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幕 攀龙的女孩

    “因为高傲的龙不会因为野狼的嚎叫而回头，祂的眼里只有天空，没有地面这些的蝼蚁众生。”

    蜂后双手背着身后，用夏窗的声音幽幽说出这样的话。

    从她用夏窗这个角色背着手和刑杉寺在人造河岸边大谈异能开始，她看待刑杉寺的目光就从来没变过。

    他不一定要是个王，不一定要是那个统治异端界的暴君，也不一定是那个拯救世界的英雄，甚至不一定要是个异端。

    这个世界总存在燕子飞不到的高山，燕子无论多么努力，多么才华出众，也有身为一只燕子的极限，也有无论如何都飞不上去的地方。

    但龙不一样，龙可以飞到任何地方，没有人可以拘束龙，也没有人可以打败龙，当龙要飞起来了，没有人可以让牠提前，也没有人可以让牠押后。

    刑杉寺就是她的龙，只要轻轻抓住身上的一鳞半片，就能跟着牠来到广袤无垠的天空的龙，她深信于此。

    她比樱十夜更早窥见过刑杉寺的力量，从那一天起，她就认定这个男人会是那条带她飞上她到达不了的地方的龙。

    她追寻的并不是“无上的权力”，也不是“王位”或者“力量”，说到底，她追寻的不过是“自由”。

    地面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和平的地方了，异能让所有人都陷入厮杀，原本和平的地面逐渐开始沾满血色，只有天空才能通向真正的自由。

    “说实话你真是个善变的女人，一时在心里打着鬼主意一时又满脸陶醉，就算有读心能力大概也读不懂你的心吧。”

    水银当然看到了蜂后脸上这种突然的表情变化，但她只是单纯理解为这个女人对自己诡计得手后的满足幻想而已。

    对于一些虚无的概念，水银总是缺乏太多的耐心和想象力。

    “你没听过女人心海底针么，更何况我还能读别人的心，我应该算是太平洋针这种级别了。”

    重新恢复到蜂后的那个女特务一般的模样，她重新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有时候强者之所以说强者不一定是因为渴望力量，有可能只是她恰好是个天才，老虎也可以有去草原的梦想，为了不被当成异类，在拥有足够条件出发之前，她必须成为虎群中最合群的一个。

    对于刑杉寺身上隐藏的力量，她和樱十夜有着一样的深刻体会，然而面对这股力量，她选择了和后者完全不一样的路。

    她并不想让刑杉寺像温室的花一样躲在响亮的名声和光环之后，她想让他亲自体会异端的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刑杉寺在工地和樱十夜分开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没有出现，既然事情朝着她的想法进展，她也就没必要现身。

    不过既然现在有战略科学团的人插手，又有外来人员这种不稳定因素出现，眼下还是先去接他回来比较好。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到战略科学团手上就是了。

    “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搜索他的具体位置？”

    水银心想着这个女人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先回去补个美容觉吧？

    “搜索早就已经开始了。”

    蜂后露出单调的微笑，在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波长领域已经开始了一场狂欢。

    无数的脑波像工蜂一样开始往尽可能远的地方散播，穿过空气中无数正在传输的微波信号的时候，还会顺带截下来看一眼里面的内容。

    有的可能只是微博更新的一条消息，有的只是一通无关紧要的电话，但无论重要与否，都一概将内容原路返回给蜂巢中心的女王。

    黎明破晓，新的残酷一天又要开始了。

    各怀鬼胎的少女们组成暂时的联盟，开始了搜索刑杉寺并且将他营救的行动。

    然而作为众多人在这座城市眼下行动的中心，刑杉寺却躺倒在冒充自己的男人允诺给自己的房间里，一夜无眠。

    翻来覆去的一夜，虽然身体经过长时间的跋涉和逃走已经相当疲惫，然而意识却格外清醒。

    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经过一番辗转反侧，很快就到了天亮的时候了。

    虽然刑杉寺所在的这个第六据点是在地下，受不到阳光的照射，但墙上挂着的简陋时钟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时间。

