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9回到申市

    晨光稀微，青堤一陌里碧澜院的客厅沙发上，刚躺下的陆颜承又静静睁开了那双蓝如深水眼睛。他坐了起来，拾起一旁桌子上的手机，划开屏幕给不同的人发了几条消息，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两小时后，申市锦善区一隅，一条被紫藤掩映的僻静里弄里有一辆迈巴赫开了进去。这是一座有了些年头的石库门弄堂，一道道壁垒森严的石库门向幽深出延伸而去，很是给人一种门庭深深感觉，虽然保存的极好，细看下那些权势之气却又有些倾颓之感。四处散着的落叶与昔日的庄重，城府颇深与权力的失效，这些似乎联系着，又似乎彼此间毫无关系的元素，共同在这个弄堂里营造出一种深沉的静谧感。

    迈巴赫在弄堂的中部停下，旁边是高耸紧闭的石库门，仔细辨认才能在两道石库门间的墙壁正中见到一扇毫不起眼的小门，车才停稳，那扇小门就从里向外打开了。一个高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很是慵懒，一件宽松半高领白色针织衫，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他开了门却不过去，一手支在门框上，另一支手上端着雾气蒸腾的马克杯，笑盈盈的看向迈巴赫的驾驶座。

    “大哥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记着云间要正式营业了吧。”方郁衡倚着门框不紧不慢地问道。初秋的风忽然蹿过弄堂，将马克杯上的热气在一瞬间卷散，等热气再次腾起，他才举起杯子喝了口过分加甜的热牛奶。

    陆颜承已经从车上下来了，他只穿着件衬衫，风一吹就贴服在身上，略显单薄。新鲜的空气被吸入鼻腔，有些寒凉，在其中他嗅到了申市初秋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同故州带着点残存暖意的微凉，所不同的咸潮湿意。这是临海的味道，他又回到申市了。

    “有几件事，想和你再确认下。”陆颜承上了车门，转身看向方郁衡，有些阴郁的眼神里透出一股锐意，声音是却带着点鼻音的低哑。

    方小三懒散的倚门听着，闻言缓缓地站了个笔直。动作的时候，方才的那份慵懒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本还带笑的眼眸转瞬间就只透露出了凉薄，就连马克杯上的雾气都像变成了升华着的寒气。可是这样的森寒锐意，仿佛才是方郁衡身上最本来的气息。石库门弄堂的权势逼人在这一刻陡然回归，而之前的颓意似乎只是这些本质漫不经心间的留露，在需要的时候，那些悠久的，却未消退的东西，顷刻间就可以回归。

    方小三闲暇时最爱待着的住处和他本人很是相似，热闹繁华的地段，外围是高栏繁木的掩映和旧时代里森严的全面封闭，内里却有着严整的秩序，对外开放的区域即使干净有序却也阴郁鲜有人气，内部的私人领域却是要光要暖要舒逸。这条存在于锦善区中心的弄堂，透过高高伫立着的黑色铁栏向内看去，和申市其他一些不对外开放的文保建筑并无二致。整洁却也晦暗幽深，即使进去走一趟也会让只觉得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历史，再要有什么，就只能是放着落尘了。可倘若能走进内部，就会发现方小三的私人空间是永远舒适的地方，空气是温暖新鲜的，地毯是软乎的，就连光线也是暖的柔和的，干净整洁的家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那么的适宜，仿佛构成这个居所的所有事物每时每刻都能找到最合适的状态。方郁衡把陆颜承引到了二楼的一个内部阳台，高处的天窗外是重云密布的阴天，天窗滤下来的光线却是明媚温暖的，四周花树围绕，像是置身在一个小巧精致的空中花园里。柔软宽阔的靠椅缘着小桌摆放，桌上有着正在工作着的电煮壶，很有设计感，明明是电煮却偏偏像模像样的有红炭堆积的底座。在这样的环境下，连从昨晚起，就一直紧绷着的陆颜承也在踏入这座楼后，很难再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着身体表征层面上的防备。

    方郁衡从一旁的橱柜里又拿了一个杯子，放到陆颜承对着的桌面，刚提起壶，陆颜承就嫌弃道：“不要，你牛奶太甜了。”

    “”

    方小三动作一滞，随后又倾斜壶嘴，看了眼一旁的半开的糖罐很是无奈的解释：“这壶还没加糖呢。”

    牛奶倾倒进杯子里，稀薄的热气沿着杯沿滚滚升起，陆颜承轻声问道：“四年前你有查到顾盼的背景吗？那场宴会她走的谁的路子？”

