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皆棋》正文 第十七章：不当霸主作明君

    第二日，九灵侯府，花园凉亭。

    “贤弟，请！”

    大周二皇子，九灵侯，姬长封为坐在对面的王玥文亲自斟上香茗，举止落落大方，全无皇室子弟的半点倨傲。

    “殿下客气了！”

    王玥文在姬长封斟茶的手上轻轻地虚托一下，不卑不亢，宠辱不惊，尽显世家子弟风度。

    今日用过午饭后，王玥文便随家中管事上门拜访二皇子姬长封，因为是双方第一次私下会面，所以只有王玥文一人前来，并未带上庄七命。

    其实庄七命也不愿意来，用他的话说，这种文绉绉的场合不适合他，要打架的时候再叫上他。此话一出自然引来王玥文的一阵鄙夷。

    暂且不想庄七命的事，眼前这位以淳厚和善著称的二皇子，果真不负贤侯之名。

    自打王玥文走进这九灵侯府后，这二皇子便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明主姿态，与王玥文兄弟相称，方方面面无不做得周到极致。尤其在知道王玥文曾在外闯荡两年后，更是与王玥文聊起了各地方土人情。

    姬长封曾代天子巡狩，周游各地，而王玥文更不必说，两年下来大周哪里没野过。一时间二人谈笑风生，宾主尽欢，一如相交多年的知己好友，全然不似今日才认识的。

    “玥文贤弟当年进宫陪读那会儿，为兄恰好在国子监修行，日夜陪伴在王老祭酒身旁聆听教诲，平日间甚少回宫，倒是错过不少与贤弟相识的机会。”姬长封略带惋惜的感慨道。

    此事王玥文自然知晓，因为姬长封口中的王老祭酒就是王家老祭酒王博远。

    当年王博远年事渐高，心有隐退之意，故此周皇派遣年岁稍长的二皇子姬长封c三皇子姬长隐跟随在王博远身边学习，这一跟就是三年。三年后，王博远返回王家，姬长封和姬长隐才结束了此次修行。

    “此事爷爷有跟家中子弟说过，时常教诲我们要以二位殿下为榜样，耐住寂寞，勤勉治学。”

    王玥文并非有意恭维姬长封，而是王博远对二人的评价向来颇高，毕竟能被王c谢两家看重之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随后姬长封又问起了王博远的近况，王玥文一一作答，就这样，二人一直聊到了晌午。

    就在二人谈话临近结束时，姬长封突然说道：“玥文贤弟，有一事为兄不知当不当问。”

    王玥文意外，不知这二皇子还有何事要问。心中虽然诧异，但还是回道：“殿下但说无妨。”

    姬长封端起茶杯，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平静的问道：“贤弟觉得这天下如何？”

    “殿下此言何意？”姬长封的问题让王玥文有些捏不准。

    “呵！”姬长封轻笑一声，随着看向王玥文，“贤弟勿怪，为兄近月来与众世家共理朝政，心中感慨良多。月前，宫中噩耗传来，说父皇卧病不起。当时吾便忧虑，这大周不可一日无主，若久无人主持朝政，天下如何能安？所幸，有三公主持朝政，一众世家勉力辅佐，如此，方保我大周平安度过危机。”

    “如今，父皇病愈，世家齐心，我大周非但无恙，反而生出几分中兴之兆，这其中既是父皇圣明，也与众世家的努力分不开。我大周有如此世家，真乃国之大幸！贤弟以为如何？”

    姬长封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心切，换成别人还真以为他是感慨大周的世家豪门心系天下，忠君爱国呢！但王玥文知道，这姬长封话里有话。

    皇不在位，天下无恙，则皇可无。

    这是天下之幸，却非皇家之幸。

    自近古以来，世家共治的格局逐渐在这中原大地确立。明面上，这天下是众世家共尊一主，辅佐治世。背后实则是众世家各持权柄，共治天下。这皇家只不过是众世家中的一员，由各家共举，执掌正统。

    所以说，这姬家虽为大周皇族，但绝非大周之主。

    今日姬长封所问，实际上是一个困扰世人万年之久的辩题：世家兴，国之幸哉？君之哀哉？

    王玥文沉吟许久，迟迟不答，姬长封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等着。

    等了片刻后，王玥文叹道：“殿下可是要听真话？”

    “自然是真话！”

    见姬长封如此坚决，王玥文只好先行告罪，“既然殿下待我诚恳，我亦不愿虚伪以对，只是下面无理之言还望殿下恕罪。”

    “贤弟莫须如此，你我二人有话”

    王玥文思量了下，沉声说道：“世家格局维持万载，殿下若妄图撼动，必死无葬身之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为何？”姬长封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

