在天井关的人还没查出来,更让她头疼不已。她虽然会逼着青云哥哥撤了在夏国的人手,但她也不想谢维宁误会这是她对他仍有余念的意思。国事私事掺在一起,让蓝荆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思,又烦躁起来。
不到两个时辰,蓝荆安便把蒋语堂留给她两天用的镇咳膏都喝了,嗓子虽然好了些,但身上愈发的不舒服。到了申时,她实在是头疼难忍,也顾不得规矩了,直接躺去了床上休息。
碧鸾见她哑着嗓子抱怨屋冷,一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不已。蒋语堂被她打发走了,素梅又不在这里,碧鸾只得让思萦去请旁的军医来。正在军医所里当值的丁医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给大司命看上病,又是高兴又是忐忑的收拾了半天药箱,倒是把等在一旁的思萦给急坏了。
这样一来一去不过半个时辰,蓝荆安咳嗽的都快说不出话来,只躺在床上艰难的犯喘,也让她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病来如山倒。丁医官检查了一番,定了个风热犯肺。此时蓝荆安已病的迷迷糊糊。她懒得细问,只让碧鸾替她主事,自己闭目养神。
碧鸾觉得大冬天哪里来的风热,自是嫌弃这丁医官水平不行。她留下思萦、思芸照顾蓝荆安,自己骑着快马,趁着天还未黑,又赶快去找素梅回来。
碧鸾见到素梅的时候,她正给谢维宁上药。碧鸾看到谢维宁,就如同见到仇敌一般,狠狠瞪了他几眼,等素梅给他包扎完毕,立即拉着素梅就要走。素梅从昨日就没见着大司命,忐忑了一天多,正想问问怎么回事,谢维宁却先她一步堵了碧鸾的路,出声问她:“你们大司命呢?”
碧鸾冷笑的看着挡路的谢维宁:“夏九皇子这是好了?也是,把姑娘气病了,你自然舒畅。且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你再不让开,休怪刀剑无情!”
谢维宁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你说她怎么了?”
碧鸾没没耐心和他废话,拉着素梅就想从他身侧过去。谢维宁不仅不让路,反而扬声把老杜喊了过来,然后简短的对碧鸾下命令:“带我去见她。”
碧鸾真是火起,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高声骂他:“你还有脸去见她?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气的她直吐血?你摸着良心问问,她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还嫌逼她逼的不够么?”
谢维宁沉了脸,只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带我去见她。”说完,又补了一句:“本皇子今晚若是见不着她,我保证,明天整个天井关都会知道夏九皇子在这里!”
碧鸾被他点住死穴,咬牙切齿骂了句“无耻”,却也无可奈何。转而问素梅:“他的伤势如何?能否见风骑马?”
素梅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人,小声答到:“虽然能见风了,但他的外伤还没好,最好不骑马,继续静养。”
谢维宁完全忽略了素梅的后半句,让老杜给他拿了面具,匆匆穿上兜帽和披风,低声对老杜耳语几句,便看向碧鸾,只说:“走吧。”
碧鸾憋着一肚子的气,出去把之前蓝荆安交代冯参的事情先传了消息,然后带着半部亲卫的人加上素梅和谢维宁往天井关赶。碧鸾再怎么生谢维宁的气,也不敢真对他的身子骨不管不顾。一路行过去,到天井关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天井关守卫见是大司命身边的碧鸾和大司命的亲卫,自然不敢多问,立刻放人进去。碧鸾一路畅通无阻,将谢维宁带去了蓝荆安所住的地方,但却没有让他进屋,只在院子里候着。
此时思芸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碧鸾赶忙问她:“姑娘如何了?”思芸摇摇头:“正受苦呢。大司命依旧咳嗽不止,口口浓痰都带着血,嗓子哑的出不了声。吃了药之后,不仅没好转,现在整个人烧的都有些糊涂。”
碧鸾正想问屋内的情况,谢维宁已经大步向前,径直往蓝荆安屋內去了。素梅又是着急又不敢吭声,只能默默的跟着谢维宁的脚步。思芸大吃一惊,刚想上去阻拦,头疼的碧鸾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没事没事,是自己人,着急给大司命诊治而已。今晚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一会儿和思萦守院子就成。”
思芸答了声诺,带着满心的疑惑往出走。而屋里的思萦正在给蓝荆安盖被,见有个陌生人推门而入,迅速拔出防身的匕首就要上前。好在碧鸾脚下发力,快一步追上来,又把对思芸讲的话给思萦讲了一遍,思萦这才狐疑的把匕首插回了腰间。
素梅问了一下之前那位丁医官的诊断和药方,然后放了思萦离去。思萦一走,谢维宁直接揭了面具,严肃的问素梅:“你的判断如何?”
素梅一边查看正昏睡着的蓝荆安,一边答到:“和丁医官的诊断基本差不多。只不过,大司命最初应是外感风寒,风寒郁久化热,內炽心火,侵犯肺卫,肺失宣清所致。丁医官的药里有味麻黄,虽有发汗散寒、宣肺平喘的效用,但此药辛温,却不该用在这里。用后反而会增重高热,纵是满身大汗,却伤阴助肿,让大司命的肺喘变本加厉。”
谢维宁一听就明白了,估计是长安这几日又是受冻又没好好休息,昨日再受他一刺激,两相互促,才会在大冬天的弄出来一个风热犯肺。再加上前一个大夫用了虎狼药,她算是彻底卧床不起了。谢维宁又问:“有多严重?”
素梅见蓝荆安已经对她的触碰没什么反应,只得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来,一边针灸,一边答话:“肺喘虽是厉害,但只要用药及时,高热能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症候。只不过这病特别折磨人,大司命要受苦好一阵子了。”
说完,拔了针,抬头看看谢维宁和碧鸾:“估计大司命一会儿可能会醒过来,我先去备药了。”
谢维宁挥挥手,让素梅下去备药,自己则直接坐去了蓝荆安的床头。碧鸾心中十分不忿,这个夏九皇子当真目中无人,竟然将这里当作他自己的地方不成?她上前试图驱赶谢维宁:“人你也见了。还不回去?”
谢维宁头都没抬,依旧盯着睡梦中的蓝荆安,轻声道:“明日,我就走。”
碧鸾一听就不干了:“什么明天,你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谢维宁转过头看向碧鸾,将眼睛眯起了一点点,盯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碧鸾,你逾矩了。”不过短短六个字,碧鸾被他如剑般的目光盯的心头一震,不由产生了畏惧感,一声不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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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双凫一雁
正昏睡着的蓝荆安被一阵咳嗽扯醒,她朦胧睁开眼睛,看见碧鸾和谢维宁一站一坐,也懒的细想,只是无力的指了指痰壶。谢维宁从床头小几上擎了痰壶,服侍着蓝荆安清了带血的肺痰。
蓝荆安烧的糊涂,从头到脚没一处滋润的,加上腔子里如烈火般灼烧,更让她感觉生不如死。她闭着眼睛在床上不过须臾功夫,便又昏睡过去,只空余碧鸾还在拿眼神和谢维宁搏斗。
片刻之后,碧鸾还是认命了,避开了谢维宁的目光,出去帮素梅备药,顺便找借口安抚思芸、思萦二人。
由高热引起的骨痛,连绵不断的碾压着蓝荆安每一寸身体。这一刻,肉体上的苦楚反而抵消了她精神上的折磨,除了依靠昏睡解除痛苦,她别无他法。
坐在蓝荆安床头的谢维宁望着脸色潮红、双唇干涸的可怜人儿,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心里酸涩一片。端药回来的碧鸾,进门便看到那个总是不可一世却又死皮赖脸的夏九皇子,正失魂落魄的凝望着姑娘,轻轻给姑娘擦着满头大汗。
碧鸾还是恨他,但这一刻,她突然又有些可怜他。碧鸾轻声道:“夏九皇子,我要给姑娘喂药了,您让让。”她本以为谢维宁会和她抢药碗,谁知谢维宁闻言却一言不发的起了身,将位置让给了碧鸾。
碧鸾唤了几声姑娘,蓝荆安都没反应。她无法,只得将药碗放到一边,打算出去把还在继续备药的素梅叫回来,先拿针灸唤醒蓝荆安,让她服了药再睡。这个时候,谢维宁却发了话:“出去,关门,我会喂她吃药。”
碧鸾刚起的那点子同情,又消散殆尽,忍不住出言讽刺:“夏九皇子,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你以为凭着你那点稀薄的情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划脚?”
谢维宁不愿和她争吵,只是一个跨步,迅速坐回蓝荆安床头,端起了药碗,沉声道:“这不是第一次,我有法子喂长安吃药。出去,关门。”
碧鸾握紧拳头,但却还是转身出去,关上了门。谢维宁将蓝荆安扶起一点点,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小小的人儿,还是和当年一样,只有在病里和恐惧中才会如此脆弱无助,仿佛除了自己,谁也救不得她。
谢维宁含了一口药,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蓝荆安被强迫灌了一口,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见是谢维宁在这里,她张口就想拒绝,却发现自己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蓝荆安只得用尽全身力气动手去推他,病中的她,能做的也只是稍稍抬起手指,看起来反倒像是努力伸手去勾谢维宁的样子。
谢维宁发现她醒了,温声问她:“你能自己喝么?”蓝荆安赶忙拼命点头,落在谢维宁眼里,也不过是头略略低垂了一下。谢维宁知道她现在还对自己怒气未消,他不想让病里的她因为自己更难受。他一手搂着蓝荆安,一手轻轻喂她喝药,一碗药虽然废了点功夫,但好在蓝荆安还是都喝了进去。
喝完药的蓝荆安,感觉就像完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任务,累的不行,两眼一闭,又不管不顾的昏睡过去。只是在最后,她朦朦胧胧的依稀听到了一句什么。但她实在是疲惫至极,来不得记住,再次陷入了一片混沌。
蓝荆安再度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饷午。正在给她擦汗的素梅,见人醒过来,赶紧又喂她喝了一副药。蓝荆安听着素梅和自己说话的声音,只觉得耳边嗡鸣一片,她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反倒又引起一串咳嗽。好在,她这次吐出的浓痰里,已经没有什么血丝,让素梅放心了不少。蓝荆安喝了些水,却不思饭食,继续倒头便睡。
到了日落时分,蓝荆安这一次醒过来,总算四肢百骸没那么疼了,却依旧浑身无力。她的五感稍有恢复,却还是出不得声。素梅不顾她的疲惫,一定要她多少吃点东西,再睡下去。蓝荆安无法,在碧鸾的喂食下,用了些肉粥,又进了点冻梨熬的糖水,才蜷缩回被子里。
到了正月初四的早晨,蓝荆安这次总算是真的清醒过来。大抵是因为高热渐退的缘故,她的头疼也好了一些,她再一次可以正常思考。蓝荆安出声试了试,喉咙却依旧涩的生疼。她先是用了饭,喝了药,然后才开始拿口型问碧鸾问题。
不出碧鸾所料,蓝荆安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谢维宁?碧鸾见素梅在给二人守着屋子,从屋内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两物,放在蓝荆安床头的小几上,然后给她细数从她昏迷不醒那晚发生的事情。蓝荆安的印象,只朦朦胧胧停在谢维宁喂她喝药那一刻,听说他已离开,蓝荆安的眼睛猛然睁大。
碧鸾看着自己主子的反应,无奈的继续说:“我当初也以为他会继续缠着您。谁知当晚,他一声不吭的直挺挺在您床边坐了大半宿,然后不等天明,便让我带他回去了。他回到那个村子,也没休息,把这两样东西给我,又说了些怪话,然后当真带着所有手下回夏国去了。”
“我怕他身子还未痊愈,本不愿让他这么走。但他也不知怎么了,打定了主意离开,谁也劝不住。我派了小八和程越护送他走的。绕晋城那边过去,保证不会碰到邱中郎将。临走,我也特意回来找素梅取了一次药,都给他备齐了,才送他离开,只要木土不糊涂,行的别太快,他的身子应该还能凑合受的住。”
蓝荆安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两句诗:寂寂重关掩,江山此夜寒,心里一下子有些发涩。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声的开口问:“他留了什么话?”
碧鸾将一张小字条展给她看:“这是他给您留的话。”字条上,是他漂亮的字迹,上面只有八个字:吾过必更,江陵再会。蓝荆安看完,轻轻吐了两个字:烧了。
碧鸾会意,将纸条复又揣起,拿起床头的玉笛说:“夏九皇子还对我说了些话,我觉得甚为怪异。他说,倘若您有半分不如意,便让我系着这玉笛行走三日。”
蓝荆安怔忪了半天都没有再言语,然后试图扭头去看床头的另一样东西。碧鸾见了她的动作,赶忙把床头的东西递到她手里。蓝荆安看清楚东西,又是一阵咳嗽。将手中的物什给了碧鸾,自己缩回被子里,闭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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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劳形苦心
这一次蓝荆安没有睡的太久,两个半时辰后,便复又醒来。只不过,她一睁眼睛却吓了一跳。蓝荆安眉头微皱,不是很确定的喊了一声:“青云哥哥?”
坐在她床头的萧青云听到她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赶紧回答:“阿狸,是我。你莫要说话,先养好嗓子要紧。”
蓝荆安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本该最开心的时刻,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不能正经说话,反而成了她目前最好的盾牌。蓝荆安垂下眼睛,点点头。明明已经不困了,她却还是又躺回到被子里。
萧青云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心中充满了自责。要不是蒋语堂走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他还不知道她竟然会病成了这个样子。无论谢维宁是否在这里,无论天井关有没有被攻克,他都本该陪着她的。
蓝荆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反而有些担心,疑惑他为何突然从荥阳来了这里。是听到风声来对付谢维宁?还是看出她的意图,前来收权?蓝荆安自己都没发现,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长成参天大树的速度远超于她的想象。
蓝荆安的心思还没转完,就感觉出另外一种不对劲来。本来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红晕,迫不得已再次开口:“碧鸾,素梅。”
萧青云看她不舒服的样子,本来还想问她又是哪里不适,但她不自然的躲闪表情,让他心里大抵有了数。他摸了摸她的脸,留下句话:“一会儿我再进来看你。”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不多会儿,碧鸾和素梅就进屋了。两人一边手脚麻利的给她换被褥,一边接受她近乎无声的询问。蓝荆安听说萧青云刚来不到半个时辰,心里松了口气。她特别看了看碧鸾,碧鸾知晓她的心思,悄声在她耳边答:“您放心,我都嘱咐好了,不会有纰漏。”
蓝荆安点点头,又问薛威是否回来了。碧鸾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他跟着元帅回来的,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说。不过我见他左腕缠了布。”
蓝荆安重重的叹了口气,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反而有些矛盾。不知是不是该干脆闹出来,大家说个明白。本就还在病里的蓝荆安加上月事初来,更是无力。她换了干净里衣后,便让碧鸾和素梅出去了,一个人歪在床头,沉静的想着心事。
萧青云推门而入,看着阿狸寂寥的身影,心里蓦然一紧。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坐在她床边,温言道:“饿不饿?我喂你吃点鸡汤好不好?”
蓝荆安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乖顺的点了点头。几个月不见,他对她的温柔,一丝都没有变化。这一瞬间,无情的战争、冰冷的心计,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她依旧是那个少不更事、等他呵护的女孩子,而他也依然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好兄长。
蓝荆安还在恢复中,吃的慢。等她吃完一碗鸡汤,刚换上的里衣又被汗水打湿了。萧青云撂了碗,又打了热水细细给她擦脸擦手。蓝荆安起先还能安然不动,但等萧青云精心的替她擦拭一根根纤长而冷腻的指头时,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无声的哭了起来。
萧青云哪里知晓她心底的痛苦,只当她在病里,又犯起了当年的小脾气,赶紧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哄她:“阿狸,乖,不哭。再忍忍,病就好了。”
蓝荆安渐渐收了眼泪,红着眼睛小心问他:“你怎么来了?”萧青云一边再次拿热巾子给她擦脸,一边歉疚的说:“其实早就该来。就不该为这几步路的事情,耽搁到现在。尤其现在天井关通了,骑马过来不过是一天多的功夫。我怎好再留你一人在这里。”
蓝荆安索性豁出去问他:“你知道天井关这里的事了么?”萧青云答曰:“我听语堂说了。许了冯参的官职不是什么大事,也算他应得的。只要你下次喝多的时候,别把自己许出去就成。”
萧青云的俏皮话不仅没能让蓝荆安破涕为笑,反而让她心里沉了一下。萧青云见她不搭话,又说:“别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说。既然你让大军留到上元节之后再开拔,这几日就不要再操心,都扔给肖蒙和寄奴得了。”
蓝荆安抬眼看看他,轻声问:“那你的安排呢?”
萧青云一笑:“我人都来了,就看大司命肯不肯收留了。”
蓝荆安试探着问:“你要一直待在这里,然后从这里带兵下去?”
萧青云摸摸她的脑袋:“我听你的。”
蓝荆安鼻子一酸,又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了。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她张口说了一个字:“我”便说不下去了。
萧青云见她欲言又止,温柔的拢着她,低沉而和缓的出声:“嗯?”蓝荆安这才继续说:“很累。”
萧青云当然能看出她被这肺喘折磨出的病态,也能感觉到她此时的疲敝。想想从起兵一路奋斗到现在,他与她始终聚少离多,说是顺了她的意,让她独当一面。但那些无可奈何里,却又欠了她多少周全的照顾。
萧青云吻了下她的额头,心里有些发酸,轻声道:“是我让你受苦了。”
蓝荆安不答话,静静的靠在萧青云的身子上,闭上眼睛。她想,若是就这样,长睡过去,该有多好。
可是,当一天后,蓝荆安听说吴未亲自去那个村子接了冯参回来,她的心再一次冷了下来。她最终未在收服天井关一事上向萧青云坦白谢维宁的名字。同样,她也从未提及那个对她来说如噩梦一般的异族女子。
当听到阿狸问到他是不是派了人去了夏国,有那么一瞬,萧青云是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确实那样做了。他当然气不过。凭什么谢维宁可以一次次凭着情蛊这般折磨阿狸,这般折磨他?谢维宁既然非要觊觎本不属于他的人,那自己便让那厮连他该得的东西都休想守住!
可是萧青云却也怕。他不怕阿狸知道后,会责怪自己不顾名声,祸害他国民生。他唯怕,她会护着那个人。所以在蓝荆安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萧青云给出了和邱少泽一致的答复。
蓝荆安没有再纠缠下去,她很清楚,就如同谢维宁一样,只要她流露出对夏国撤手的意思,并派人亲去夏都走一次,青云哥哥必会将他的人召回,暂时还夏国一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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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骨肉至亲
蓝荆安的心思都放在了养病这件事上,偏这不要人命却又磨人的肺喘,就像和她作对似的,足足养到了大军开拔南下,她都依旧是咳嗽不止。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憔悴的倒像个身有不足之症的羸弱娇娘。
这段时间里,蓝荆安也收到了萧青云迟来的生辰贺礼。双十是整寿,他为她准备的礼物异常隆重。除了她小时候念及的各种稀奇玩意。更重要的是,他把最能打动她的人都给带过来了。
白卿风带着万萍初五到的时候,一个劲儿给她道歉。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小佳期生病了,所以他们才耽搁到了现在。蓝荆安见到顾佳期的时候,再怎么忍,还是红了眼眶,差点又哭了一场。
曾经与蓝荆安关系最好的堂姐白依晴,随着白府被诛的时候,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养在毅勇伯府,时年六岁的顾佳期。
蓝荆安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去毅勇伯府见她的时候,佳期摇着自己的手,撒娇喊自己姨姨,要自己帮她与白依晴说项,带她回定远侯府玩。那个时候,她最亲近的长姐就和姐夫顾其顺坐在一旁,笑语盈盈的看着她和顾佳期闹做一团。
因为她和青云哥哥,顾佳期没了娘亲,又险些失去了父亲的庇佑。蓝荆安从永华城出逃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再见顾佳期一面。可是她那时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再拖累旁人?何况,她也不知除了姐夫顾其顺,她能否信任毅勇伯府其他的人。
随着时光的流逝,现今的顾佳期已经渐褪稚童模样,相貌上越发的肖母了,让蓝荆安又是伤心又是欣慰。曾经失了世子资格的顾其顺,在听闻萧青云起兵后,再度踏入红尘是非,先是重回毅勇伯府参与夺权,后又渐渐想法子与乾军取得了联络。
蓝荆安虽然知道顾其顺是埋在永华城的一步暗棋,但她根本没想过,在乾军攻入永华城前,她还有可能先见到顾佳期一面。十一岁的顾佳期,只知道小时候最有耐心、最能哄自己玩的姨母,纵然生了病,看到她的目光依然是灼热的,但却无从体会蓝荆安那种对她如珍似宝的疼爱究竟从何而来。
而最让蓝荆安不可思议的是,萧青云不知如何操作的,竟然让蓝荆安见到了连她自己都无法找到的真正血亲。
当年一场乾国战争,不仅使蓝荆安失去了母族,连她的父族李氏一族都受到波及,满门丧命。祸不及出嫁女,除了当时已经嫁入定远侯府的李慧贤,还有远嫁幽州的长女李慧贞侥幸逃过一劫。只不过李慧贞去的早,早在蓝荆安四岁的时候,便已香消玉殒了。
那个时候,李慧贤随着定远侯定居白玉关,而李慧贞的夫家却在幽州的渔阳,一西一东,此去相隔七八千里,何况李慧贤身份特殊,更怕远赴幽州祭奠会引起綏帝的忌惮,李慧贤除了为长姐好好哭了一场,也只能托走南闯北的二老爷白明岐送去自己的关心。
蓝荆安只知道自己在幽州有个早逝的姨母,还有两个表哥和一个表妹,却并未亲见过。李慧贤虽然和蓝荆安提及过她的这几位表亲,但素未谋面的表亲对于年幼的蓝荆安来说,只是几个飘忽的名字。倒是长她三岁的萧青云却始终替她记着这些事情。
现在姨母变姑母,她与表兄妹的血亲关系却是始终存在的。蓝荆安见到表兄贺于文及贺于艺的时候,陌生中带着一丝亲切。贺于文的年纪与白卿风的年纪相若,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而贺于艺也已成家,膝下有了一子。她的表妹贺望晴此时正怀着孩子,不方便千里行路,所以此行并未过来,只给她写了长信,又请自己的兄长给蓝荆安稍了东西。
贺家是幽州的世族,但由于幽州州牧史鼎投了赵虎,与史家连着亲的贺家自然不敢擅动,更不敢认了和蓝荆安的关系。上次萧青云派刘聪去行鲜卑之计的时候,回程特意联系了贺家,此时贺家的掌舵人已由贺于文兄弟的祖父,变成了贺于文的父亲,也就是蓝荆安的姑父贺仲善。
贺仲善审时度势,自然没有不回应之理。只是幽州仍在大雍的掌控之下,两厢联络也只能偷偷接触,不能公然为之。在鲜卑撤军,乾雍再度开战之后,形势愈发明朗,贺仲善不仅将这两个与蓝荆安连亲的儿子送去了乾军那里,更是悄悄笼络幽州世族,只等永华城沦陷后,将幽州献出。
贺氏兄弟虽然去年下半年就到了萧青云那里,但那时蓝荆安正忙着收服肖翦,萧青云自然不会在那当口将这两兄弟送去给她添乱。他只待她过生辰,好给她一个惊喜。
贺于文同贺于艺从司隶启程的时候,蓝荆安还没拿下天井关,二人只得绕了朝歌那边的大号山过去,又在山中遇到大雪,耽搁了几天,竟然比萧青云还晚了几个时辰到的天井关。
见到萧青云费心为她寻来的亲人,蓝荆安说不感动是假的。正如谢维宁所说,青云哥哥确实了解她,甚至有的时候,蓝荆安感觉青云哥哥了解她甚于她自己。但她也始终无法忘记谢维宁的后半句。她是否真的了解现在的青云哥哥呢?
从冀州大营青云哥哥遇险开始,她除了对他本能般的依恋,她不知自己是否真正触及过他的内心深处。他与她谈的,都是他想让她知道的。在那些绝口不提的背后,又究竟隐藏了多少她不知晓的事情?他不和她谈谢维宁,是不是就如同她不想再碰触黎谢这个名字。不是不介怀,反而是太在意。
若是别的人,蓝荆安早就拿定了主意。但面对萧青云,她失了往常的果决。一场大病,似真似幻的亲情时光,终让蓝荆安生出了些不同的想法。
不过,蓝荆安怎么想已然不那么重要了,乾军几十万大军已经将司隶团团围住,最后的总攻即将到来。作为乾军的大司命,她责无旁贷的站在了萧青云的身边,准备为一个曾经辉煌的帝国写下终章。
延康四年正月十六,上元节刚过,天井关的十万大军便在萧青云和蓝荆安的带领下,南下与荥阳的近十万人相聚。同时,萧青云命陈扬与严冲带着五万大军尽快拿下襄陵,然后南下攻打河东郡,锁大阳、焦城诸城,控河水,彻底切断永华城和雒阳的联系。
延康四年正月二十四,天井关乾军与荥阳乾军汇合。整修十日后,延康四年二月初四,真正的雒阳之战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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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雒阳之战
东都雒阳,由于交通便利,是整个大雍,乃至整个九州贸易最多的地方,比之永华和江陵还要繁华三分。而雒阳环卫四塞,八关林立,诸河相绕,也是最易守难攻的大城。
遥想当年,乾、雍、夏,三国还未分裂,那时雒阳便是作为九州都城存在的。所以,占领雒阳的象征意义,比起夺取永华城也毫不逊色。更重要的是,现在大雍最后的兵力都集中在了这里,只要雒阳城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基本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事到如今,赵虎快要回天无术了。当他听说了陈扬和严冲对襄陵的攻势,他在退守永华和决战雒阳之间,犹豫了几日,到底还是放弃了救援永华,只派了两万人防守弘农一线,以保大阳、焦城、新安等城。他手里剩余的八万人则统统押在了雒阳一线,做着最后的努力。
二十万对八万,再失了谢维宁高超的谋略,乾雍两军在雒阳的形势迅速明朗起来。萧青云将大军分为三路,一路由他率领,绕路南下,攻打最为难攻的雒阳南线,重点放在轩辕关、大谷关及伊阙关三地;一路由蓝荆安做主,攻雒阳东门的虎牢、旋门两关;最后一路由郑荣率领,主攻河水附近的孟津关与小平津。
二月十九,旋门关破,雒阳东线率先被乾军突围进入。二月二十五,在蓝荆安一路的配合下,孟津关与小平津被乾军拿下。自此,对于赵虎来说,北邙山与河水之险不足拒,雒阳东北一线彻底被锁死。
蓝荆安抽调东北两线大部分兵力,南下与萧青云里应外合,三月初四,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大谷关与伊阙关双双被攻破,大雍被俘超万人。无论是龙门山、香山还是嵩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乾军的进攻脚步。
三月初七日,赵虎带领剩余残部五万人,龟缩退守于雒阳城中,乾军围城。蓝荆安亲自出面,用了三日劝降,无果。三月十一,萧青云下令强攻雒阳。
不过雒阳城厚甚于诸城,攻城并非易事。尽管乾军底气十足,蓝荆安却在连攻三日后,劝着萧青云挖沟筑垒,改攻为困。上次困败榆林的事情,给了蓝荆安及乾军极大的信心。尽管雒阳有户超五万,但情形却是类似的,只要憋赵虎一两个月,城内之人不是束手就擒,就是出来决一死战,到时以逸待劳,必然攻无不克。
虽然二十万大军的吃喝极重,但好在司隶繁华,周围又已尽归乾军所有,所以军需上倒没出现大的问题。不过,对于被围困的雒阳城来说,情形就艰难多了。
雒阳本就是大城,根本不可能有充足的储备供给全城居民成年的口粮,加上前一段时间的战争,不少流民躲入雒阳城中,城内可用的备粮就更少了。此时五万大军入内,口粮的消耗一下子变的极快。雒阳城内缺粮的问题彻底暴露出来。
后来,这段雒阳最为困难的时光被记录在了史书里,寥寥百十来字道尽了心酸:赵氏顽抗,固守雒阳,城中乏食,绢一匹直粟三升,布十匹直盐一升,服饰珍玩,贱如土芥。民食草根木叶皆尽,相与澄取浮泥,投米屑作饼食之。然城外埋灶过万,粥糜飘香。城内饥者号哭求去,赵氏不可,至民身肿脚弱,死者相枕倚于道。
两个月后,诺大的雒阳城终是撑不住了。赵虎清楚,若是再不出城杀出一条血路,城内还活着的饥民,就真的要生变了。五月十四,赵虎开雒阳上西门,意图向西逃窜,被萧青云率军所截。
赵氏部众被斩过万,余者投降。而赵虎本人,被追击至雒水河畔,绝望自刎。蓝荆安察觉其意图,速发一箭,废其右臂。萧青云骑马上前,没有半点余言,环首刀重重挥下,亲自斩杀赵虎于座前,一代名将自此陨灭。
面对乾军疯狂的欢呼,萧青云面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他翻身下马,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地下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刀口上还在流淌的鲜血。他盼了这一刻太久,但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留给他的却更多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蓝荆安催马上前,靠近他身边,只轻声道了三个字:“结束了。”萧青云回转过身,只见蓝荆安在夕阳中,迎着微风,带着复杂的神色,缓缓的对他点点头。萧青云突然将长刀伸向天空,长啸不绝。蓝荆安静静的等待着他平复心境,却不知道自己的眼角也已湿润。
蓝荆安弯下身子,将手伸向了萧青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固执的伸向他。已经停下呼啸的萧青云,认真的望着这个陪伴自己征战沙场的女人,她的一只手仍握着弓,另一只手却给了自己。不用他说一句话,他的心情,她懂;她的心情,他也懂。
萧青云的手臂上还沾染着赵虎脖颈喷出的斑斑血迹,他紧紧的握住蓝荆安的手,一个发力,翻身上马,坐到了马背上,长臂一舒,将她环在自己胸前,与她共同持缰,驾马走向雒水之滨。
残阳如血,余晖落在奔流不息的宽阔水面上,为这普通而又特殊的一日,涂上最后的光彩。顺着光线向东,厚重的雒阳城即将要沉入苍茫的暮色之中,但明日一轮新的朝阳,亦会从那里升起。
纵然隔着沉重的铁甲,蓝荆安依旧感觉此刻自己和青云哥哥亲密无间。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立了一阵,萧青云才轻声在蓝荆安耳边细吐四个字:“幸而有你。”蓝荆安心底一股暖流激荡而过,无声的笑容仿佛生在了脸上。
直到蓝荆安座下的战马开始不停低头打着响鼻,萧青云吹了声口哨,把自己的战马唤过来,回到自己马上,二人这才收拢心情,带着大队回转雒阳城。
萧青云没有依照惯常的规矩,于白日进行入城仪式,而是当夜便入主雒阳。漫天的黑暗如墨如潮,令人心生惧意。而此时雒阳十二门洞开,城里城外俱是火把闪耀,一片荧荧,反而将雒阳城烘托成了温暖的所在。
萧青云在满城的跪拜与震天的朝贺声中,不急不缓的骑马进入了这个九州故都。这一次,他执意要蓝荆安与他并驾齐驱。蓝荆安到底没有拒绝,随在他身侧,陪着他共同见证了这一场来之不易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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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兵临永华
在白卿风的主持下,大批救济粮迅速运入雒阳,以解两个月来的饥荒。蓝荆安更是亲自出面,巡检了多处施粥的棚舍,安抚民生。与蓝荆安的悲悯相对应的,是萧青云对赵虎残部的冷酷。
随赵虎征战的赵氏之人,只要上过战场,无论男女,一律立斩。而其余赵氏之人则与赵虎人头一起,压往江陵,待乾国复国之时用以献祭。赵虎手下兵将,无论等级,但凡参与过当年江陵屠城者,坑杀。
同样被残酷对待的还有曾经的幽州州牧史鼎。躲于雒阳城中的史鼎并未随赵虎出城做最后一战,反而是乔装成了饥民意图趁乱蒙混过关。只是,除了赵虎,史鼎可是雒阳城中的头号目标,在乾军密集的搜捕下,史鼎连一个晚上都没躲过,就被搜了出来。
五月十五,在宣读了沈容止亲撰的一篇檄文后,史鼎及其手下亲信三百余人于南宫外被枭首示众,以惩其勾结鲜卑之罪。
雒阳城东建春门外,共有超过八千雍军被坑杀。再加上从雒阳城中运出去的饥民尸体。短短十日内,建春门外就挖了数十个大坑,总计埋尸人数超九万。建春门自此之后,又被百姓畏称为鬼门。传言一到天黑,建春门外便是阴风不绝,鬼哭不断。
五月十七日,萧青云留下五万乾军驻守雒阳,另领十五万大军向西进发,直向永华。彼时,陈扬已夺大阳,并渡河水至焦城,静候萧青云的到来,而万明德亦率三万人从西北出发,横扫右扶风。
五月将尽,陈扬之兵于焦城与萧青云蓝荆安等人汇合。面对二十万大军,函谷关、潼关,永华城外座座如铜墙铁壁般的防线被依次攻破。及至六月初五,乾军终于兵临永华城下。
六月初六,永华城被密密麻麻的乾军四面包围,只等一声令下,做最后的攻城。其时,永华城内只有当初赵虎为弘农一线留下的兵力,而那两万人,也在一路的抵抗中存留不过万人,在加上内城防守的三千禁卫军,全部兵力也不足万三。
尽管永华城城坚池深,以万三对二十三万,不用打,众人都对结果心知肚明。即便如此,身为宇文氏子孙,延康帝宇文墨渊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带领宇文氏皇族众男,亲上城楼,鼓舞士气。
此时六军不发,静候最后的军令。永华南城的西安门外,蓝荆安和萧青云共登井阑。眺望几射之隔的城楼。与他们隔空相望的是紧抿嘴唇,负手而立的大雍延康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则是西陵王宇文墨池。
蓝荆安说不出此时的心情,西安门的城楼,她只上过一次,还是宇文墨渊在上元节的时候带她登楼观灯。现在,他们终于作为对手站在了相对的位置。萧青云感受到了蓝荆安的轻颤,将手中的帅旗递给了她,并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蓝荆安侧头看看萧青云,将帅旗伸出井阑,闭上眼睛,用力向下一挥。“攻!”传令兵的吼声一声声传播下去,随之而起的是连绵不绝的鼓号声。
距离有些远,宇文墨渊看不清蓝荆安此时的脸,只能依稀分辨出站在萧青云身边的人是那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他曾经待她如珍似宝,为她违抗父皇硬救了她,为她甚至对自己的发妻动了杀心。哪怕在战争里,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希望留她一命。
现在这种局面,宇文墨渊不再责怪綏帝无道,逼至民反;他也不怪赵虎无能,未能为他守住疆土。他只怪他自己一个人,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分不清孰轻孰重,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宇文氏的列祖列宗?
