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章 终焉

    “外面下雨了，殿下不冷吗？”

    陈修远披着一件狐皮大氅，看着屋外一阵阵白色的水汽从地上慢慢升腾而起，恍若仙境般美好。

    “没事，屋子里太闷了，外头脑子会清醒一点。”

    崔尚娴慢慢走出来，怀胎五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因此走路也得慢慢来。

    “殿下为什么要把赫加尔布丽留下？”

    和亲的事情，陈修远无能为力，他终究不能指着那些老前辈的鼻子说你是错的，他也不能和自己的皇帝老子争得脸红脖子粗。但是还好，没有想到赫加尔一族内部出了岔子，发生了内讧，五王子急急忙忙赶了回去，也顾不得和亲不和亲。

    二王子异军突起，夺去了近三分之一的军权，现在大王子和五王子二者联合起来对抗他，他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于是向大周求助，承诺若能够如愿以偿成为新的汗王，愿与大周永结同好，边境再无战事。

    陈修远巴不得新月国一直内斗下去，永远不要恢复元气，自己把自己打败。

    至于留下大公主一事

    “怎么，不开心？”

    “唔我不清楚。”

    陈修远摸摸她的小脑袋，“赫加尔布丽的生母和公羊珍颇有渊源，我想赌一下。”

    崔尚娴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吃惊。明明这个男人亲口说过，这是个彩虹版绚丽的人，污浊官场和她格格不入，言语中是那么爱惜她，但是亲手把这个温柔活泼的女人拖进泥潭里的，还是他。

    陈修远低沉着嗓音，“如果能扳倒公羊珍，我就赢了”他若是失去了现在的位子，下场有多惨，不用说，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古被废除的太子，有几人得以善终，不是“谋反”，就是被圈禁，甚至是离奇的死去，悄无声息。被册立的时候场景有多恢弘盛大，退场就会有多凄凉悲惨。

    “但是，我还是欠了她。”

    “”

    “自古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不是生来狠心的，只是麻木了吧。”

    这几个月，为了排除异己，陈修远做了很多事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多少无辜的朝廷官员被送进了打牢，早就已经数不清了。那些冤死的魂魄若是到了阴曹地府指认陈修远的罪名，他想，自己十有是会干脆利落地承认的。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就用上面那句话安慰自己。可是听久了，他却累了。

    “殿下，妾身想对你说一件事情”

    崔尚娴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令人奇怪，陈修远侧过头看着她，然后微微点了点头，“说吧。”

    她不明白是不是应该说，也不确定讲出来以后，他会不会相信。“妾身以前做过好多梦，有关于你。”

    “梦到我了？”陈修远一时之间不是很能理解她的点在哪里，“什么意思哦~懂了。”

    崔尚娴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壳里张了些什么东西。

    “五个月了，其实小心一点还是可以的啊，不用暗示我的。”

    陈修远两根手指头忽的就飞到她的肩上，然后仿佛小人走路，从肩膀一路走到手臂，最后想要原路返程的时候被崔尚娴躲开了。

    殿下，我梦到你，早在认识你之前那些零星的片段，无论如何都拼凑不成完整的画卷，直到和现实一点一点重合。

    她曾经把这种诡异而模糊的梦境，当成是自己前半生手里沾染的鲜血的惩罚，可是现在，她想知道这些，能否归结于天意？

    “殿下，你可以胜利的。”

    “啊？”

    陈修远一脸懵逼，话题怎么又转回去了？

    “你今天好奇怪啊。”

    崔尚娴想要随便聊几句，把这僵硬的气氛转化一下，但是突然而来的胎动使她一顿，“他又踢我了。”

    “又踢你，这么闹腾那她肯定随你。”

    “”您老人家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母后说，我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可乖了，一动都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崔尚娴一愣，非常无语，最后几个字是认真的吗？

    “殿下有想好给她起什么名字了吗？”

    对的，是“她”，据太医把脉，是个女孩没错了。

    “想好了啊，叫陈不是。叫陆之曼。”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怎么样？”

    这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看得崔尚娴想笑。

    “可以啊。”

    “只是可以啊，我可是想了很久的，夸一下我吧。”

    “殿下文采斐然，起的名字犹如神来之笔，十分优秀！”

    “这，这就过了，不要这么夸张啦。”

    太子和太子妃的婚姻，说起来一年都没有满，也许很多人很着急，为什么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男女热恋的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大臣家眷心里急，身边太监宫女也急，可是他们本人从来都是淡定的。

    轰轰烈烈也罢，细水长流也好，不管是哪一种表达，都只是过日子，两个人开心就好。

    正如她在母亲墓碑之前讲的，她和太子，不算天作之合，但确实是良配。因为害怕生活中的激情过早地用完，他们可以精打细算，体验小火熬制的温馨与美好。烈火烹油，谁也不知道谁会先一步厌倦。

    热烈的爱情令人向往，但是不适合他们彼此。

    陈修远嘻嘻哈哈和她说着笑话，可能有时候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很开心啊，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不好了不好了！”

    陈修远扭过头狐疑而保持着皇太子的威仪，顿时之前温柔随心的样子浑然没有了，只剩下一张严肃有余而温情不足的面容。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不好了，陛下他”

    陈修远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怎么了，我父皇他怎么了？”

    小太监跪倒在身前，浑身颤抖着，长时间没有声响，就在陈修远忍不住再一次发文的时候，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陛下驾崩了！”

    “！！！”

    崔尚娴手疾眼快搀住他，才令他没有跌倒。

    人活着的时候，百般厌弃，觉得他对你不好，他不重要，但是当他真的走了，你才会发现，原来你心里一直有一些敏感而脆弱的感情存在。

    “父皇！”

    “报——中书令举兵谋反，战况危急，叛军快要攻破北门了，殿下请早做决断！”

    “随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