    方郁衡动作未停，想想了想才回答：“小嫂子的背景哥当年不是不让查吗？至于路子，不是说是晏之帮你们约的吗？怎么了，大哥这次去故州见到小嫂子了，并且还发现了什么？”

    陆颜承摇了摇头，静默了会儿才道：“我突然想起那年小二和我说的是：她刚好也要去，所以让我顺便就去见一面。你真的没查？”

    方郁衡倒完牛奶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端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再放回桌上，随着一声轻响答道：“查了。”

    陆颜承看着方小三，安静的等他继续说，方郁衡也抬眼看向了他，眸中的寒意却是渐深。

    “但是查和没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并且还不能深查。”方郁衡换了个坐姿，用手撑着头淡淡道：“顾盼在那晚的事上，处于一个极其关键却又暧昧的位置，我再深入去查就一定会惊动很多方的势力。正好当时大哥让我暂时不用去查，我就顺水推舟了。其实，后来我看大哥和小嫂子进展的速度有些快了，还是去继续追查了一段时间，但情况却更加复杂了。京都那边，至少有三家对顾盼的信息进行了抹去和封锁，不过我却从其他事情的调查里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陆颜承听完就笑了：“你当时就查觉出我们进展得不对劲了？”

    方郁衡也笑：“感觉吧。恋爱这种东西，我俩当时一样，都没资格能有点什么看法。就是看你沉迷得有点越了我心里衡量的度，和你风格不太像，就留意了下。不过，现在看来可能确实也是我们单身狗不懂感情了。”

    陆颜承哑然失笑，“说吧，除了你小嫂子不是会对陆家产生威胁的人外，你当时还查到了什么让你没动声色的东西。”

    方郁衡松散时嗓音是很清润的，一贯紧绷的唇角现在到放松下来了，“我说了，大哥可不要针对我。”

    陆颜承挑眉，“怎么？还有说法？”

    “其实我能查到小嫂子零星点的信息，还是因为季小二。暨澜研究所大哥可比我熟，季小二那年人还在国外，但小嫂子的第一份资料却还是从他家研究所一位世叔那拿到的。小嫂子是去暨澜毕业实习的，暨澜那保留着的资料很寻常，人也是正规招收的，但是那年的暨澜却发生了些不太平常的事，所以世叔才格外留意到实习生里有我在调查的人。”方郁衡说着轻轻笑了笑，才继续说道：“暨澜那年年初突然接了个和政府合作的项目，项目不是暨澜一贯的研究方向，但是时间限制的很是紧凑。正焦头烂额之际就收到了一批方向吻合的应届生实习申请，小嫂子就是其中一个。我沿着这条线查了查，就发现小嫂子是被京都有三家关照着的，花这么大力气还不让当事人察觉的护着，这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吧。既然三家里没有钟家，那把小嫂子放在你身边，谁能保证关键时候她不能是大哥和申市一张平安符呢？何况当时，大哥不也挺喜欢小嫂子的，这么一想，我哪还有拦着的理由？”

    “哪三家在护着她？”陆颜承心念一动问道。

    方郁衡又喝了口牛奶才不急不缓的回答道：“秦家，苏家还有阮家。”

    “没有了吗？”陆颜承追问。

    方郁衡眼底极快的划过一丝异样，“没了。不过，我也确定不了是背后有哪家主导，还是他们有共同的利益连接。”方郁衡顿了顿又道：“不过，那晚的宴会倒是又多了一个燕家帮小嫂子掩护身份进入，不过我仔细核对了名单和监控，感觉小嫂子并不知道燕家的这条路子，她是被秦家的人带去的。”

    陆颜承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方郁衡见状也不再多言，重新起了个自己感兴趣的头：“我这次是在故江大学生科院的实验楼前见到小嫂子的，看着小嫂子这次去故州还是为了科研的事，不像是能和大哥碰上，大哥刻意去见了？”

    “我在机场就遇到她了，只是隔的有点远，不过后来真正见到面也确实是偶遇。你说她是为了科研去的故州？我看到未必，她她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简单无害，实际上，”陆颜承温和地轻笑了一声，“无害到无害，简单却未必搭得上边。”

    方郁衡看陆颜承不太想深入的聊顾盼，也就不追问，又和他聊了其他需要互通有无的事。谈正事时，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日中，两人一对视知道彼此都选择了出去吃，就整理了下准备出门，一开门就正对上了一张年轻灿烂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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