宇文墨渊听着响彻云霄的号角声,调转了目光,对周琦点了点头。一个“杀”字响起,万矢齐发,对正在推着轒轀车、壕桥等器械的乾军展开了第一轮攻击。
护城河早已被从上游断了水。很快护城河前的拒马桩被拔除,依靠人数优势,土石、柴草,还有难以计数的尸体,宽阔的护城河终是被填平了。云梯、冲车、临冲,一个个大小器械,如同一只只出笼猛兽,亮出了獠牙,疯狂向城墙和城门靠去。
蓝荆安和萧青云已从井阑上下来,萧青云帅坐中军,本想让蓝荆安同他一起静待局势。谁知随着战线的移动,蓝荆安却有了新的想法,一马当先,上了文良新制的云楼。
这云楼和望楼类似,却比望楼固上不知几许,除了一个箭窗,金石不透,更耐火攻,加上质轻,推起来轻便,移动起来极其迅速,为长弓手进攻城墙提供了最好的落脚地点。只是建造不易,且一楼只能容一弓手,所以只做射将所用。现在,整个西安门外也不过三座云楼。
蓝荆安箭无虚发的威名,在乾军里太过响亮。乾军众人见大司命都持弓亲上了云楼,更是不要命的向前冲去,力求第一个冲入永华城。
随着云楼的快速移动,蓝荆安张开劲弓,箭矢上弦,细细瞄向城墙上那个最明显的玄色身影,只等云楼进入一射之内,便松手射出那致命一击。城墙上的景物越来越清晰了,蓝荆安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屏住呼吸,在心里轻轻数着数字,不动声色的判断着距离。
又近了一点,宇文墨渊的表情,现在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尽收眼底。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蓝荆安摒弃脑中所有的念想,只关注于手中的箭,只要一松手,他必死无疑!就在这时,她不可思议的看到他竟然看向了她,他露出一个笑容,嘴唇无声的翕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蓝荆安的手稍稍涩了一瞬,一箭而出!不过须臾之后,城墙上一片混乱,推推搡搡,一个身影倒在垛口上,半个身子都被挤了出去。
最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一条飞钩无意当中正好了钩住了倒在垛口的人身上。钩住人影的小兵明显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立即急急忙忙将飞钩往回扯,一个用力,竟然将那人拖下了城墙,径直摔入了千军万马之中!
混战中的疯狂士兵可不会理会摔在脚下的是何人,所有乾军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进去,攻占永华!蓝荆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摔下城墙的人,仿若一粒轻砂落入大海,没溅起半点浪花,便瞬息淹没在了滚滚人潮里,再也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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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宁为玉碎
蓝荆安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靠在云楼的后壁上,喘息半天,才冷静下来。此时她方才感觉到云楼在向远离城墙的方向迅速后撤。她正想喝止,云楼却已停了下来。现在她所在的位置,已经远离城墙射程,她不能近射,同样,也不会有任何大雍的箭石能够伤到她。
蓝荆安探出云楼,本想破口大骂下面推楼的小兵,却看见萧青云已骑在高头大马,等在云楼之下。她明白萧青云的意思,叹了口气,从云楼上面迅速爬了下来。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我”
“你做的很好,终是让他血债血偿!”萧青云迅速一句话将她那句“失手了”堵在了胸腔里。
蓝荆安心里有些闷,看着拱卫在萧青云四周的众人,又心有不甘的望了城墙一眼,才接口到:“多谢元帅夸奖。”
萧青云让碧鸾将她的马牵过来,严肃的说:“大司命为咱们乾军众人做了榜样,乾军人人自是应效大司命之英勇。只不过,大司命身份贵重,又心系乾军,自是没有大司命在前,吾等在后之理。还请大司命予列将以机会,让诸人一现乾军之雄威。”
蓝荆安给萧青云俯了俯身,沉声道:“元帅所言极是,是蓝某思虑不周。”言罢,翻身上马,立在萧青云身侧,不再争先。
此时,另一名长弓手已经补了蓝荆安的位置,上了云楼,云楼再次快速移动,再次冲向城墙。
萧青云稍稍偏偏身子,轻声道:“莫要多想,快了。”
蓝荆安望着一座座云梯、满天横飞的箭矢石檑,耳边是震天动地的战马嘶鸣及杀伐怒吼,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此时城墙上的那抹玄色早已消失不见。
就在刚才云楼迅速移动的时候,宇文墨渊竟然无意中再次注意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面容。她真是大胆啊,竟然跑到了最前线来。他从来不知,那个从身到心都是柔软的女人,还有如此强悍一面。
小小的箭窗里,只露出她严肃到略显苍白的脸,还有明晃晃的箭头。看样子,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宇文墨渊突然想起了她当初离开木兰园时在墙上以血书写的那两句话:雍江一命,以血偿卿。再见之时,亲取汝命。
她这就要迫不及待的兑现当年的诺言了么?这几年,常闻她箭无虚发,一手高超的箭术出神入化,无人能敌。当年,他怎么就没能发现呢?不知她是否知道,二十年前是他亲手射杀了她的母亲,那个临死都是高贵而平静的女人。
宇文墨渊自嘲的一笑,蓝舒窈说的可真对,为了当年的一箭,他真是后悔了一辈子。现在,大抵要到完结的时候了。宇文墨渊没有喊人护卫,甚至没有移动半点身型,就那么定定的望着蓝荆安。她与他的一幕幕快速回闪在他的脑海,终于,他的嘴唇无声的翕动,只有口型昭示着她与他曾经的亲密:“兰儿~”
她松了手,他闭上了眼睛。数到了三,耳边还没迎来破空的“咻”声,他已被周琦扑到在地。宇文墨渊听得耳边一片混乱,他睁开眼睛,却没有见到预期扎在身上的箭。宇文墨渊还在发愣,周琦一边喊着“保护圣驾”,一边已经拉着他迅速后撤。
城墙上的兵将在一阵混乱后,又开始集中力量,疯狂向那座云楼攻击。宇文墨渊在惊魂未定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西陵王,是西陵王掉下去了!”不过很快,杀声又覆盖了一切,再也无人来得及顾及一个必死的王爷。
城墙上的大雍士兵,都知道这是紧要关头了。无论如何,为了大雍,为了亲自上了城头的延康帝,他们就是死也不能给乾军机会。就算只剩最后一人,也要不死不休,战至最后一刻!
这种时刻,周琦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强行拖着宇文墨渊下了危险的城墙。周琦知道宇文墨渊的心气,但还是苦求他:“皇上,求您还是更了便服,暂时避一避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贼人如此猖狂,必得天谴。您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看到那一天。”
宇文墨渊摇摇头,看着周琦,一字一句的说:“朕姓宇文,虽未能宇文一族添光,但决计不可再污了这个姓氏。朕就是死,也要当着万民的面,死在这永华城里!”
此时不仅周琦,其他的忠心之士也来苦求宇文墨渊。宇文墨渊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坚持着自己的信念。西安门的情形越发不好了,守门的钟将军只顾得对着周琦大声喊叫:“快带皇上离开这里!”
周琦不顾一切的将宇文墨渊扶上了马,簇拥着他返回皇宫。宇文墨渊没有反对,既然他无以卫国,那就让他终于兴乐宫,也算履行他作为大雍帝王最后的责任!
时间流逝,金乌当空,已经过了午时。对于西安门上守城的将士,现在每一刻都是漫长而绝望的。而对于西安门外的乾军则是迅速而焦躁的。这一场攻城战,从辰初算起,已经快进行了三个时辰。
“报~宣平门开~”随着斥候大声的回报,萧青云快速和蓝荆安对视一眼,高声到:“好!”守宣平门的是北宫卫士令冯锡还有毅勇伯府。看来不是顾其顺已将冯锡劝降就是将其斩杀了。
“报~清明门破~”不过多久,下一个斥候继续来报。清明门是距离宣平门最近的城门,既然宣平门开了,清明门自然也坚持不了多久。
萧青云虽然依旧神色自若,但一丝轻微的笑意已经显现在他的唇边。正在这时,西安门处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萧青云的笑意渐渐扩大,看了看还是一脸严肃的蓝荆安,转回头直视前方,等在斥候来报。
“报~西安门破~”前来报告的斥候,声音里都是喜悦的颤抖。
“好!准备入城!”哪怕没有萧青云的这声交代,前面的大军也已行动起来,迅速为迎萧青云入城做好准备。
蓝荆安随在萧青云身侧,喝马向前,此时她已将身上的长弓交给了碧鸾,与萧青云一样,都脱了重甲,换了戎服。这一次,他们不是以主帅,而是以主人的身份,入主永华城,入主大雍!
一个时辰之后,萧青云带着蓝荆安等人,行至兴乐宫。一路行来,路上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所有的哭声俱已湮灭,有的只有一声声起伏渐进的“恭迎吾主!”回荡在驻满兵士的街道之中。
彼时,兴乐宫外宫门大开,郑荣、陈扬、吕珉、姜邵衡等人早已恭候在那里,见到萧青云和蓝荆安出现,带着众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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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成王败寇
蓝荆安抬眼望着这座至高无上的皇宫,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日子。还真是巧合,她第一次进入兴乐宫的时候,也是六月,甚至也是这一天。天道轮回,看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只是青砖黛瓦巍峨依旧,物是人非再难倒回。
不知为何,时隔多年,再次站在这雄伟的皇宫前,蓝荆安的手心里依旧沁出了薄汗。萧青云侧头望向她,郑重而低沉的开口:“准备好了么?”蓝荆安认真回望他一眼,缓慢的点了点头。
一重重厚重的宫门,在蓝荆安面前渐次打开,她始终错后半步跟在萧青云的身侧,一步一步走向皇宫中那座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正宣殿,走向权利的最高峰。
正宣殿外,宇文墨渊已被乾军团团包围,无论是周琦还是守宫的禁卫军此时都俱被诛杀殆尽。孤立无援的宇文墨渊高傲的负手站在正宣殿外的空场之中,并不将乾军众人放在眼里。
萧青云挥了挥手,包围着宇文墨渊的影卫,迅速撤向外围,只是远远的拿弓弩对着宇文墨渊。
萧青云看了看宇文墨渊,却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回身看了一眼蓝荆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轻的说了一句:“阿狸,你不必同我过去。”
即便今日炎热,但蓝荆安此时却感觉自己身上更冷了,她甚至能察觉出胳膊上的皮肤都在颤栗。蓝荆安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试图牵动嘴角,但却连一个假意的笑容都做不出来。她快速闭了一下眼睛,握紧拳头,坚定的说:“走吧。”
跟在二人身后的众将,都看出元帅和大司命想要过去亲自了结延康帝,纷纷停下脚步,留出适当的距离,保证既不会打扰了二人,又能护卫二人安全。
萧青云无所顾忌的带着蓝荆安走到宇文墨渊面前。他打量着宇文墨渊,同时宇文墨渊也很快打量了他一眼。此时的萧青云与他一样,身着象征皇权的龙纹玄衣。只不过他们二人,一个着的是冕冠服,一个着的是戎服。五年过去,当年那个在必得楼里狂傲不逊的年轻人,明显已经沉稳了很多。哪怕下一刻就要杀了自己,他都没有泄露出半分杀伐之气,脸上也没有出现见到仇人应有的苦大仇深。
宇文墨渊调转了目光,又细细盯着萧青云身边的蓝荆安观看。她与他终于再次面对面,但她却再也不属于他了。五年多,她比最初两人相识的时候,又张开了不少,即便现在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是如此明媚动人。
只不过,她的眉眼里,没了当初了的小心翼翼,也没有了在木兰园內独送给自己的温柔。此时,宇文墨渊真想再摸一摸她柔顺的青丝,再亲一亲她紧抿的双唇,告诉她,哪怕到了这样的时刻,他依旧是心悦她的。
与之相对的蓝荆安,只看了一眼宇文墨渊,便垂下了眼眸。无论她是否愿意,但当年木兰园里他的样子还是又出现了。
和当初那个被她喊做君竹的人相比,眼前的帝王老去的太快。两鬓已现的星星斑白,昭示着他这几年过的是多么辛劳不易。只有他的气质恍若当年,多年养成的高贵威严,令他并不会因为下一刻将要送命而陡现狼狈。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依旧是温柔而缠绵的。哪怕不发一言,她也知道他此时还是没能对自己忘情。
“宇文墨渊,你、你们宇文一族做下的恶,是时候清算了。”萧青云率先平静的开了口。
宇文墨渊终是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蓝荆安移开,满面冰霜的望着萧青云:“萧青云,你今日站在这里又如何?始终不过是个大雍朝的乱臣贼子!”
萧青云轻蔑的冷笑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实在没有必要和宇文墨渊再浪费口舌。他向不远处的吴未喊了一声:“来人,赐酒。”
很快,吴未便带着一个托着木盘的小侍过来了。蓝荆安只见朱漆木盘上放了一个白玉壶,和一个小巧的酒杯。虽然知道这是应当而必然的结局,但她此时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宇文墨渊也不废话,对小侍命令到:“给朕倒酒。”
一手端着木盘的小侍,用另一只手哆了哆嗦的拿起酒壶,向杯中倒去。由于身上颤的太厉害,一个不稳,这个小侍竟然将整个木盘都扣在了地下。他吓的面如死灰,立刻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带着哭音不停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这就再去取酒!”
蓝荆安满满的紧张,被他这一句皇上饶命,逗的烟消云散。也不知此时这个倒霉的小侍究竟求的是谁,在他眼里,哪一个才是他的皇上。她还没来的及收拢表情,就听宇文墨渊开口说:“不必了,你下去吧。”
蓝荆安惊诧的将落在小侍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抬头望向他。只见宇文墨渊依旧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然后轻声说:“墙上那句,朕始终未忘。”
蓝荆安心里仿若鼓擂,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他想要她亲自动手?她又如何动手杀了那个与她有血海深仇、亦与她有救命之恩、更曾是她孩儿父亲的人?
她还没有答话,萧青云已经挑了挑眉,冷冷的开口:“宇文墨渊,你不配。”说话间,萧青云抽出了腰间削铁如泥的匕首。那是蓝荆安在他去年生辰时候送他的,他一直都带在身边。
蓝荆安一下子明白青云哥哥的想法,他不想她难办。蓝荆安终于出声:“且慢。”两个男人同时都调转头来,望向她。蓝荆安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对萧青云伸出手:“我来。”
萧青云此时却犹豫了,他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杀了宇文墨渊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想让阿狸难过,让她在后半生里都可能痛苦于这一刻。他轻轻对她摇了摇头,蓝荆安却径直向他走了两步,一把握住了他持匕首的右手,用力分开他的手掌,从他的手中夺过匕首。
萧青云无法,对着吴未一颔首:“带他下去。”吴未立刻抓着小侍的领子,将人扯了出去。萧青云也后退了几步,然后下了命令:“所有人,后退十步。”得了他的命令,诸位将领及影卫迅速后撤十步,只是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萧青云三人,确保着萧青云和蓝荆安的安全。
宇文墨渊冷漠的看着萧青云的举动,静候着蓝荆安向自己又近了一些。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个诡异的笑容,只有在他近前的蓝荆安才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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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两不相欠
蓝荆安一扬手,手中的匕首便迅速抵在宇文墨渊的胸口,昂贵的龙袍立刻撕开了个口子,宇文墨渊胸膛上露出一点猩红。现在,只要用力一捅,大雍朝最后一位帝王便会终于她手,曾经纠缠着她、阻碍着她的那些流言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可是望着宇文墨渊紧盯着她的眸子和唇边的一缕微笑,蓝荆安却有些发颤,一点都无法再继续刺入。
宇文墨渊决绝的望着蓝荆安,只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她的样子深印于脑海。他拿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语一句:“朕,无悔。”
那些木兰园里闲适的时光,那些他对她无尽的温柔与宠爱,那个未及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一切蓝荆安想忘记的东西,就在这一刻,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未及蓝荆安多想,她的眼前突然一暗,整个人一下子被宇文墨渊拥在了怀里。“噗”的一声,是利器刺透心胸的声音。
蓝荆安始终一动未动,宇文墨渊最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轻抚过她的耳边:“我们,两不相欠”他的头倒在她的肩上,双手很快从她的背上滑落下来。蓝荆安闭上眼睛,轻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两不相欠。”
无论蓝荆安怎么控制,她的眼泪还是无声的流了下来,滴在宇文墨渊的右胸上。蓝荆安就这样支持着宇文墨渊的重量,心潮起伏的站在正宣殿前,感受着那个在她生命里留下深深痕迹的男人永远的离她而去。
很快,有人将宇文墨渊从她的肩头移去。而此时,蓝荆安却感觉仿佛已过了千年。她的泪水早已被宇文墨渊胸前的布料带走,只有微红的眼睛无声的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阿狸,松手。”萧青云温暖的声音出现在蓝荆安耳畔。未经思索,蓝荆安蓦然松开手掌。“当啷”一声,沾满血迹的匕首掉落在了青砖上。似是被这一声惊醒,蓝荆安突然回过神来,两眼重新聚焦于萧青云面上。见他此时正担忧的望着自己,蓝荆安轻声道:“我很好。”
萧青云很想把她拥入怀中,好好的安慰她,但在众人面前,他不能这样做。他只能迅速拾起自己的匕首,柔声对她道:“先去洗洗手,换件衣服吧。”
蓝荆安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以及带着血迹的衣衫,却摇了摇头:“赵氏姐妹,现在该到她们偿还的时候了。”
萧青云知道她有多么急不可耐的向对赵氏姐妹复仇。若说她对宇文墨渊十分的恨里还夹杂着一分的难舍,那她对赵氏姐妹便是实打实的痛恨了。
萧青云没有阻拦她,反而扬声问吴未:“赵氏二女何在?”
吴未没想到这二人还想着赵氏姐妹,赶忙答到:“禀主上,应在后宫。”
此时,吴未对蓝荆安心里只有万分佩服。他没想到刚刚亲手诛杀了延康帝的大司命不在意满手的鲜血,立即就想到了对付赵氏二女。
刚才,吴未和其他人一样,由于距离关系,并没有看清宇文墨渊的动作,只看到蓝荆安向宇文墨渊靠近一些,扬起匕首,刺到他的胸口,再一个用力,延康帝便彻底做了大司命的刀下亡魂。
能将一代帝王,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毫不留情的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杀掉,这份镇定,这般狠绝,绝非常人能为。那时站在他身边的诸将也和他一样,表面上什么都不显,但在心里却对这位大司命又敬又畏。
而赵氏二女身份特殊,作为赵虎的嫡女,大雍的皇后和昭仪,二人的意义自然是非同凡响。只不过,一般而言,杀男不杀女,杀帝不杀后。元帅就算要杀死二女,也不方便直接动手。此时,大司命主动出面,真真是最好不过。
虽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大司命会关心赵氏二女的去向,但整个兴乐宫已被攻占,想来这一后一妃也无处可逃。在蓝荆安流露出对这二人的兴趣之后,吴未立刻就派人前往后宫打探二人现在所在位置,并引着蓝荆安等人向后宫走去。
通往后宫的路上,萧青云见蓝荆安依旧错后他半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他装作整理衣服,故意停了下来,后撤半步,轻轻拉住她的手。蓝荆安一愣,小声告诫他:“这样不好。”
萧青云攥着她湿腻如寒冰一般的手,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这样做。他紧紧的拉住她不放,坚决的说:“这样很好。”
蓝荆安鼻子一酸,感觉那从一进兴乐宫便出现的寒冷正在逐渐褪去。她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走在他的左侧,而青云哥哥拉住的正是她的右手。蓝荆安轻声道:“我手上有血。”
萧青云依旧没有松手,只是淡然一笑:“我知道。”
蓝荆安侧头望着这个从她有印象开始便呵护着她的男人,终是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宫道漫漫,有他相伴,真好。
后面紧跟的将领见到了二人的小动作,谁也没吭声,默默的看着二人并肩而行,向兴乐宫深处走去。
不出众人所料,大雍的末代皇后赵婉珠此时正在她自己的寝殿內。只不过,她一个皇后,却不居于后宫中央的椒房殿,反而住在了颇为偏僻的披香殿。
此时的赵婉珠正在殿內吓的浑身打颤。不是她不想逃,只不过,她才趁乱带人跑到北司马门,就被镇守北门的邱少泽等人发现了。更要命的是,那时万萍正带着自己的人和红武军从北司马门进入后宫进行搜查。万萍一眼就认出了她,于是毫不客气的又将她送回了披香殿。
现在披香殿外一水都是女兵镇守,万萍亲自看押赵婉珠于殿內。见萧青云和蓝荆安等人前来,万萍的手下一边给二人行礼,一边将披香殿的殿门打开。
殿內的赵婉珠见到出现在眼前的二人,内心的挣扎只坚持了一瞬,然后就腿脚发软的跪倒在地,高声哀求:“求元帅饶妾赵氏一命!”
跟在萧青云后面的众人,此时都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那位延康帝再怎么不堪,今日立在城头,及最后站在正宣殿前,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还是令人敬佩的,也不算辱没了他宇文一族的名声。
可是看看这位皇后,也太不成意象了。别提延康帝,就连她父亲的气节也未及半分,着实丢了一国之母的脸面。尤其是那一个“妾”字,要是让延康帝听了,不知是不是又要气死一遍。
萧青云此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心里对赵婉珠说不出的鄙夷。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没说话,蓝荆安却先开了口:“赵氏,本想让你同延康帝葬于一处。看来,你是不配了。”
如此诛心的话,其他将领不好说出口,但却十分认同,各个都偷偷含笑,看着殿內赵皇后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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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云泥之别
赵婉珠听到蓝荆安开口,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开口便说:“元帅可知蓝荆安这个贱妇做过什么?她”赵婉珠的话还没说完,碧鸾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卸了她的下巴,出手之快,甚至比吴未还抢先了一步。
蓝荆安难得的没有变脸,反而从萧青云手中抽出沾着鲜血的右手,慢慢踱步进到殿內,将手伸到赵婉珠面前。此时,赵婉珠的两条胳膊分别被碧鸾和万萍拉住,整个人都跪在蓝荆安和萧青云面前,骇的呜呜直叫。
蓝荆安眯了眯眼,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仿若从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阴森森的对她露出白牙,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脆声说:“赵氏,大半个月前,我就是用这只手,射废了赵虎的右臂,让他自刎未遂,被主上枭了的首。而现在上面的血,则是宇文墨渊的。你猜猜,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
蓝荆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枝利箭射向赵婉珠的耳中。赵婉珠惊恐万分的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血手离自己越来越近,疯狂扭动着身子,脸色惨白,一瞬间身上就如同被泼了水般。她的眼睛睁到最大,突然眼珠向上一翻,整个人都一动不动了,只有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扣着赵婉珠手腕的碧鸾和万萍都有些惊奇,碧鸾不可思议的伸手摸了摸赵婉珠的脖颈,确定的说:“她死了。”
殿外的众人只看到大司命走向赵婉珠,随意说了几句话,然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雍皇后,便两眼一翻,真的死了。虽然很多将领们都知道,这位赵皇后可能是被大司命活活拿话吓死的,但守殿的女兵根本想不到人还能有这种死法。于是,大司命咒杀赵皇后,反而成了后来最广为流传的版本。
蓝荆安轻蔑的看了赵婉珠一眼,对碧鸾和万萍说:“现在这披香殿可是名不副实了。走吧,这里留给其他人处置。”
万萍和碧鸾答了声诺,直接松了赵婉珠两臂,任她的尸体摊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便跟着蓝荆安的脚步出了披香殿。
一出披香殿,蓝荆安抬起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又转回头对萧青云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才开口问万萍:“赵婉瑶呢?”
万萍从带人进了后宫,便派人率先去搜索赵婉瑶所在的飞雨台,只是赵婉瑶并不在那里。赵婉瑶虽是顶个昭仪的名头,却是这诺大皇宫里人人都笑话的疯子、怪物。所以在兴乐宫被攻破后,反而没人去照管这个疯婆子的去向。
万萍正在为难,负责搜索西北角的人匆匆忙忙跑过来给她报信:“启禀元帅、大司命、将军,已在摘星楼发现赵昭仪踪迹,但她从楼內闭了门。可要我们强攻进去,将人带来这里?”
蓝荆安听到了消息,扬声说:“不必了。”然后扭头看向萧青云:“既然天气不错,我们便过去看看吧,权当欣赏一下这花开之时的兴乐宫。元帅觉得如何?”
萧青云点点头,宠溺的将她的手又包裹在自己的掌中,只说:“甚好。”说完,又将吴未招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吴未领了命,匆匆而去。
从披香殿到西北角的摘星楼,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只不过,这一次蓝荆安心里已经放开了许多,步履不疾不徐,与萧青云一道行去,反倒真有了一种赏景的感觉。
及至摘星楼下,蓝荆安才明白为什么万萍的人没能轻易的攻进去,将赵婉瑶捉出来。原来这摘星楼底楼并无任何窗子,只有一石门。想来石门內里应也有石栓的。也不知赵婉瑶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闭了石门,又落了石栓。看样子,要想将赵婉瑶弄出来,必须要先支个云梯,然后再派人攀爬至二楼,迂回进楼。
而此时赵婉瑶正站在这摘星楼的最高一层——第七层的凭阑处,向下眺望,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蓝荆安半眯着眼睛,向上望去。逆着光,她勉强能看清赵婉瑶的容貌。当年她亲手放的一场大火,果然将赵婉瑶烧得面目全非。不过不知为何,蓝荆安却仿佛感觉到了赵婉瑶自上而下如利剑一般的目光。蓝荆安心里起了疑惑,赵婉瑶,她真的疯了么?
赵婉瑶紧紧盯着楼下那个女子,终于见到那个她每日都恨上无数次的身影,她心中再次恨意滔天。这一刻的赵婉瑶突然无比的清醒,她甚至还能留意到蓝荆安身上的斑斑血迹。赵婉瑶心想,她应该是杀了他吧?亏他这般对自己,痴迷那个女人到一塌糊涂,现今结果却又如何?
赵婉瑶突然放声大笑,尖锐而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摘星楼上。她笑到眼泪都出来,才慢慢收住了疯狂的笑声。然后指着蓝荆安高声大骂:“蓝荆安,你这个祸国妖姬,不得好死!我赵婉瑶咒你生生世世,永世不得超生!”
底下的众人听到赵婉瑶的话,都变了脸,只恨不能立刻上了摘星楼堵住这疯妇的嘴。只有蓝荆安,神色依旧没有改变,静静的仰头望着赵婉瑶。
一席话毕,赵婉瑶踢掉鞋子,一个翻身坐在阑干上,看向远方,大喊一声:“君竹,瑶儿来陪你了!”然后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从高高的摘星楼上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
蓝荆安盯着赵婉瑶飞蛾扑火般的身姿,如一只翩跹的蝶,从高楼之上飞速落下。哪怕她刚刚咒了自己永世不得超生,蓝荆安再也恨不起来她了。她还未见到赵婉瑶落地,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是萧青云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今日阿狸已经生受了太多,这一幕,他真的不想再让她目睹下去。蓝荆安只听得重物落地的闷响,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又有一种难得的解脱。赵婉瑶的尸身就落在离蓝荆安不远的地方,萧青云的一个眼神过去,便立刻有人将她迅速抬走。等萧青云松开右手,蓝荆安只能看到地上留下的那一滩刺目血迹。
蓝荆安的嗓子有些涩,认真的对萧青云说:“命人好生待她吧,莫要亵渎了她和延康帝的身子。”
萧青云点点头,对已经匆匆赶回来的吴未交代:“按大司命说的去办。好好收殓延康帝和赵昭仪。”
吴未答了声诺,转身对后面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向萧青云复命:“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带过来了。您和大司命可要现在见?”
蓝荆安心里一悚,她太清楚历朝历代亡国之君子嗣的下场。但想着死在自己肩头的宇文墨渊,想着刚刚从摘星楼上跳下的赵婉瑶,想着青云哥哥,想着她自己,她突然很想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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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情恕理遣
蓝荆安正想开口,萧青云就仿佛看出她的意图,先她一步说:“见了再做决定。”说完,便命吴未首先将皇子带过来。
宇文墨渊与历代亡国之君都不同。他既没有安排自己的子嗣提前离宫逃跑,也没有在临死前率先杀死自己的妻儿,反而是放任乾军处理自己的身后之事。
就在等待皇子出现的时候,碧鸾已经捧了铜盆,为萧青云和蓝荆安净了手。除了蓝荆安身上已经干涸了的血渍,和摘星楼下赵婉瑶留下的痕迹,一切又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很快,宇文墨渊的两个儿子就被带了过来。大皇子年方十岁,而二皇子,只有八岁。两个半大的孩子现在都紧抿嘴唇,一声不吭的站在萧青云和蓝荆安面前。大皇子虽然只比二皇子大了两岁,但却比瑟瑟发抖的二皇子镇定了许多。他死死的盯着蓝荆安身上的血迹,仿若要将那里烧出一个窟窿。
萧青云看看这两个眉眼里都带着宇文家特征的男孩儿,开口问:“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二皇子小心翼翼抬头望了一下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就是他,灭了自己的国家,现在又掌控了自己的生死。他很想开口,但他不知是应该依他所言,报上自己的名字,还是应该依照先生所教,宁死不屈,予贼寇以痛骂。
此时大皇子却先开了口:“本王瑞,皇弟栋。却是不知开口相询者为何人?”
萧青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个宇文瑞年纪不大,心眼儿倒不少,死到临头,还敢玩这一手。他还没出声,蓝荆安已然开口:“你二人年纪尚幼,朝堂之事自是与你们无干,只要自此之后本本份份,自然会有个安稳的去处。”
萧青云听出蓝荆安急切为二人求情的意思,遂不出声,等着这二子的回答。宇文瑞虽然有些头脑,但毕竟只有十岁。再怎么遮掩,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听闻蓝荆安的话,他终是忍不住,对她狠狠呸了一口:“蓝氏,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若是本王今日侥幸,他日必会见证你的好下场!”
尽管只是个髫龄小儿,宇文瑞眼睛里的恨意,却是这般浓烈。他的话语清晰异常,让蓝荆安面上一白,好生难受。萧青云看着蓝荆安受伤的表情,知道她现在也应已明了为何不能留下这二子。
萧青云扬声到:“来人,将这二人拉下去”萧青云话还没说完,蓝荆安却急急切切的开了口:“小儿无状,俱是教习之过。他二人年幼无知,还望吾主三思。”
萧青云看着这两个眉眼里带着宇文墨渊样子的孩子,不知怎么,突然火起,声音也阴沉起来:“他二人虽是年幼,却并非无知。大司命既已察其狠毒心思,难道还要养虎为患,留着他日祸害吾朝么?”
萧青云的话说的这般重,宇文瑞和宇文栋都预感今日是难逃一死了,兄弟二人互望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宇文栋率先撑不住了,一下子跪了下来,以额抵地,小声啜泣:“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还求主上饶小人一命。”
蓝荆安听他哀哀诉求,心里十分的不忍。萧青云却冷笑一声,转而看向大皇子宇文瑞:“你呢?可要我饶你一命?”
宇文瑞刚才不过凭着一口气,涨大了胆子才敢对蓝荆安骂出口。现在见到萧青云真露出杀气,却也怕了。他的行动快过他的思考,双膝一软,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艰难的开了口:“求主上饶命。”
萧青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两个跪地求饶的皇子,想起了自己没有印象的两个哥哥。宇文墨渊当初攻入江陵城的时候,可没人怜惜过他们的性命。现如今,凭什么要他留着这两个怀揣狼子野心的崽子?!
他冷酷的表情刚一露出来,蓝荆安就迅速跪了下来。明知难为,但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死在这里。萧青云见她跪下,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窜的更高,声音里也带着强压的怒气:“大司命这是作何?”
蓝荆安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说:“吾主可还记得青田先生所言上者十律之二?况吾主英明仁厚,自非寻常帝王可比。还望吾主三思。”
她这短短几句话倒真是听进了萧青云耳朵里去了。他只想着斩草除根,但若是留着这二人,一来可以给天下看看他萧青云的仁善;况且,有了他们,自己便会时时保持警惕,不会重蹈前朝或大雍的覆辙。更重要的是,他也相信自己的实力,若是自己处死二人,岂不是证明他竟也如綏帝一般,连个黄口小儿都会惧怕?
