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岳星岳白

    闭上眼睛之前，我还是被关在牢房里的一名囚犯，不见天日，在墙上刻痕算天数。

    睁开眼睛，已经身在南海边的小渔村。永远都会记得刚醒来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不远处就是一片海滩，能看到连成一线的天和海。立刻飞奔过去，这一刻最懊恼的就是眼睛还不能分清颜色，否则应该能看见，浅浅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脚下踩着浅黄色的绵软的沙子，靠近沙滩的海水有些绿色，接着是碧蓝碧蓝的，再深处是蓝黑色。海浪拍打着沙滩，像是一阵阵的雨敲在窗棂。难怪我这么爱下雨天，就是这种间歇性的水声，让我觉得很安心。

    为了让我在路上好好休息，薛明用了些安神的药，一路上有王爷和哥哥留下的人照应着，甚至还有血衣楼的人。我真是很佩服世家的感召力，曾经的徐家居然能有这么多人拥着，难怪皇上会放心不下。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初王爷将挟魂令压在我胸口，是为了阻止匕首穿透我身体，却阴差阳错地将令牌融在我身体里了。如今的我，再也不用担心谁会打它的主意。

    世事难料，偏偏又将一切凑成今天这般模样，如果他不是刺在我胸口，不是用的龙牙，或者我没有刺他，没有他的血，或者他没有拿挟魂去赌，任何一分一毫的偏差，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心口处长着一枚令牌，上面显出高榕树的枝枝叉叉已经和我的心脉都连在了一起，泛出一阵柔和的光芒。这从光芒之中有黑色一点，便是咬在心头的小黑虫，受到挟魂的压制，没再继续吸血，只是暂时也没办法除去。

    当初我交代小白将龙牙带走，他匆忙之中没能完成，没想到最后还是以这种方式回到我手中。我捏着上面那颗珊瑚珠，心头一阵一阵的疼。小白说他们找到我时，龙牙整个没入我的胸口，我又浑身冰凉，毫无生气，吓得几乎腿软，还好提早将薛明请了去，拔出龙牙才发现胸口处已经结痂，连忙边赶路边医治，顺便在乱葬岗放了一把火。

    执明进入了短暂的休眠期，也许是前一段时间太过紧张，或者是被禁锢的久了，我进去探他的时候都是趴在树枝上安静地睡着，黑黑的睫毛煽动，长发披散，身体随着高榕树摆动，更随着我的心跳呼吸震颤。

    来到这里，我们装作是躲避战乱的一家人，薛明是叔父，我和小白是姊弟，改姓做岳，暂时安顿。本来想着开药铺，被我否决了，他用药方子习惯和平常大夫略有不同，不妥。想了几日，还是开了一个铁匠铺，小渔村里平时大都是捕鱼维生，鱼钩鱼叉，修船补漏这些事还是可行。

    琢磨了几日，我做出来一种弓弩，可以把鱼叉发射出去，瞄的准的还可以捕到大条的马鲛鱼，这种鱼好吃又好保存，我们也终于被这个陈家村接受了。

    从长安到南海，接近一个月的奔波劳累，我是舒舒服服躺着，他们两人经历的种种艰辛自然不必细说。我觉得奇怪的首先一条便是薛明一直跟着我们，皇子早产，皇上必然会想到寻他，而他不在长安，我“尸首”又丢了，这不是明摆着说我逃走了么。他却说无妨，药王谷已经安排妥当。多年以后才明白，所谓安排妥当，也是将他毕生心血整个药王谷赔上了。

    还有一件疑惑就是明明走水路会比较快，偏偏要走陆地，可以说是为了避开追捕，可是我们并没有被追缉的喔。混在人多的地方更容易不是么。

    小白会说话以来变得非常啰嗦，经常拉着我比叨比，也许是要补这些年来无法开口的遗憾。我也曾经试探过，在他手心写下当初约定好的几个字，他都一一回应了。

    小鸾反而沉默了许多，也难怪她来人间界一是见哥哥，二是为他挡灾。本来附在我身上已经够不幸了，好容易哥哥意识到她的存在又不排斥，她就被我给送回去了。如今更是附在一只鸟儿身上，难为她了。

    “哥哥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我知道他要去徐州，也会来南海。他也一定知道我的想法。我正在学习编渔网，然后加上几个小巧的铁块。这种手工把我仅有的耐心一点点磨没了。

    “就快到了，我还是担心。”她立在我肩膀上，悄声说到。周围海浪的声音掩盖了我们的对话。小白在捶打鱼叉，他和村民们一样裸着上身，我别过脸去。薛明在屋里抽墨鱼骨，磨成粉，做成简单的金创药。

    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托着下巴望向海面。表面上看是在发呆，其实早已入静，挟魂和我血脉相通，我的感知能力又强了一些。真应该摆摊算卦，指给他们那里鱼群多，哪里有珍珠珊瑚。这附近的海里有什么活物我都已看过，除了那些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鱼，我也让小白偷偷潜下去捞了不少好东西藏着。有机会，还得打听一下那珊瑚珠的来历。他说白色常见，像这么鲜红色的还未见到，或许要潜入深海里去寻了。

    我知道小鸾有偷偷去往驻军那边探消息，离村子大约两天的脚程，它用飞的应该大半天就能来回。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她懂了。

    薛明突然从屋子里窜了出来，跑到我身边“小白昨日带回的有几株海底螺，清热明目，你要不要试试？”

    我点点头“自然是听师父安排。”好容易来到海边，他一直在研究海中的药材，哪怕是要做试验品，能有恢复的可能我也不会放过。

    薛明冲回屋内又拿了一个眼罩出来，里面塞了药材，敷在眼睛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远处的海鸥叫了几声，这些大鸟，什么都敢抢来吃，差点还要对流火下手，我看四下无人，放出了好几道剑气，从此没有鸟敢过来惹我们。出海捕鱼的船也陆续回来，时不时有路过的人和我们大声招呼。

    听着海浪声音，感觉胸中的闷气都吐了出来。渐渐的觉得长安那些过往越来越模糊，我有时会觉得是陷在自己给自己造的一个梦里，但是还没发现破绽，等到我结束了逃避要面对的时候，会看见一个满目疮痍的场面。

    说起来，我这个血巫族的圣女，见过了鬼怪，狐妖，还没见过真正的神族。在执命的回忆里看见的王后应该不是平均水平的神族。有生之年，还想要见识一下，心向往之。

    照理说神族的为了克制妖族，也会派相应的神分一半神识到人间，而且也会因我的灵力而聚拢。但是我所认识的人，除了那晚在王爷额头见过一次白茫茫的亮光，在没有谁能和神族扯上联系。难道是早就出现了还未觉醒，机缘未到吧。

    还在享受悠闲的人生，眼罩就被人一把扯了去。

    “游泳去吧。”小白拉着我的手，冲向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