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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栖枝》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宫闱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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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兰妃的忌辰都是宫里雷打不动的大事,她故去二十多年,从前住的宏徽殿也成了供奉牌位的地方,常年香火供奉不断。

    但宫里人人都知道,对死人的好是做给活人看的,兰妃得此哀荣,完全是因为怀王太有才干。后宫从来是讲究母凭子贵的地方,即使兰妃死了,她看起来也仍旧尊贵。

    只是看起来而已。

    一场小雨刚刚停歇,皇后朱红色的仪仗和凤辇在青灰色的长街上格外醒目,一落雨,什么颜色都重郁起来,瓦顶c宫墙甚至窗花纸的图案。

    群鸽飞往后宫深处,在海棠梢头轻轻一触,便落下碎碎的瓣子。

    每年九月,宫中都有重阳和兰妃忌辰两件大事要忙,重阳刚过,兰妃忌辰又近在眼前,今年又加上嘉慎公主下嫁一件,以皇后为首的后宫,自然又热闹起来。

    薛皇后端坐在凤辇上,目光很深远地想着些事,后退的宫阙和楼台似掠影般,皇后还记得,她第一年入主正阳宫的情景,凤袍加身c六宫朝贺。

    燕帝登基二十三年,这样的荣耀,只属于她一个人。后宫的美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可她的荣耀却从不曾衰减过。

    稳坐中宫二十余个春秋,皇后轻轻牵动嘴角,这一笑之下,眉梢眼角悄然蔓开细纹,却是时间如刀刻般的痕迹,就像明朗的秋月,再繁茂的杂草都遮它不住。

    长街前远远出现一行明黄的仪仗,不等薛皇后吩咐,抬辇的太监已自觉停住了,贴身宫女辞萧小步走上前来,征询的目光打量着皇后的神色。

    “皇上的玉辂在前面,娘娘咱们可要绕开,还是过去请安?”

    薛皇后徐徐望过去,高高宫墙内,檐角下悬挂着的鸾铃在风中摇晃,她根本不用想,便知道燕帝在那做什么。

    一个大国高高在上的君主,在缅怀他不能向人提及的往事。

    “绕道萃赏楼回去吧,皇上在那个地方,本宫就不过去惊扰圣驾了。”

    凤辇又缓缓起驾,一直走出很远,辞萧才小声道:“奴婢不明白,一年总有那么几次,皇上总是爱独自去华音殿,明明那里从来都空置着,没有人住过。”

    “你十年前才接替你姨母跟在本宫身边,而那里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薛皇后淡淡说着,眼眸中沧桑变幻的,是她不愿过多回思的陈年旧事。

    “华c音c殿”辞萧一字一字地回想着,她总无端觉得,这座宫殿中,掩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连皇后也不知。

    凤辇稳稳落在正阳宫门前,皇后扶着辞萧走回自己寝殿中,她今日有些累了,燕帝既然去了华音殿,那么晚上就绝不会留宿于任何一个妃嫔宫中,这是他少有的几个习惯之一,独为皇后熟知。

    辞萧奉上一盏解乏的茶,柔婉地问道:“娘娘可曾去过睿王府?”

    皇后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辞萧不是话多的人,看似无端提起的事,必然有她的原因。

    “当初皇上还是承王时,本宫与睿王的侍妾温恪夫人有交情,皇上去找睿王议事,本宫时而也会去看温恪夫人,后来皇上登基便再没去过。过了这么多年,睿王府什么模样,本宫已不记得了。”

    辞萧一凝眸,恭敬道:“几个月前,奴婢曾奉命睿王府召郡主入宫,您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薛皇后轻飘飘一句,眼神却寒肃下来,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在后宫和宁王在前朝的境遇便不那么顺遂了。

    “是。今日提起华音殿,奴婢倒是想起来,那次去召郡主入宫,她的居所便是以华音命名。”辞萧小心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奴婢以为,睿王府中的华音阁,或许与宫中的华音殿有关联。”

    薛皇后心头微震,将这句话反复思量后,缓缓凝眸看向辞萧:“你是说,琅月郡主在睿王府中的居所叫华音阁?”

    在燕帝这一朝,华音这两个字可不仅仅是盛世华音的意思,用在别的地方都还好,可用在睿王府,那就值得留意了。

    “奴婢眼瞧着郡主从阁里出来,不会有错。”

    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她深深吸一口气,语声旋即冰冷:“你姨母还好么?本宫当年放她出宫至今,也有十年了。”

    突如其来的冷意让辞萧有些仓惶,她定了定神,只能答:“姨母她旧病缠身,在京郊乡下休养。”

    “她的旧疾本宫曾让太医诊过,这么多年,恐怕已经好了罢?”皇后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可她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这般轻松,她已感觉到,或许在十七年前就已经了结的那件事情,并没有真的结束。

    “姨母是需要静养”辞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后定是发现事情不对,想将自己姨母召回宫里来,可她大半辈子都沉浮在后宫中,好不容易才抽身而退,又怎能再回到这里来?

    薛皇后微微一哂,十年清闲休养,再难解的心结都该解开了。

    “娘娘若有事,便吩咐奴婢去办。”

    辞萧的担心皇后岂会不知,她笃悠悠地开口:“你即刻取腰牌出宫,连夜接她回来,本宫十七年前嘱托她办了一件事,现在有些记不清楚了,要问一问。”

    原来是为了十七年前的旧事。辞萧别无选择,她向皇后恭敬一拜,告了声“遵命”后,悄声退去。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薛皇后一个人,她依旧高高端坐在主位上,无比尊贵,却又被满室寂寥笼罩。

    “杜夫人啊杜夫人你究竟只是他一生中转瞬即逝的一笔?还是悄悄为他留下了血脉?本宫真的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是何等容貌,竟能让一国之君罔顾六宫美色,独爱你一人。可惜从十七年前开始,本宫便再没有机会一睹你的容貌了。”

    薛皇后深沉的目光从殿门望出去,华音殿的一角飞檐隐约可见,从来不觉得那里有多碍眼。头一回,皇后看着渐渐消失在余晖中的华音殿,胸口微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