蓝荆安见他沉吟不语,便知道他应该是听进自己的话了,心里长舒一口气。萧青云一边转着心思,手下也没迟疑,很快将蓝荆安扶了起来。
萧青云看了看她,终是点点头,开口说:“大司命言之有理。即是如此,吴未,先带这二人下去休息吧,让人好好照顾着。”
跪在地上的兄弟二人,此时都软下了小身子,瘫坐在地上,庆幸着劫后余生。在生死边缘走了这么一遭,二人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等二人被吴未带走的时候,宇文瑞忍不住扭头去看蓝荆安。那个他曾经偷偷在画上见过的女人,见他望过来,反而留给他一抹温柔的笑容。宇文瑞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不敢再多想,跟着吴未亦步亦趋的离开了。
皇子见完,萧青云本不欲再见公主们。反正连两位皇子都赦免了,他更不打算对几位年幼的公主如何。宇文一族又不是司命一族,别说不可能出现阿狸这般的人物,估计连万萍那样的都养不出来。留着几位大雍的公主,并不会有任何危害,养着也无非是多费点粮食而已。
但去送两位皇子的吴未并不知晓这些,回来的时候,顺手就将四位公主带了过来。神色张惶的公主们年纪也都不大。最年长的大公主年十一,只比大皇子早了几个月。二公主年九,三公主年八。而最小的四公主才将将满三岁,还得由乳母牵手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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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差二错
本来见也就见了,谁知,其中的四公主一见蓝荆安,竟然突生变故。她挣脱乳母的手,撒开小短腿,欢快的就向蓝荆安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蓝荆安的腿,奶声奶气的喊着“娘~”
众位将领忍俊不禁,想乐却又不敢,更是不敢抬头去看元帅此时的黑脸。四公主的乳母见小公主脱了手,伸手就要拽她,还没等够到,四公主已然近了蓝荆安的身。她赶忙追过来,希望将小公主从蓝荆安腿上扒下来。
蓝荆安拿眼神阻止了四公主的乳母,蹲下身来,直视着这个活泼的孩子。小公主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肉乎乎的小手见她蹲下,毫不犹豫的就向她的脖子伸去,想要拥抱她。
蓝荆安看着这个眉眼里带着几分自己模样的小姑娘,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同时又悲痛不已。若是她的孩子还在,她也会是这般软软糯糯的喊她娘吧。蓝荆安不由自主的伸开了双臂,将四公主搂在了怀里。
四公主高兴的咯咯直笑,然后在她耳边急急表白:“念儿乖,娘不走。”原来她叫念儿,三岁,似她,蓝荆安的眼眶突然红了。她不敢出声,只能轻轻拍了拍四公主的后背。
旁人只当大司命脾气好,对个连母妃都会认错的前朝公主也是如此好性儿。只有萧青云和碧鸾在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萧青云从那孩子露面的一瞬间,就看出她和阿狸小的时候有那么几分相似。要不是年纪对不上,他都会不由得怀疑,她便是当年那个未成型的孩子。再看阿狸失神的样子,他自然也能猜出她此刻的心情。
碧鸾一个哆嗦,她飞速觑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萧青云,赶忙几步上前,蹲到了四公主身后,轻声说:“大司命,把她交给奴婢吧。”
蓝荆安闻言抬眼看看碧鸾。碧鸾见她眼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却依旧狠狠心,提醒她:“把四公主交给奴婢吧。”蓝荆安没吭声,但却松了抱着孩子的手,轻轻将四公主环绕她脖子上的小手解开,后撤一步,起了身。
碧鸾一把将还有些迷惑的四公主抱了起来,交给四公主的乳母,低声吩咐她:“速速带走。”
四公主的乳母早就偷瞄见兴乐宫的新主人一脸不高兴,自知闯了大祸。她道了声诺,连半句解释的话都不敢说,抱着四公主就急急退去。
此时四公主脱离了好不容易才寻得的温柔怀抱,又怎么肯干?她急的一边喊娘,一边大声哭闹起来。小公主挣扎的厉害,奶娘不敢单手抱她,无法,只得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口,紧紧压住,也顾不得长裙绊脚,一路踉踉跄跄小跑着逃离摘星楼。
众人见到这滑稽的一幕,更是好笑,觉得这一刻简直算是这沉重一天最为轻松的时分了。只有蓝荆安心里苦涩难言,却又忍不住看向四公主远离的方向。
萧青云扫了一眼另外三个畏缩的小公主,交代吴未:“行了,带她们回去吧。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吴未领命而去,萧青云这才对众人说:“今日事多,这兴乐宫还需整饬。你们也要各司其职,好好接管这永华城,别出乱子。”
众人躬身答诺,然后护送着萧青云和蓝荆安出了北宫门。邱少泽早得了令,知道今日萧青云和蓝荆安要回曾经的定远侯府居住。他已经收到白卿风的消息,定远侯府那里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所以见萧青云等人前来,赶忙令人将两辆马车赶了过来,恭请二人上车。
后车里,蓝荆安心神俱疲,但还是在碧鸾的服侍下换了干净衣裳。而前车里,萧青云却正在询问四公主的身世。
刚从宫里赶过来的吴未小声细答:“这四公主的生母据说是延康元年赵虎所献,只宠幸过一次,然后便有了孕。由于当时刚过热孝,延康帝面上极其难看,似乎还曾想打掉这个孩子。结果不知为何,后来又留了下来。只不过,四公主的生母却在生产之时血崩而亡。”
说到一半,吴未有些吞吞吐吐:“四公主的生母无封号,但据说容貌酷似大司命。而延康帝对这位四公主也是时冷时热,好的时候,连两个皇子都比不得。不好的时候,一两个月都不带过问的。他更是一直不许四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只关在椒房殿后面的金华阁里。”
萧青云冷笑一声,恶心的不行。怪不得宇文墨渊的子嗣里面除了一个四公主,其他的都在始龀以上。他这一番深情又是做给谁看,当真讨人厌的紧。
吴未自然感受得到萧青云的不虞,但还有更难开口的得说呢。早死早超生,这些话总是要在到达定远侯府前告诉主上,也要和主上讨个主意。他咬咬牙,继续说:“听说延康帝登基后,便命人封了椒房殿。而椒房殿里面的布置,末将其实见过一次,和当初的木兰园无二。里面更是布满了大司命的肖像。目前末将已命人锁了殿。主上,您看?”
萧青云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马车上的小几上,直接将小几震碎了。驾车的影卫听到动静,立刻停了下来。萧青云一挥手,吴未便扬声道:“无事,继续前行。”
萧青云憋着一肚子的火,此时真是恨不得掉头回兴乐宫里,把宇文墨渊弄活了,再生扒了他皮。萧青云平息了一阵,才开口说:“将椒房殿内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烧不化的,就砸成粉齑,什么都不许留下。你亲自带影卫办,不必让阿狸那边知道。”
吴未答了声诺。又小声向萧青云汇报:“末将去调查四公主身世的时候,看见万萍万将军也在询问。”
萧青云叹了口气。不用说,这肯定是阿狸的意思。他都这般在意,阿狸心中自然也对这个四公主有着超乎寻常的感觉。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四公主叫什么?”
刚才四公主在蓝荆安耳边说的时候,由于口齿并不算清楚,加上说得又急又快,除了正抱着她的蓝荆安,其他人谁也没听清。
吴未听见萧青云的问题,暗暗叫苦,但还是小声答到:“单名一个念字。”
念?好一个念字!萧青云好不容易平息一点的怒气又一次被勾起。他冷冷的下着命令:“其他的都留下,这一个给你和语堂十日时间。”
吴未听明白了,心里一声叹息,低头答了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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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醉方休
曾经车马盈门的定远侯府,已经荒废了足足五年之久。由于当年定远侯是因为叛国的重罪被诛了九族,这处府邸自然也被视作不详之地。綏帝没有将其再赏赐给其他大臣,宇文墨渊登基后也未曾理会过这里。
无人打理的侯府,除了使了好料的主建筑依旧建在。有些不甚牢靠的柴房下灶甚至已然坍塌了。而整个府里更是杂草丛生,荒芜一片,如同一片鬼地。
顾其顺知道萧青云和蓝荆安的心思,猜测他们进了永华城必会来这里走一趟。他虽然不能在城破之前就派人来定远侯府打扫,却事先屯下家具幔帐等物,只等乾军一进永华城,便遣人过来收拾。
而白卿风更是在西安门破后,亲自到了定远侯府,指挥众人布置。此时,定远侯府虽然没有被彻底整理出来,但总勉强可以住人了。
萧青云和蓝荆安下马车的时候,望着曾经熟悉的府邸,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感慨。白卿风见二人也像几个时辰前的自己一般,呆望在定远侯府门口,赶忙过来招呼二人:“还请主上和大司命入内。”
萧青云和蓝荆安对视一眼,又望向白卿风,一同随他入了府。建筑犹存,摆设类似,但却物是人非。萧青云命仆从退下,情真意切的带着蓝荆安给白卿风躬身施礼,声音里都带着难得的哽咽:“大哥,是我和阿狸对不住白府,对不住你啊。”
白卿风赶忙侧了身子,不敢受他们的礼,伸手扶起萧青云,出声到:“咱们说好不提这个了。况且,你们从来都没有对不起白府。要没有你们,定远侯府也不能报仇雪恨。现在,咱们终是回家了。”蓝荆安看着他们二人相扶的四臂,眼睛里也如他们二人一般,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兄妹三人又在府里简单的转了一圈。虽然白卿风和萧青云都比蓝荆安年长,但真算起来,三人里,其实蓝荆安在这府里待过的时间最长,所以对定远侯府也最有感情。一路上萧青云和白卿风就听着蓝荆安碎碎念着,哪里没变,哪里的布置又有什么不同,倒是对这座旧邸感觉愈发亲切。
三人再是百感交集,经过这漫长一日,还是有些辛苦。在前厅用过饭之后,便各自回到从前的院落休息了。白卿风过去住在听风院,萧青云居于朝云院,两个院落比邻而居。而蓝荆安所住的晚晴院则属姑娘家的内院落,与这二人的院子稍有些距离。
是夜,蓝荆安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复又醒了。碧鸾见她浑身汗淋淋的,便猜她大概又做噩梦了,赶忙过来伺候。
蓝荆安枯坐在床上,一切都是崭新的,但那些旧人旧事却在今晚的梦里如此缠绵不休,尤其当她最后梦到自己左胸前抵着的匕首,她甚至还没看清握着匕首的是谁,便一下子醒了。
碧鸾很是理解她今日复杂的感受,想命人给她备水,好让她在暖水中缓一缓。蓝荆安一看漏刻,见已经过了子时,便不愿这么晚再去折腾人,只擦干冷汗,让碧鸾陪她出去走一走。
夜半的定远侯府,早已不复当年的随意。攻入永华城的第一日,这里的防卫极为严密。明里巡逻的人手就比从前不知多上几倍,蓝荆安更是懒得计较还有多少影卫和亲卫潜伏于暗处。
蓝荆安心中烦躁,让碧鸾给她去备热酒,打算去侯府假山上的小亭独酌。夏日的夜晚,有些湿热,这种黏着的感觉,就像她那些恹恹的情绪,怎么也发散不掉。
不一会儿,就有人上了假山。蓝荆安一看来人,倒有些讪讪:“青云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青云一手夹着席子,一手端着酒盘,款款拾阶而上。他先将东西布好,才和煦的回答:“天热,睡不着。我陪你饮两杯吧。”
蓝荆安知道他必是一直关注着自己的院子,估计自己一出门,就有影卫通风报信去了。她干脆放开了心思,直接坐去了席子上,伸手给自己和青云哥哥各倒了酒,向石桌对面的萧青云一举杯,一杯酒直接灌进了喉咙。
萧青云并不开口劝她,只陪她同样将一杯薄酒收入腹中,然后将小食推到她面前。暗夜里,蓝荆安很想向他倾诉,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叹了口气,又饮了一杯。
一口气连喝了三杯之后,萧青云伸手拦她:“再多,你就要醉的不起了。”
蓝荆安几杯下肚,话也放肆了许多:“醉倒也无妨,反正你也不会弃我一人睡在亭里。”说罢,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仰头喝了下去。
萧青云无奈的摇摇头:“你若是醉了,我只能把你抱回去,到时候全府的人便都会看到了。”
若是平日的蓝荆安,听闻此话肯定就要罢手了。但她现在不退反近,干脆弃了酒杯,站起来抄起酒壶,一通猛灌,只求烈酒能浇灭她的痛苦。萧青云见她突然发狂,赶忙也起了身,把酒壶从她手中夺走,轻声责备:“我知你心中不易,但也不该这般糟蹋身子。”
这壶烈酒灌的又猛又急,头晕的感觉不到片刻便升了上来,蓝荆安露出一个满意的浅笑,将被夺去酒壶的双手伸到萧青云面前。萧青云有些不明所以,将酒壶放下一边,抓住她的手。
蓝荆安怔怔的盯着自己被萧青云握住的手,半晌才说:“真是干净啊。”
这话一出,萧青云心中极是难过,他将蓝荆安揽在怀里,情真意切的安慰她:“不要忍着了,想哭就哭吧。”
哭?为谁呢?她有资格么?若不是她在六年前的那一舞,她怎会被綏帝赐婚,从而惹上了宇文墨渊,造成他痴迷纠缠,直至今日死在自己肩头?若不是因为她表露对青云哥哥的心思,一直为他们遮风避雨的定远侯府又怎会落得个九族尽诛、满门磔刑的结局?
母亲的谶语还真是灵验啊。一人掀得九州反。如果没有她,是不是二十年前的乾国不会覆灭,而今日的大雍也能依旧存在?除了被她亲手杀死过的人,这二十多年间死于战争与动荡的无数冤魂,就真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么?今日的胜利,明日的荣耀,她又是踩着什么才一步步得到的?
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几年的爱恨离合,最终换来的不是蓝荆安的笑容或泪水,而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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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事小情
第二日蓝荆安依旧很早就醒了。碧鸾一见她醒过来,就忍不住念叨她:“姑娘您也真是,怎么这般不爱惜身子?要不是主上给您抱回来,您岂不是要睡在亭子里了?”
蓝荆安没接她的话,反而问她:“我这一次醉酒后说了什么?”
碧鸾摇摇头:“您的酒德是越来越好了,除了昏睡,什么也没有。”说到一半,碧鸾又有些好奇:“不过,酒德这种东西还能练么?不是喝醉了就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么?您是怎么做到的?”
蓝荆安对她投去温柔一撇:“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知道。”
碧鸾心里默叹一口气,一边服侍她起床,一边将要紧的消息说给她听:“今早天还没亮,万将军就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四公主突发急症,蒋医官已经赶过去看了。”
蓝荆安正在穿衣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你说谁突发急症?”
碧鸾知道她心底对小公主的在意,低声说:“就是您见过的那个四公主。听说是昨日乳母离开摘星楼的时候,捂的紧了,把孩子捂坏了。”
蓝荆安想起昨日那个软嫩的小身子,眉眼低垂下来:“还真是个意外。”
碧鸾也是觉得小公主可怜,认同的附和:“谁说不是呢。对了,您之前让万将军调查的,她也查的差不多了,这是结果。”说着,便将几页纸从怀里拿出来递给蓝荆安。一边给她,一边补充说:“万将军还提到,她昨日听说吴统领也在打听四公主的事。”
蓝荆安示意碧鸾继续为她穿衣,一目十行的将宇文念的身世匆匆看了一遍。怪不得她昨日会认错人,喊得也不是母妃,原来如此。可怜生于帝王家。那个小人儿也算是为她所累了。
蓝荆安又问碧鸾:“四公主病情很严重么?怎地连蒋语堂都惊动了?”
碧鸾摇摇头,压低声音说:“这个倒不知。我私下猜着,估计主上也在意着呢。昨日才说饶他们一命,主上自然不愿意让这些孩子今日就出问题。”
蓝荆安很想亲自去看看不幸的小姑娘,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怕是青云哥哥会介怀。她出声吩咐碧鸾:“素梅呢?一会儿让她悄悄替我走一趟罢,去看看四公主。”
碧鸾得了令,又出声规劝蓝荆安:“这四公主的相貌是有几分特殊。但您可千万得远着她。我昨日见她扑到您怀里之后,主上脸色都变了。您想想,这么多年,主上哪一次这般当众变过脸?您可一定要多加留神啊。”
蓝荆安无奈的点点头:“我知道。昨日也是骤然相见,我才一下子有些乱了心神。我自是知道近她不得,否则与害她无异。等过段时间吧,等事情都理顺后,再给她找户好人家庇护她。说来说去,孩子总是无辜的。”
两人正说着话,思芸便进来传话了:“主上和白大人听闻您起了,请您去正厅用餐。主上还特意交代,让您慢慢收拾,不着急过去。”
蓝荆安的唇边逸出一丝浅笑,然后让思芸和思萦替了碧鸾上前伺候,碧鸾则出去通知素梅去了。战争已经结束,蓝荆安早已盘算好对碧鸾的安排,但多年的习惯使然,让她现在还是丁点离不了碧鸾。她只有强迫着自己,才能逐渐适应别人近身伺候的生活。
早饭的时候,萧青云见蓝荆安今日精神不错,心下也舒了一口气。一餐用毕,萧青云便召了众人去书房议事。
虽然早已议定乾国依旧会定都永华,以兴乐宫为皇宫,但经过昨日强攻之后,兴乐宫还是需要修整一番。且萧青云仍未登基称帝,乾国也未正式复国。所以,萧青云暂时选择了定远侯府作为主政和暂住的地方。
大雍覆灭,现在千头万绪中首要一件,便是乾国的复国大典。一番商议之后,萧青云敲定,于两个月后的八月十五,在江陵举行乾国复国大典,选年号为天定,取天下大定之意。而从建业十九年元月,萧青云起兵开始,直至乾国复国大典的这段时间则被追更年号为始正。
而十日之后,萧青云便会带领百官前往旧都江陵,起手准备复国大典的相关事宜。萧青云原本还打算在复国那一日同时举行帝后大婚,当着千万人的面,迎娶蓝荆安。但蓝荆安以复国大典繁复冗长为由,恳请萧青云将大婚推迟于复国大典之后半个月的九月初一。萧青云想了想,也怕两样大事凑在一起,下面安排不周,委屈了阿狸,遂欣然同意。
乾国复国,及萧青云即将迎娶蓝荆安的消息,随着一匹匹快马送往九州各地以及周边各个国家。同时送出去的,还有给各国君主的请柬,欢迎各国遣使前往江陵观礼。
目前居于永华这十日,萧青云主要用来处理大雍旧人旧事。而旧人中,众人首先议的就是对延康帝的处理。虽然萧青云心里千百个不乐意,但为了笼络大雍旧民,萧青云还是决定下旨厚葬宇文墨渊。但与此同时,为了平息乾国旧民及西北民众的深怨,他又命人掘了綏帝的陵寝,单独将綏帝起出,惩尸百鞭。
这厢,众人在定远侯府商议国家大事。那厢,兴乐宫里,素梅却第一次和蒋语堂恶语相向。
素梅今日奉了蓝荆安的命,悄悄进兴乐宫去探望四公主,没想到还没到走到四公主所住的金华阁,就在椒房殿外巧遇几年未见的素菊。素菊正在绝望之中,见到素梅经过,拼死挣扎,高声大喊素梅的名字,求她救自己一命。
素梅闻声赶紧过去查看。见素菊可怜兮兮的匍匐在她的脚下,素梅心疼的不行。她心想,当年要不是大司命仁厚,自己又做出了正确选择,今日岂非自己也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今日整理椒房殿的都是吴未手下的亲信。他们本欲将椒房殿一应众人审问一番后,统统处死。结果还没等动手,这个叫素菊的掌殿宫女却先注意到了偶然经过的素梅,将人闹了过来。现在,几个影卫心里都叫苦不迭。
素梅把素菊挡在身后,客客气气的问领头的影卫:“主上仁厚,连几位前朝皇子公主都未得损害。不知这位宫人犯了什么大错,竟是连性命都难保全?若是可以,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她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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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寸针夺命
领头的影卫自是认识素梅的,此时吴未不在,便轮到他出来主事。没想到吴统领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大司命的亲卫知晓,结果竟然还是被大司命的婢女撞见了。他现在也是万分的无奈和尴尬。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他的话却说的滴水不漏:“庞姑娘,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再说,我们本不过要带这几个人去别处而已。谁知这个女人自己想多了,不知好歹,反而打扰了姑娘您。”
素梅回头望了一眼缩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素菊,出声道:“不知您奉的是哪位的旨意?别人也就罢了,这个宫女可是伺候过大司命的。若是您要带她走,总要给我留个地点,我好禀了大司命,看看大司命是否还有话问她。”
领头的影卫感觉脑仁儿都在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素梅姑娘这般伶牙俐齿呢。他既不能说是主上的意思,甚至连吴统领的名字都不能让大司命知晓;他也不能真放任素菊随着素梅离去,否则椒房殿里的一切还是会暴露出来。还没等他想好应对之策,护卫着素梅进宫的薛威已经见完万萍,找过来了。
薛威不认识素菊,但他一看这几个影卫的架势,也猜出了大半,心中同样叫苦。这种局面,除了在风暴之眼的素梅和素菊,其他的人都后悔今日进了宫来。
薛威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出口为素梅圆话:“庞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找你呢,快随我去后边吧。”
素梅应了一声,带着身后的素菊就要跟薛威离去。负责椒房殿的几位影卫自然不能应了,赶忙上前拦住几人。虽然不好开口,领头的影卫还是出声要求素梅留人:“庞姑娘,这个宫人我们今日必须带走,还请您行个方便。”
素梅性子本是柔和,但她明显感觉到这事情不对,她现在只想把人带去大司命面前,交给大司命处理。她说不出来硬话,只能悄声对薛威耳语了几句。
薛威听完,果然清清嗓子,替素梅开了口:“许司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个宫人我们势必要借用一天。您指个地方,明日就给您送过去。但现在想让我们将她留下,那是不能了。”
领头的影卫也是急了:“薛校尉,咱们可是奉命行事。耽误了上面的大事,你吃罪的起么?”
薛威冷笑一声:“许司马,吃罪的起吃罪不起,那是上面说了算。但现在,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你若是还不服气,咱们就一起闹去主上和大司命面前,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决断。”
领头的影卫被他捏住痛脚却尤不死心,还在拼命阻拦。薛威彻底怒了,直接抬出了自己的身份:“许司马,我虽只是大司命的亲卫,比不得你们影卫厉害。但论军衔,我一个校尉的话,你也敢不听了,是么?!”
领头的影卫眸子里都是郁光,心中更是暗恨:这可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竟然被薛威这个小人骑在了头上。改日他许尚杰必要加倍奉还才是!
薛威不理会他心中作何感想,带着素梅、素菊匆匆往椒房殿后面的金华阁去了。许尚杰虽然心有不甘,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一面命其他影卫加紧速度处理椒房殿的事情,一面速速出宫,去定远侯府通知吴未去了。
而金华阁里,四公主宇文念正静静的躺在床上,床边的蒋语堂则一脸复杂的望着她。她的睡颜是如此的纯真可爱,若不是出生在这里,她应该也会同别的女孩子一样,在父母家人的疼爱下长大吧。
蒋语堂一面胡乱想着,一面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方法。十日,一日不能多,一日不能少,一定要在主上他们离开永华的那天,让她离去。同样,他也不希望她受罪,只能想办法让她这十日里一直这般昏睡着。
素梅进去的时候,便看到蒋语堂皱着眉望着床上的小人儿。素梅小声唤了他一下,却没有惊动正在沉思的蒋语堂。见房间没有其他人,素梅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再唤他,谁知还没移动步子,就见蒋语堂突然抽出银针,对着床上的小人刺了下去。
这房间不大,蒋语堂的动作让素梅看了个一清二楚。素梅正在奇怪蒋语堂为何隔着衣衫施针,她定睛看了看,猛然意识到了不对。素梅死死盯着蒋语堂的手,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愣了一瞬,然后迅速几步抢到床边,伸手想去阻止他。
蒋语堂一针刺下,正中脾位,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被膜的阻力,不仅没有退针,反而向深处抵去,捻了两捻。突然间,一只冰凉手擒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一个激灵,急忙睁开眼睛。
素梅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他,低声咆哮:“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蒋语堂心里一惊,迅速撤了银针,针口处的衣衫上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素梅顾不得骂他,急急忙忙就去切宇文念的脉。
“没用了。什么都不可能看出来,世上也无人再能救活她。”蒋语堂叹了口气,决绝的起了身。
素梅从来没有这般气愤又心痛过。那个一身药香行医济世的男人,那个只配她仰望的男人,那个对她许下一世之诺、想要和她携手救人的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出手杀害一个幼小的孩童!她真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素梅的脸上满是失望和不解,严厉的低声质问:“中脾,十日死,其动为吞。你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蒋语堂不急于辩解,调转了脸,看着双目紧闭的宇文念,轻声开口:“是大司命派你来的吧?你昨日未曾进宫,怕是还没见过这孩子,你先好好看看她的相貌再说。”
素梅细细看了看宇文念,心里一惊,这位小公主还真是有几分肖似大司命。但素梅还是握紧拳头,恶狠狠的出声:“就算她长的和大司命有几分相似又如何?她又和大司命没关系。一个无辜的孩子,连主上都饶了她的命,你又为什么非和她过不去?!亏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真没想到你的心思竟是这般歹毒!”
蒋语堂凄然的望着她:“我心思歹毒?是啊。但是阿梅,你以为我有的选么?她又有的选么?如果一定有人要犯这下这桩罪过,我宁可那个人是我。至少,我还能让她走的不那么痛苦。”
素梅第一次指着他的鼻子骂出了声:“狡辩!都是狡辩!蒋语堂,你心黑手狠,是我看错了人!我这就回去禀报大司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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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无人理解
“你去!”蒋语堂知道今日被她撞见,哪怕说个清楚,阿梅估计也不会愿意再同他一起了。他心中极其悲痛,但还是要把道理讲给她听。
“阿梅。你知道她活着意味着什么,她又能有什么未来?!就凭着她那张脸,早晚躲不了这样的结局。随着年纪渐长,她只会越发的肖似大司命。你亲眼见到大司命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到现在这一步。而她的存在,就是不断在提醒世人大司命与延康帝曾经的关系。”
“现在大司命亲手杀了延康帝,平息了诸人对她的猜忌,但十年,二十年后呢?随着四公主的长大,只要大司命有子嗣,其他人不会比较他们的相貌么?不会说三道四么?更有甚者,大司命很可能会后位不稳,以至江山不定。你说谁又敢去冒这个风险?!”
说到这里,蒋语堂回头看看床上可怜的小公主,颤声说:“对她而言,未来只有两种结局:不是惨死,就是一生圈禁在见不得人的地方。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让我给她一个解脱。”
素梅骇然的望着他苍凉的面容,半天说不出话来。蒋语堂伸出一只手来,却被素梅一下子打开。哪怕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但那些事情还未发生,未来如何依旧遥远,她只相信她眼前看到的,是他,是她一直爱慕的人,亲手杀人了!
蒋语堂呆呆的看着自己被素梅推开的手,继续哀哀的诉说:“你真以为在天井关的时候,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们去见的是谁么?没有我,你觉得光凭病里无法理事的大司命和你们几个真的能瞒的过主上么?当初和现在,我所求所愿的又有什么区别?!可是我做的这些,你们谁又理解过?”
素梅虽然还未吭声,但心里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
素来云淡风轻的蒋语堂,眼里的痛苦再也无法掩饰,他的声音都是哽咽的:“你怪我。大司命也从来不理解我。你我各奉其主,为了我们能在一起,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我蒋语堂从未想过伤害他人,总是希望一切圆圆满满。结果,我成就了别人的圆满,却要失去了你。”
他的最后一句终是让素梅红了眼睛。素梅还没开口,就听见外面薛威扬声问素梅:“庞姑娘,屋里没事吧?”
素梅咬咬牙,抹了抹眼睛,开门出去了。薛威见她出来,关心问她:“我见姑娘进去半天没出来,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
素梅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能有什么事。蒋医官也在里面,正给小公主诊治。”
薛威依稀听过他们二人之事,露出一个狭促的了然表情。挤挤眼睛,说:“要么您再进去和蒋医官会诊一下?我就先带那个素菊回侯府了。您也知道,我怕回去慢了,许尚杰会恶人先告状。”
门后的蒋语堂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百感交集,一推门便出来了。薛威见是蒋语堂出来,赶忙拱拱手,客气的问他:“蒋医官,不知四公主的情形如何了?”
素梅心里一紧,此时却怕蒋语堂实话实说。蒋语堂半垂着头,轻叹了一声:“情况不是很好。我这就和你一同回侯府直接向大司命回禀吧。”
薛威看见蒋语堂那副沮丧的样子,心说:这大夫还真是不好做,治好了也就罢了,这治不好,每一次都得受上一场无能为力的痛苦。他自认相当理解现在的蒋语堂,好言安慰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也别多想了,这都是命。我听说,那奶娘已经让影卫处死了,也算是给小公主偿命了。”
素梅听说四公主的奶娘被处死了,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扭头去看蒋语堂。蒋语堂叹口气,只说:“咱们还是现在走罢,省得让侯府那边等。”
薛威当然应了,和蒋语堂带着素梅、素菊便往定远侯府回转了。四个人此时各有心思,回府的马车上,倒是异常的安静。
四人到侯府的时候,蓝荆安还在和萧青云等人议事。只有吴未听闻影卫送来的消息,特意在门口等着。他一看到蒋语堂和几个人一起出现,眉头飞快的皱了一下。蒋语堂落后一步,在旁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极其轻微的对吴未摇摇头。本要让薛威留人的吴未立时改了心思,打算先问蒋语堂那边的事。
蒋语堂被吴未叫走的时候,经过素梅身边,淡淡的留了一句:“一会儿我会亲自和大司命解释。”
素梅心慌意乱,只看到素袍一闪,那个男人便已随吴未离开了。薛威直接带着素菊去了蓝荆安的晚晴院等候,而现在不愿见任何人的素梅,则一个人慢慢往书房方向走去。
一路上,素梅见到来来往往的影卫,忍不住想到椒房殿外的那些身影,想到那个被处死的奶娘,想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小公主,更是想到蒋语堂的那些肺腑之言。她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匆匆拉住一个影卫,打听吴未和蒋语堂的去处,只说有要紧的事情。
吴未听闻蒋语堂行事之时被素梅撞个正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下可坏了。他刚急急忙忙把许尚杰的消息讲给蒋语堂听,就有影卫过来汇报说素梅正在找他们二人。吴未琢磨了一下,自己躲去内室,让蒋语堂一人应付素梅,先看看素梅怎么个意思,再决定如何对主上和大司命说。
素梅一进屋,便看到蒋语堂一人安静的站在房间中央等她。不知怎么,她突然喉头一紧,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扭头就打算离开。蒋语堂却比她更快了一步,闭了门,将身子抵在门上,并不放她走。
素梅生气的开口:“蒋医官,您这是干什么?我找的是吴统领,既然吴统领不在这里,我就先走了。”
蒋语堂听她冷漠的语调,轻叹了口气:“你来找他,是为了四公主的奶娘还是为了那个叫素菊的宫人?”
素梅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想听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我只想知道,等你听完了一切,打算如何做?”蒋语堂直视着她,悄悄把颤抖的手藏在身后。
“我要如何做?”素梅冷笑一声:“你做下错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被人撞见之后的结局?”
蒋语堂轻轻颔首:“好,我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那奶娘是我命影卫杀的,而前面的素菊等人也是我让人带走的。原因很简单,我途径椒房殿时,那里面被延康帝布置的和木兰园一摸一样。无论是大司命见了,还是主上见了,只会为此恼怒难过。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来破坏现在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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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原委曲直
素梅震惊的看着他,听他亲口说出他一切的幕后主使,她实在是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你在骗我是不是?你一个医官,如何指挥的动影卫?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说呀,说你不是!”
蒋语堂真想伸手替素梅抚去她汹涌而出的泪水,但他不能,他只能狠心的说:“不,这就是我,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至于影卫,今日我进宫的时候,吴统领就把他的令牌借给我了。你说我能不能指挥他们?”
素梅绝望的向旁边后退几步,靠在柱子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她咬牙切齿的质问蒋语堂:“现在你想如何?难道你能一直关我在这里?还是干脆把我也杀了算了?!”
除了江陵城破那一日,蒋语堂从来没有感觉这般绝望过。但他还是开了口:“阿梅,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既然你想让大司命知道这件事情,我便遂了你的心意。等大司命议事一结束,我就同你一齐去见她,到时候是杀是剐全由她决定。”
素梅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你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一次?!你明知道大司命对我有多重要,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为难?还要逼我!”
