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9.纷争

    妇人的嗓门尖利, 如炮竹似的在人群里面炸开,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瞬间就被她的一声嘶叫给打破了，人们或许没有听清她的话, 又或许因为她是整个春华镇最泼辣蛮横的一位八婆而感到有些不安, 不由面面相觑,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几名木匠站在房顶专心地丢撒果饼, 并没有听到特别的动静, 这会儿见底下的人都往外面跑去了, 转头一瞧才发现是镇上王寡妇来了，彼此对视一眼后便将手里的东西放置妥帖, 随后开始趴在梁子上看戏。

    与王寡妇随行的还有徐记粮庄的少爷徐之洲以及他的几名随从。

    大概是觉得众人的反应太过平淡了, 徐之洲碰了碰王寡妇的水牛背，低声说道：“接着说。”

    王寡妇谄媚地笑了笑, 随即又拉开嗓门, 一边往前迈步一边叉腰说道：“你们可别忘了，徐琰之母杨琳乃徐家弃妇, 当年就是因为杨氏偷腥才叫老太太给扫地出门了。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杨氏作风不正, 她的儿子又岂是什么善类？”

    她这话一说出口，沉寂的人群瞬间就响起了嗡嗡的探讨声，沈如霜瞧向徐琰，见他面色平淡如初,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激起千层浪, 王寡妇继续火上浇油：“大伙都瞧见了, 杨氏一家以前要多穷有多穷，有时候吃不上饭了就去找乡邻借米，这些事大伙应该没有忘吧，怎的短短几年他们家就飞黄腾达了呢，还有钱盖这么大的房子！”喘了口气后，她又接了话说道，“谁都知道，做|妓的来钱快，徐琰这个小子仗着自己有副好皮相便自甘堕落，去颍州皇城卖身赚钱，牺牲色相结交权贵，这才有脏钱回乡修房啊！”

    话毕，人们的议论声愈加浓烈，方才还觉得他年少有为的乡里乡亲这会儿都面露厌恶之色。

    饶是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丢掉捡来的果饼。

    徐之洲站在王寡妇的身后抱臂冷笑，似乎这样的结果很是令他愉悦。

    好在老村长是个明事理懂是非的人，徐家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遂站出来替徐琰说话：“大家不要听她嘴碎！徐琰这些年在外做工，杨氏和梅丫每个月都会去老朽家让老朽代笔书信给徐琰，徐琰在颍州做什么老朽是最清楚的。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赚了钱也不足为奇，我敢保证，他的钱来路正当，绝非肮脏之物！若是他人心存嫉妒恶意诽谤，那就另当别论了。”说完不屑地瞥了一眼王寡妇。

    村长的话最具权威了，片刻前还对徐琰指手画脚的人这会儿就倒向了他，纷纷说起了王寡妇的不是。

    徐之洲见势不好，正要催促王寡妇说些什么，却听王寡妇先他一步开了口：“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村长啊。那杨氏皮貌好，每月都会去你家，定是与你做了苟且之事，所以你才会如此帮衬他们一家吧？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真是不害臊！”说完就向村长吐了口口水。

    这话无疑是一番狂风，将大伙又刮向了徐之洲这边来。

    本来还想听王寡妇继续唠叨，然而听得她如此污蔑母亲和村长，徐琰不由怒上心头，冷哼道：“不愧是春华镇第一名嘴，就连搬弄是非都如此振振有词，平日里在镇上兴风作浪也就罢了，如今还来我家撒野？老实说吧，你收了徐大少爷多少钱，才来这里吠个不停的。”

    许是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被他给戳破了，素来能言会道的王寡妇竟一脸难堪模样，尴尬地望向了身后的徐之洲。

    她这一瞧就表明了徐琰所说不假，徐之洲狠狠地剜了王寡妇一眼，随即讥讽道：“你若没有心虚，怎么连为自己辩驳一下都不肯？还污蔑我指使王寡妇，你真是不害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我怎么辩驳恐怕都会遭你们的口舌吧？再者而言，我徐琰从不为那些子虚乌有之事上心。”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徐之洲，模样甚是凌然，“我娘一生清清白白，就因为出身不好才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不管我们怎么做，都会被你们徐府的人打破安宁，你难道真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个道理吗？徐少爷还记得老太君是怎么死的吗？若是记不得了，可要我提个醒儿？”

    徐之洲被徐琰这番话给堵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这小子竟然会知道老太婆的死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或许是为了转移大伙的注意力才会说出这句话来，老太太的死除了他和笙儿以及那死去的娘，再不会有其他人知晓了。

    呵，这小子还挺聪明的。

    这样一想，徐之洲便松了口气，面上也逐渐露出了舒缓的笑容。

    王寡妇想到自己拿了徐少爷的钱，就得替他办好事，略一思索之后又站出来替他说话：“呸！不要脸的下作坯子，做了伶官还这么理直气壮，你用这些脏钱来祸害乡邻，就不觉得有愧吗？一个人做|妓不够，还把你娘给接去了颍州，想赚双份儿的钱？哈哈哈哈哈，真是丢了椿树村的人！”

    王寡妇的这番话好比是串炮竹，噼里啪啦地在人群中炸开了，此前还摇摆不定的人这会儿都开始唾骂起徐琰来。

    “我说怎么这几个月不见杨氏了，原来是去颍州干那种事去了，真是不要脸！”

    “是啊是啊，年轻的时候就不守妇道，如今上了年纪，脸皮也厚了不少，哪还管那么多啊！真是小看了他们这一家！”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咯——”

    “”

    大伙七嘴八舌的，全是指责和谩骂的话语，就连手中的东西都给扔掉了，末了还不忘踩上几脚，仿佛再多拿一会儿就会令自己污秽不堪似的。

    老村长还想替徐琰说话，可是瞧着这架势，他若真开了口，恐怕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徐琰忍气吞声地站在人群之列，冷冰冰地望着满脸自得的徐之洲，握紧双拳就要去揍他，却被沈如霜给及时制止了。

    “你冷静一点。”沈如霜拉住他的手温声说道，“若你此刻去揍了他，定会引起公愤，那时就算是有理也难以说清了！”

    徐琰拧眉：“难道就任凭他们如此污蔑我娘？”

    “你觉得拳头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吗？”沈如霜凝视着他，眼里尽是温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入商行的第一天先生就告诉过你，不管遇到何种刁蛮之人，都不可冲动为之。”

    感觉到他的拳头正在一点一点地松开，沈如霜笑了笑，随即来到人群前方朗声说道：“大家都是同乡，与徐琰一家的接触自是要比这两人来得多，他们一家为人如何，我相信大家都心如明镜，可莫要听信他人的片面之词来左右自己的断定能力。”

    人群又安静下来，众人如墙头草似的开始左右不定。

    徐之洲的注意力陡然间落在了沈如霜的身上，他从未想过这里还藏着如此的绝色佳人，不由得忘了此行的初心，双目桃花泛滥，一颗心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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