    接近天亮，也就是接近要离开的时候了。

    到头来自己还是个只会逃避的家伙。

    就像之前碰到樱十夜的时候一样，为了“怕麻烦”，“卷入关于异端的纷争里”，他还不是让对方离开了？

    虽然后来由于一次巧合，让他一鼓作气地救了对方，但自己的本性似乎依旧没有改变。

    那死在他怀里的女孩，就是刻在他心里鲜血淋漓的标志。

    这就是隐藏自己的异能，竭力希望自己做一个普通人的后果么？

    夏窗同学在河岸边和自己说的话，似乎在耳边又再次响起。

    “如果你有能力去阻止悲剧发生，但你不去，那么当受害者的哭声响起，你就是罪魁祸首。”

    曾经像是鸡汤一样，和自己似乎很遥远的话，转眼间就兑现成现实。

    他以前以为锁住自己的魔鬼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不受伤害，他恐惧自己的力量带来的毁灭，不敢踏足异能的世界，所以即使救了樱十夜之后，他依然保持着对异端世界的抗拒。

    然而今天他才亲身体会到，原来锁住自己的魔鬼，别人受的伤更重。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混混在巷子里勒索在校生，在校生在学校欺负胆怯的新生，胆大的劫匪抢劫银行，胆的劫匪抢劫便利店，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异端的世界里，不公平意味着“我不把你当人看”。

    高高在上的大财阀可以用钱买人的性命去做实验。

    藏在地下的医院可以把人塞进机器里当电池。

    他在电视节目里听过那些专家分析，异能的降临最大的影响并不是超能力本身，而是异能带来的社会不公平的剧烈加大，当初他在电视机前听的时候，还以为意思是普通人会妒忌异端拥有异能，可今天他却忽然间明白了。

    这和荷鲁斯集团只是把樱十夜当作公司的资产道理一样，他们并不是没有同情心，也并不是冷血，他们只是单纯地把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当作工具，当作物品去看待。

    以前在战争这种非常时期，人命也会卑微得变成统计表上的死亡数字，一百条人命霎那间夺取，也不过是在那张纸上多添100，然而这种在非常时期才会发生的事情，如今却在看似和平的异端世界里滋长。

    在他们这些普通人所看不到的世界里，已经有如此多的不公诞生，异端内部的矛盾自从五王鼎立以来不断激增，这也是为什么异端们会认同他这个王的原因。

    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盖世无双的强者，他们看中的也不是追雷赶电的新王，他们需要的是在电流瞬发的那一霎那，愿意抓起剑去保护那两个女生的“英雄”，是这种精神征服了那群见证的异端们，也是这种愿景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凝聚成了他的王之名。

    然而他拒绝了这个名字，也拒绝了这个名字背后无数异端的期待。

    讽刺的是，现在想挺身而出，已经找不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就在这个据点里，还有一个大家都称他为英雄的人。

    虽然是盗取了自己新王之名的男人，却在行为上是无比真实的英雄。

    比起他这个真正的c但是却什么都没干的新王，英雄才是真正有资格担当起新王之名的人。

    他为底层的异端指引和教导，他保护社会的弱，教育异端正视自己的异能，他挡在平民面前，对抗所有需要对抗的敌人。

    刑杉寺也曾有过挡在樱十夜面前的勇气，但他太弱了，他只有那股一时之气，他既无法拯救所有人，也不想去拯救所有人。

    终究我只是个伪善者吧，刑杉寺心里仿佛被打了凝固剂一般，连吐槽都吐槽不起来。

    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洞，和那个女孩沾满鲜血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崭新的王，请你活下去，拯救大家吧。”

    崭新的王？拯救大家的男主角？带着兄弟杀进医院为女孩报仇解放所有被试验者的英雄？这样的角色果然还是英雄比较适合吧。

    英雄就像一道光，他能照亮大家，照亮前方的路，他是底层异端的明灯，也是孩子们的神。

    而刑杉寺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会在发生袭击的时候躲到门后的普通人，一个离开了樱十夜，离开水银，离开了那些保护他的异端，就一无是处的普通人。

    他终于成为了他梦寐以求的普通人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翻身起来，想要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这里根本没什么是属于他的。

    （也许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吧，还是出去找找有没有电话亭之类的，给樱十夜打电话吧。）刑杉寺默默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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