蒋语堂不再言语,只是调转开自己的目光。他实在无法再面对现在对他失望到了极点的素梅。是他,给了眼前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这般沉重的打击。矫旨,杀害主上亲口饶恕过的前朝公主,就算大司命不要他的命,也绝对不会再将素梅嫁给他了。他盼了如此之久,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素梅哭的声音都沙哑了,最后才艰难的说:“我会告诉薛校尉,一切都是误会。素菊那里,我也会去和她说。但至于四公主的病,我只能说她被捂的不大好,具体的情况你要自己和大司命说。”
蒋语堂没想到,最后,素梅还是为了他决定隐瞒一切,他意外又惊喜的望着她。但素梅的下一句话,却彻底将他又打回地狱:“这是最后一次,你莫要再犯错,以后就无人能帮你了。”
说罢,素梅几步冲到门口,一把将还在发愣的蒋语堂推到一边,捂着嘴哭着跑出门了。
吴未听到动静,从内室里出来,一脸尴尬的给蒋语堂道歉:“蒋医官,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次竟然弄成了这样。你且等等,等主上那边散了场,先问问主上的意思。你和庞姑娘的事情之后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必了。”蒋语堂疲惫的摇摇头:“从她看见我出手施针那一刻开始,结局就注定了。现在这样更好,对主上,对大司命都是最好的。主上和大司命都是做大事的人,现在乾国未复,他们二人还未坐上帝后之位,实在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再横生枝节。你就不必操心了,只当不知晓这件事就好。”
吴未脸上讪讪的,打心眼里佩服蒋语堂。他拍拍蒋语堂的肩膀,无言的感激并安慰他。
这一日的议事直到申时才结束。等蓝荆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除了素梅,蒋语堂也在。蓝荆安虽然没想到蒋语堂会过来亲自回禀四公主的事,但当她听说四公主情形不大好,也能理解蒋语堂为什么要走这一趟。
蓝荆安觉得万分难受,昨日才见过的活泼孩子,怎么不过一天的功夫就不大好了呢?要不是她昨日失了神,让念儿有了错觉,也不会让她那般难舍难分,导致奶娘失手重伤了她。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对蒋语堂说:“什么好药都别吝惜,尽力救治吧。”蒋语堂躬身答了诺,将所有的歉意在心底深处又向下压了压。
素梅看到大司命沉默,又是紧张又是伤心,忍了半天,才没让眼睛里泪水落下来。好在,蓝荆安正忙于消化这个难过的消息,碧鸾一心都系在蓝荆安身上,除了一直悄悄关注着她的蒋语堂,这房间里根本没人注意到素梅的失态。
等蒋语堂出去了,重整心情的素梅才说到今日在兴乐宫偶遇素菊。蓝荆安果然还记得素菊,听说她就在下房等着,蓝荆安便让素梅将素菊带进来。
素菊见到蓝荆安,真是如同见到再生父母,直给她磕头不起。蓝荆安不知今日之事,只当她想起当年,心里倒有些感慨。她亲自扶了素菊起来,细问她这几年的情况。
素菊之前得了素梅的吩咐,不提椒房殿內之事,只笼统的说自己在兴乐宫做宫女,本以为到了二十五便能出宫嫁人,谁知还没熬到年纪,这兴乐宫就已经易了主人。她正惶恐中,还不知自己在永华城的家人现今如何了。
蓝荆安听了唏嘘不已,吩咐冯参派人去打听素菊家人的情况,并且留了素菊今晚暂住晚晴院。
晚上的时候,蓝荆安又细问素菊,当年在她走后,是否有人打听过自己的事情。素菊吓的不行,猜测是不是因为她的一时失言从而导致关于大司命的流言四散而起。蓝荆安见她哆嗦的话都说不齐整,便知当初谢维宁所言非虚。
蓝荆安温和的劝慰素菊,废了半天的劲,总算从她嘴里还原了事情的真相。根据素菊所言,戴面具审问她的人应该就是谢维宁了。而除了谢维宁,她对谁也没吐过口。
蓝荆安推测,谢蔓华能知道自己在永华城的事,极大可能是跟着谢维宁跑到永华城之后猜出来的,亦或是谢维宁手下有人跟她说的,所以谢蔓华只了解个一知半解。否则她要想攻击自己,她的那条毒计肯定比当初还要厉害的多,孩子的事情也必会被拿出来说事。
想到这里,蓝荆安又想起了那个在寒夜里从天井关离开的男人。他在狩猎小屋里的表白,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到了现在,她依旧没能忘记。江陵,他也会去吧,到时便该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素菊见蓝荆安听完她的话,一直沉思,只能强控着牙齿的打颤,等候命运的裁决。好在,等蓝荆安回过神来,并没有难为她,反而问起她家里的情况,是否给她定了人家,她可否满意等等。
素菊见大司命和她闲话家常,总算是放下心来,讲话也放开了一些。蓝荆安见素菊对她的未婚夫甚为满意,自己也替她高兴,只等到时送她回家的时候,给她一笔银钱做嫁妆,也不枉她当年在木兰园里对自己的精心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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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前往陪都
第二日,吴未带来素菊家里的消息,原来她们全家也在急切的盼着素菊能出宫团聚,尤其是她的未婚夫,前日永华城最乱的时候,竟然还跑去了兴乐宫门口,想要趁乱带素菊出来。幸而他只是让邱少泽的人给捉了,暂时扣押起来,倒没丢了性命。现在吴未已经命人放他自由。
蓝荆安见素梅的未婚夫如此有情有义,也替素菊高兴。她给了素菊一笔钱,又让吴未亲自护送她回家,许她自此之后安心过日子。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总算抚慰了蓝荆安这几日的难过,让她的笑容又回来一些。
萧青云果然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但蓝荆安不方便提起素菊的名字,只说无意当中帮了个宫人阖家团聚。萧青云见她心情转好,自是替她开心,就连今日议事的其他人也感觉主上好说话了许多,对很多前朝旧臣的处理也宽容了不少。
而素菊离开的时候,素梅亲自送了她出府,两个曾经称姐道妹的姑娘,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素菊更是邀请素梅出席她的婚礼,素梅欣然应允了。
素菊走后,素梅在侯府门口怔怔站了半天才回去。她替素菊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悲凉。好在她那时顾及着战事未定,才没按蒋语堂所言,亲口去求了大司命的许诺,这回只要不开口就行了,倒省得为难。
六月十七,萧青云带领众人从永华城启程,向江陵进发。由于这一次随行人员众多,又不是行军打仗,所以一路行来并不快,第一个落脚地方杜陵离永华城也不过五十来里。
蓝荆安虽然不耐坐马车,可是有碧鸾等人陪着她,萧青云还时不时抓住机会偷偷跑到她的马车上转一转,倒让她觉得这马车坐的并不难熬。晚上宿在杜陵,她不过是才躺下,就听见思萦匆匆来报,说是永华城里的蒋医官命人送了急报过来。
蓝荆安心里一咯噔,只盼着这个消息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但等碧鸾问了清楚,她的期盼注定是落空了。延康帝的四公主宇文念由于伤重不治,到底还是没能活下来,于六月十七日的戌正三刻去了。
蓝荆安枯坐在自己的床上,满脑子都是那个软嫩的小身子和她喊娘时甜美的样子。无论碧鸾如何劝她,她还是无法入睡,最后带着满腹心事写了一整晚的字。素梅听到消息,更为痛苦,却连嚎啕痛哭都不敢,只能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悄悄流泪。
萧青云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永华城里送来的消息,心中同样不是滋味。他想去安慰阿狸,又自觉无颜见她。吴未见萧青云看了半宿的书,却未翻一页,默默叹息不已。
第二日一早,蓝荆安便主动去找萧青云,提议将宇文念和宇文墨渊及赵婉瑶葬在一起。萧青云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并且指示驻守永华城的邱少泽亲自操办宇文念的葬礼。
这位大雍朝结束后第一位故去的公主,活着的短暂时光里,诸多波折;过世之后,反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风光的葬礼即便几十年后还为人津津乐道。
随着路途离江陵越来越近,蓝荆安越发的心事重重。虽然她明面不显,但最为熟悉她的萧青云还是注意到了。只不过萧青云几次问她,都被她以担心主持不好复国大典搪塞了过去。
蓝荆安每晚都睡不踏实,时常夜深的时候,突然醒过来,一个人拥着被子发呆。碧鸾见她如此,倒是想起了上一次从永华城逃走之后,去往襄阳时蓝荆安的样子,十分担心她的状态。
可是蓝荆安不愿意说,碧鸾也没有办法,只得夜夜宿在蓝荆安的房间里陪她,在她惊醒之后,给她点盏灯,倒杯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好过一点。
一个月后的七月十五,萧青云一行抵达江陵。江陵众人在荆州代州牧王进,长史张逊的带领下,恭迎萧青云入城。江陵别宫已于当年四月全部修建完毕,这一次南下江陵,萧青云站在别宫门口,亲自为此宫御题为太平宫。太平宫里的朝政之殿被赐名紫宸,而紫宸殿后面的便殿则被定名为长悟殿,与蓝荆安所取名的承憬殿相应。
由于萧青云入住太平宫,在成婚之前,蓝荆安不方便搬回自己的承憬殿。她本打算住在位于神山南门附近一处新修葺好的庭院,但萧青云觉得神山不在城内,见她太不方便,坚决不许她住过去。最后,还是沈容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沈府让给蓝荆安居住,既不堕了蓝荆安的身份,又能满足他们二人的需要。
沈容止更是亲自送了蓝荆安去沈府,临走的时候笑着打趣她:“这沈府回到我手里也几年了,结果我自己还没住过,倒让你抢了先。你可要好好谢我才是。”
蓝荆安对他浅浅一笑:“给你个机会去太平宫住一住不是更好?这份荣耀,除了你,世上哪还有第二人做到了?”
沈容止闻言大笑:“不错不错。这话我爱听。我就把这沈府让给你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别让碧鸾他们把我的府邸给弄成了演武场。”
蓝荆安点点头:“知晓了。沈鸿儒厌倦了军旅粗野,那就是喜欢香粉暖脂的意思了。我定会派人帮你好好装饰一番的。”
沈容止恨不得拿扇子敲她的头:“你就故意吧。但要是把我这清雅脱俗的地方给折腾坏了,可别怪我跟你急。”
蓝荆安的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招呼正在一边偷乐的碧鸾送沈容止出府。沈容止挥着扇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端庄优雅的蓝荆安,心说真不知道谁才是这沈府的主人。
蓝荆安安顿下来第一件是就是去了张逊府上。这段时间,她一直没得到青田先生的近况,心里担忧的紧。张逊本来打算等她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去沈府找蓝荆安,结果她却先找上了门。
张逊见她一心担忧老友,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事到如今,他自然说了实话:“青田他的身体自从去岁冬日被惊马撞了之后,始终不好,但他顾及您在北面的战事,一直不让我写信把实情告诉您。您今日不来,我本也打算明日一早就去找您,请您尽快去见他一面。”
蓝荆安听完恩师的话,心底一片冰凉,尤其是张逊的最后一句,更是让她担忧不止。她等不及跟张逊相叙更多事情,直问他青田先生现今的寓所。郭青田的身子出问题后,张逊自然不放心让他再住回村郭,所以这大半年来他一直住在江陵城里之前张逊为他置备的地方。
蓝荆安当机立断,立刻就和张逊一起前往郭青田的寓所。宁静的院子,就如当初她离开江陵前最后一次拜访时一样,低调质朴,又带着文居特有的精雅。但现在的蓝荆安却没有心思多看几眼,只匆匆而行,往郭青田的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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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布置后事
蓝荆安再见郭青田,那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如今已经被久病折磨的空剩一把骨头,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再与纸笔无缘。
蓝荆安哽咽的喊了一声“青田先生”,几步就走到郭青田的床头,俯身给他行礼。郭青田知道蓝荆安今日才到的江陵城,思及她未等第二日便来看他,可见她是真将他们当初那段亦师亦友的日子放在心里了。
郭青田已经起不来身,只能让自清扶着他半靠在床头,好好看看这个自己用心教导过的后辈。他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欣慰,干哑的出声:“草民郭乐山见过大司命。老朽无法起身行礼,还望大司命原宥。”
蓝荆安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郭青田的手:“青田先生,是无闵来迟了。”
郭青田望着她微红的眼睛,喘息着回握她的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能再见无闵一面,老朽死而无憾啊!”
退到一旁的自清,早已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只有他知道,青田先生是如何咬牙硬捱,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等着这场战争结束,再见安澜一面。
郭青田让其他人都先出去,自己和蓝荆安说几句话。等自清闭了门,郭青田第一次问了蓝荆安关于自身以后的想法。
郭青田听完萧青云打算立蓝荆安为后,只是点点头:“看来大司命已是做了决断。既然如此,老朽只提醒您一点,身居高位,必曲高和寡,有情亦无情,无情亦有情,唯多情者被情伤。”
一番话说出来,郭青田又是一阵喘息。蓝荆安强忍心中悲痛,替他顺气。等他稍稍平复后,蓝荆安才在郭青田的询问中,慢慢将永华城近况和萧青云对大雍皇族旧臣的处置都细细给他讲了。
郭青田听完,轻声道:“乾帝身份贵重,却长于边城,见惯生死,自带军中威赫之气。治乱世虽宜用重典,但现今天下初定,又夹杂着国朝反复,綏帝之鉴相去不远,实要小心。还请您多多劝慰,以柔圣意。我自是盼着乾帝终成一代英主,万世称颂。只不过,若是”
说到这里,郭青田停顿一下,想了想又自嘲一笑,自己日夜盼着她回来,不肯咽下这最后一口气,不就是放不下心来,偏要嘱咐她这一句么?
郭青田将她招至耳边,秘密叮嘱她:“若是乾帝于私处有负于您,请您为了万民多为忍耐。但若是事关社稷大事,还望您莫要后退,一定要迎头上前。您且记着,小心谨慎仅能保命,若想不负这万里江山,首先莫要辜负自己。请大司命把握本心,坚持下去。”
蓝荆安听了青田先生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感动的无以复加,郑重的应了声。郭青田见她应下,心里放下一件大事,再说了没几句,便又精神不济。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估计也就这几日的事了。正好她在这里,他一定要撑着把最后一件事办完。
郭青田让蓝荆安把自清和张逊都叫了进来,当着张逊和蓝荆安的面,认了自清为嫡孙,并请张逊帮他把自清的名字记入阳翟郭家的族谱。刚及舞象之年的少年,情真意切的跪在郭青田的床头,满含热泪的给他磕头。
自清从未想过,先生真的让他入了郭氏族谱。他一个不知父母的孤儿,为先生所救,跟随先生这么多年,虽然先生待他一直和亲孙也不差什么,但却在安澜回来的第一天,就拉着她和张大人为收养他做了见证。自此,他自清也是有姓的人了,他姓郭,他是百年士族阳翟郭家的一员,他是青田先生的嫡孙!
自清才磕过头,郭青田又让他去给张逊磕头,请张逊收自清为徒。张逊知道青田一直是将自清当关门弟子培养的,此时将他推给自己,也是为了让自清和自己及大司命明确关系,确保他们以后一定会护佑、扶持自清,为自清铺下一条通天的坦途。
张逊明知郭青田的谋算,却舍不得拒绝已病入膏肓的老友,不仅认了自清为徒,还对郭青田发下重誓,会善待并好好培养自清,绝不辜负老友的信任。
蓝荆安面对青田先生殷殷期盼的目光,更是把心一横,主动提出来,认自清为义弟。这个决定不可谓不重大,就连张逊一时都变了脸。但蓝荆安自有她的考量,郭青田亦不阻拦,张逊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在自清惊喜又复杂的目光中,蓝荆安命碧鸾冯参等人准备下拜师和结契之物,就在郭青田的病床前,完成了郭自清的拜师礼和结契礼。
一场折腾之后,郭青田精神上虽是高兴,但身子却更加虚弱,很快,他便在自清、蓝荆安及张逊的陪伴下,又昏睡了过去。等蓝荆安出了郭青田的卧房,才有心思去见一直为郭青田诊治的蒋明姝。
听闻蒋明姝为了郭青田的身体,最近这一个月干脆住到了郭宅里,蓝荆安甚为感激。蒋明姝和她许久为见,却并不生疏,说起话来也没有半点隐瞒:“郭鸿儒的年纪在这里,本就不易保养,又出了那样的事,能撑到现在已是相当不错。我怕他今日了却心事之后,很快便会油尽灯枯。”
蓝荆安虽有预感,此时却依旧心有戚戚,她问蒋明姝:“依蒋姑姑之见,青田先生大概还有多少时日?”
蒋明姝沉吟一下:“多不过二十日,少也就三五日。想撑到下个月都是不易的。”
蓝荆安一声叹息,拜托蒋明姝:“还请蒋姑姑多为看顾,尽量缓和先生的苦楚吧。这几日,我也会日日过来,希望能助先生恢复。”
蓝荆安本来还打算和自清再说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吴未就从太平宫那边过来找她了。蓝荆安无法,只得先随吴未离开。
蓝荆安赶到长悟殿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病床上的郭青田。萧青云见了她,首先问起郭青田的情况。蓝荆安伤心的回答:“不太妙。青田先生怕是坚持不到复国大典了。我打算未来一段时间,日日过去看他。”
萧青云知道阿狸对郭青田的敬重,自是不会反对,出声安慰她:“生老病死,天命循环,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郭老能得你这般真心对待,想来心中也能宽慰不少。要不,明日我与你同去吧。”
蓝荆安想了想,却有些迟疑:“这两日刚到,估计你事忙。不若后日吧?”
萧青云稍一愣就明白了,阿狸估计是打算明日先去问郭青田的意见。他虽然觉得郭青田是难得一见的大才,但对他却没有阿狸这般深厚的感情,自然也没有她对待郭青田的小心恭谨。不过萧青云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从谏如流的说:“是我疏忽了。若是青田先生不方便,莫要强求,一切都以他的想法和身体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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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黑白之间
由于沈容止还坐在这里,蓝荆安不方便做出什么亲密举动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真挚的望着萧青云,道了一声谢谢。
蓝荆安又将郭自清的事情给萧青云和沈容止简要说了一下。说到她认了自清做义弟,她虽然没有迟疑,但却还是特别关注了一下萧青云的神情。萧青云听完并没发表什么评论,只是问了问对郭自清将来的安排。
蓝荆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既已拜入师傅门下,师傅又答应了青田先生会好好教导于他,估计以后师傅会带他在身边吧。”
萧青云见蓝荆安神情恹恹,本来想对她说的消息,也不想今日告诉她了。蓝荆安倒是主动问起来:“你们让吴未找我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萧青云温柔的望着她:“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你在沈府安顿的如何了。”
蓝荆安勉强笑笑:“沈大哥的府邸能不好么?自然是一切妥帖。不过,你们找我回来真没有其他事?”
萧青云知道她聪慧敏感,只好找了个借口:“要说事情,也有一件。吕珉推荐了孙维做荆州州牧,你是什么看法?”
蓝荆安故作沉思的斟酌一会儿,方才说:“孙维为人机敏,处理事务很有分寸,除了年轻些,没什么不好。以他的能力,想来应该也能胜任州牧一职。何况他又是竟陵人,对荆州熟悉的很,吕珉推荐他,我自然能理解。”
萧青云继续问:“那王进呢?你觉得他又如何?”
蓝荆安接口到:“我并没怎么和王进接触过,对他不够了解。想来你既让他做了荆州代州牧,他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萧青云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那若是在这两人中选一人,你要选谁?”
蓝荆安心生警惕,但面色依旧:“一个州牧而已,自是以青云哥哥你的意见为主。不过,我倒觉得可以问问师傅和袁正言的意见。他们二人都与孙维和王进接触过,自然对他们的看法比我更明晰些。”
萧青云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咱们先吃饭吧,吃完了,也好送你回去休息。明早你不是还要见冯燕么?别太累着自己。”
蓝荆安疲惫的应了,又出声逗了句沈容止:“今儿个沈家哥哥怎么这般安静?在想什么呢?”
沈容止这才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在想这太平宫的宫人一个个长的也太过太平了。将来要是放她们出宫,估计你可要倒贴不少银钱,才能把她们都嫁出去。”
蓝荆安闻言不由得乐了:“多谢你还为我想着。你若是有喜欢的,只要宫人愿意,我立刻带去你府里,也好替我省省本钱。”
萧青云听着二人的对话,无奈的插言到:“太平宫好歹是算皇家的。银钱也由我出,你们一个个倒真不见外。”这回轮到蓝荆安和沈容止一齐笑了。
三人说说笑笑,共进了晚饭,然后蓝荆安便先回沈府了。等到蓝荆安走了,沈容止在晚间的棋局上才小心的提醒萧青云:“你的阿狸长大了,是到要留心的时候了。”
萧青云落下一子,不以为意:“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顺着她就是。反正怎么都是好的选择。别说一个州牧,就是满朝文武能换她一个心安,我也乐意。”
沈容止哼了一声:“要是哪日你们意见相左,我看你怎么办。”
萧青云抬眼看看他,露出戏谑的笑容:“至少我还可能有这种烦恼,你怕是不能了。”
沈容止回他一眼:“幸而没有。到时候,我在府里安置上十个八个,看你和子朗如何羡慕于我。”
萧青云呵呵一笑,转而又落下一子,说起正事:“你明日起把其他事务都放一放,先去起手准备那件事吧。”
沈容止闻言肃了面容,正经答了声诺,又皱着眉头问萧青云:“你不打算和她说了么?”
萧青云的目光还在棋盘之上,轻声道:“说不说,到时候她自然会知道。不过那又如何?我就不信在她心里我还重不过其他!”
沈容止叹了口气:“也不知你这份心,她能否体会。光看她上次在天井关对你说的话,她应该十分不愿意对夏国用兵。”
萧青云胸口闷闷的,声音也低沉了一些:“若是没法子,我也不愿意。可就算我不安排,夏国那边能放过我、放过乾国么?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沈容止已经就这个话题劝过萧青云好几次了,所以他清楚在这件事上,萧青云是绝不会改主意的。除了再度在心中感慨一遍蓝荆安的谶语,沈容止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收拢心思,专注于棋盘,与萧青云厮杀个痛快。
而此时在沈府的书房里,蓝荆安也正埋首黑白之间。只不过,坐在她对面的却是荆州长史张逊。
张逊下了一子,抚须道:“您这一子落的虽好,却是操之过急了一点。”
又一枚白子被蓝荆安掂在手里,并未落下。现在,她也稍有后悔:“师傅说的是。不过既然做了,便做了吧。毕竟这里不比其他地方,自是要一子不差。”
张逊沉吟了一下,还是劝她:“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个和字才能无往不利。一家一室如此,一州一国亦然。”
蓝荆安虚心受教:“徒儿记住了。”
张逊不再言语,只等她落子。他跟随蓝荆安比跟在萧青云身边更久,更是见证了她的起起落落。若是说萧青云对他有知遇之恩,那蓝荆安便是他等待了一辈子才遇到的贵人。人心都有偏颇,张逊也不例外。道理是一回事,行动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蓝荆安一边落子,一边问张逊:“夏国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张逊有些意外,他以为大司命被吴统领匆匆叫走,就是为了这事。怎么他都在晚饭之时得到了消息,大司命却还不知?不过这话他却不会说,他只道出他所知道的事情:“今日下午我回府后,白大人正在我府中等着,说是刚刚得了消息,夏国会派人来观礼。”
蓝荆安并不惊讶,但心中还是一抽。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青云哥哥今日的隐瞒而难受,还是因为知道那人要来而担忧。她的手还没从棋盒中抽出来,就听见张逊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夏国立太子了。”
蓝荆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玉石棋子的冰冷质感真想让她立时撤了手。她定了定心神,一脸云淡风轻的问:“哦?立了哪位皇子?”
张逊轻声答:“九皇子,谢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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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驾鹤西去
蓝荆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又有些失落。他既成了太子,想来是不会再来江陵城了吧?他不来,她就无法替他向上神求得谅解,不过她也不用为再见到他而烦恼,算是有利有弊了。
张逊偷觑了一眼蓝荆安的神色,见她面上平静无波,总算放下心来,只听蓝荆安又问:“可知是几时立的么?”
张逊关注着蓝荆安才落的一子,答到:“六月十二,夏国皇后的千秋节上。夏九皇子先是被过继在傅皇后名下,后被立为了太子。”
蓝荆安听了这话,悄悄把手又放回棋盒,掐的紧紧的。只有她才知道,被过继在傅皇后名下对于谢维宁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不用细想,她都知道,能让傅家放弃大皇子谢承贤,转而同意让谢维宁做太子,其中的波折必然少不了。他每一步都走的辛苦,而这一步,怕是比以往所有加起来都更令他痛苦。
他那时满心欢喜的求娶自己,也是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从那一团泥沼中脱身吧。可是她不仅负了他,还让他的境地变得更为不堪。再想想青云哥哥在夏国的手段,蓝荆安更为难受。
张逊看着蓝荆安放入棋盒的手半天没抽出来,心中有些惊悚。该不会真的又让青田猜中了吧?不,应该不会的。无论如何,以大司命极强的隐忍能力和对责任的看中,他也无需担忧什么。
张逊眼前又浮现出襄阳城里那个常和大司命共同进出的身影。上次谢维宁在江陵城中和自己温言道别的样子,现在想来还真是让人分外感慨。张逊心里默叹一声:但愿这位新晋的夏国太子可千万不要再出现在乾国的土地上了。
蓝荆安的手总算从棋盒里抽了出来,凌厉的将手中的棋子下在早已盘算好的地方。张逊一看她下的位置,便将手中的黑子弃了,等着蓝荆安的动作,轻叹一声:“是我疏忽了。”
蓝荆安的素手落在棋盘上,轻轻提子,几起几落黑子好大一片地方便被吃个一干二净。蓝荆安一边默默数子,一边说:“您的事,基本定下来了。以后还请您多多费心。”张逊抬起头与蓝荆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之后,便复又低下头心疼自己刚失的地方。
一局结束,已过辰时,张逊起身告辞。蓝荆安让冯参亲自送了他回府,自己转身去了书房。不到两刻后,便又有几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从沈府离开了。
七月十七日,萧青云在蓝荆安和张逊的陪同下,去了郭青田的府邸。萧青云与郭青田密谈了一个时辰后,拜了郭青田为师。蓝荆安站在青田先生床前见证青云哥哥行了的拜师礼,望向萧青云的目光满是感激。
蓝荆安如何不知青田先生虽出世已久,但他也希望为阳翟郭家留下个名声,更希望他的一些理念能真的被吸纳入国策当中,造福天下。青云哥哥这般做,除了为将来定国本考虑,更是成全了青田先生一生的努力。
郭青田又坚持了两日,终是于七月十九日的夜间驾鹤西去。蓝荆安早已于十九日下午便守在他的床前,未曾离去。而萧青云当晚得了消息了后,也从太平宫前往郭青田的寓所,送了他最后一程。七十四岁高龄的郭青田在众人的陪伴下,含笑离开了这个世界,除了一些著作,并未留下任何遗言。
作为乾国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大儒圣贤,郭青田一生历经坎坷,却在生命的尽头终成帝师,成为千古传奇,为人传颂。他的思想一直影响着后世之人,除了他的治世之书被奉为历代帝王的典藏,他的哲思更是自成一派,有着难以计数的拥踅者。
而眼下,世人识得郭青田的还没有几个。但消息灵敏之人都听说大司命日日上门探望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人,而主上更是拜了此人为师。所以郭青田的灵堂刚一摆上,便有不相熟的官员前去祭拜。等有人在灵堂上见过主上和大司命之后,关于郭青田的消息传得更快了,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倒让这个本不算狭小的院子拥挤不堪。
蓝荆安在后头听着前院的各种悲哭之声,脸上带出些不耐:“也不知道这些人哭先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用力。明明你我都特意避开了,还做出这副神态,真是唉。”
萧青云见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拍拍蓝荆安的手,安慰她:“算了,随他们去吧。要不我陪你先回去,等没人了再过来?”
蓝荆安也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了,叹口气,起身说:“是我不是了,晚上咱们再来吧。不过,倒是可怜了自清那个孩子,忍着万般的悲痛,还得去应付这些。”
萧青云随着蓝荆安起了身,轻声问她:“你是想跟我回太平宫还是去沈府?”
蓝荆安心情很差,却不能跪在青田先生灵前好好为他哭上一场。她想了想,说:“我想去跑马。”
萧青云没有拒绝,反而让蓝荆安自己选择地点。蓝荆安把冯参叫过来,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一辆不起眼的白布马车停在郭青田寓所的后门。蓝荆安和萧青云上了马车,由冯参亲自驾车带着几个亲卫向城外而去。
蓝荆安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只是越向城外走,神情越是凝重。到了地方,蓝荆安站在高头大马旁,痴痴的望着这个熟悉的马场,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翻身上马。但她并未在马场跑马,反而向远离马场的地方行去。萧青云不知她要去哪里,只是跟在她身后,一扬鞭子,同样纵马而去。
骑行不到两刻,便到了一片树林附近。蓝荆安跳下马来,将马留在树林旁,开始徒步穿越树林。她不让影卫跟随,只有萧青云孤身一人留在她身旁,陪她满怀心事的走过树林,又经过一条由几块木板拼凑出的小桥,径直到了溪边的一座茅庐前。
田野依旧,溪流潺潺,茅庐却早已人去屋空。蓝荆安推开了熟悉的柴门,走到正屋门口。没有上锁的正屋前,没有了家禽相扰,也没有大黄趴卧一旁,更没有那个聪明伶俐的童子招呼她。蓝荆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空闲了大半年的屋子,家具仍在,只是那些熟悉的字画,就如同它们的主人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蓝荆安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过积了灰的书案,空空如也的书案上突然出现了水滴,一滴,两滴,将灰尘溅出一个个空洞,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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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按行自抑
萧青云听过蓝荆安讲述如何拜访郭青田的始末,一下子就猜到了这里应该就是郭青田当初的住所。他见阿狸对着这张空荡荡的书案无声的落了泪,心中同样替她哀恸。他出声劝她:“阿狸,不哭。咱们帮青田先生将他的思想学问发扬下去,便是对他最大的告慰。”
蓝荆安直起身子,靠在萧青云的怀里,小声呜咽:“先生教了我很多。没有先生,也许我当初就真的无法走出江陵城了。为什么我这么晚才认识先生,却又这么快失了他的教导?世间损失的是一位真正的智者,而离我而去的却是唯一一个会喊我无闵的忘年之交。”
萧青云搂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一边安慰她,一边仔细留意着她的话。无闵?这又是哪里来的陌生称呼?看来他也应该多关心一下她独自在江陵生活的那段时光了。
等蓝荆安絮絮叨叨将她当初在这里跟随青田先生学习的点滴生活说完一遍,郁结于心的那份伤感,终于化开了几分。青云哥哥全程只是静静的听她一人独言,但却给了她无限的温暖和支持。“青云哥哥”蓝荆安最后叫到萧青云的名字。
萧青云这才接话:“嗯?”
蓝荆安将已经没有泪珠的脸庞又向萧青云的胸口蹭了蹭,感受着他的心跳,轻声说:“谢谢你。”萧青云没有答话,只是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才离开茅庐,回到了树林另一侧。蓝荆安的情绪被熨平,再度镇定下来,也不强要跑马了,老老实实跟着萧青云回了太平宫去准备复国大典的相关事宜。
冯燕对复国大典的诸多事宜自然积极无比,但对萧青云和蓝荆安成婚之事却极其不赞同。哪怕到了这一步,她依旧坚持着司命古训,她不仅自己反对,更是号召了一批乾国旧臣三番五次的轮流劝说蓝荆安和萧青云。
蓝荆安那里还好,每次都温温和和的说会慎重考虑,只强调要先完成复国大典再论其他。
萧青云却没有那般好脾气。他之前容忍冯燕,一个是看在冯姓一族历来忠心的份上,另一个也是出于对司命供奉这个职位的尊重。但冯燕这般行事终是挑战了萧青云的耐性。他也不说别的,单挑出她帮谢维宁送尹泉去陈留这一件事情,故意给冯燕讲起蓝荆安当初情蛊发作之时生不如死的痛苦。一顶联合外人伤害大司命的帽子,果然让冯燕闭了嘴,让萧青云的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不少。
日子一天天滑过,离复国大典越来越近了。蓝荆安在青田先生仙逝几天后,终于被萧青云正式告知夏国使臣会与八月十二日抵达江陵,只不过对方并未明说会派何人出使。
到了八月十日左右,从各国各地赶来的使节开始陆续抵达江陵,南来北往的人物让江陵城热闹非凡,家家户户也开始张灯结彩,为复国大典做着最后的准备。作为复国大典上的主角,蓝荆安则暂时不问国事,日日关在沈宅里认真练习复国大典的诸多礼仪。
八月十二日,夏国使臣预定到达江陵的日子,萧青云特意派了白卿风去城门口迎接。无论夏国曾经和乾国、和大雍有多少龌龊,但在这场雍乾战争里,凭借着夏国曾经的休战书以及借粮举动,夏国使臣就有资格获得乾国最高级别的礼遇。
“大司命,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沈宅里,冯燕出声提醒蓝荆安。冯燕不知道大司命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里最繁复的祝祷她从不会出错,但今日她却停顿了好几次。
碧鸾早就看出了蓝荆安的心不在焉,她很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她让思茱给蓝荆安端了枣蜜水润喉,又请冯燕先去前厅休息。然后才出声劝慰蓝荆安:“姑娘,今日不练了吧?反正一会儿冯参就该回来了。”
只有面对碧鸾,蓝荆安才敢把心中的纠结显露出来:“碧鸾,我怕。”碧鸾听向来所向披靡的姑娘说出这句话,心中一震。她把蓝荆安拉到室内,让她坐下,轻声问她:“您还是放不下?”
蓝荆安露出苦涩的表情:“不是。我只是不想面对。他出现了,我会替他难过。他不出现,我亦会为他的性命担忧。”
碧鸾心中叫苦,提醒她:“复国大典之后,就是立后了。您一定要想清楚。”
蓝荆安低下头,轻声呢喃了一句:“我这样的人,真是谁都配不上。”
碧鸾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江陵还真是邪门,姑娘怎么一到这里状态就不对?她急的抓耳挠腮,也顾不上尊卑了,话中都带着凌厉:“您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您记着,您谁也不欠。您是圣洁的司命神女,是乾国的命脉所在。”
蓝荆安自嘲一笑,是啊,她是乾国的命脉所在。她是乾国人不是夏国人,所以她不得对他动心。她是司命一族最后的神女,所以她真的要违背司命古训,给他带来未知的危险么?她能怎么办?她谁都不想伤害,最后怕是会把所有人都伤害一遍才能算是结束。
蓝荆安垂下眼睛,不想让碧鸾看到此时她眼眸中的黯淡。等蓝荆安复又抬起头,已经再次换上了镇定自若的和煦表情:“你说的对,是我想歪了。等我喝口水,你去把冯姑姑请过来吧。若是今日停练,将来指不定又有什么话传出去。”
碧鸾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才舒了一口气,出去请冯燕了。
冯燕发现蓝荆安休息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再出错,心下十分满意。复国大典可以说是这个朝代最重要的一件事,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主持大典是无上的荣耀,更是巨大的责任。大司命虽然年轻,之前也未有时间学习司命一族之事,但她现在做得实在是太好了,完全担的起上天赋予她的神圣职责。
江陵城门外,秋风抚过众位官员的袍子,留下飒飒之声。白卿风远远见着长长的一队人马沿着大道向城门这边过来。他整整衣冠,知道是要见分晓的时候了。
等白卿风见到那架由二十八人所抬肩舆的时候,他心下一个咯噔,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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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白往黑归
等谢维宁从肩與上下来之后,白卿风才在几年后再度见到了这个搅合得他妹妹不得安宁的人物。他身着赫赤色的长冠服,面色如玉,一双异色星眸深邃如井,通身的尊贵气象更是尽显一国太子的地位。白卿风觉得,现在的谢维宁只要往这里一站,什么都不用做,便会将所有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白卿风首先对他行了礼,客客气气的开口:“没想到夏国如此看重两国友谊,竟派了太子殿下亲自前来。一路辛苦夏太子了,还请您随臣入城休息。”
谢维宁看着白卿风客气恭敬的态度,心中甚为自在,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白大人,咱们也是多年未见了。今日相逢,没想到你风采依旧,倒真让孤甚为想念当年的时光啊。”
白卿风哪里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他一边暗暗磨牙,一边还要继续保持着对谢维宁的和颜悦色。好在,两个人你来我往客气一番之后,谢维宁就再度上了肩與,随着白卿风入城了。
由于夏国使团人数众多,驿馆根本住不下,白卿风干脆将人送到了城南离荆州府衙有些距离的一处大院。谢维宁也不是第一次来江陵城了,对江陵的布局比白卿风还要熟悉几分,见他将自己安顿在这里,不由冷笑几分。
等将人都安顿好了,白卿风才与谢维宁单独闭了房门,将萧青云的话转述给他。谢维宁见他撕了伪善的面具,同样毫不客气的横眉冷对:“白卿风,你回去告诉他,长安不是他想娶就能娶的,孤也不是他想赶就能赶的走的!”
比谢维宁的话更令白卿风震惊的是谢维宁对蓝荆安的称呼。因为复国大典,三妹才告知自己她的乳名是长安。怎么这厮也知道她的乳名,而且叫的如此亲密?难道是三妹亲口告诉他的?他们之间到底到了多深的关系?!
谢维宁见白卿风变了颜色,又得意洋洋的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乾国的复国大典还是会风风光光的。长安所盼的,我自是要替她达成心愿。”
白卿风愣了一下,才冷哼一声:“谢维宁,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且不说我妹妹对你没有任何意思,你若是再折腾,休要怪我们不客气!”
谢维宁还没回骂过去,就听尹泉在门外通报:“殿下,冯参冯中郎将求见。”
谢维宁一听冯参求见,更是兴奋不止,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趾高气扬的斜瞥了一眼白卿风,然后高声答到:“让他进来。”
在白卿风再度震惊的目光中,冯参推门而入。虽然冯参已经做好准备,但见白卿风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他还是有些感慨。
不过,他不敢迟疑,一行礼,就开始公事公办的转述蓝荆安的话:“乾国中郎将冯参见过夏太子。大司命对您前来观礼表示最真诚的感谢,并让末将转告夏太子,观棋不语真君子。若您有任何疑问,大司命会在复国大典之后当面为您释疑。”
谢维宁挑衅般的看了眼白卿风,弯了弯眉毛,对冯参笑的荡漾:“回去告诉她,孤知道了,让她安心准备大典就是。之后,孤会再去拜访。”
冯参话说完了,转身就要离开,忽听谢维宁又追问了一句:“她现在住在哪里?”这个问题大司命没交代过说还是不说,所以冯参扭过头,首先望向白卿风。白卿风胸口正堵得慌,不过想想这个问题就算他和冯参不说,谢维宁也很容易打探的到,遂皱着眉出了声:“沈府。”
谢维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放了冯参离去。谢维宁得了蓝荆安的话,心中极为舒坦,他就知道长安听过萧青云所作所为之后,是绝不会再嫁给他的。乾国复国是她的职责所在,她没有办法选择,但姻缘上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维宁一转头,撞见白卿风极度不虞的脸色,他好脾气的拍拍白卿风的肩膀:“你是长安的大哥,无论什么时候,孤都会记得这一点。你且去吧,这几日不必陪孤了。”
白卿风怒起,却又无可奈何。他移动肩膀,甩开谢维宁的手,狠狠的瞪了谢维宁一眼,板着脸说:“那夏太子就好好休息吧,这几日自会有别的迎宾使来随侍您的左右。”说完,也不给谢维宁行告别礼,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谢维宁嚣张而刺耳的笑声回荡在他的身后。
白卿风出了门,连先去太平宫回禀都不顾了,一甩鞭子就直奔城北的沈府而去。蓝荆安已得冯参回禀,所以见到怒气冲冲的白卿风,并不算惊讶,只遣了众人,单独与他在书房叙话。
白卿风毫不客气,冷着一张脸质问她:“大司命,您对夏国使臣可真够友好啊。亏得主上日夜为您担忧,您却是想把臣的差事都接过去吧?!”
