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三三章 重回长安

    十月三十，晴，长安城郊。

    一辆马车隐蔽在路边的树林里，正对着一间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还有丝丝香味溢出。树下一张躺椅，一个妇人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带着满足的笑容卧在椅上，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远处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正在忙碌着，像是在做一个小木马。一间屋门被推开，出来扎着头巾的老妇人，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递给孕妇看着她一口口喝下去，脸上的笑容像是秋日里绽放的野菊。孕妇突然叫了一声，老妇人慌手慌脚接过汤碗安慰她，旁边的男人丢下手里的活两步冲了过来，着急地听着她俩说话，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老妇人边说边笑，男人害羞地贴近孕妇的肚子也说着什么，四只手都放在肚子上，突然都震动了一下，夫妻俩互相望着，眼睛里写满了感动和惊讶。老妇人悄悄留下他们细细低语，又回屋了。

    我在探头张望，虽然不明就里，看见他们都好，至少，还有人能幸福。恍惚间，向前踏出了一步，被旁边的黑袍眼明手快地拉回去，“这里周围都有暗卫，不可妄动。”我装作不知他是爹爹，拂开他的手。

    回到马车里，抱着双膝坐下，腹部传来隐隐的痛楚，悄悄解开衣衫，看见又有一团红线缠绕般的血线出现在腹部，用手指轻轻点一下，那团纠结的血线稍稍一动，扯出了又一阵痛感。刚将衣衫掩好，听见前面一阵喧哗，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外面有一队士兵，押着一辆囚车，却是一个铁笼子，里面一团奇怪的黑色动物，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不出什么模样。

    转弯的一刹那看见了一片被撕裂一半的小小的肉翅，这是？难道是阿熏？我拉住爹爹的衣袖，轻声说：“能不能能不能打听一下情况？”本来是想说能不能救阿熏出来，但若我不知他是爹爹，自然不会提这种要求。

    他没点头也没回答，但我知晓，没有明确拒绝便是同意了。

    马车在城门处转了弯，驶向后山。快到大归寺的时候，又加速离开了，我正纳闷着，看见了大归寺两边森然立着的士兵，立刻明白了。抬头看了看天空，流火还在不远处跟着，我向它做了一个手势，让它先回去阿媛那边，这里我没有问题。它飞走了。

    爹爹在前面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管它叫谁来都没用的。”

    “我没叫谁，谁也不会来。”厌极了他这副刻意疏远的样子，小时候是如此冷漠，长大之后也是这般对待我。

    “那便最好了，”他加紧赶车，避开了那些士兵。

    马车在树林之间穿行，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农舍旁边，下了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乱草丛中掩着一口水井，他示意我下去。探头向内瞧了一眼，只是黑漆漆的一片，顺着井沿向下攀去，壁上有几个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慢慢向下，到了井底，地下的寒意从脚底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跟着下来的黑袍点了火折子，带着我向里面走过去。

    这里一间接一间，小小的屋子，都仿佛有人待过，宿夜苦读，到处是书卷典籍。在一道铁门前，他停下了脚步，用怀中藏着的锁匙打开，示意我继续向前走。这里居然有如此曲折和大规模的书库，真令人惊叹，不知也是天机阁的据点么。

    又是一道带锁的门，过了之后听见潺潺水声，挺熟悉的，渐渐向里走过去，绕过了一间又一间，已经数不清多少间小书房，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这里像是一间会客室，但没有案几桌椅，只有几个蒲团，空荡荡的大厅显得有些冷清。

    他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照出了一面墙壁有层层堆叠的书卷。还是书啊，心里叹了口气，他挑了挑，拣出一本，扔给我，“去看。”说完自己也拣了一本，坐在一个蒲团上，安静地读起书来。

    恕我直言，这种情况下我是没办法静心读书的，刚要出声抗议，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像是箭矢在箭筒中摩擦摇晃，最终向我们靠近，我闭嘴，迅速靠近他，眼睛盯着声音来的地方，只见墙壁上突然开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口，如一般食盒大小，从中掉出一卷书，然后又迅速合拢。原来这就是传递讯息的通路机关，立刻上前去打量，只见闭合的地方严实合缝，可见技艺精湛，这么说来，这里的书卷全都是各地搜集的情报。

    乖乖闭上嘴巴，拿了手里的册子，走到最近的蒲团，坐下来翻看。

    这里记录的全是哥哥离开长安以后的行踪，经过汴州c徐州，到了润州，又穿过金州c江陵，最后到cd。每到一处，遍寻血衣楼旧部，并不是集结而是解离，帮助大家回归正常生活，至于有多少旧部，便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是切切实实地稳定了纷乱的人心，他依然在践行自己的信念。一边看一边由衷地欣慰，这就是我胸怀天下，霁月清风的兄长。

    记录到了十月初五这天，他的生日，那一天只有空白一片，之后便是在cd出现，城郊和城内来往。那天在山崖上，没有人知道完整的事情，那天小白走了，火将军利用了阿熏，元渊入了哥哥的身体，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错位。

    这就是所谓的劫难，我猜想哥哥的魂魄是被移入某种法器里面。裂魂阵！润州竹林里的阵法已经被毁，还会有何处。

    “请问，可知裂魂阵”那边的爹爹明显一震，他大概也知道我可能猜出了他的身份，但是相认又必须解释清楚，这么多年如何偷梁换柱离开南海守备军，如何入了天机阁，如何看待我们兄妹的生死瞬间。他将手中的那本册子交给我，里面正是记载着裂魂阵的详细解法和位置。

    “既然您已经看过，不知有何见解。”他皱了皱眉头，“裂魂阵阴毒凶狠，不可逆转，据记载只有三处，一处在润州，一处在魏州，还有一处在海外不知名的小岛上”

    “润州那处，可以不做考虑了。”我插了一句。

    “魏州那处相传是殷商时期一直有的，被作为禁地，知之甚少，至于海外那处，更是不得法。”

    提起殷商，自然想到了盘庚，不过，执明已经很久不见了，我的灵力自从被元渊抽走以后也很难聚集，像是又蒙上了封印。

    正在走神的时候，一边传来了叮铃铃的声音。听见铃铛响，我突然跳了起来，躲在书柜旁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爹爹见我这副模样，眼中露出怜悯的眼神，想要过来拉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嘴里说“你在这里等我下，外面有点事。”

    我点点头，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呆坐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