    “一扫寰宇，统御天下世家是近古万载以来每一位雄主皆抱有的不世抱负。但终其一生，不是因所求无果郁郁而终，便是因行事过激被世家反噬。”王玥文言辞恳切，句句发自肺腑，“殿下，你我虽第一次相见，但我观殿下气象，绝非激进之人，也无称霸天下的雄主姿态。若殿下能布施仁政，联合世家之力，则大周中兴可期。称霸之事，则不用再想。”

    “呵，你这番言论可是站在世家子弟的角度说的？”

    面对姬长封的质疑，王玥文面无改色的说道：“是也不是。殿下有几分才情，殿下自己最清楚，知道该如何行事。我本负有联络殿下之责，若承蒙殿下看重，在九灵侯府做一幕僚c智囊也无不可。但殿下还想着成就一统大周世家的霸业，恕玥文无能为力。”

    王玥文把话说完后，与姬长封对视良久。二人相视不语，不知心中作何想法。最后还是姬长封先忍不住笑道：“像你这般打击人的谋士还真是少见，若非王相早先做过承诺，我还误以为王家并非要与我结盟呢！”

    姬长封为自己和王玥文重新斟上一杯新茶，笑道：“哈哈哈哈！你说的不错，我姬长封虽自恃不差，但也非天纵之才天 ，统一寰宇的霸业美梦不敢想，但联合世家之力中兴我大周的野望还是有的。”说着便捧起茶杯往前一举，“贤弟莫怪，适才不过是开个小玩笑，为兄以茶代酒给你赔不是。”

    姬长封也不理会王玥文的反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姬长封，王玥文有些错愕。这姬长封倒是有意思，说他不满大周世家治世的格局那是不可能的，但他识时务，懂进退，知道自己力所能及之处，不作异想天开之举。

    今日姬长封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让王家知道，他姬长封不是姬颜那种志大才疏之人，他虽有野心，但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自己的能力之上，他当不了霸主，但做个明君绰绰有余。

    王玥文直到这时才真正明白王家为何会选择姬长封，而非姬长隐。

    姬长隐虽有魄力，向外之心日盛，但并不适合现在的大周。如若是二十年前，姬长隐会是无双侯姬长灵之外的不二人选。但今日已是二十年后，大周以无力向外，而应治内，此时的姬长封是最适合的人选。这仅仅是王家的看法。

    傍晚时刻，在姬长封介绍了府中常住的几位幕僚和属于自己一方的势力后，王玥文便离开了九灵侯府，径直回到承天侯府。

    刚回到府中，王九思就直接找上门来，酷酷的留下一句“卫安侯姬流正前往执金吾府”后直接就走了，连王玥文叫一声“五哥”的机会都没给。

    “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臭脾气。”看着王九思离去的背影，王玥文感叹道，“不过这安浩仁那一环这么快就有结果了，连卫安侯这位羽林军的实际掌控人都惊动了，看来咱们的陛下是真的要重振朝纲啊！就是不知你还能熬到几时。”

    执金吾府，后院马厩，安浩仁赤裸着上身亲自为新得的两匹神驹擦洗身子。

    喜得神驹的安浩仁近两日来，天未亮便去禁军大营练马场与人赛马，直到太阳快下山后才牵马回府。也亏得昨日周皇重回中枢，安平川一直忙于述职，无暇看管儿子。见安浩仁整天都闷在进军大营后，安平川也乐于见成，连这两匹马的来历都没去查。不过换成谁也不会去查两匹的马地来历，即使再神骏。说不定安平川只以为又是自家儿子去哪强取豪夺而来的，再不济也是从哪位马商处重金买下的珍货，这在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毕竟这才是安浩仁这种大族子弟该有的生活。

    就在安浩仁还沉浸在白日大赢四方的得以中的时候，一位身着甲胄的军士从前院的方向疾行而来，“将军，卫安侯府送来拜帖，卫安侯今夜来府中拜访，都统命属下来知会将军，让将军早做准备。”

    执金吾府中侍卫多为军中兵士，所以平时多以军职互称，而安浩仁如今是大周的昭烈将军，府中下属习惯于称呼其为将军，而安平川则为都统，这样的称呼习惯倒是有别于一般世家。

    “知道了，我沐浴之后便去。”卫安侯的前来虽然有些突兀，但作为羽林军的都统，卫安侯姬流与身为禁军都统的安平川在军伍上多有往来。所以姬流今夜前来索然突兀，但也不至于令安浩仁好其他想法。

    夜色降临，执金吾会客厅中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玉食，但坐着的仅有三人。

    卫安侯姬流，执金吾安平川，昭烈将军安浩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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