蓝荆安从来没有被他这般讽刺过,再怎么忍,脸上还是失了几分颜色,她定了定神,才张口说:“我现在只希望复国大典一切平安顺利。”
白卿风怪声怪气的说:“哦?就只一个复国大典?那帝后大婚呢?怪不得你要将婚期推迟,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
蓝荆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咬咬唇,弱弱开口喊了一声:“大哥”
谁知这声大哥却彻底惹怒了白卿风,白卿风总算摆出一个大哥的姿态来对她:“大哥?你还当我是大哥?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的决定?你又把主上看作什么?他陪伴你这么多年,对你诸般的好,难道都抵不上一个伤害过你的谢维宁?!你自己说吧,今儿个的事,你打算让我如何去和主上回禀?”
蓝荆安脸色刷白,却还硬挺着将声线中的颤抖尽力压下:“大哥,你听我说。我不会与谢维宁如何的。我之所以会再见他一次,是因为他曾入过圣地。圣地前的石刻你见过,去年上巳那次进圣地,我在另一个洞口之前也看到了类似的诅咒,若是不带他进一次神山,替他求得上神谅解,我怕他会真应了诅咒。”
白卿风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想的,十分意外的望着她:“真的就是这样?你是怕他应了诅咒所以连累了你?”
连累了她?真是百密一疏,她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之间有情蛊,若是他中了诅咒,那她会怎样?她身为司命神女,肯定是有上神和先祖庇佑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不替他解了诅咒,他也可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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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命中注定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白卿风有些焦急的喊她:“三妹?你没事吧?”
蓝荆安赶忙收拢心思,答话到:“没事,没事。就是你说的那样。这件事情,我也同青云哥哥讲过,并没有瞒他。你可以把我让冯参带给谢维宁的话,如实告诉青云哥哥。”
白卿风却急的直想伸手,他拿手示意她:“这个不要紧。我说的是你的鼻子,流血了。”
蓝荆安一愣,伸手一抹,才发现鲜血从鼻子当中流了出来。她赶忙找巾子擦鼻血,又按住了鼻翼两侧。此时白卿风已经开门喊了碧鸾去请大夫,同时让她端水过来。
好在素梅就在后院,听闻动静很快就赶了过来。
蓝荆安的鼻血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素梅赶到的时候,已经止住了。白卿风还是不放心,让素梅仔仔细细给蓝荆安检查了一番。
素梅看出来大司命这是因为气逆而迫血妄行,加上这几日天气本身就燥,容易血热,才偶发鼻衄。她虽然不知道大司命为何会气逆,但由于担心与夏太子入城有关,所以当着白卿风的面,素梅并没有直说,她只说是因为天干气躁,大司命这几日又练的辛苦,所以出现鼻衄,只要饮食上清淡些便无事了。
白卿风这才放下心来。一番折腾之后,等蓝荆安重新净了面,白卿风才神色复杂的给蓝荆安道歉:“三妹,是哥哥误会你了。”
蓝荆安哪里不了解他,温言出声:“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知道今日的举动可能不大妥当,可不得了谢维宁的态度,我实难安心。”
白卿风现在满心都是对她的心疼,目光里也充满怜惜:“唉,真是难为你了。今日之事,我会斟酌着和主上说,你且安心在这里便是。等复国大典之后,若是你哪日约见谢维宁,到时我陪着你,你不必怕他。”
蓝荆安有些哭笑不得,开始赶客:“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你不是还得去太平宫?不必在我这里耽搁了。离大典只有三天时间了,等你走了,我还得再练会儿。”
白卿风也不磨蹭了,再次叮嘱她要注意身体之后,便起身离开。出门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声:“你的乳名,都告诉过谁?”
蓝荆安略微停顿,她正要开口,白卿风却通过她那一刹那的犹豫明了了。他轻叹一声,抢先严肃的对她说:“三妹。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记住,你是乾国的大司命,你永远也不可能摆脱这个身份。”
白卿风的话如魔咒一般将蓝荆安定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她想出声解释的时候,白卿风已经迈着大步离开了。蓝荆安又略站了站,便自去找冯燕练习了。
漫长的练习一直持续到十三日晚,蓝荆安于当晚开始焚香斋沐。十四日一早,她先与萧青云汇合,然后带着他一起进入神山。这也将是萧青云第一次踏足神山。
此次入山,是除了蓝荆安成为大司命之外最神圣的一次。除了萧青云,其他人一概不得跟随,只能在山门外等候。按照规矩,蓝荆安先在神山南门外起坛祭祀上神,并将萧青云的名字告知上天。然后单独带萧青云进入神山。
乾国历代的帝王,一生一般只有在继位前有这样一次机会在大司命的引领下踏足神山,获得天授的资格。萧青云一身冕冠服跟在身着大司命仪服的蓝荆安身后,穿行于山野之间。虽然穿着礼服翻山越岭很是不便,但这是祖制,亦是对上天的敬意,所以二人毫无怨言。幸而今日天阴,身披厚重的礼服倒不会走的满头大汗。
蓝荆安一言不发在前边领路,后面的萧青云只有此时才真觉出她作为司命神女的不凡来,心中对上神和司命一族充满了敬畏。
从南门到峡谷谷底的圣地距离比较远,要走将近两个时辰,好在二人出发的早,到的时候,还不及巳末。按照记载,萧青云必须于进入神山当日的正午时分得到赐福,否则便等于被上天拒绝。
到了圣地洞口,蓝荆安让萧青云等在洞外,自己独自步入洞中。四时变换,这还是她第一次于秋季踏足这里。但洞内的时间仿若永久停滞,绿萝四季不谢,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那股隐隐的香甜气息,中央的那株大树,也依旧满是繁花。
蓝荆安跪在大树前,按照古训,先是将萧青云其人其事再次向上神细细禀报,然后三次叩首,最后才上了白玉石床,等待上神和先祖的指示。
花朵飘零下来,轻轻的落在蓝荆安的身上。她闭上眼睛,放空意念,静心等候。终于蓝舒窈再度出现。蓝荆安听到娘亲轻声唤的那声“长安~”,一瞬间就充满了暖意。她喊了一声“娘亲”,欢欢喜喜的跑向蓝舒窈。
蓝舒窈温柔的拉着她的手,带她一起抬头仰望。上神和先祖再次出现,先祖出声唱到:
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
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群匹。受福无疆,四方之纲。
之纲之纪,燕及朋友。百辟卿士,恭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
蓝荆安听完,心下舒了一口气,看来上神是接受青云哥哥了。先祖唱毕,上神从祥云上缓缓降了下来。这一次,不仅蓝荆安恭恭敬敬跪向上神,就连蓝舒窈也跪拜在地。上神拉起蓝荆安的左手在她的手心轻点了一下,之后便携先祖一起离去了。
蓝舒窈带着蓝荆安再次叩首,恭送上神,然后才起身带她到了石床前。蓝荆安只见娘亲依次抚过石床的四角的凤凰石像,之后便低头望着石床不语。她甚为不解,也顺着蓝舒窈的目光低头查看,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等她再抬起头,蓝舒窈已经消失了。
“娘亲!”,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唤,蓝荆安猛然清醒过来。她依旧平躺在床上,只是本来交叠放置的双手却成了握拳状。她不由自主的张开自己的左拳,只见被上神点过的手心里正握着一朵落花,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蓝荆安坐在石床上,静静享受着圣地的宁谧,调匀呼吸,闭目沉思,然后才翻身下了石床。她学着蓝舒窈的样子将自己的左手依次抚过石床的四角的凤凰石像,等了一会儿,却未见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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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天授皇权
蓝荆安有些疑惑,复又想了想,然后重新行动起来。她将落花扣在掌下,左手用了力气,将落花深深印在每只凤凰的头上。随着最后一个石像被染变了色,突然出现一阵哗啦啦的异响。看似无缝的石床,竟然分出了层次,最上层的石板缓缓移了位置。而石床前面的大树也无风轻颤,花雨纷然而下。
蓝荆安吃惊的望着眼前一切,虽然知道圣地里布满了圣迹,但她从没想过这石床竟然是能移动的。她俯身望向石床内部,只见里面有一方格,中间放置一物。蓝荆安强压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小心将格中之物取了出来。
她在心中默默祷告一番,才将东西放入怀中,然后逆着次序,依次按过凤凰石像。果然不出她所料,石床上厚重的石板又渐渐滑落回原位,看起来和石床浑然一体。不知情的人,是绝对无法猜到这石床其实暗藏玄机。
蓝荆安收拾了一些落花,又拿阔叶卷了清泉,然后才恭恭敬敬的从圣地退了出去。到了洞外,萧青云正在外面等候。蓝荆安惊喜的发现此时金乌当空,乌云尽散。她看了一眼两人带过来的圭表,彻底放下心来。
蓝荆安指引萧青云将薄薄的礼毯铺在洞口处,让他跪下,然后将手中的圣水递给他。她自己则围着萧青云,边走边将神树上的落花抛洒在他的身上,同时唱诵着古老的授词:
昊天有成命,天子来受之。
明王不敢康,夙夜持宥密。
于缉熙,殚厥心,
肆其靖之九有平。
一曲毕,她手中的花朵也尽数撒完。蓝荆安庄严的对萧青云说:“望君敬天侍祖,慎待国家。”萧青云依礼答曰:“萧氏十二世子萧青云,谨记上神之化,无忘司命之引。”然后,他将手中之水一饮而尽。
至此,萧青云在神山中的天授便算是完成了。蓝荆安这才敢对萧青云露出一个笑颜,伸手拉他起来。蓝荆安率先问:“天是什么时候晴的?”萧青云答到:“你出来前不久才彻底放晴的。”
蓝荆安为他开心:“看来上神还真是眷顾于你。这下不用我这个司命说什么,外面的人也应知晓了。”
萧青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我看是上神眷顾你才对。幸亏大司命是你。”
蓝荆安一边收拾着礼毯一边认真的回答:“无论大司命是谁,你都是当之无愧的乾主,一样会得到上神的赐福庇佑。”
两人将礼毯、圭表等物重新收好,然后便开始出山了。南进北出,对蓝荆安来说并不算难。出山不比入山,她不需要闭口不言。不过蓝荆安一路也没多说什么,一直到离北门不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示意萧青云自己想要休息一下。
萧青云第一次进入神山,见两人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便觉得太辛苦阿狸了,遂细心的替她扫净一片青石,好让她坐下休息片刻。
蓝荆安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轻声细语的开了口:“你会是一个好帝王的。”
萧青云见自己得了上天认可,正是信心十足:“嗯。我们一起将这天下都变成理想之地。”
蓝荆安没接他的话,反而温柔的抬起袖子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作为一个帝王,首先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无论发生什么,你的身子最为重要。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萧青云觉得她这话讲的古怪,正想问,又听她继续说下去:“身居极位,会有很多身不由己。我只盼着你能像体谅我一般,体谅浮世众人,宽仁待之。”
萧青云皱着眉,疑惑的问:“你怎会突然这般说?”
蓝荆安迎着他的目光,平和的出声:“我是司命,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命。同样,生而为帝,这是你的宿命,亦是你的责任。”
话毕,蓝荆安小心翼翼将怀中之物取出,递到萧青云手中,郑重的拜托他:“这是上神赐予你的,望你好生使用,传于后世万代。”
萧青云望着手上沉甸甸的宝玺,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不是说这个东西早在江陵城破的时候就遗失了么?怎么此时会在阿狸手中?
精雕细琢的玉玺遍体通透,上纽交五龙,下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宝玺传说是由荆山之玉所造,由历代大司命加持,向来被视为是皇权神授的象征,不仅是乾国的重器,也是各国争相竞逐的奇珍宝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因此这枚宝玺又被称为传国玺。
现如今,这枚最珍贵的宝玺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自己手心上,这样的感知如何能不让萧青云感慨万千?蓝荆安静静望着萧青云激动的面庞,再度出声:“你既接了我的东西,也要拿个东西来换。”
萧青云抬眼望她,见她不似玩笑,遂答到:“你说罢,要什么都可以。”
蓝荆安指了指萧青云随身的那把匕首:“我要这个。”
萧青云见她要匕首,笑着出声:“这可是你送我的,难道还要收回去不成?”
蓝荆安摇摇头:“我只是代为保管。此物重煞,尤其是明日,你绝不可带在身边。”
萧青云的手在蓝荆安出声前,已经放下宝玺,开始去解系在腰间的匕首了。听完这话,他反倒有些迟疑:“我明日不带着就是。你拿着,会不会煞气不利于你?”
蓝荆安话接的流利:“怎么会。我之所以要拿走它,就是要化解它的煞气。你且安心就是。”
萧青云不吭声了,将解下来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替蓝荆安系在腰侧,然后才将宝玺放入行囊之中。
蓝荆安怔怔望着细心忙碌的萧青云,轻声唤他:“青云哥哥。”
萧青云刚将行囊系好,忽听阿狸叫他。他一抬头,直撞进她深情凝视的双眸之中。
蓝荆安复又唤了一声:“青云哥哥。”萧青云被她软糯的声音弄得心底发痒,不过到底顾忌着这里是神山,只敢回她一声:“嗯?”
蓝荆安没有答话,反而伸出纤细的手指沿着他的眉眼描绘了一遍,然后猛然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一遍遍轻声呢喃“青云哥哥”。
萧青云有些慌乱,不知道阿狸这是怎么了。他想看看她的表情,蓝荆安却固执的不肯松手,只将头深深扎在他的胸口。萧青云无奈,只能任她抱着,用手轻轻拂过她的秀发,柔声问她:“阿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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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复国大典
过了好一阵,蓝荆安才放开了手,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欢喜太过了。真的。能看到天授皇权于你,我”蓝荆安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四个字,歪头想了想,才说:“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萧青云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的跋涉与忐忑,此时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喜悦和满足。他伸手搂住蓝荆安的肩膀,情真意切的感慨:“我也好生欢喜。感觉这一生,只有活到现在才算是最为畅快得意。”
蓝荆安百感交集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轻声的附和他:“是呀。真希望时光就停在这里。”
萧青云嘴角上扬:“那可不行,现在还不算最好。等你嫁给我,咱们再一起生下三五个孩子,那才叫圆满呢。”
“圆满”,蓝荆安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将眼睛闭上,悄悄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带给她的十数年来如一日般的安定。
等蓝荆安再次睁开眼睛,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芜杂的情绪,清澈的一如既往。她开口对萧青云说:“青云哥哥,你休息的如何了?若是可以,咱们就继续前行吧,从这里再走不到两刻就该到北门了。”
萧青云听她休息好了,便起了身,和她一起继续向北门行去。虽然两人后面都没有再说什么,但萧青云脸上却始终挂着愉快的笑容,稳健的跟在蓝荆安身后,一步一步走出神山,回到尘世。
北门外的众人早已在正午金乌初露之时,知晓了上神的旨意,但见萧青云从行囊中取出传国宝玺,还是激动不已。一方宝玺,除了再次印证了大司命的神力,更是明明白白将萧青云的天子身份昭告天下。乾国,终是迎来了最受上天宠爱与庇佑的帝王。
是夜,萧青云依旧回太平宫居住。只不过蓝荆安却要留在神山脚下,继续焚香斋沐,按时辰向上神祈祷。
八月十五日,乾国复国大典。鸡鸣时分,蓝荆安在冯燕的侍奉下,于神山正门外,进行第一次祭祷,向司命先祖祈福。接下来,她赶往江陵城东的旷野,迎着第一缕朝霞,祭祀东方诸神。
一个时辰后,她在大批兵士的护送下,抵达江陵城外的江水岸边。祭台已经架起,此时需要祭祀的是河伯及南方诸神。
巳正一刻,她到达了江陵墓园,萧青云带着百官正等候在那里。此时不仅是江陵的百姓,从荆州乃至全国各地赶来的百姓,早已从万民冢之外排到了城门口,一路夹道恭迎蓝荆安。
蓝荆安立在万民冢前,诵唱祭歌。她的声音向来十分具有感染力。此时悲凉又饱含宽慰的歌声穿透云霄,回荡在整个墓园,让在场的人都心绪难平,很多乾国旧民更是再度红了眼眶。
在庄严肃穆的歌声里,身着祭服的萧青云亲手献上了经过秘制的赵虎人头及十位主导并参与过二十年前江陵屠城将领的头颅,以慰寄所有在战争中死亡的冤魂。萧青云敬献祭品后,就先带着百官返回了太平宫。蓝荆安则负责继续对皇族和司命一族的冢园诵祭歌,慰亡灵。
午初两刻,太平宫外,更了衮服冕冠的萧青云,带着文武百官再次静候蓝荆安的到来。蓝荆安走下车架,除了来观礼的各国使者远远站在一旁,其他人等一律跪迎。
蓝荆安目不斜视在众人的迎接下,缓步走到紫宸殿前。她端庄的让众人起身,冯燕接着用洪亮的声音宣布复国大典开始。蓝荆安代表司命一族,敬告上神复国之愿,献太牢,焚祭文,唱祝祷。随着她歌声的结束,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等候由蓝荆安宣布乾国的复立。
午正,阳极。蓝荆安的目光从近前的萧青云开始,缓缓扫过紫宸殿前的众人,她空灵而庄严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传入众人耳中,乾国终是复立了!所有人都跪地高呼“天佑吾国,天佑大乾!”
接下来,举行的是萧青云的登基仪式。传国宝玺被供奉于香案之上,萧青云上前几步,走到蓝荆安面前,郑重的跪了下来。
蓝荆安开始对萧青云诵念赐福:
维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显,君之德纯。
假以溢余,余其收之。骏惠吾王,曾孙笃之。
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
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厖。何天之龙,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竦,百禄是总。
允也天子,降予卿士。实维阿衡,左右吾王。
萧青云答曰: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伊嘏文王,既右飨之。
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等萧青云答毕,蓝荆安将香案上的宝玺取下交给萧青云。萧青云接过宝玺,起身面向众人。此时大乐鼓吹,鸣鞭以肃大典秩序。列位臣工跪在萧青云脚下丹陛之下,齐声高呼“天佑吾皇!”
蓝荆安此时是不需要和众人一般跪拜的。她静静的立在最高处,望着那个扭转乾坤之人,亲眼见证他终是飞龙在天,南面称王!
响鞭再鸣,群臣起身,接下来是由小侍来宣读王侯的分封。萧青云取消了大雍的五等爵,复用了乾国的侯爵制。所以,封侯者对应以前的爵位来说,至少都是伯爵以上。
尤其是列侯,位于诸侯顶级,不仅有食邑,还可自置家丞,是实打实的好处,权限甚大,也不枉这些人拼了性命跟着乾军打下江山。此时当众册封的,除了三位异姓王,也就只有七十二位列侯了。
由于萧青云已无兄弟,所以只册封了异姓王。白卿风被封为定王,沈容止被封为成王。两位异姓王享受和同姓王一样的权力,甚至还多了世袭罔替这一项。而曾经的大雍定远侯白明熙,则被追封为英信王,赐国姓。同时,于江陵墓园内的皇族墓地旁,再建一区,用以安置白氏一族衣冠冢,配享与皇族及司命一族等同的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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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分封王侯
七十二位列侯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位女侯。
其中首推的就是武贞侯万萍。女将万萍不仅以军功封侯,并创了父女同封,一门两侯的先例,与被封为武西侯的万明德一时成了西北最显耀的人物。
而曾身为大司命婢女的碧鸾,不仅被赐司命之姓,更因为指挥红武一军屡立战功而被封为了洪敬侯。成了七十二列侯中最为特殊的一位人物。由于蓝碧鸾传奇的奋斗史,她也成了后世平民女子所崇拜和向往的目标。
至于临坚侯庞素梅,则是承袭了其弟庞涂的爵位。由于在襄阳保卫战中立下大功,却不幸牺牲,所以萧青云特封庞涂为临坚侯,成为临危不乱、宁折不弯的典型。由于庞涂无后嗣,加之其姐亦有照顾军士、忠心护主之功,所以其爵位推恩至庞素梅身上,并未降等。
列侯当中,除了女侯,还有两位男侯同样备受关注。一位是太医院院首蒋仙林,由于蒋家多次立下救主之功,被封为了杏林侯;另一位则是丞相张逊,由于献上平定鲜卑大计,被封为了平津侯,为乾国后来“以丞相褒侯”开创了先例。这两位侯爷,也是七十二侯中唯二的两位不是以军功封侯者。
萧青云同时立下规矩,除萧蓝两姓,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也就是说,在皇族和司命一族以外,除了军功封侯,就只有身为丞相或俱辅佐等大功者才有资格封侯,所有外戚或捐粟封侯都被禁止了。
王侯分封宣读完毕,便是蓝荆安替上神为王侯赐福训诫。她沉声诵到: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余无疆,子孙保之。
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
於乎,上王不忘!
王侯齐声答:
於乎,恩泽不忘!
至此,王侯分封才算结束。响鞭再鸣,百官在丞相张逊、太尉郑荣的带领下,上表祝贺,捧表展读,群臣四拜三蹈,拱手加额,山呼万岁,出笏俯伏,再随礼乐四拜,贺礼毕,萧青云下头诏,建元“天定”。
复国大典毕,但蓝荆安却依旧未完其职。接下来,她还要在日落之前赶到城西,去祭祀西方诸神。在前往城西之前,蓝荆安还有短暂的时光可以在太平宫里暂时缓一缓。由于时间有限,她连去承憬殿休息都不能够,只能在长悟殿的侧殿凑合一下。
萧青云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的提着食盒就去了长悟殿。门口的冯燕、思芸等人见是新皇到来,刚要行礼喊“陛下”就被萧青云抬手制止了。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殿门,一闪身就进去了。
蓝荆安正伏在案上,由于怕弄皱仪服,她甚至不敢枕在自己胳膊上,只能勉强以额抵手,暂时眯一小会儿。萧青云见她现在的样子,心疼不已,轻声唤她:“阿狸?”
蓝荆安听到声音猛然坐起身,又是立的笔直。但见只有萧青云一人,她瞬间脱了力气,身子也软了下来。萧青云一边将礼饼放在她面前,一边说:“今日辛苦大司命你了。现在从太平宫外到西城门又是人山人海,都盼着能再见你一眼。”
蓝荆安微出了口气,抄起一块礼饼,一口下去,差点噎到,萧青云赶忙倒了杯水给她。蓝荆安吞下干冷的礼饼,才说:“群臣相贺之后不是应该还有四方来仪么?你现在过来,那些使臣见过了么?”
萧青云轻轻一笑:“不着急。反正有夜宴。朕累了,现在不想见他们。还是先来看看我的阿狸比较重要。你慢慢吃,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蓝荆安嘴里还带着礼饼的渣子,口齿略微不清:“饿还是其次的,确实有些乏。不过和当初咱们打仗的时候比,也算不得什么。亥时我还得在神山祭祀北方诸神,我怕赶不及,晚上的夜宴我不太想出席了。”
萧青云想想她就算去了也不能吃热食,亦饮不得茶酒,更是遭罪,还不如让她一人好好休息一阵,遂答到:“不去就不去吧,也让你歇息歇息。”
蓝荆安微微一笑,又说:“等会儿就不用让羽林军送我了,有虎贲军跟着就行。”羽林军现在是由任卫尉卿的吴未兼领着,影卫多在其中。而虎贲军则是归身为执金吾的冯参管理,蓝荆安用起来更为顺手。加之头一次宫宴,还是谨慎为妙,所以蓝荆安觉得把羽林军时刻留在太平宫里会更好一些。
萧青云也没反对,又喂她吃了几口礼饼。两人没说几句话,便快到启程去城西祭祀的时辰了。萧青云不方便公开送她,只得先从长悟殿离开。他还没走到殿门,就听见蓝荆安唤他:“青云哥哥。”萧青云调转回身,只见蓝荆安拖着长长的礼服,含着浅笑,摇曳身姿向他走来。本来端庄的蓝荆安此时脸上却带着三分柔美,看的萧青云心里一动。
蓝荆安蹲下身子,两手凑在萧青云的身侧忙活一阵,然后起身后退半步,静静欣赏。萧青云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腰侧,只见在他本来所佩的四彩黄赤绶之外,他的腰间又多了一条白圭玄绶。
萧青云刚想问,突然想起来古老礼记中那句:“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他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伸手就去感受腰间的那块白圭。白玉入手温润幼滑,细密油糯,质地奇佳,而穿引白玉之绶的样式更让萧青云为之一振。
萧青云再也忍不住,伸手揽向蓝荆安,轻声说:“阿狸,我真的好生欢喜。”蓝荆安忍着羞意,踮起脚,凑在他的耳边软语:“祝君上生辰喜乐,保合太和,万寿无疆。”此时她的声音轻柔缠绵,和之前在紫宸殿外判若两人,她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司命,她只是他一个人的阿狸。
萧青云整颗心都仿若浸在蜜水里,他攀上她的唇,将他喷薄而出的幸福与她一同分享。蓝荆安明知这般放肆一会儿可能会影响她的形象,但却依旧万分柔顺的同萧青云一起感受心中抑制不住的快乐。
好在,萧青云再是高兴,也还记得蓝荆安未完的职责。他不敢深吻,亦不敢用力抱她,只能忍着对阿狸强烈的渴望浅尝辄止。萧青云暗想,当初选这一日为复国之日,多少也有几分私心在,但在这忙碌一日,最先恭贺他生辰的,却依旧是他的阿狸。果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她心头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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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国宴初开
萧青云放开怀里的小人儿,悄悄瞄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另一面,知道哪怕此刻再紧急,他也不能立马出殿了。他深吸一口气,问起这白圭玄绶的来历。不出他所料,这白圭果然来自于荆山,而绶绦则是蓝荆安亲手打的。
萧青云笑着说:“这回可真应了那句: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蓝荆安面上一红,小声辩驳:“这是正经东西。”
萧青云明知道这样不利于自己平息心境,还是忍不住又去摸摸她的粉颊,轻声说:“是,东西是顶正经的。”蓝荆安简直无法接他的话,连耳根都有些泛红。
萧青云越看越移不开眼睛,只得扭头望向别的地方,说些旁的转换心思:“你今晚还要住在神山那边?”
蓝荆安嗯了一声:“等祭祀完北方诸神,估计就要快到子时了,再回城太折腾。你今晚倒是应该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反正新君三日庆,明日不必朝会,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萧青云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别的,渐渐冷静下来。
蓝荆安犹豫了半天,最后才开口:“我”萧青云听她一顿,将眼神又放回她的身上,蓝荆安轻咬了一下嘴唇,到底还是没能将那些话说出来,只言:“我该走了。”
萧青云知道因为自己在这里,阿狸已经比预计的出发的时候慢了,再磨蹭半刻,怕是真会让她赶不及了。他只得摸摸她的脸颊,最后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转身先走了。
目送着那个已登极顶的男人恋恋不舍离开,蓝荆安心底一片柔软又带着几分伤感。
殿门再开,整装肃穆的大司命出现在焦急的众人面前,步履沉稳又迅速的向着下一个祭祀地点而去。萧青云说的一点不错,蓝荆安一路行去,除了萧青云带着群臣在太平宫內送她,更有众多民众自发的站在街道两旁恭迎她去城西。蓝荆安端坐在巨大的玉辂中,朱帘高高挂起,听着绵延起伏的欢呼声,任民众一览她得体又带些神秘的淡笑。
日光落尽,圆月初升。太平宫内,第一次举行国宴。王侯将相,各国使臣,齐聚于紫宸殿中。身为夏国太子,谢维宁的座次相当靠前。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冷眼看着红光满面、交头接耳的乾国臣工和各国使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尹泉悄悄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让他紧闭的唇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正给他上菜的宫人见他露出笑容,一时痴了去,端着盘子愣在那里,让尹泉狠狠瞪了一眼,方才回过神来,顿时满面红霞。
随着礼乐响起,今夜的主人萧青云缓步进了大殿,他身边更是跟着新晋的两位亲王。谢维宁的眼睛稍稍眯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身穿荼白朝服的萧青云。
今日乾国复国大典的时候,萧青云始终在高台之上,他并未见的真切,如今看来,这位肩宽腿长的冷面帝王确实还算有几分威仪,眼睛里那股子傲然的气势倒是和当年那匆匆一面分毫不差。谢维宁在心底悄悄骂了一句:沐猴而冠,装的一副正气凛然,净会用些糟污手段。
萧青云走过大殿之时,也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了谢维宁身上。纵是二人为敌多年,除了幼时一面,却并未正面交锋过。今日复国大典,他更是有意让各国使臣站的远些,所以直至此时,萧青云才看清了谢维宁的样貌。
只见一身玄青的袍子,将谢维宁白暂的皮肤映衬的更加出众,一双异眸色差倒不如传言中那般明显,但细看之下还是能令人发现。萧青云暗自腹诽,单论相貌,这谢维宁确实过人,怪不得有本事扰了阿狸的心思。只不过这人空长了一身的好皮囊,心肠却是坏到了根子里。
见萧青云望过来,谢维宁轻轻点头示意。萧青云也迎着他的目光,回了他一个平和的表情。二人目光交汇的时刻虽然短暂,但却让跟在萧青云后面的白卿风身上一个哆嗦。而同样注意着二人的沈容止心中一边叹息,一边却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众人坐定,先由张逊带着臣工贺了几句,然后便到了四方来仪的时间。按照国力和往来关系,最先有资格出声就是谢维宁这位夏国太子。大行治礼丞薛成邺首先代表乾国欢迎谢维宁一行的到来。
薛成邺向来能言善辩,听他那一番慷慨陈辞,要是不知情的,说不得还会觉得谢维宁和萧青云才是亲兄弟,乾夏关系真是再紧密不过。等薛成邺说完了,谢维宁倒是对这位大行治礼丞大人刮目相看,此人的口才真是比当初大雍的宇文墨池强太多了,也不知萧青云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般妙人。
很可惜,纵然欣赏薛成邺,谢维宁丝毫没给他面子。除了起先按规矩说了两句外交辞令,他一开口就是给萧青云添堵:“大夏太子谢维宁恭贺乾国及乾皇,愿两国长谊久固。今日乾国的大典果是声势浩大,威震海内,让人佩服。贵国大司命更是风采卓绝,一人立于高台之上,万民俯叩,令人心生景仰。只是不知为何今晚大司命没能出席这盛大的筵会?”
萧青云心中冷笑,开口道:“夏太子有心了。敝国大司命今夜仍要为国事忙碌,祭祀上神。朕自然不舍大司命来回奔波,劳神费力。”
“哦?看来大司命之责甚重啊。听闻司命一族久为乾国命脉,善预能巫,通神驱鬼,莫无不能,不知可是真的?”谢维宁笑意岑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其他国家的使臣听了,都暗自好笑,看来这位夏太子还是没忘情啊,句句离不开乾国大司命。当初求娶,他就弄个灰头土脸,怎么今日还要再试一遍?他也不怕丢了夏国的脸面。不是说乾皇下个月就要迎娶大司命了么?看来这位夏太子也只能一脸艳羡的在这里酸一酸了。
不说其他使臣,就连随着谢维宁同来的夏国友安使魏邈,现在都有些坐如针毡,心说太子殿下要是再不停,自己一会儿可要废点力气才能圆回局面了。
萧青云虽然恼怒谢维宁,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还得保持着一国之君的仪态,沉声道:“早闻夏太子年少便博览群书,聪颖过人,不曾想对吾朝之事也如此了解。司命神女自是为乾国之重,奉上神之意,解万民之苦,只是非吾朝者难近也。”
沈容止的暗笑都要忍不住了,真没想到君上还会有不动神色挤兑人的一天。他又看向对席的谢维宁,此时这位钟灵毓秀的人物,听了萧青云的话依旧面不改色,满面笑容,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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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致命一击
“原是如此。还多谢乾皇为孤解惑。孤还听说,司命一族有一古训,比司命神女的谶语更为厉害,可是真的么?”谢维宁露出虚心求教的神色望向萧青云,终是抛出致命一击。
萧青云再是能忍,也收不住了。这厮究竟从哪里知道的司命古训?!原来他之前那些话就是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自己跳下去!萧青云将手藏回袍子里,握成了拳,恨不得就在这大宴之上一拳打死谢维宁才好!
谢维宁也不催他,心中痛快万分。这日是他生辰?那好,那孤就送他一份大礼!萧青云啊,萧青云,孤看在长安的面子上,才没动乾国的复国大典,你还真以为孤会对你忍气吞声不成!
底下的各国使臣都不明所以,但见乾皇没有立即接话,便猜测这司命古训看来是真的了,而且必然有什么厉害之处。有着同样想法的不光是各国使臣,除了知道司命古训的几位乾国旧臣,很多从大雍收拢来的臣子,甚至一些过去地位低微的乾国旧臣或白身平民,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只是感觉此事大有古怪。众人百爪挠心,都想知道司命古训到底是个什么内容。
而白卿风、沈容止及其他知晓内情的人此时心情也极为复杂。沈容止再度抬眼望向谢维宁,这位夏太子真是名不虚传,开口不过几句话,就往君上弱点上招呼,看来之前倒是自己失策了。
无论沈容止心里如何百转千回,他身上却没闲着。沈容止偷偷换了个姿势,算准时机,悄悄一伸脚就把一个正在上菜的宫人绊倒了,一碗热汤好巧不巧滚落在他的袍子上。“啊呀!”沈容止顾不得仪态,大叫一声,跳脚起身,对着那个宫人开口就骂:“臧获无状!”
那个宫人明知自己是被人绊倒的,但却又不知是谁干的,何况这里坐着的都是达官贵人,也容她分辨不得。可怜的宫人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成王饶恕。
其他的宫人见状,拿巾子的拿巾子,擦地的擦地,围着成王好一顿手忙脚乱。成王却依旧怒气未消,对着宫人又骂了几句,然后才想起来向上首的帝王告罪。萧青云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把戏,和颜悦色的允他先下去换衣服。那个宫人也因吉日当道而被萧青云宽大处理了。
因这一场混乱,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成王身上。为人圆滑的薛成邺当然猜到其中必是有什么隐情,所以他等成王一走,便主动站了出来,又开始口若悬河的欢迎鲜卑秃发部派来的使臣了。
谢维宁含笑望着急智的沈容止退出殿外,听着薛成邺风趣又滔滔不绝的迎宾词,心中舒泰的紧。萧青云以为不解释就无事了么?他越不解释越好,秘闻往往都比正言传播的更快。再加上一个比之前谶语更厉害的称号,下个月?连十日都用不了,那条司命古训就能做到人尽皆知了。他谢维宁就不信萧青云还能逃得过这一次!
不多时,殿上复又是一片和谐,各国使臣轮番恭贺乾皇。谢维宁没再张口,魏邈接替了谢维宁代表夏国与薛成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中秋月圆,歌舞升平,一个王朝最好的开端。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中,谢维宁不再去关心大殿上发生的一切,他垂下长睫,心中只有那个站在高台之上对天祈祷的翩跹身影。她那一身赤红金纹是如此耀眼,像一把火焰燃在他的心中,烧得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在她如身后所绣凤凰一般冲天而去之前,长长久久的将她留下。他要她,他的长安,只应和他在一起。
与此同时,坐在最上首的萧青云同样无心歌舞,他还在思索对策。谢维宁刚刚这一手杀的又狠又准,真是往绝处逼他。作为得天允者,他不能破了对司命一族的信仰,否则便是逆天而行。而且就算他公然说自己不在乎,那阿狸呢?他又置她于何地?
今日容止替他挡了这一下,又如何真挡的住?以谢维宁的性子,既然他知道了这个秘密,没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不过,这个秘密又是谁告诉他的?难道是阿狸?萧青云才生出这样的念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蓝荆安从永华来江陵一路上的心事重重,这两日的欲言又止,走马灯似的出现在萧青云眼前。
难道她对谢维宁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不,不会的,萧青云摸着身侧的白圭只道自己多心了。他把心思又放回如何解决这件事上。看来要早点行动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再多的阻碍也不算什么。而且一旦忙碌起来,百官也无人会揪着这些琐事不放,估计反而会支持他立娶阿狸。
萧青云还在装作醉心歌舞的样子细细思考,吴未匆匆走到他的身侧对他耳语了几句。萧青云闻言眉头一皱,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谢维宁。谢维宁见他望过来,慵懒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醉眼朦胧的向他敬了一下。
不一会儿,萧青云便以夜深困倦的名义,先行离开了。只留下一殿臣使依旧享受这难得的狂欢。谢维宁在萧青云走后,仍然留在殿中,这让悄悄监视他的白卿风松了一口气。不过,不多时谢维宁也醉倒了,白卿风为防止他耍手段,屈尊降贵,亲自送了谢维宁回城南的住所,同时让人给沈容止报了信。
谢维宁一路上倒是老实。等众人回到城南,白卿风眼见谢维宁躺在他自己的床上昏睡过去,才算彻底了却心事,打算离开。谁知他还没出屋,尹泉的一把长剑就直刺了过来。白卿风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这般大胆,只得出手还击。与此同时,窗外也响起一片交手之声。
此刻白卿风才悔恨当初为何把谢维宁安排在了这里。这院子空旷,闹将起来无人听见不说;就算真有人能突破出去找人来救,没个一时半刻大军也是过不来的。他这回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卿风的武艺虽然不算差,但对上尹泉还是不够瞧的,加上他今日穿的是朝袍,行动不便,不过对抗了一小阵,便被白刃相胁。此时外面也渐渐平静下来,老杜在门外低声汇报:“启禀殿下,乾定王手下卫队,共十人被杀,余者全部生擒,无人走脱。”
白卿风恨恨的望着之前装睡的谢维宁,大喝一声:“竖子敢尔!你们在这里绑了本王,是当真不想离开这江陵城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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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痴男怨女
此时谢维宁才从床上坐起,迅速翻身下床。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一双异眸璀璨如星,笑的得意:“定王说笑了,孤对做你们乾国小民毫无兴趣。孤不过是想借定王你的出城令牌一用而已。”
白卿风一听他的话,便知道他的目的,目光如炬的盯着他,最后一次出言警告:“谢维宁,你行事不智,必会累及国家。难道你也不在乎么?”
谢维宁见尹泉已搜到他的令牌,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对着白卿风妖娆一笑:“孤是夏国太子,自是以夏国国事为重。是累及国家,还是造福国家,就不劳你这位乾国王爷操心了。”
谢维宁命人堵了白卿风的嘴,将他与其余护卫囚禁起来。自己则带着白卿风的令牌出了寓所。
长悟殿的侧殿内,萧青云正皱着眉头,对环着自己腰不放的那个人低声怒喝:“放手!朕当初遵守诺言放了你,不代表朕会一直容忍你!”
一个哀婉的声音响起:“我为你放弃了一切,你都不肯留下我么?我不求地位,不求宠爱,只求能跟在你身边,哪怕偶尔看你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萧青云面上全是厌恶:“你对她做下的事情,朕永远都不会饶恕。放你一命,已是朕的极限。你若是再纠缠,休怪朕无情!”
哀婉的声音里混入了一丝怨恨:“她就那么好?!我究竟比她差在哪里了?你们一个个都中了她的邪!萧青云,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么?你以为没有我,她能安然坐稳皇后之位么?我进不了你的后宫,她也别想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大不了就玉石俱焚,我倒要看看谁会害怕!”
说着,又是一声轻笑:“何况,她的心现在已不在你身上,你为她做再多,她也不会领情的,反而会恨你对他施下毒手。”
萧青云从不动女人,此时却真是大怒,举起手来,一个巴掌就要下去。那人毫不躲避,反而扬起俏丽的面容送到他的手下:“你打!你今日打下去,信不信明日乾国就没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司命?!”
虽然这般说,那人还是撤了环在萧青云腰间的双手,服了软:“只要陛下肯留下我,我自会尽心服侍陛下,帮您解决所有问题,一劳永逸。”
萧青云的手还扬着,殿外已经传来吴未焦急的声音:“君上,成王殿下有要事求见。”
萧青云阴鹜的望了对面之人一眼,最后说:“你若明晚还在这江陵城里,宇文途的结局就是你的下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萧青云饱含怒气的对着殿门口的吴未低声吩咐:“尽快送她走,不要让她碰见任何人,让人一直押到夏都为止。”吴未轻声答了诺,引着萧青云匆匆而去。
神山正门外的神台,四角灯影绰约,在冯燕等人的侍奉下,蓝荆安完成了这日最后一次祭祀。自此,复国大典所有的步骤就算全部完成了。劳累了一天的她,总算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蓝荆安回到附近的院落,沐浴一番,换了一身领子绣着乘云暗纹的莹白里衣,并未绾髻。今日碧鸾和素梅都不在这里,她遣了其他几个婢女,独自坐于案前,研了墨,写下那些想了许久的话。笔似千斤,她每个字都想了很久,才能落下。
还未等蓝荆安写完,便听见院子里一声短促的惊呼。她听出是思芸的声音,扬声问了一句:“思芸,怎么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缓步走了进来。蓝荆安听到动静,抬头去看。她怔了一会儿,才叹息着说:“你不该现在来。”
他走到她身边,轻嗅着她刚刚沐浴过的芬芳,静静的欣赏着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半晌才说:“你还未睡,便不算晚。”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今日辛苦你了,我很心疼。”
蓝荆安听完这句倒有些哭笑不得。她将那封未完的信匆匆放入信封,倒扣在书案上,然后起了身,打算去内室穿戴整齐。他仿佛总能看穿她的意图,伸手轻轻拦住她:“你我没那么见外。先说话要紧。”
蓝荆安有所顾忌,当然不愿如此面对他,她推开他的手,但他却还挡着她的路。蓝荆安无法,也懒得强行去找外服了,出声刺了他一句:“你就这么着急,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么?”
“嗯。对你,我已经等了太久,一刻都不想再等。”他对她,永远都是如此坦白却又直触人心。
蓝荆安不想和他谈论这些事情,她只问:“你是如何调走虎贲军的?”他并不隐瞒:“我先拿定王的牌子将冯参诱出来,再拿执金吾的牌子调走整个虎贲军。”
“所以,我的某个亲卫是你的人。”蓝荆安虽然早有猜测,但经过这一次,她再也无法为其辩驳了。他轻声笑了笑:“是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所有在你身边的人,只有一个作用,便是护你周全。”
蓝荆安不想接他的话,只是带着复杂的神色开口说:“还未曾恭喜过你,夏太子。”
“谢谢你,长安。可惜,我见证了你辉煌的一刻,我得封的那日,却只能依靠思念度过。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能再见到你,一切便值了。”此时谢维宁由内而外的笑颜是如此耀眼,让蓝荆安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蓝荆安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不知你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现在,他们二人站的极近,谢维宁的影子拢着她,仿佛将她护在怀中一般。蓝荆安浑然不觉,只注视着眼前熟悉的身姿,静候他的答案。谢维宁虽未开口,但他灼灼的目光却将他的想法表露无遗:他和她,还能这般的对望,真好。
蓝荆安的面皮到底还是不够厚,被他看红了脸,半低下头去。墨缎般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挡住她的侧脸。谢维宁伸手想去帮她将秀发别至耳后,却被蓝荆安一个侧身避过了。他遗憾的收回手,邪气一笑:“长安,不是你说要见我么?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蓝荆安并未抬头,但缓缓而出的声音里却不带有半分羞涩:“我见你,是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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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螳螂捕蝉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金戈声突起,尹泉大喊“殿下!”的声音还没消下去,一个阴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想告诉他什么?”
这个声音一出现,谢维宁和蓝荆安同时变了脸。蓝荆安才要迈步,却被谢维宁往内室方向猛的一推:“你先去穿衣服。”说着,他自己则几步走到门边,抵住了房门。
蓝荆安愣了一下,瞬间冷汗淋漓。谢维宁这下子算是闹大了,她现在是去穿外服也不合适,不去穿更不合适。不过,此时轮不得蓝荆安犹豫,她两步蹿回内室,匆忙去披外服。
还不等她穿完外服,只听“彭”的一声,外面的房门就被踹开了。盛怒之下的萧青云完全失去理智,赤手空拳就对着谢维宁打将过去。
蓝荆安勉强将腰带围好、配上东西,急忙跑出内室,却见正厅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她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屋外。宽阔的院子里,两个人影正纠缠在一起。蓝荆安顾不得旁的,对着人影就大吼起来:“住手!快住手!”可惜却根本无人理会她的吼声。
不用旁人相帮,此时萧青云和谢维宁这两个天之骄子,已经完全不顾形象,战做一团。对于此时的两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拳头这种最原始的武器更能捍卫自己的尊严。
蓝荆安大急,匆匆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人,寻找帮手。她见武艺最好的尹泉正被吴未带人按在地上,而尹泉的身下似乎还有一大滩血迹。至于吴未身边站着的成王沈容止,则满面冰霜的望着她。果然!蓝荆安心底一阵绝望。她不再多想,直接对着发疯的二人冲了过去。
萧青云正怒火中烧,他这一辈子从未曾被人这般羞辱过,这般背叛过!谢维宁,他若是不杀了他,他就不姓萧!萧青云的武艺本就比谢维宁更胜一筹,此时更是使出了十分的狠戾。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平和冷漠的帝王,曾经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战神又回来了。
而正抵挡萧青云凌厉攻势的谢维宁也恨的不行。萧青云,要不是当年他在襄阳耍了手段,长安早已是他的人!是他让自己在九州四海丢尽了脸面,是他害得自己最后竟要靠认贼做母才能夺得太子之位!他谢维宁今日非要除了萧青云不可!
二人斗得难解难分,一个淡紫的身影突然斜插进来。此时萧青云正对着谢维宁再次出拳,而谢维宁则伸手格挡。谢维宁只瞄了一眼,想都没想,就撤了双臂,任萧青云劈下拳风。萧青云也注意到了突然蹿过来的身影,他急急收手,却还是慢了半分。纵然力气已经泄了十之七八,他还是一拳击在了一人的后肩之上。
蓝荆安被裹挟在谢维宁怀里,眼睁睁见他一个侧身,硬是接下青云哥哥的一拳。此时萧青云和谢维宁总算是停手了。蓝荆安不知青云哥哥用了多大的力,却见谢维宁面色又白了几分。她赶紧出声问他:“谢维宁,你如何了?”
谢维宁纵使被萧青云打中一拳,但能得长安这般当众关照,自是高兴。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还好。”只不过他的嘴角之前被萧青云擦到过,正带着斑斑血痕,牵动之下,显得既狰狞又滑稽。
蓝荆安见他无事,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立在萧青云和谢维宁二人中间,阻止二人再次出手。萧青云难以置信的望着蓝荆安。原来那个女人说的竟然都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长安,你现在还看不清么?你好好想想,他究竟为何会来的如此之快?又为何敢对我这般?”受了伤的谢维宁此时还不忘给萧青云添堵。
“你闭嘴!”蓝荆安用尽全力对着谢维宁大吼一声,转身对着萧青云出声:“你想对他如何?”
萧青云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冷笑着反问:“你想让我如何?”
蓝荆安望了望满院子亮了白刃的影卫,干涩的说:“可否和我进屋一谈?”
萧青云本不欲再管她,但望着蓝荆安苍白的面庞,他最后还是没能拒绝。萧青云迈开大步,连看都不看蓝荆安一眼率先进了屋,蓝荆安不管院子里的谢维宁会如何,不顾形象的小跑着跟在萧青云身后进了房间。
她闭了房门,与萧青云面对面。他下午与她缠绵的温柔还流连在唇间,只可惜,恐怕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是那个对自己说“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的情郎了。
蓝荆安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我与他,无事。你可信?”
萧青云不言语,他当然知道谢维宁当时在门内说的那句话就是为了故意刺激自己;他也知道是谢维宁主动找上门来,与阿狸无关;何况自己来的这般快,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听谢维宁喊她长安,见她不顾安危冲过去护着那厮,萧青云感觉自己的心被碾的稀碎,再也拼接不上。
蓝荆安强压住眼中的绝望,把之前想解释的话都闷进了肚子里。只是再次出口问萧青云:“你打算拿他如何?”
萧青云露出蓝荆安从来没有见过的暴戾表情:“如果我想让他死呢?”
本该倒吸一口凉气的蓝荆安,却并无太大波澜,只是苦笑一声:“本以为你只是想囚禁他,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萧青云到底还是不忍心伤她,别扭的解释了一句:“我寻了法子,可以替你解开情蛊。”
蓝荆安惊喜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复又熄灭:“所以,代价就是他的性命?”萧青云无声的点点头。
蓝荆安望着萧青云,心下顿然明了。和她料想的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看来青云哥哥之所以放了谢蔓华,很可能是她以此事作为交换。
而他明知道谢维宁对自己的心,宁可看着自己情蛊发作也要让谢维宁空跑一次江陵,就是为了让他因为求娶而沦为各国的笑柄,从而激起他争夺的欲望。他之后更是派了邱少泽再度去刺激谢维宁,以增强谢维宁对自己的渴望。
他还让夏国大乱,迫使谢维宁无暇来找她。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在等一个时机。复国大典,帝后大婚?呵,真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可怜谢维宁什么都不知道,为了自己,就这样一头扎进了青云哥哥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之中。
怪不得他能不顾谢维宁的威胁,有底气硬要娶自己,原来他早就盘算好了,打定主意要让谢维宁有去无回。她的青云哥哥,真真是比她料想的要复杂多了。也不知是他错付了这一颗真心,还是她亏了他这一世之情。
可惜,她蓝荆安再是信任青云哥哥,却是不信谢蔓华的。那个女人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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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黄雀在后
蓝荆安沉默了一阵才说:“情蛊的事,我自有安排。但乾国不能在短时间內承受另一场战争,而且是一场难言胜负的战争。”萧青云紧盯着她,问:“你是为了乾国,还是为了他?”
蓝荆安严肃的开口:“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你不能杀他,更不能杀了整个大夏使团!”萧青云心如刀割,狠绝的说:“此事没有商量余地,他必死无疑!”
蓝荆安还没开口,就听见碧鸾高声在喊“大司命!”蓝荆安打开房门,只见一身戎装的碧鸾带着决绝的神色单膝跪在蓝荆安面前:“蓝氏碧鸾救驾来迟,还望大司命恕罪。”
蓝荆安点点头,将眼睛里的那点泪花悄悄强忍回去。她轻声开口:“碧鸾,现在情形如何了?”碧鸾不敢抬头,闷声作答:“启禀大司命,红武军已到,虎贲军正在赶来之中。”
蓝荆安回望了一眼萧青云,再次轻声问他:“你要拿他如何?”萧青云气得双唇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他必死!”
蓝荆安轻叹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萧青云正惊诧于她的转变,却听蓝荆安出声对碧鸾下命令:“传我的话,亮连弩,这院子里有谁敢擅动,即刻射杀!”
萧青云惊怒到难以复加,他从来没想过,有一日她竟然会为了谢维宁和自己做对,甚至调了大军前来对付自己!
此时蓝荆安连解释都欠奉一句,只等着碧鸾大声传令。顷刻之间,院中众人便看见院墙之上一支支连弩架起,而它们身后的主人正是大司命蓝荆安最信任、也是最大的依仗—红武女军!
连弩一亮,无论是谢维宁当初带过来的夏国人还是萧青云带过来的羽林军,统统都不敢动了。羽林军心中满是不解,而夏国人却在暗喜中升腾出一丝畏惧!谢维宁则毫不客气的对怒目而视的沈容止大笑不止。精彩,着实太精彩了!这才是长安应有的姿态!
屋内的蓝荆安不管院子里的人怎么想她。她闭了房门,不错眼珠的凝望着萧青云,然后突然后撤一步,郑重跪在他的面前,俯首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却未发一言。
蓝荆安爬起身来,只对碧鸾吩咐道:“你陪着君上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碧鸾答了声诺,抽出腰间的长剑对着萧青云一拱手:“还请君上休息片刻。”萧青云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过,他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去了书案之后。
蓝荆安给了碧鸾一个眼神,碧鸾将手中的剑隐在身后,任蓝荆安大开房门。蓝荆安沉重的一步步走在院子里,感觉自己就快要支持不住。她只得一遍遍告诫自己:“蓝荆安,这条路是你选的,你必须走完。”
蓝荆安走到谢维宁面前,对他微一颔首:“你随我来。”
谢维宁虽是高兴,见了她苍白的面色却有些心绪不宁。他敛了狂妄的姿态,跟在蓝荆安身后,走入偏房之内。蓝荆安见他进了屋,并不点灯,反而偷偷摸黑将房门落了闩。
正屋内灯火闪烁,院内月光如水,只有这偏房之中一片漆黑。谢维宁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三分,他想去推窗,却被蓝荆安出声拒绝了。
蓝荆安现在的音色就如同这秋日的深夜一般清冷:“那时的话未完,现在就让我补全吧。谢维宁,之前我想见你,不过是想带你进神山,替你解了你身上的诅咒。”
谢维宁一愣,这话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难以置信的急忙出声:“长安,你说什么?”
从说出第一句开始,蓝荆安的心突然定了,话也流畅起来:“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你和尹泉私闯圣地,圣地之外的石碑已经明明白白写清楚乱入的下场。不重回神山,心怀谦卑与悔悟的喝下圣水,得到上神谅解,你和尹泉后果难料。”
她顿了一下,又说:“谢维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与你想的从来都不同。你以为的,不过只是你以为,从来都不是真的。”
谢维宁还是难以相信,话里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你骗我!若是那样,你今晚为何要帮我?”
蓝荆安冷笑一声:“夏太子,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何越活越回去,竟然变得如此天真?我与青云哥哥如何,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之所以不愿让他动你,只是不想让他落下恶名,更不想看着乾夏两国因我一人再起纷争。”
谢维宁听她这般说,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想去拉蓝荆安。他不信,她怎么会是这般想!黑暗中,蓝荆安朦胧见到黑影扑来,一个闪身就退到离他更远的地方。她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谢维宁,你老老实实站住,听我把话讲完。”
谢维宁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情绪,按她所言停下脚步。蓝荆安深吸一口气,才把那些酝酿已久的话说出来:“谢维宁,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不过是你执念所化,根本与情爱无关。你自命不凡,一直相信对我了如指掌,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我对青云哥哥的爱重远超于你的想象。无论他做过什么,我对他的感情都是不会变的。哪怕他真的背叛了我,甚至有一天,亲手要了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饴。只不过在我心中,这世上还有一事甚至超越了青云哥哥。”
谢维宁听她前面的话还想反驳,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又闭了嘴,认真听她继续说下去。蓝荆安轻轻的说:“那便是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上面的每一个人!这是我祖辈护佑过的地方,是我的根,亦是我的命。”
“我活到今日,才算是把我欠给所有乾国子民、欠给乾国的一切还清。从这一天开始,即便司命一族不在,我相信得了上天赐福的青云哥哥一样会将这个国家治理的很好,让它安然的发展下去。再见先祖,我也不会无颜面对。”
她这话太过颓然,令谢维宁没来由的心慌,他还没开口,蓝荆安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至于你。很可惜,无论你如何做,我对你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你闯入圣地,强逼我种下情蛊的那一天。”
“也许,我对你是有过欣赏,你的相貌亦是足够吸引人。但这种感觉就仿佛是美玉在前,美人在侧,纵使令人惊叹,却与情爱毫不相干,只不过是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而已。”
“正因为我能看清自己,看清你。所以我才能毫无负担、毫无顾忌的欺骗你,伤害你,玩弄你于股掌之中。你以为我完全不知道你曾做过的事情么?但是没有你相帮,没有夏国相助,乾军又如何能安然灭了大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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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生而促死
“不可能!你骗我!”谢维宁终是嘶吼出声,他痛苦的声音传到窗外,同样也传到了大门敞开的正厅内。
蓝荆安真的很喜欢此时的黑暗,她又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摸索着,终是找到位置,站定下来。谢维宁痛不欲生,他的长安,以前再怎样,也不会说出这些话。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谢维宁已经分不清楚了,他只感到疼,刻骨的疼蔓延到他的四肢,让他动惮不得。
可那些伤人的利箭并未停歇,依旧源源不断射向他:“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无所谓了。现在,我改主意了。既然我无法嫁给青云哥哥,给他带去幸福;也不能摆脱你,让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那么这般硬耗还有什么意思?你身上的诅咒解与不解又有什么区别?”
“长安,长安,你怎能这般狠心!你摸摸自己的心,你难道不会为我而痛么?”谢维宁的心口的疼痛传递到蓝荆安身上,让她就快支撑不住。
蓝荆安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任鲜血在口腔中蔓延。她的口齿开始有些不清晰:“谢维宁,你惯会多情。是,我会疼,除了因为被你所累,每次想到青云哥哥,想到因为你我不得好好靠近他,我都会痛不欲生!”
蓝荆安哆哆嗦嗦的摸到遂石。由于手上抖的太厉害,撞了很多次,她才将灯点了起来。
猛然出现的光芒让屋内的两人都闭了眼。再睁开眼睛,不出蓝荆安所料,谢维宁与她相隔不过几步,已经疼的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蓝荆安将身子死死抵在墙上,勉强不让自己缩成一团。将声音硬挤出牙缝:“谢维宁,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我、也放你自己一条生路。否则,这一次,不用你威胁,我直接遂了你的心愿,与你共同死在这里!”说着,她用力拔出腰间的匕首,双手持刀,抵在自己胸前。
“所以,你宁可死都不愿和我走?!”谢维宁的眼睛此时变成同一种颜色,猩红一片,话里都是肝肠寸断的绝望。
蓝荆安已经疼的连话都说不连贯,却决绝的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是!要么你我永不相见;要么今日,你陪我死在这里;没有第三种选择!若是你还想活,还想让我活着,就向你母妃在天之灵发誓,永不见我!”
谢维宁终是跌在了地上。蓝荆安双手发抖,却还死死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她的身子顺着墙慢慢下坠,然后突然“咚”的一声,也滑落到地上。
此时门口传来砰砰敲门的声音,随之相伴的还有萧青云焦急的吼声:“阿狸,开门!你快开门!”
萧青云本是怒火中烧,一脸愠容的坐在正厅当中。他辛辛苦苦策划好的一切,最终还是没能按他的规划进行。今晚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如此混乱,又是如此虚幻。
哪怕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阿狸真的会背叛他。她到底想要如何收场?她不要嫁给自己了么?在她心里,难道谢维宁真的重于一切么?
萧青云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他将手放在案上,试图让自己不要再紧握双拳,萧青云的右手正好按在了一封倒扣的信上。本就心绪难平的他,恼怒的随手就将书信拂下了书案。
单薄的信封随着他大手一挥,在空中飘然翻了个方向,恰巧正面朝上掉落。萧青云无意一撇,却见信封上并没有名字,只有寥寥几笔曲线。萧青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云纹,是阿狸与他通信时惯用的笔法,难道这信竟是写给他的?
萧青云又看了看案上未干的笔墨,立刻将信捡了起来。他抽出那页薄薄的信纸,匆匆读罢,脸色骤然大变,急忙起身。他管不得身边的碧鸾,迈开大步就要往门外走。碧鸾受蓝荆安所托,自然不能轻易放他出去,正去阻拦,就听见谢维宁那声痛苦的嘶吼传来,瞬时将碧鸾吓了一跳。
萧青云更是紧张,他不顾一切的推开碧鸾的剑锋,直往外冲。碧鸾再是有命在身,也不敢真伤了他,见萧青云伸手,只能将剑锋向后收了收,跟在他身后低声劝告他:“君上,您不能出去。”
萧青云头也不回的丢给她一句:“滚去看信!”
碧鸾不知发生什么了,但她看出此时萧青云极度紧张,不是愤怒,而是实实在在的紧张与焦躁。碧鸾来不及多想,只得对着外面大喊:“放陛下过去。”
萧青云冲出正厅,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去哪里找阿狸。一动都不敢动的沈容止见他出来,甚为诧异,但也顾不得多想,伸手一指,出声提示他:“大司命在偏房。”
萧青云几步就赶到偏房门口,一推门,却发现门落了闩。他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求她千万要好好的,一定不要出事!萧青云一边焦急的吼着,一边奋力砸门,但却始终无人过来给他开门。
萧青云等不及。他用力踹了一脚,却没能踹开房门。萧青云又后退几步,猛然向前冲去,试图撞开房门。一下不行,他便后退,撞第二下,再后退,再撞。萧青云如同一只困兽,拼尽全力撞向木门,撞向蓝荆安给自己、给所有人设下的牢笼。
此时,勉强靠着墙壁的蓝荆安已是强弩之末。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注视着同样悲惨倒地的谢维宁备受煎熬。谢维宁赤红的目光中有多少哀痛、多少凄楚、多少心灰,已经不是现在的蓝荆安能计较的了。
就这样吧。蓝荆安闭上了眼睛,将最后的力气灌注在双手之上。匕首刺入心窝的感觉和她的想象并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情蛊的疼痛盖过了一切,或许是因为这把自己送给青云哥哥的匕首太过锋利,蓝荆安并没有分辨出尖刀穿过皮肤切割肌理的痛感。她停了一下,轻轻吸了半口气,试图再度凝聚力气,只要再向內一点,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要!”这是谢维宁拼尽全力发出的细微声音,那般高贵的人,现在却直不起身,只能焦急的在地上爬动,希望自己能够向前阻止她。
蓝荆安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带着泪痕的谢维宁已经爬到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强忍疼痛苦苦哀求于她:“我应你,我都应你!”
谢维宁的声音是那么轻,散在空中,了然无痕,但蓝荆安却听清了。她终是与伏在地上的谢维宁一般,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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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死而复生
木门发出巨大声响。第三撞,萧青云凭借蛮力,破门而入。只一眼,他连呼吸都停滞了。萧青云狂奔至蓝荆安身侧,蹲下身来,颤抖着想抱她去找大夫。
蓝荆安的双手还握在刀柄上,她在泪眼朦胧中见到萧青云出现,艰难的将目光落在谢维宁身上,引着萧青云望过去。蓝荆安焦急而努力的挤出话来,只是微弱的声音全然拢不住了:“放”
不过一个字,锥心的痛感再度袭来。手上的血,刀上的血,胸口的血,在蓝荆安眼前模糊成了一团。满目红纱中,蓝荆安头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青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后悔过。哪怕让她同谢维宁一起走了都好,他也不想见她这般倒在这里!萧青云哽咽着速答:“好!放他!我发誓绝不为难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阿狸,莫闭眼!看看我!莫闭眼,看看我!”
萧青云突然又对门外大喊:“碧鸾,去找大夫!快去把蒋仙林找来!”
碧鸾只比萧青云晚了读信的半刻时间,此时她也冲到了偏房门口,室內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她。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扭头就跑。
蓝荆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遇见很多人,他们对她笑,各式各样温暖的笑容包围着她;她也陪着他们一起笑。碧鸾、万萍等人与她嘻嘻哈哈,大哥和师傅一脸宠溺的望着她,而延平专注的笑容则让她怦然心动。
但当蓝荆安伸出手去,那些与她欢笑、让她开心的人全部消失了,只剩她一人立于荒山之上,被迷雾包围。一双恶毒的眼睛透过薄雾望了过来,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她看不清这人的脸,但那目光太过骇人,令她控制不住的害怕。
蓝荆安身上甚为冰冷,却强装镇定的对着那双眼睛大吼:“有本事就出来!我不怕你!”宇文墨池、巫道明、宇文途、赵婉瑶、黎谢,迷雾后的眼睛仿佛又变成了很多双,镶嵌在那一张张面目可憎的面容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正当蓝荆安不知所措之际,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阿狸,不怕。”蓝荆安一扭头,发现青云哥哥已经从身后环住了她,他温暖的大掌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带着青茬的下巴蹭在她的头顶。蓝荆安一下子就委屈的哭了。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缩在他的怀里,哭的伤心。
萧青云眼下一片乌青,枯坐在蓝荆安床前,紧握着蓝荆安的手,两眼无神的望着她苍白的面容。突然,仿佛有什么从蓝荆安的眼角流了出来,萧青云伸手去拭,却见蓝荆安缓缓睁开眼睛。
萧青云的眼中蓦然出现红痕,哆嗦着继续将蓝荆安梦中的泪水拭去,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现在真想抱紧她,再也不松手。但他什么都没做,匆匆到门口转了一下,然后回来继续坐在蓝荆安的床边。
“对不起。”这是蓝荆安醒来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
萧青云定定的望着她,半晌才说:“只要你活着便好。”
蒋仙林来的极快,与他同来的还有蒋明姝和庞素梅。蒋仙林号了号脉,长舒一口气。又自觉的避到帷幔之外,等着蒋明姝和庞素梅给蓝荆安检查伤口。蒋明姝和庞素梅查验一番,也欣慰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二女和蒋仙林商量了几句,才由蒋仙林这个太医院院首负责作答:“大司命已性命无虞,只是还要静养一段时日。”
萧青云悬了一天多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又细细问了蓝荆安的脉象和用药,然后才暂时放了蒋仙林离去,只留蒋明姝和庞素梅伺候蓝荆安。
很快,一碗汤药便被蒋仙林端了来。蓝荆安靠在素梅怀里,由蒋明姝喂她喝药。她一边喝药,一边忐忑不安的悄悄将目光偏了偏,只见青云哥哥紧抿嘴唇远远站在一旁,看不出来喜怒。蓝荆安心里叹了口气,她赌赢了自己,却要输了他。
蓝荆安一碗药还没喝完,吴未匆匆忙忙进了屋,小声在萧青云耳边说了几句。萧青云的神情还是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继续望着蓝荆安喝药。吴未不知他的心思,只立在他的身后,等他吩咐。
一碗药结束,蓝荆安望向萧青云,与他的目光交汇了一瞬,又心虚的调开眼睛。她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萧青云已经率先对蒋仙林出声:“你们好好照看大司命。”言毕,直接带着吴未离开了房间。
蓝荆安心中梗的难受。不过,她还是敛了心神,出声问房间里的三个医者:“现在几时了?我这是在哪儿?”
蒋明姝看了眼漏刻,柔声答到:“这是长悟殿的正殿。现在是八月十七的巳正三刻,再有一刻就到午时了。”
蓝荆安有些发愣,没想到她竟然被挪到了太平宫。那谢维宁呢?碧鸾呢?她有些急于知道答案,却又不知该不该问眼前的这几个人。蒋明姝最懂她的心思,看了眼自己的哥哥,拿眼神示意他出去一下。蒋仙林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出了殿。
蒋明姝凑在蓝荆安的耳边小声向她汇报:“您前夜受伤,是蓝侯入城找的大哥。只不过当时大哥不当值,正在家休息。所以,连带着语堂,我们三个便一起被蓝侯叫走了。您当时伤的非常重,只差半寸就难救回了。由于神山别院缺医少药,所以当夜陛下就命我们护送您回来了,同时召了素梅过来。您被安置在正殿,偏殿里”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素梅,素梅小声补充到:“是夏太子,我已见过。不过不知为何,他一直昏迷着。蒋医官负责守在那里。”
蓝荆安心下了然,松了口气,又焦急的问:“碧鸾呢?”
这个问题让素梅和蒋明姝都一怔,面上都有些说不出的神色。蓝荆安心里一哆嗦,直勾勾的望着蒋明姝。蒋明姝倒没隐瞒,出声说:“不知蓝侯怎么得罪了定王,被定王用鞭子伤了。陛下罚了定王闭门思过,蓝侯则被直接留在太平宫里养伤。”
“她在哪儿呢?我去看看她。”听完,蓝荆安就想起身下床。蒋明姝赶紧按住她:“您这身子现在还起不得。您且放心,蓝侯无碍,就是皮外伤有些重,暂时下不了床而已。昨日一直是素梅照顾着,您不信问问她?”说着又朝素梅一努嘴。
素梅赶紧接口:“是。您放心,碧鸾身上的伤虽然不轻,但只要养段时间就好了,而且也没伤着头面,不算难治。她还一直想过来看您,只是陛下怕打扰您,谁都没让来。您醒了,我一会儿还得去承憬殿给碧鸾送信儿。”
蓝荆安舒了半口气,青云哥哥将事情掩了下来,没有当场要了碧鸾的命,却又纵容或指示大哥抽了碧鸾一顿泻火,看来应该不大会再秋后算账、要她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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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兄妹交心
三人谈了一小会儿,素梅就去给碧鸾送信了。不一会儿,一个端着人参黄芪鸡汤的人就进了殿。见到来人,蓝荆安有些吃惊,又有些扭捏。来人倒是不见外,直接坐到蓝荆安床头,命蒋明姝出去,自己将汤碗端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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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何去何从
长悟殿的侧殿里,一站一卧,寂静无声。谢维宁从自己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所以,当他见到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时候,他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他也无话可说。
而此时的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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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社燕秋鸿
蓝荆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总算是求仁得仁了。她停顿的时间不长,萧青云却感觉度过了漫漫时光。蓝荆安问萧青云:“尹泉呢?”
萧青云知道她的意思,轻轻摇头:“冯参去问了,他说生死由天,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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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询谋咨度
碧鸾笑嘻嘻的应了。又提到钱静雅:“这次我害定王闭门思过,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定王妃还会不会让我上门。”
蓝荆安乐了:“你蓝将军还怕这个?放心,君上都让你进门了,谁还敢不让你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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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乱情难理
直到蓝荆安请钱静雅来太平宫的前一天晚上,她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跟青云哥哥定下给钱静雅找干亲的人选。萧青云当时正听张逊论“和”,讲解如何在几年之内将荆州又恢复成民生富足的鱼米之乡。听闻阿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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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帝后大婚
等蓝荆安把前来贺她的人都送走,又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走来走去。她放肆的绞着手指,困惑不已,一切都是按计划来的,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难道真如阿玉所言,是因为欣喜太过才会这样么?
还是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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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比翼高飞
由于拜别之礼中,新娘子通常会抑制不住对家人的感情而泪洒当场,所以此时蓝荆安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带妆。在行完拜别之礼后,思芸思茱等人才复又进房为她最后上了妆。纵使不喜脂粉,但此时的蓝荆安还是不可素面朝天。思芸一双巧手细细涂抹一番,便将一个红颜娇女展现出来,然后和思茱等人一齐簇拥着她出了门。
蓝荆安前由白卿风相领,后有郭自清相护,一步一步走向正堂。正堂之上,萧青云正等的心焦。见蓝荆安在白卿风的身后出现的那一刹,他的呼吸都要停住了。
哪怕萧青云是如此熟悉她,他也从未见过阿狸如此倾国倾城的一面。只见她娥眉似黛柳,黑眸如天星,双颊带绯红,柔唇赛烈火。真是好一个袅袅婷婷,艳冠芳华的绝代佳人!萧青云见蓝荆安摇曳着身姿他走来,一时间耳边只听得自己急促而响亮的心跳声。
沈容止虽然也很诧异蓝荆安竟然还有如此美艳到不真实的一面,但他却不似萧青云般失神。他见萧青云只知道站在那里傻笑,只得出声提醒他:“君上,喜巾。”
直到沈容止小声唤到第三遍,被蓝荆安晃丢了魂的萧青云才算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喜巾递到白卿风手中。白卿风握着微有些潮的喜巾,心中暗笑,面上却还要作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他将喜巾一角送还到萧青云手里,另一角则递到蓝荆安手中。
蓝荆安羞涩的接过喜巾,不停的拿眼角偷瞄萧青云。她只觉得今日同样穿着大集之衣的青云哥哥实在太过美好。无论她想象了多少次,她都无法勾勒出他今日耀眼的光芒。蓝荆安感觉自己的心就和她的目光一样,落在青云哥哥的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随着唱礼之声,萧青云牵着蓝荆安离开了正堂。此时的萧青云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云端,心中喜悦的感觉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和蓝荆安的脸上都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时不时的偷望彼此。到了府门口,萧青云亲自扶蓝荆安上了马车,自己做到驾车的位置。
本来新郎只需驾车绕府三周,便可将缰绳交给车夫,自己乘坐另一辆车行在前头。谁知萧青云欢喜过了,竟全然忘了这个规矩。他亲自驾车绕定王府行了三周后,又直接驾车在整个江陵城足足转了一圈。这回,整个江陵都见证了铁血帝王情深似海的一面。
端坐在车上的蓝荆安微笑着接受沿途百姓的欢呼与祝福。而她身前的萧青云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低声唤她“阿狸”,蓝荆安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却一直好脾气的轻声答他:“青云哥哥,我在。”萧青云不能回头,但只要听到她温柔似水的声音,他便感觉自己躁动的心可以安定下来了。
六礼毕,接下来行的则是乾国旧礼。本来皇族成婚或是司命神女成婚,都应该由大司命主持。但蓝荆安本身就是大司命,只能由司命供奉冯燕代为主持了。太平宫内,高台再次架起,新人先是祭拜上神祖先,然后由冯燕为赞者,悠扬的唱出祝祷并吟诵赞辞。
祭拜赐福之礼毕,此时已过申时。漫天红霞中,萧青云和蓝荆安牵着喜巾共同走进紫宸殿,成为太平宫内最美的一道风景。大殿之中,千百盏灯火已然全部点亮,在百官和亲眷的祝福声中,萧青云和蓝荆安松了喜巾,行了沃盥礼。
接下来的仪式则由德高望重的丞相主持。萧青云和蓝荆安在行对席礼后,同牢合卺,共分一份肉,共饮一匏酒。以卺酌酒,酒必是苦的,但此时二人合卺而饮,纵是苦酒也甜入心扉。双卺以红丝相牵相连,二人小心翼翼先饮半卺杯,然后交换手中的卺杯一饮而尽。
合卺礼毕,立即有宫人端着上备剪刀的喜盘近前。两位新人分别绞下一撮头发,用红丝带绑在一起,只盼自己与对方如同这发丝一般,牢牢结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婚礼进行到了在紫宸殿内最后的一步。张逊笑眯眯的望着二人,开口道:“行夫妻交拜之礼。”在张逊悠长的声音中,萧青云和蓝荆安热烈的凝视彼此,深深弯下腰,将对彼此的眷恋与感激尽都交付在这深情一拜之中。
一拜结束,众人以绸缪相贺: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自此大礼成,张逊将皇后大印恭恭敬敬的送到蓝荆安手边,同时代表文武百官为皇帝与皇后加尊号。尊萧青云为启运皇帝,尊蓝荆安为重乾皇后。
虽然一般皇后不会在授印之初便加尊号,只有升为太后或故去之时才能得到封号,但蓝荆安不比一般人,早在一个月前,萧青云就和百官商议妥当,要在她成为皇后之时即加尊号。之前他还要求百官推迟为自己加尊号的时间,就是为了等着大婚这一日陪她一起分享这份无上的尊荣。
至于蓝荆安的尊号,萧青云根本都不问百官的意思,自己早就提前拟定。但当他第一次私下召集臣工宣布这个消息时,还是引起了不少轰动。不少人都觉得这个尊号实在是太重了,尤其是和陛下本人的尊号相比,过于后重帝轻。再说,历朝历代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皇后敢用国号作为尊号的一部分,大司命若用此尊号,那可真算开创先河了。
不过,萧青云在蓝荆安的尊号问题上极为坚持,根本不容有商议余地。他的理由却也充分:蓝荆安身为大司命,在乾国复国中居功至伟,没有她,乾国根本复不了国。作为乾国司命一族的最后一人,她自然当得起这个尊号。
除了萧青云,以冯燕为首的主神一派,毫不犹豫就表达了自己的支持。而武将中也有近一半的人支持为皇后加此尊号。至于老奸巨猾的丞相,他虽然明面上不发表任何意见,却任由郭自清私下撺掇了一批年轻学子,又是在江陵城中造势,又是引经据典的联名上书。上有帝王相压,下有民心所向,再看看同僚,泰半都随了帝王的意思,剩下的人于是也只能放弃坚持,这才成就了今日和谐的场面。
此时的蓝荆安,全然不知那小小两个字曾经引发过的波折。她从张逊手中接过皇后大印,陪在萧青云身边,一步一步走向紫宸殿的最高位。所有吃过的苦、经过的痛,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二人脚下坚固的基石,让这一帝一后在紫宸殿里携手同行,遥遥在上。现在,他们终是以帝国主人的身份共同面对群臣、面对这个群雄并起的时代。
新晋的重乾皇后接受着群臣的第一次朝拜,扭头望向正牢牢牵着自己左手的那个男人,与他相视一笑。这一刻,岁月静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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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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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时光如梭
天定五年八月初十,宣明殿中,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正坐在窗边,她手边的药碗已经没了些许热气,只空余漆黑的药汁静静映着那张带着淡淡哀伤的面容。
思茱一边打开殿门,一边向殿内汇报:“殿下,蓝侯来了。”蓝荆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起身向碧鸾走去:“你今日感觉如何?其实我一人去就行了,你这身子还是好好在府里将养的好。”
碧鸾一眼就望见了案上那碗没有被动过的汤药,心中默叹了口气,上前要给蓝荆安行礼,却被蓝荆安一把扶住了。她挺着八个月的肚子答到:“姑娘放心,这一个和小虎完全不一样,是个疼人的,知道她娘亲今日有事,老实的紧。”
蓝荆安听了这话,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就好。素梅与咱们同去。有她看顾着你的身子,我也能放心点。”
二人正说着,便听到思茱给庞素梅见礼的声音:“见过庞内司。”庞素梅向思茱微微颔首进了殿。她同样一眼就注意到了案上的汤药,张张嘴,正想劝,却见碧鸾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庞素梅收了本来想说的话,只出声道:“回禀殿下,车马备好了。冯执金吾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蓝荆安点点头,看了看身侧的二人,轻声说:“那这就出发吧。”
重乾皇后虽然有时会和陛下一起微服私访,但这般整肃仪仗的出行,一年也没几次,所以还是引来不少百姓围观。一些外地客商不明所以,出声向永华城里的本地人询问。
茶楼里的伙计开口给近前的商人释惑:“您可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司命最是良善念旧。今儿个不是又到了八月初十么?这是陛下亲封的那位忠勇圣女忌辰。每年这个日子,大司命都会亲自前往烟波亭为忠勇圣女祭扫。”
说完,小伙计又提点他:“您运气可真好。大司命最近已经很少出来了,但按以往的情形,只要大司命正装出行,必会同意赐福。您要是有心,只要等大司命回鸾的时候,等在兴乐宫北司马门外半里的地方,大司命便会给前百人赐福。不过,您要是想去,现在就得准备,到时那队伍长的啊哎,人呢?”
茶楼的伙计一扭头,发现那个外地客商已经从他身边离开,正呼朋引伴,一齐往北司马门的方向去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情景他见多了,要不是去年他得了祖宗保佑,赶上了一回赐福,现在一路小跑的人就还得是他了。
烟波亭旁,忠勇圣女的大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蓝荆安立在墓前,给碧鸢上了祭品。她的脑海里再一次出现碧鸢身中羽箭倒在她怀里的情景,一晃竟然十年都过去了。等碧鸾等人行过礼,撒过忌酒,她便让其他人下去休息,只一个人站在碧鸢墓前,慢慢和她说着悄悄话。
“碧鸢,你看,碧鸾已经怀着第二个孩子了。蒋神医判断应该是个女儿。我真的很为她开心,有了这个女儿,她便是儿女双全了。昨晚,我再次拒绝了青云哥哥的提议,无论碧鸾和姜邵衡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就如同对待延之一样,我都绝不可能那般做。”
说着,她抬眼望了望远方,虽然今日的雾气不似十年前她逃离烟波亭时那般浓重,但如烟似波的雾气却依旧拢在雍江之上,令人只闻涛涛水声,不见宽阔江面。
蓝荆安的鼻子有些发酸,继续絮叨着:“碧鸢,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随着年纪渐长,我觉得自己愈发念旧了,很是想你,想念旧日时光。大抵是开始变老了吧,才会这般易感。都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但有时我真想秉烛夜游,却发现已无法放下。唉,枉我当初白白跟着青田先生,又向师傅学习了这许多年,却始终做不到真正的豁达。”
蓝荆安一个人在碧鸢墓前长抒心事,亭下,碧鸾坐在胡床上,皱着眉问素梅:“就没点别的法子了么?”
素梅叹口气:“还能有什么法子,殿下连药都不肯进了,怕是彻底灰心了。”说着,她又压低了身型,在碧鸾头侧耳语:“你不知,昨夜殿下才来的月事,自然又是空欢喜一场。不知道为何,之后她还和陛下大吵了一架。吵完,陛下直接去了温室殿,而殿下独自一人呆了一宿,说什么都不肯给我开门。今早我看她眼下一片暗黑,估计又是整夜未睡。要不是今日有事,她还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呢。”
碧鸾听说萧青云和蓝荆安大吵一架,眉头皱的更紧了,仔细想了想,猜出个大概:“唉,怕是我好心办坏事了。姑娘这样可要如何是好?”
素梅同样唉声叹气,忍不住说:“没想到这司命古训还真是可怕。明明不应该是殿下的问题,但还不能公之于众,只能由殿下一人承担,真是,唉”
碧鸾左右看看,才接口:“这话,你可千万别让人听着。前朝的风声最近是愈发的紧了,要不是君上可劲儿压着,估计早就闹将起来。还有,你确定姑娘的身子果真没问题?如果不是姑娘这边,那会不会是君上”
这话甚为大胆,素梅的声音更小了:“应该不是。你还不了解院首?要是有问题,他早就为陛下医治了。现在这样子,不仅殿下压力大,陛下那边压力也小不到哪里去。除了殿下,陛下同样是日日饮那苦药。”
碧鸾望着消散不去的雾气,心中烦躁的紧:“既然不是姑娘的问题,也不是君上的问题,难道这司命古训就真这么厉害?”她突然偶发奇想,对素梅挤了挤眼睛:“哎?你说这该不会与情蛊有关吧?”
素梅毫不留情的揭她老底:“我看你是一怀孩子就迷糊。如果是情蛊的问题,院首那边早说了,还能等到现在?”
碧鸾泄了气:“我这不是想起来夏太子那边也没孩子么?要不然你说怎么能那么巧,两边隔着几千里,情形却是一模一样的。”
素梅缩了缩脖子,将最机密的事情告诉碧鸾:“你是知道的,殿下情蛊发作的时候总想避着人。但她最近发作的愈发频繁了,不说晚上,就是白日都让陛下撞见了好几次。弄得殿下和陛下心情都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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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好梦难圆
碧鸾想起了当初帝后成婚的时候。大婚当夜两人还甜甜蜜蜜,结果第二日该去江陵墓园祭祖,姑娘却因为情蛊发作疼晕过去,连祭祖的时辰都错过了。为此,君上对夏太子咒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这几年间,平交州,收幽州,又让鲜卑俯首称臣,乾国可谓是横扫九州,愈发的强大了。因为交趾和匈奴的事情,现在乾国和夏国再度起了摩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开战。
碧鸾心里明白,诸国争强变成两国争霸,早晚都得有这一战,能耗到现在,基本全靠姑娘撑着。可是姑娘撑的越久,君上的火气就越大,就越想杀了夏太子。而以姑娘的心思,不提她根本不愿让两国人民再陷战乱,就是光考虑夏太子,除非他犯下别的大过,否则姑娘是绝不可能同意陛下因为她的缘故而杀了他。
夏太子看似退到千里之外,与永华城这边再无联系。但单凭一个情蛊,就把他的影子永远留在了姑娘和君上的生活里。这可真应了姑娘当初跟她说的那句笑言:人心难自控,直落情海中,只现溺亡客,不见上岸翁。
碧鸾重重叹了口气,跟素梅交代:“我不方便日日进宫,姑娘就全指望你了。你多劝着点姑娘,不行还是收一个罢,抱个孩子总比收个女人进后宫强。”
素梅点点头:“我会再劝着点。不过殿下和陛下这般,真是让人心疼。”
两人唏嘘一阵,素梅又给碧鸾把了把脉,然后说:“你这胎稳健的很。想来远方的姜将军也能放心不少。”
碧鸾听她提起孩子,一边摸着肚皮,一边笑道:“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福气见着这个孩子出世了。”
素梅劝慰她:“姜将军对你真是没话说。估计为了你,也会快马加鞭拿下九原。你且安心吧。”
两人聊的正欢,蓝荆安已经从烟波亭上下来了。她见碧鸾坐在胡床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素梅赶紧出声招呼思茱思萦过来,一左一右的扶起碧鸾,自己则走到了蓝荆安身边,出声问:“殿下,您可还要去哪里转转么?还是直接回宫?”
蓝荆安心中有事,身子又懒怠,遂出声:“现在回去吧。告诉冯参,要是北宫门外有民众等着,就照例停一下。”
素梅答了声诺,命思茱去传令了,思萦扶着碧鸾,陪着其他二女一起慢慢走着。思萦速来活泼,哪怕在宫里磨了好几年,依旧数她话多:“殿下,我听说北司马门外排起了长队,估计又要让您受累了。您身上正不爽利,要么今日少见几个?”
素梅和碧鸾齐齐瞪了她一眼,这丫头也不小了,说起话来怎么还是这般少些心眼。碧鸾赶忙出声移了话题:“姑娘,我想吃月荣坊的红豆酥了。您要不要也带点回宫?”
蓝荆安最是了解身边这几个人,温柔的对她笑笑:“好呀。我也很久没吃了,上次好像还是自清进宫的时候给我带的一匣。思萦,一会儿回去的路上,你多买两盒,除了咱们几个自吃的,顺便给定王府、成王府及丞相府各送一份过去。”
思萦被庞内司和师父各瞪了一眼,已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现在殿下给她台阶下,她赶忙答了诺,不敢再多言。蓝荆安又补充了一句:“再买点椒盐酥带回宫里。”思萦记在心下,直叹殿下不易。
蓝荆安让素梅带着思萦先走,自己伸手接过碧鸾,和她说几句体己话。碧鸾哪里敢用她扶着,连连表示自己好得很,依旧健步如飞。蓝荆安却不理会她的话,小心扶着她的胳膊,缓步而行。
蓝荆安轻声开口:“你和姜邵衡的好心,我心领了。”
见只有两个人,碧鸾的话变得直白起来:“姑娘,我知道您心里苦。但现在的形势愈发不好控制。这偌大的江山总不能无人继承吧?司命、皇族,少了哪一支,乾国都很难照原样转起来。您先多挑几个可心的留在身边,说不定就能把孩子招来了呢?就算是最坏的情况,从小养着这些孩子,您还怕拢不住他们?到时候慢慢拣选就是。这样总比从宫里其他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安全吧?”
蓝荆安叹口气:“看来我命里是无子息运了。谁想当初逆天而行,违背祖训会得来这么大的惩罚。我已打定主意,开了春,无论青云哥哥说什么,一定要大开后宫,广置嫔妃。”
碧鸾感觉自己口中苦涩,出声问她:“您真打算这么做?怕是您如此行事,就算真把君上给推开了。要不然您还是考虑考虑去母留子的法子?我觉得君上会同意的。不过您可一定得提前和君上商议好了,别因为这个起了嫌隙。”
蓝荆安摇摇头:“我不打算去母留子,无论进宫的女子地位有多低,都是爹生娘养的。我做下的杀戮太多,不想再沾血了。”
碧鸾极不认同:“不提咱们当年征伐战场,这几年您在兴乐宫里见的血雨腥风还少么?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后退半步,就有的是如狼似虎的人想扑上前来。所以,您决计不可心慈手软。”
蓝荆安“嗯”了一声,只道:“我心中有数。”然后又落寞的抱怨了一句:“最近总是梦到去不该去的地方,真是日夜都得不安生。”
碧鸾略有所觉,愈发难劝,只能转而说起北部的战事。二人说了一阵子前朝之事,见了仪仗才住了话头。蓝荆安对冯参招了招手,冯参大步过来给她见礼,听她吩咐:“过几日千秋节,你让京墨早点去我那里。不用跟着一般官女一起走。”
冯参心下感激,咧嘴笑着答了诺,将蓝荆安送上了车,护在她身边向兴乐宫方向驶去。
蓝荆安一个下午都耗在了兴乐宫北司马门外。和往常一样,北司马门外的时光每次都以赐福开始,却总有民众将见大司命作为难得的契机,出风头的出风头,告状的告状。蓝荆安又不能放任不管,只能态度和煦的体察民情,倒是把身边的几人给心疼坏了。
打断最后一个老太太絮絮叨叨抱怨儿孙的还是冯参,他一脸阴郁的望了望老太太,迅速在蓝荆安耳边小声汇报几句。老太太被冯参满面的凶气吓的立刻不敢吭声了,心说神女娘娘这般面善,怎么也和庙里的神仙似的,身边总有凶神恶煞的天王守着?
蓝荆安听了冯参的汇报,依旧笑眯眯的。等她温柔的打发了老太太,这才绷起脸来,快速对冯参下了指示。
等蓝荆安回到宣明殿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山丹,山茶迎上前来,蓝荆安见萧青云不在殿中,一颗心又沉了几分,连晚饭都不想吃了,直接回了内殿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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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床头床尾
而长信殿中,太尉正和定王吵做一团。郑荣义正言辞的大声说:“国本为大事。自复国以来,已近五年。重乾皇后与陛下恩爱不移,虽为世人楷模,但若皇后始终无子息,岂不为世人所不容?正是为了皇后着想,陛下才更应广施恩泽。”
白卿风虽不若郑荣面色泛红,但脖颈之处也是青筋尽显:“郑太尉。你话里话外都是为皇后殿下好,但你又为何不信殿下只是开怀较晚而已?宗正这里都没开口,你身为太尉不觉得管束太宽么?”
同在殿内的丞相和成王都不吭声,只拿眼睛去看位于上首、一脸烦躁的启运帝。萧青云终是忍不住,轻喝了一声:“行了!今日就议到这里。众爱卿都先回吧。”
郑荣和白卿风彼此瞪了一眼,起身告退。丞相很快也走了,只有成王走近前来,轻声对神色不虞的帝王低声汇报了几句,然后才转身离去。
萧青云揉着眉心,抬眼望望灯影婆娑的大殿,扬声喊了吴未进来:“阿狸回来了没有?”吴未答到:“禀君上,皇后殿下酉初已经回来了。”
萧青云叹口气:“这都快酉末了,她一直没遣人过来?”吴未低着头,不好回答,犹豫一下,还是出声劝到:“殿下的性子您最清楚,怕是今日累坏了,正在宣明殿等您呢。要么您现在过去看看?”
萧青云想着昨晚,起了身,带着吴未向殿外走:“走吧。希望她还给我留着饭。”吴未偷偷一笑,再怎么着,君上还是心疼殿下的。
宣明殿内静悄悄的,听闻蓝荆安已经就寝了,萧青云心中很是不好受。素梅小声将今日的行程报了一遍,然后说:“殿下昨晚似乎一夜未睡。回宫路上,却特意吩咐思萦买了月荣坊的椒盐酥带回来。刚才殿下更是连晚膳都没用,就直接入了内殿。”
她觑了觑萧青云的神色,才继续开口:“殿下今日不肯喝药了。”萧青云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吩咐不用摆晚膳了。素梅带人退出大殿,闭了殿门,唯盼着殿内的二人能尽快和好如初。
萧青云走进内殿,撩起幔帐,睡梦中的蓝荆安依旧眉头不展。他坐在床边,望着这张熟悉的娇颜,心中再度起了歉疚。蓝荆安本就睡的不安稳,听到幽幽叹息之声,一下子就警觉的睁开双眼。她一见床边坐着的人,便放下心来,然后又赌气的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移到了大床内侧,不再理会萧青云。
萧青云解袍脱冠,很快上了床,直往蓝荆安身边蹭,边蹭边柔声道:“阿狸,你可还要再睡会儿?”
蓝荆安感觉被子被掀开一条缝,高大的身躯趁机挤了进来,拢在自己身后,倒是让她暖和了几分。她心中还带着气,不想理他,遂不肯出声,只把自己又往床里挪了挪。萧青云最是了解她,从背后搂住她的身子,不许她逃,伸手将她有些冰冷的手指放入自己的掌中,诚恳给她道歉:“昨夜都是我的错。不该惹阿狸生气,更不该去温室殿,阿狸原谅我好不好?”
萧青云温热的鼻息喷在蓝荆安的脖颈上,让她又酥又麻,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无论如何,他始终是为了她。他们二人都是为了对方才会吵了起来,她不好受,想来他同样难过的紧。不过,蓝荆安还是不肯转过身子,只闷闷的开口:“以后不用你去温室殿,我回我的椒房殿就是了。”
萧青云听她开口,赶紧保证:“哪有什么以后,回头我就把温室殿内的床榻都撤了,咱们就宿在这宣明殿里。无论如何,你我夜夜都要在一起,永不分离。”
蓝荆安娇气的哼了一声:“你就哄我罢。”萧青云一听她软糯的声音,便知道她的气应该是消了。他扳过她的身子搂在怀里细细亲吻,极尽温存。本来还闹情绪的蓝荆安,窝在他的怀里,被他和煦以待,一会儿就失了抵抗能力,只知道舒服得细哼:“青云哥哥,你再帮我暖暖肚子。”
萧青云清楚她每次来月事都更易手脚冰冷,而她最喜欢的就是自己拿温暖的大掌为她暖宫。他一边将她的小脚丫夹在两腿之间,一边迅速揉搓双手,让两掌热度再升,然后才温柔的捂在了她的小肚子之上。
蓝荆安这下真是全身都舒坦了,伸手环住萧青云的腰,将自己又向他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才出声问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蓝荆安看不到萧青云此时无声的笑容,只听他温声答到:“今日郑荣他们论的久了点,倒让我的阿狸好等了。”
蓝荆安听到郑荣的名字,猜测着问:“还是为了北疆的战事?”蓝荆安以萧青云为尊,从不临朝听政。但大朝之后,萧青云自会将朝中之事都说与她听。而日常政务处理,他也常问她的意见,接见近臣的时候,更是每每将她带在身侧。所以群臣都知道重乾皇后依旧如同当年在军中一般,是陛下最信赖之人。
萧青云想到郑荣和白卿风二人最后梗着脖子吵成一团的样子就觉得心烦意乱,只得出言:“是。主要议的就是这个。匈奴每次都从燕然山那边过来,这次就算将他们从九原赶走,怕是寄奴一回帝都,他们隔不了几天就又要回来了。我想干脆让寄奴把龙城拔了得了,彻底控制住燕然山那边。”
蓝荆安有些犹疑:“要想拔了龙城估计怎么也得个三五个月,甚至要更长的时间。再有一两个月就入冬了,北边冬天来的更早,下着大雪不好打。何况碧鸾这边眼见着就快生了,咱们没让姜邵衡见证他第一个孩子出世,若是第二个也是如此,他心里头能不怨你?”
萧青云迅速回想了一下碧鸾生下姜虎时的情景。当时姜邵衡还在配合着肖蒙远征鲜卑,姜邵衡的母亲速来和碧鸾不对盘,但关键之时她竟然没有及时将消息送入宫中。要不是邱少泽察觉不对,怕是那时碧鸾就要一尸两命了。
姜邵衡回来之后,为了这事被邱少泽追着好一顿打,二人当初那一架,更是名扬整个帝都。吴未还跟着起了半天的哄。要不是阿狸出面平息了事态,这三个人早就为了碧鸾而再度翻脸了。到了现在,小虎都是跟邱少泽这个干爹更亲,不就是因为姜邵衡在蓝府的日子太少么?
思及此,萧青云无奈的叹口气:“是我心急了,忘了碧鸾她那边的状况。看样子,是得赶紧把寄奴调回来。”
蓝荆安听他头疼的语气,自然猜到他想起了什么,吃吃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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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一人之扰
等蓝荆安笑够了,才出声问他:“你吃过晚饭了吧?”萧青云悠悠的答:“阿狸没吃,我自然不会吃独食。”
蓝荆安一听这话,便不想在床上赖了,急吼吼的拉他起来:“怎么能不吃晚饭呢?我让思茱赶紧命人去做。”萧青云轻轻一拉便又把蓝荆安带回怀中,诱惑的在她耳边轻语:“吃你管不管饱?”言毕,一条软舌已然攀上了蓝荆安小巧的耳垂,二人又在暖帐内滚作了一团。
蓝荆安和萧青云闹了一阵子,总算起了身。这回,二人是真饿了,传了晚膳。素梅见二人雨过天晴、吃得香甜,同样眉开眼笑的喜庆起来。
第二日,萧青云睁开眼的时候,蓝荆安还在甜甜睡着。他没有立即起身穿衣,而是坐在床头,默默回想着沈容止昨日带给他的消息。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要不要告诉她?她会相信、会接受么?若是她知道了真相,后悔了当初的决定,他又要如何?昨日郑荣有句话说得倒是不错,若是自己和阿狸始终无子嗣,而自己又不纳宫妃,最终为世人所不容的,还会是阿狸。他待她再好,又如何能弥补没有孩子的遗憾?
萧青云正胡思乱想着,蓝荆安翻了个身,朦朦胧胧中感觉萧青云正坐在自己身边。她伸手去抱他,顺口嘟囔着:“天还未亮,再陪我睡会儿可好?”
萧青云无奈的摸摸她的头,躺回了她的身侧。蓝荆安满意的将头拱过去,享受着身旁温暖的体温,又进入梦乡。萧青云睡不着,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过了多久,蓝荆安在一声轻呼之后,猛然坐了起来。
面色苍白的蓝荆安大口喘着气,无意识的蹙着眉,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现在,她眼前那片染了血色的雪山清溪消失了,余下的只剩闷闷的疼痛。过了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被青云哥哥搂在怀里。
“阿狸,没事了。”萧青云轻声细语中夹杂的复杂感情,是还在起伏不定中的蓝荆安无从分辨的。她愧疚的张张口,到底没敢将那三个字说出来。
面对阿狸张惶的面庞和不能说出口的歉意,萧青云心中所有纷杂的情绪,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出口。他下定决心,沉声开口:“不能再这样了。”
蓝荆安一听便紧张起来,赶忙出声:“我无事的。只是个噩梦而已。”
萧青云放开双手,定定的望着她,内心翻滚:“只是个噩梦而已?阿狸,这日子是咱们俩的,他根本就不该出现!”
蓝荆安清楚,自己每次情蛊发作后,青云哥哥对谢维宁的杀意就更重一层。可这种事情,她控制不了,谢维宁同样控制不了。她怨不得延平,更怨不得青云哥哥,能怨的只有她自己。当年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已经预见到了可能结果。她既然贪心,就必然要承担贪心的恶果。
蓝荆安察觉出这一次萧青云的杀气尤为严重,她不想在二人昨晚才和好之后便又吵架,她只能尽量安抚他:“青云哥哥这是说什么呢?这日子当然是你我的,哪里会有旁人。要么咱们现在起床,我亲自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她摇着他的手撒着娇,萧青云却不肯接她的话。他盯着蓝荆安半晌,才出声问:“在你心里,孩子有多重要?”
蓝荆安有点回不过神,青云哥哥正因为谢维宁生着气,怎么突然说起孩子的事情?她愣了一会儿,才接口:“虽然我想要你的孩子想到快疯了,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完,她咬了咬嘴唇,才继续说:“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会好好对待。”
莫强求?萧青云心中发冷。当年她那般做,难道不是强求么?原来是他痴心妄想了,她当初宁可选择自我折磨,也不忍伤了那厮,她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提议?!萧青云失望的闭上眼睛,沉寂了一会儿才说:“好,我知道了。”
蓝荆安小心翼翼的窥着他的神色,见他虽然依旧不高兴,但至少不再提对付谢维宁的事情。蓝荆安心下略舒一口气,赶紧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讨好萧青云。萧青云任由自己心爱的皇后为他忙前忙后,心中不是快慰,反而升起了一丝苦涩。
萧青云用毕蓝荆安亲手为他做的早膳,便去诏重臣议事了。今日不是大朝的日子,本来这种议事一般蓝荆安都会与他同去,但今日蓝荆安有旁的安排,所以萧青云便独自去了长信殿。
长信殿中,众人今日率先议的还是匈奴之事。萧青云将昨夜蓝荆安给出的冬日难攻理由带了出来,本来就支持暂时休养生息的丞相自然更是出声附和。而太尉虽然一直支持对匈奴用强兵,但也不差这几个月的工夫,只要君上还有用武之心就行了。
唯一发表不同意见的反倒是光禄大夫刘聪:“陛下,臣以为,现在万万退不得兵。相反,咱们应该再加派人手,造就大军压境之势。”
刘聪此话一出,殿内几人都望向了他。萧青云知道,刘聪虽然是个文臣,但对外事向来敏感,要不然自己今日也不会将他叫来共同商议。萧青云出声问:“刘爱卿何出此言?”
刘聪不提用兵之事,先分析起匈奴的近况:“匈奴这几年天灾甚重,尤其是去岁的大雪,更是导致了今年的大饥馑,要不然蒲奴单于也不会降于夏国。而咱们的斥候更是几次来报,最近匈奴上层斗争日趋激烈。呼韩单于之孙苏屠胡明显不服他堂弟继位,而苏屠胡又是和夏太子有旧仇的,更是不乐意蒲奴单于降夏的行为。”
萧青云点点头,这些消息他同样听说了。所以此次承天节匈奴那边并未派使臣前来,他丝毫不惊讶。而他在一个月前也确实收到过苏屠胡私下派人送的信,说是要遣人过来观礼。这般看来,匈奴内部确实矛盾不小。不过,他倒从没好好考虑过苏屠胡这个人,呼韩单于的子孙甚多,苏屠胡的父亲又去了十多年了,他不确信苏屠胡还能剩下多大能量与蒲奴单于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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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施谋用计
萧青云还没将心中疑虑说出来,刘聪已经开始向上首的帝王介绍起苏屠胡其人其事:“苏屠胡此人,往常是个不显山不漏水的。但他有一点特别可怕,那就是记仇。匈奴当年被夏国占了西北,连累苏屠胡的父亲被杀,导致苏屠胡失了继承单于的资格。自此,他便对夏国,尤其是对夏太子怀恨于心。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他在对待夏国上的意见总与蒲奴单于之父若鞮单于针锋相对,也不会被贬于乌桓。”
“苏屠胡这个武夫,骁勇善战。八年前匈奴偷袭鲜卑,就是他领的兵。这几年间,他好不容易在乌桓再度培植了自己的势力,结果却被蒲奴单于强诏回王庭。蒲奴单于美名其曰加冠其为右日逐王,实际上则是为夺了他的人马,将他硬扣在了王庭。只可惜,苏屠胡的人马虽不在他手边,但却不好好听命于蒲奴单于,还是和苏屠胡是一心的。”
“如此说来,这个苏屠胡确实会对蒲奴单于起不臣之心。只不过现在苏屠胡势弱,又被扣在匈奴王庭,就算有咱们暗中扶持,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对咱们攻打匈奴又有何帮助?”白卿风问出的,也正是郑荣想知道的。
这回郑荣倒是不和白卿风针锋相对了,反而出声附和了一句:“是啊。老夫还是不明白这个苏屠胡和现在非要冒雪立攻匈奴到底有何联系?”
此时张逊和沈容止都已开悟,心道一声:好计。但二人自是不会在此时抢了刘聪的风头,只听他出声为白卿风和郑荣解惑:“一仆不侍二主。蒲奴单于既然对夏国俯首称臣,就不可能被咱们轻易降服。所以,只要是咱们进攻,他必是要予以还击。而现在形势明朗,匈奴在九原肯定是无法顶住姜将军的攻势,只能沿着燕然山回撤。”
“这几年乾军兵马强盛,可谓是远近闻名。若是咱们乘胜追击,尤其是派大军攻打龙城,那么蒲奴单于只能派出大将前去保卫。而冬日战斗不易,与咱们的战斗又是硬碰硬,就算是能胜,怕是一部之内也是死伤众多,能有十之一二幸存就不错了。”
“这个情况下,蒲奴单于派出的最好人选就是不听话却能战的苏屠胡。他肯定会让苏屠胡的亲信为之先锋,借着咱们的手彻底削弱苏屠胡的兵权。然后等咱们与苏屠胡两败俱伤之际,再派其他人马攻打乾军。”
“而只要咱们预先与苏屠胡接洽妥当,帮他重新夺得兵权,再助他登上单于宝座,经过一场内战的匈奴就只能成为下一个鲜卑了。”说到这里,刘聪眼中的精光拢都拢不住,仿佛匈奴单于俯首称臣的那一幕就在眼前。
萧青云笑着夸赞刘聪:“刘爱卿真是妙计!今日幸得爱卿在这里,要不然吾倒是要失了一个良机了。”刘聪得帝王夸赞,心中甚为得意,面上却依旧谦逊不已。
丞相张逊这时才接口:“刘大夫的主意甚好。只是要想法子防着夏国那边动手脚。尤其是咱们大军压境之时,保不齐蒲奴单于会向夏国求助,到时若是夏军起了吞并匈奴之意,很可能会采用类似的计谋。而匈奴本就与夏国相近,若是真彻底并入夏国,那对咱们来说,西北的形势就更不好了。”
郑荣有些不以为然:“不是传言那位夏太子失了势么?夏皇既然不用他在身边,别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刘聪也不太明了:“太尉说的是。臣觉得夏国现在自己正内乱着,应该分不出心来管匈奴这一摊,所以,此时才是收拢匈奴的最好时机。”
沈容止极其认同张逊的想法,他们都是和谢维宁、和夏国人实际接触过的人,所以对夏国皇庭的了解更甚他人,更清楚谢维宁的可怕之处。
沈容止出声道:“本王倒是觉得丞相说的没错。别看夏太子现在失了势,但无论夏国怎么内斗,对外的野心却是分毫不减的。想想夏皇当年的雄心壮志,他能舍得把一块吞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么?夏皇虽然不再宠幸夏太子,可是蒲奴单于能降于夏国,还不都是夏太子的功劳?谁知道咱们大军压境的时候,夏皇或是夏太子又会如何做?”
他话锋一转,又补充到:“再说了,万一夏太子起复了咱们又该怎么办?寄希望于敌人的软弱,不若依靠自己的强大。所以,咱们还是细细绸缪一番才好。”
他这话一出,剩余几人都沉思起来。白卿风又想起来一件事:“若是咱们再派兵过去,还要由车骑将军领着么?”
在这个问题上,萧青云倒是没犹豫,立即回复:“吾打算让车骑将军打完九原这一仗就立即返回帝都。攻打龙城之事,吾会派他人前去。”
郑荣疑惑不已,出言建议:“陛下三思,车骑将军目前在九原声威甚高,若继续留任,负责带兵进攻龙城,正好可以唬住匈奴那边。”
萧青云不好说他是怕姜邵衡内宅不睦,尤其是怕碧鸾生子之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只得开口说:“车骑将军劳苦功高,几年都未能回家过年,吾心不忍。何况鲜卑那边情况也初定了,让骠骑将军带人过去正好顺路。”
沈容止暗笑不止,偷偷腹诽:君上这谎扯的真大。还正好顺路,一个东,一个西,也不知道顺哪门子的路。一看就知道这是殿下的主意,肯定是为了姜邵衡后宅之事。蓝碧鸾生子,不调了姜邵衡回来,说不定邱少泽就又要钻空子了。万一要是让邱少泽那小子真得了手,姜家指不定要怎么怨恨君上呢。
但沈容止不会戳穿萧青云的谎言,反而出声应和:“陛下英明。骠骑将军对战匈奴经验最为丰富,在匈奴的名声也是极为响亮。有骠骑将军出马,不怕蒲奴单于不上当。”
郑荣垂头想了想,这么听着,似乎确实很有道理。于是他也改了意见,同意由肖蒙领兵对战匈奴。
萧青云又带着几个人继续议论如何收买苏屠胡,同时防范夏国的事情。几人一讨论便是一个上午,到了午时,只听吴未在殿外通传庞内司来了。萧青云估计是阿狸那边已经见完了人,所以来喊自己用饭,遂宣了庞素梅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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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蜂媒蝶使
庞素梅规矩的行了一礼,向上首的帝王转述皇后的话:“皇后殿下在渐台置了家宴,不知陛下今日可是要去那里用午膳?”
萧青云听闻阿狸是在渐台布的宴,微微一笑,对素梅点点头:“嗯。你先过去告诉皇后,吾这就去。几位爱卿也与吾同去。”
素梅答了声诺,先出了殿。殿内的几人都露出轻松的神色。对于成王、定王来说,在宫里用午宴实在是稀疏平常,基本帝后用过膳的地方,他们二人泰半都去过。而丞相和太尉虽然不常陪帝后用家宴,但留宫用膳的机会同样不少。只有光禄大夫刘聪是第一次前去渐台,心中自是止不住的暗喜。
渐台立于沧池之中,台高逾十丈,为池中所挖土方堆筑而成,只能乘船而近。由渐台可以俯瞰整个沧池,风景极佳。但蓝荆安平日怕麻烦,并不常在渐台用膳,所以刘聪得了这样的好机会当然心欢。几个心腹大臣在萧青云的带领下,一齐起了身,往沧池的方向行去。
而此时正在渐台之上的蓝荆安已经转了话题,正在苦口婆心劝着身边之人:“你既行了冠礼,便要好好考虑终身大事。古语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你若不先现齐家之景,又如何能说服旁人有治国之能?”
蓝荆安身边那人将目光落在远远的荷叶上,荷花已谢,但他依旧记得上次见到香荷绽放时的盛景。他转过身来,笑着开口:“好。这次我就听姐姐的。”
蓝荆安听他这般说,反倒露出狐疑的神色:“真的?你可别再诓我。我打算承天节那天先召几个女孩子去椒房殿,到时你不会再找借口溜了吧?”
年轻男子望着近前这个为他忧心的人,略带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声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姐姐看好的,必是好的。姐姐替我决定便可。”
蓝荆安恨不得拿手指去点他的头,她无奈的出声教训:“这是你自己的媳妇,你得自己挑才是。你不肯带人到我面前便罢了,我都按你的要求替你预选了几个,你可别得寸进尺。”
二人正说着话,蓝荆安用余光望见几艘小船正从岸边划来,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君上他们来了。”
年轻男子同样注意到了沧池中正向渐台靠近的船只,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将自己和眼前之人的距离拉的更大一些。然后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承天节那日我需几时入宫?”
蓝荆安转回思绪,顺口说:“巳正就行。那几个姑娘都会巳初左右过来。若是你一个都看不中,那么午宴上适龄的姑娘还有不少,不过到时可就不仅是你一人相看了。”
年轻男子又问:“那日您邀请了哪几家小姐?”
蓝荆安这下彻底惊奇了,难道走了一圈,他真的转性了?无论心里怎么想,她的话还是回的很快:“佳期和京墨就不提了。我还请了前将军的内侄女,骠骑将军的幼女,光禄大夫的三女儿,以及幽州州牧的嫡长女。”
年轻男子答到:“好。我记下了。只不过,就怕到时有我看中的,人家却看不中我。”
蓝荆安摊摊手:“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了。男女之事,家世地位都是次要的,总要两情相悦才好。纵为皇后,我亦不能以权相倾。”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下眼前之人,弯弯眉眼:“你才名出众,相貌又俊俏。只要你肯把哄我身边那几个的功夫拿出来,估计没有哪个小姑娘能抵得过你的甜言蜜语。”
年轻男子早已习惯了她的调侃,却还是略略低了头,在心中默默盘算起那几个名字。她对自己还真是上心,连幽州州牧那个未及笄的女儿都请来了,自己又如何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眼见小船靠岸,蓝荆安带着渐台之人都往岸边迎了过去。两厢一见面,便是一片给帝后见礼之声。萧青云率先走到蓝荆安身边,摸摸她的手,有些责备的说:“渐台风大,思茱她们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多加件衣服?”
被点了名的思茱赶忙告罪。蓝荆安出声替她解释:“是我的不是,不怪思茱。我见暖阳正好,便不想穿的累赘。”
萧青云嗔怪的看她一眼,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给她穿,牵着她的手,才往渐台上走。身边的人都知道帝后恩爱,已是见怪不怪了,只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后同登高台。萧青云见置好的食案后,有一席特意加了两层狼皮垫子,这才满意起来,扶着蓝荆安率先坐了。
等众人坐定,他仔细打量起下首的年轻人,出声到:“郭爱卿看起来清减不少,这次辛苦你了。”
郭自清朗声应到:“微臣感念陛下挂怀。能走这一趟,是陛下大恩,微臣如何称得辛苦?”
萧青云但笑不语,只等下午再好好问问他此次南下的情景。蓝荆安轻轻凑在萧青云耳边耳语了几句,萧青云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燃起好大一把怒火。他笑语盈盈的对蓝荆安说:“今日吾带了众位爱卿前来,皇后的好饮食备的可还够吧?”
蓝荆安笑着让思茱等人上菜,接口道:“都是国之栋梁,就是饿着我,也不敢饿着列位臣工啊。”说着又抬眼望望坐下的几人,几个人也含笑着回她。
此时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渐台之上,轻纱慢摇,透着窗外的碧波万顷,让人心胸都开阔了。萧青云命人取了温酒来,和诸臣饮酒赏景,同时将上午所议之事慢慢讲与蓝荆安听。
除了蓝荆安和郭自清,其他几人都已议了一上午,所以他们聊天的聊天,赏景的赏景,各自找起乐子来。蓝荆安一面认真听着萧青云给她转述刘聪的妙计,一面注意郭自清那案,省得宫人给他上错杯中之物。
等她听完上午的议事,立即出声夸赞刘聪:“刘大夫果真不同凡响,这机会把握的实在是妙。”说完,又扭头对身边的思茱吩咐:“你让人去月室把那坛桂花陈酿给起出来,今日刘大夫出宫时给他带上。”刘聪得了赏赐,心下更是欢喜,连连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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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赃官污吏
坐在下首的郭自清一边回答着太尉的问题,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上首的谈话。太尉听完郭自清的描述,转而向对案的丞相笑着说:“你这个徒儿真是不一般,治水这么大的事,到他嘴里仿佛倒不是什么难事了。”
丞相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应着:“他一个议郎懂什么,不过是惯会夸嘴罢了。”
郑荣回到:“哎,丞相可不要谦虚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样的年轻人,才是国之大幸。可惜我孙女还小,否则必是要招他作孙婿的。”
这话虽是夸奖,但却让张逊和郭自清都不大好接口,还是沈容止出声给二人解了围:“太尉莫心急,犬子也是不错的,过几年您再看看,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郑荣哈哈一笑:“成王世子自是出众,又岂是吾家女能配的?老夫自知说错话了。成王还是饶过老夫罢。”
郑荣哪里没听过成王家的那个混世魔王,不提年纪和自己的几个孙女都不般配,就是真要配与皇亲国戚,他宁可恬着老脸请配定王世子,也不想让成王世子近自家孙女分毫。
上首的蓝荆安同样注意到了下面的谈话,笑着小声对萧青云说:“这件事后,估计郭自清要更抢手了。”
萧青云有些吃味:“你对身边的人一个个倒是上心的很。”
蓝荆安用左手悄悄在案下拍了拍萧青云:“我对谁都没有比对青云哥哥你上心。”萧青云瞄她一眼:“真上心?”蓝荆安夹了一块萧青云最喜欢的酥鸭放入他的碗中,小声说:“比珍珠还真。”
萧青云也给蓝荆安夹了一块熏肉,压低声音飞速说了一句:“那回去让我摸摸你的心就知道了。”
蓝荆安面上忍不住泛红,身子稍倾,轻吐四个字:“好没正经。”说完,她又正襟危坐,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与萧青云之间的小动作。
上首两人掩饰的再好,那般眉来眼去的柔情蜜意还是落到了有心人眼中。下首的几人心思各异,但却都不约而同的扭头去赏台外秋景。
一餐用毕,萧青云知道丞相和太尉年纪都不小,惯常午睡,所以特意安排了人伺候二人去长寿殿休息。至于刘聪,萧青云体恤他头一次上渐台,兼他今日又立了功,便许了他在渐台和沧池游玩,等下午议事的时候,再召他前去。剩下的几人,明里暗里都算是与帝后沾亲带故,所以帝后二人便直接带了他们去温室殿。
一进温室殿,萧青云便让郭自清将此次江南之行细细叙述给几人听。纵使蓝荆安已经听过一遍,但此时听到郭自清讲述,又惊又怒的感觉还是再度涌了出来,更遑论殿中的其他三人了。
萧青云听完,冷笑着对白卿风开口:“你听听,之前还当是咱们多心了。要不是阿狸派了薛威跟着他,他今日都折在扬州了。这才几年的时间,一个个胆子就这般的肥。咱们这里节衣缩食,人家的日子过得可是痛快的紧!”
白卿风心中同样怒不可遏。韩锦明这个老匹夫,白白辜负了君上的信任。要不是郭自清走了这一趟,谁曾想不过几年的功夫,扬州竟然就被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一个个欺上瞒下的功夫做的倒是厉害,真把君上当成了绥帝不成?!他沉着脸问萧青云:“君上打算如何处置?”
萧青云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自然是要连根拔起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朕不管他做多大的官,是不是开国公侯,敢在朕的手下捣鬼,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蓝荆安听萧青云连自称都变了,就知道他这是气狠了。赶忙出言劝慰:“好了好了。为了这帮蠹虫生气不值得。虽说轻易不斩国侯,但韩锦明辜负了黎民百姓,自是罪该万死。不过咱们却要小心他狗急跳墙。他既然敢派人一路追杀自清,谁知他会不会在得知圣意后起兵造反?”
沈容止认同的点点头:“殿下说的是。我觉得现在还是不要立即公布韩锦明的罪行为好,而是应该抓紧时间调动荆州、徐州和交州的军队进行布控。”说罢,他又出言问郭自清:“郭议郎,你此行可确认韩景明是否与朝中之人有联络?”
“回成王,只有一人,是”他说到这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觑了一眼沈容止。沈容止一下子就领悟了,声音中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是御史?是哪一个?”
郭自清只能低头答:“是曹侍御史。”沈容止听完反倒松了一口气,虽然曹朗也是他的手下,但幸而不是御史丞或御史中丞。他躬身向萧青云请罪:“都是我这个御史大夫御下不严,才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还请君上责罚。”
萧青云挥挥手:“此事与你无关。你平日事就够多了,要说监管不严,也是御史中丞的过错。等处理完韩锦明等人,同样得罚他几个月的俸禄才能让他记住教训。”沈容止谢恩答诺,心想等这件事过去,一定要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御史台的众人了。
白卿风此时才开口问郭自清:“曹侍御史是哪一个?是分管扬州的吧?既然他为朝中内应,那你平安回了永华,他可知晓?”
郭自清出声回到:“是。曹朗侍御史负责督查扬州众官吏。此行回帝都,多亏薛中郎将安排的巧妙,曹侍御史应还不知情。而且他很可能不知韩州牧派人追杀我一事。”
蓝荆安挑挑眉,对其他几个人交代了自己之前的安排:“曹朗那边,我昨日已经命冯参负责去掐断他和扬州那边的联络了。薛威这回伤的比自清还重,所以我让他回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暂时就不需要他露面了。”
萧青云见她安排妥当,满意的对她点点头:“阿狸,曹朗那边就靠你看着了。”说着,他又问郭自清:“自清,你这次回京入宫可见了旁人?”
郭自清隐约猜到帝王心中所想,只叹她这次的好意又要落空了。无论他心中作何想法,出声答话却由不得有半分迟疑:“臣昨日深夜才回的丞相府,今日入宫也是由冯执金吾领着,未见过他人。”
萧青云才要嘱咐他在丞相府中先藏上一段时间,就见蓝荆安凑在自己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萧青云摇摇头,坚决的说:“大事为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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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形迹可疑
蓝荆安闷闷不乐的垂下眼眸,不言语了。她如何不知让郭自清暂不露面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她昨日听闻消息就立即布控了,以冯参的能力,肯定不会让郭自清还活着的消息流回扬州。再说,真要传递消息,除了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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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谁主输赢
天色渐晚,长信殿内的议事已近尾声。刘聪接下了和苏屠胡使者周旋的差事,带着美酒先走了,丞相和太尉也告退离去。萧青云只说自己想和沈容止下棋,支使着白卿风去陪蓝荆安练箭,他则仍带了沈容止前去温室殿。
白卿风先陪着蓝荆安跑了几圈马,放了十几箭,才在二人休息时出声问她:“听说你诏了众官家小姐承天节时入宫,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蓝荆安估摸着他可能误会了,出声解释:“我就是好心。最开始是为了自清那个滑头。后来想着,既然召见,就干脆都请来吧。不仅是官家小姐,世家公子我同样也请了。到时来个午宴,能成多少算多少吧,省得那些夫人每次入宫的时候都在我耳边念叨。”
白卿风轻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又和君上闹别扭,起了那样的心思呢。”
蓝荆安略略犹豫,还是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这一次不是。但明年开春,我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充实后宫。”
白卿风忍不住说她:“你呀你。你明知道他不会愿意的。你这样做,又把他的心意置于何地?就算你是真好心,事情也不该这么办。悄悄圈几个宫人,留下孩子便是了。若是大肆采选,这后宫一旦立起来,可就没法子裁撤了。”
蓝荆安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让她感觉愈发的难受。她轻声说:“皇族和司命一族都需后继有人。我既占了皇后和大司命的位置,就只能依责行事。这话我对碧鸾说过,今日我也想告诉大哥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行去母留子之法。宫人的命同样是命,没有母亲的孩子太可怜了。”
白卿风听她最后一句已带颤音,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他望着蓝荆安落寞的表情,不好再谈,只能翻身上马,陪她再去跑上两圈疏散心中的苦闷。白卿风边骑马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尽快怀上孩子。
而温室殿内,棋盘上只有空空几子,萧青云正低声问沈容止:“那边行到哪里了?”
沈容止的声音同样不大:“已经过了邰亭,估摸着后日就能到了。您和殿下说了么?”
萧青云摇摇头:“没有。我不打算说了。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斩后奏,把事情办了再说。”
沈容止心中叫苦,面上也带出了难色:“君上,这样不行啊。到时候殿下知道一定会闹起来,一样没可能的。”
萧青云叹口气,烦躁的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暂时不用考虑以后的问题,还是先说近前的吧。对方依旧坚持之前的条件么?”
沈容止扯扯嘴角,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厌恶:“是。对方嘴硬的很,只说若是达不成协议,便是到死都不会帮您的。”
沈容止皱着眉,宁着头皮又补充到:“要不然,您还是干脆广开后宫算了。我看殿下倒是很同意这个想法。”
萧青云一脸郁色:“你又不是不知?我既留了阿狸在身边,就要让她过的舒心。若是让她那般冰雪聪明的人儿被一堆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整日缠着,她能快乐么?再说,一旦开了口子,什么人都会想往后宫挤,到时候前朝后宫凑成一团,哪里还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过?”
沈容止心说,她现在过的就舒心了、就安生了?等她知道了你干的好事,怕是更不快乐。不过,就算他和萧青云再是熟悉,这话他也是不敢说出口的。沈容止只道:“那一切还按计划进行么?”
萧青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嗯。你让人通知他们,说是我同意了。至于这边”说着,萧青云将身子又向沈容止身侧斜了斜,低声与他细细商议。
蓝荆安到温室殿找二人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萧青云对她招招手,她便蹭到萧青云身边观起棋局。蓝荆安有些惊奇:“你们下了这么久,才下了半局?”
萧青云摸摸她的手,见她手上的温度还好,放心的顺口接到:“不是。这是第二局。”
蓝荆安笑了:“没想到下的挺快啊。第一局是谁赢了?让我猜猜,应该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容止就出声插言:“是君上赢了。”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萧青云一眼。
蓝荆安笑容满面,开心的对沈容止说:“那你要不要我帮忙?”
沈容止赶紧摆摆手:“殿下的好意我可受不起。再说了,我不过是刚才一时不察罢了。这一局就算是你们一齐上手,也不一定是我对手。”说完他又指了指棋盘。
蓝荆安早就看出来目前沈容止所持的黑子占据了优势。但沈容止这话不说还好,他的话一出口,自然激起了蓝荆安的争强好胜之心。萧青云见阿狸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干脆向旁边移了移,将自己的位置让与她,由她直接和沈容止对弈。蓝荆安将心思都放在了棋盘之上,埋头苦干,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凝视着她的萧青云以及极力掩藏自己目光的沈容止。
一局鏖战结束,蓝荆安险胜半子。她得意洋洋的向沈容止炫耀:“做人还是不要太志得意满的好。”沈容止故意板起脸:“皇后殿下教训的是。”
蓝荆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萧青云也难得的勾了勾嘴角,摸摸她的头:“你再欺负他,小心明日成王妃又去找你哭诉。”
蓝荆安一下子就不敢再乐了,目光闪烁的望着沈容止:“表哥,要么你现在就回吧。今日可不是我们留你留的晚,是你自己舍不得走的。你可得替我们好好跟表嫂解释啊。”
“嗯。我记着了。今日是我自己舍不得离宫,辛辛苦苦陪着帝后下棋。皇后殿下还不管饭,赢了棋便要直接打发臣走。”沈容止这几句话一出,吓得蓝荆安直接从席子上蹦起来,赶紧对着殿外招呼:“素梅,你让思茱这就去备膳,一定要多多准备些成王喜欢的。”这回,笑的眉眼弯弯的人终于换成了沈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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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各怀心思
日子一晃就过,没过两天就到了承天节。承天节既是旧历中秋又是帝王寿辰,更是乾国复国的日子。作为国典,这一日在兴乐宫乃至整个永华城都素来比新年更为重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各地使者往来不绝。大鸿胪及其手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直接住在驿馆才好。
承天节的前一晚,在永华城最豪华的驿馆中,一个留着的八子胡的男子正随意的向对面之人说道:“您何必要亲自走这一趟?千里迢迢,怪累人的。”
而小几另一头的男人已近天命之年,轻笑起来,面上的一道伤疤跟着抖了两抖,说不出的狰狞:“这一趟辛苦殿下了。殿下霸业将成,老夫怎好袖手旁观?自然要亲见殿下除了仇敌,心中才够痛快。”
留着的八子胡的男子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揭穿他:“先生怎么也开始这般对我讲话?想来您不是为了看我除了他,而是要看着自己的仇敌不得安生吧?”面上带疤之人也不反驳,捋着胡子呵呵笑了起来。
留着八字胡的男子略略犹豫,还是再次向带疤之人出声确认:“您确定这次的安排没问题么?”
面上带疤之人阴测测的眯眯眼:“殿下放心,一个都跑不了!殿下这么多年的等待,老夫这么多年的等待,绝不可能白费!”
八字胡的男子被他最后一句话激的再度热血沸腾,重重的点点头:“好,我听先生的。本王就不信他这次还能逃得过!”
而此时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房间里,一位姿色卓绝的女子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梳子,一边听着身边之人压低声音的汇报。她听完之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倒真是辛苦你了。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的消息。”
被她夸奖之人讨好的继续说:“您过奖了。这些事情虽不算出名,但也不算难查。主要还是您的方向给的好。只是不知接下来需要小桃做些什么?”
相貌姣好的女子开始漫不经心梳理自己顺滑的长发,轻笑一声:“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你明日只需看我那好四哥如何行事,必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就是。”
名为小桃的女子弯身应了,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只余下那美貌女子一人在房中。女子见小桃离去,放下梳子,从怀中拿出一物,心中暗自得意:是我的,终会是我的,谁也休想从我手边夺走!
终是到了承天节的正日子。萧青云的一天是从怀里小女人轻柔而甜美的祝贺声中开始的。他历来喜欢承天节,因为有阿狸在,才让他觉得这样的节日格外有了意义。
但今日萧青云的行为却让蓝荆安有些诧异。萧青云不顾今日事多,不仅和蓝荆安腻在床上,更是一早上起来就开始索欢。二人被翻红浪,蓝荆安在他身下变成了一朵妖艳的花,身子骨都化作一滩水。蓝荆安渐渐没了力气,连连讨饶,萧青云却不肯罢休,依旧起伏个不停。
“好青云哥哥,你你太太,啊,且且放过我吧。”好好的一句话,被娇喘吁吁的蓝荆安说得七零八落。
“我太什么?我的阿狸不喜欢么?若是不喜欢,咱们这就起身便是。”萧青云话虽如此,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的意思。一滴汗顺着他的鬓角落了下来,恰巧滴在蓝荆安半开半合、眼神迷离的美目上。萧青云停下动作,伸出软舌,轻轻一卷,便扫过了那滴汗落下的位置。
一瞬间的酥麻让蓝荆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连带着萧青云也一下子汗毛倒立。一息之后,萧青云凑在蓝荆安耳边轻吐了两个字,还未等蓝荆安反应过来,她便迎来了最为猛烈的急风骤雨。如痴如狂中,蓝荆安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最后的一片白光。
等蓝荆安彻底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泡在了温暖的池水中。她累的手都抬不起来,全靠萧青云给她按摩解乏。蓝荆安有心说他两句,怪他明知今日要从早忙到晚却还这般不知节制,但又想着今日是他生辰,总该让他过的顺心才好。到底,蓝荆安也没舍得张口,反而是闭上了眼睛。
萧青云望着累的连话都懒得说、闭着双目养神的蓝荆安,心中突升感慨。蓝荆安感觉萧青云的动作停了下来,忍不住睁眼去看。迎着阿狸慵懒而关切的目光,萧青云再次失了控,一把伸手抱住了她,只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阿狸阿狸”
蓝荆安初始有些怕,害怕青云哥哥再度不管不顾的疯狂起来。可是细听之下,却觉得他的声音里传递的不是欲望反而有些别的东西。她心下疑惑,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他:“青云哥哥,怎么了?”
萧青云避而不答,只是松开了手,开始为她沐头。直到蓝荆安将自己完全浸没在池中,任萧青云帮她冲洗满头青丝的时候,她才依稀仿佛听见了“原谅我”这三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字。
蓝荆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心中有些好笑。在她看来,青云哥哥在某些事上就和在战场上一样,攻城略地,无往不利。这一次肯认错,八成是知道自己今日实在是太过了。但蓝荆安自然不会戳穿他,只作没听到,和他一起沐浴清洁后,才从浴房出来。
萧青云和蓝荆安都不喜欢用侍者。萧青云是因为从小在军里过惯了,再加上他认定绥帝后期昏聩与他身边的五常侍惯进谗言不无关系,所以是看见侍者就厌恶。
而蓝荆安则是认为除了天生有异者,以去势为手段对待常人太过残酷恶毒,所以坚决反对人为的再造侍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甚至在新制定的乾律里去掉了宫刑这一古老的刑罚。再加上蓝荆安第一次入宫时曾吃过小侍的亏,所以她始终对侍者有些杯弓蛇影。
二人的不谋而合曾让兴乐宫中的侍者叫苦不迭。萧青云本来打算让所有侍者统统出宫自谋生路。但这些人很多都是一辈子生活在宫内,除了伺候主人,什么都不会。到底蓝荆安心善,没有将人全部赶走。除了自愿出宫和其他王侯大臣府中愿意接收的,其他的侍者依旧留在了兴乐宫内。只不过,留给他们的也就只有些底层活计了。
二人不让侍者近身,能伺候的,便只剩下蓝荆安身边的几个宫人。等思茱几人捧着仪服进来、服侍蓝荆安更衣的时候,饶是思茱这般见惯帝后恩爱的人,也禁不住红了脸,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不用给陛下更衣,否则实在是太过羞人了。
蓝荆安面上同样有些不好意思,只悄悄拿眼去觑已经穿好仪服的萧青云。每次二人燕好之后,他都行动如常,倒是她自己,总似废人一般。这种事,还真是人比人气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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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花样年华
等思茱等人为蓝荆安穿戴整齐,蓝荆安便开始为萧青云绾发戴冠,经过多年的练习,现在蓝荆安的手法已经非常熟练,不多会儿便将他的满头青丝盘成髻,固定在切云冠上。然后萧青云起了身,再由蓝荆安为他系组绶。
蓝荆安没有立即为他佩挂组绶,反而是回了内殿,取了一物出来。萧青云望见她手中的东西,眼角流出暖意:“这是阿狸今年送我的礼物?”
“嗯。好几年才磨成这么一块,这回你可不许再弄丢了。”蓝荆安一边作答,手下一边忙碌不停。等她停下来之后,直拉着萧青云站到了巨大的铜镜前。萧青云望着镜中挺拔威严的帝王和身侧温柔可人的皇后,再看看腰侧的白圭,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下蓝荆安的额头,低声承诺:“嗯,绝不再弄丢。”
二人不过轻拥了一下,便复又分开。今日大朝,萧青云穿戴整齐,便匆匆先往正宣殿去了。他前脚刚走,庞素梅就带着思茱等人进了殿。蓝荆安见到素梅,笑着问她:“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今日事多,你不一定能现在过来呢。”
素梅一边指挥着思茱等人为蓝荆安绾发上妆,一边心急火燎的回答:“哎呀,我的殿下,您还有心思说笑呢?您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您那几个心肝可都在椒房殿等您半个多时辰了。”
蓝荆安面上微红,话里也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好素梅,不是还有你呢么?有你镇着,想来佳期和京墨也不敢翻了天。”
庞素梅无奈的叹口气:“大抵是有别家的小姐,她们两个今日倒是乖觉的很。只不过贺涟都要坐不住了。我只能派了思萦前去。”
蓝荆安哈哈大笑,害得思茱差点把她的眉毛画歪了。蓝荆安赶紧敛了笑容,轻缓的夸着素梅:“还是你有办法。思萦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让她讲会儿故事,怕是那几个丫头都不一定乐意我现在过去。”
思茱几人快手快脚的为蓝荆安收拾齐当。蓝荆安顾不得用早膳,揉着酸软的腰肢便出发往椒房殿去了。
椒房殿虽说历来常作为皇后寝殿,但自从蓝荆安入住兴乐宫,萧青云就没让她在椒房殿住过一天。两人一直住在帝王常所——宣明殿中。宣明殿离前朝各殿最近,最为便宜。萧青云又让人将宣明殿西偏殿改为了浴池,直接与主殿打通,方便随时沐浴。这样一来,更是让蓝荆安舍不得另殿别居。
蓝荆安虽不住椒房殿,但作为皇后,接见所有外命妇,履行自身之责的时候,她还是会选在椒房殿内完成。而且帝后二人的寝殿常散放着各种奏疏,所以蓝荆安和萧青云哪怕是见亲眷,一般也不会将人召去宣明殿内。萧青云喜欢带人去温室殿,蓝荆安除了偏爱临华殿,最常去的便就是椒房殿了。
蓝荆安到椒房殿的时候,没让人通报,只站在门口望向里面。思萦讲得兴起,几个女孩子正全神贯注听她描述战争的场景,青春年少的秀颜上都露出紧张的神情,连站在殿门口张望的人影都没发觉。还是思萦最先注意到蓝荆安的到来,赶紧起身给她见礼。其他几个女孩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蓝荆安受了礼,坐到主位上面,悄悄对素梅做了个手势,暗夸她的方法实在是妙。几个女孩子之前都见过皇后,但陈扬的侄女陈昕和刘聪的三女刘蓁都是第一次被皇后点名召见,所以面上多多少少带出一丝拘谨。
蓝荆安看出二人的敬畏,率先笑着跟陈昕问话:“陈昕是吧?我见你倒是比去岁冬日那一回又长开了。你在将军府一切可好?”
前将军陈扬当年在江陵城破时父母妻儿均被杀,而他本人履行了自己当年发下的重誓,直到乾国复立才重新娶妻。谁曾想,陈扬的第二任夫人成婚没两年便又去了,并未留下任何子嗣。早已过了天命之年的陈扬,只得在今年另娶了一位娇妻。但他却熄了生子之心,只与其二弟商议,想选个孩子继承爵位和衣钵。
陈扬素来对自己的几个侄子侄女视若己出,尤其是陈昕,作为陈家二房的嫡长女,自幼聪颖可人,能文能武,陈扬对她格外看重。可陈扬二弟却极力推荐自己的嫡长子作为陈扬的承袭者。结果到了现在过继之事都没定下来,陈昕和她大哥却一齐住进了将军府。
陈昕听闻皇后问话,躬身回答:“多谢皇后殿下关心。民女在将军府过的甚好,大伯和伯母都对小女呵护备至。”
蓝荆安点点头:“我听说陈将军没少带你去军里。正好我这里还有几本早年的兵书,若是你不嫌我在上面加了注,便拿回去看着顽吧。”陈昕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竟然越过了冯京墨和肖苓,赶紧低头谢恩。
冯京墨和顾佳期一样,不知从蓝荆安这里搜罗了多少好东西走,两人连弓马骑射都是蓝荆安亲手教的,自然不在乎这样一本兵书。而肖苓的性子向来和婉,不喜弓马,和陈昕所猜根本相逆,所以同样谈不上嫉妒。
蓝荆安又转向刘蓁,出言问她:“你母亲的身子今日可好些了?”
刘蓁的声音如淙淙泉水,动听的紧:“臣女感激皇后殿下惦念。母亲身子已经大好了,右手也能照常动了。多亏您派了蒋方丞去,否则母亲真是要受庸医拖累了。”
刘聪夫人吴氏突发急病的消息,还是几天前蓝荆安见刘聪汇报匈奴之事时神情不对才发现的。当时她就让蒋语堂跟着刘聪去光禄大夫府上转了一圈,结果发现吴氏得的哪里是风疾,根本就是卒中先兆。蒋语堂赶紧开了半夏白术天麻汤,治风化痰,这才救了吴氏一命。为此,刘聪前日就已经进宫给她和萧青云谢过恩了。
听闻吴氏渐渐恢复正常,蓝荆安心中甚为宽慰,和风细雨的对刘蓁说:“前日你父亲还夸你来着,说你素来孝顺,这几日更是时时守在你母亲床边。她既然平安无事,想来你也能放下心来。今日你就好好跟其他的女孩子一起乐一乐,别一直紧绷着精神,要是累倒了就糟了。”
说完,蓝荆安又转头吩咐思茱:“你一会儿去找蒋方丞,让他别忘明日再去光禄大夫府上复诊,缺什么药,直接去药府找王药丞拿就是,务必要让刘夫人好全了才是。”
刘蓁听闻蓝荆安这几句吩咐,更是感激不尽,对上首的皇后谢了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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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承天节典
对于其他几个女孩子,蓝荆安就随意多了。尤其是贺涟,来帝都的时日虽短,但胆子却不小,时常与顾佳期及冯京墨混在一起,最会讨蓝荆安的欢心。
蓝荆安与几个花骨朵似的女孩子聊了几句,然后就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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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邂逅不偶
蓝荆安低声对萧青云说:“你今日已喝了不少,莫要再喝了。我去换件衣服,去去便来。”
萧青云面带醉意,再一次道歉:“是我不好,阿狸不要生气。我陪你去更衣可好?”
蓝荆安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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