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第十七章

    阿亮的姐夫冲入人群买地铁票，我们五只可怜的小虫怯生生地靠边站。他买了地铁票，抽去自己的一张后，将剩余的五张塞给阿亮，阿亮略显尴尬地分发给我们每人一张。在等地铁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半句话，主要是阿亮的姐夫封死了嘴巴，我们之中谁敢开口呢？老胡一副小儿多动症的样子，在站台上背着像被人踩了一脚的干瘪书包踱来踱去，颇惹人眼球。

    沉闷的时间像一位古中国的裹了小脚的老妈子，走得只敢同蜗牛c龟爬相媲美。除了老胡外，其余五个人被冰雪封冻，只有两只黑眼珠不停地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小rb鬼子拿着白冷冷的刺刀站在身前，只要你稍微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刺刀就将跑进你的五脏六腑，瞬间让你殒命归天。

    在我年轻率真的小心眼里，我实在不怎么喜欢阿亮的姐夫，虽然阿亮和我胜似亲兄热弟，但终究不能平衡掉我对他姐夫的讨厌。

    我第一次钻进地铁，心情蔚蓝蔚蓝的，内部装饰很繁华，一眼望不到头，坐在凳子上的上海人衣着光鲜。可怜，我们一群人挤在车门口，巴不得别人看不见我们似的，我在心里努力提升自信，告诉自己:他们也是人。我无法知道此时此刻的阿亮c小管等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小管一脸无辜，宛如一只智商为零的羔羊立在我们的身后。

    出地铁后，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另一片异样的天地。身后是高楼挺拔，眼帘里一排长长的行道树，枝繁叶茂，堵在地铁出口处的是一堆电动车c自行车c摩托车。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忙。

    阿亮的姐夫仿佛愣头青，一头低沉沉地直往前赶，在停放的车堆里解开了他的电动车，后座的海绵被天风c雨雪侵蚀破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车钥匙一插，他一屁股跳上去，扭头对阿亮说：“上来，我载着你“也许他只仅仅看到了阿亮一人，要知道，他们有关系。憨厚的阿亮迟疑了一下下，可爱的眼睛好像耗子眼贼眉鼠眼地左右转动，说：“不用了，你前面带路，我们跟着就是了。“

    他姐夫坚持了几声，看到阿亮不知好歹的左右无奈，只好作罢。就这样，他蹬着风烛残年的老电动车蹒跚地扭过来扭过去在前面带路，我们五人像是拴在一条纤绳上的劳力紧随其后。转过一个路口，他骑到一家卖早餐的小店门前，刹住车，停稳车，走了进去。我们赶到店门口时，听见他在里面招呼我们的声音，不苟言笑中夹杂着丝丝得意的高高在上，“进来啊！“听到他这么说，阿亮一马当先地走进去，两只手不紧不松地扣在肚皮上，其余的人也陆续跟着进去，宛如一队赶着上架的鸭子。

    店里装潢简易，在一小块空间里放置了好几张平民化的餐桌，和工厂里的那种桌椅相连的餐桌别无异样，它们根本就是从同一个子宫里给掏出来的。急急忙忙吃油条c麻团c大饼以及喝豆浆的各色人等挤满了桌子，厨房里一片手忙脚乱。吃到最后，我的肚皮还空着一大半，要知道，刚结束长途颠簸的人是多么饥饿，其他人怎么样，我不得而知，至于阿亮的姐夫，不容置疑他是吃得津津有味，他早过惯了这样粗鄙而简便的生活。

    这顿早餐吃得有些尴尬，阿亮的姐夫买的单。其实，他买单是理所应当的，中国不是历史悠久的人情大国吗，至少在我看来，他买单完全可以开开心心，何况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大餐，需要多少钱呢？我想，稍微富有的乞丐都愿意支付吧，古语不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一边血盆大口，一边盛情地说：“自己吃饱啊，别客气“他这句殷情好客的话给了我错觉，我不谙世事的那颗小心脏一直觉得它是真真切切的，它理应真真切切啊！加上，他嘴角的微笑是那么豪放不羁。

    走出小店，他再次要求阿亮跳上电动车后座，“来，上来，你跟着我一起。“

    憨厚的阿亮总是这么为难，他素来不懂拒绝的艺术，也不曾学习过拒绝的技巧。他只好无奈地跳上去，双手抓住他姐夫屁股下的座椅支撑架。剩下的四人小步跟在后面，如果路人不知道其中真目，还以为我们四人是刚刚满刑释放的罪人，无依无靠地徒步走过大街。不一会儿，阿亮结实的后背消失在我的眼里。隐隐中，我开始自责，我觉得对不起老胡，他原本可以不必体验这多余的人情冷暖，是我害了他。我微微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满脸安静。

    转过路口，阿亮姐夫的车停在两辆三轮车旁，走近时，我发觉阿亮的脸上隐秘地多了一丝开怀的神情，我想只有我看得见吧！

    他姐夫开口了，“上车吧，你们坐三轮车。钱我已付了。“

    于是，很自然地，我们分为两组挤上了三轮车。阿亮的姐夫风驰电掣地冲在前头，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上，阿亮的背影再次消失。坐在三轮车上，只有沉默，唯有沉默才是我们的对话。兜兜转转，行驶了好一段路程，阿亮的姐夫又睥睨一切的出现在了路边。

    他载着阿亮继续冲在前面，我们又仿佛劳改犯一般跟在车屁股后。是小巷道，窄窄延伸着的一条小巷道，行人不多，路旁绿色生机勃勃，臭水沟里淌着污水，破败的无人居住的石棉瓦房孤寂地立在晨风中，空荡荡的三层平房窗玻璃已破了一个大洞。我看见前方有一座石桥，他们就是在那里蹩进去的，这就是说，又一个暂时的目的地到了，它和上海南站没什么区别。

    路口宽度看起来大概有两米，走过一间敞开的门后，院子便得空阔，在接近田圃的水沟边，有人在洗衣服，因为水龙头被安置在那里，放眼看去，田里涌动着绿色的微微起伏。这里很难听见飞驰而过的车鸣，除非是那些大型的货车的高声喇叭。这是一栋上了年纪的楼房，屋檐上的油漆脱落明显，斑斑驳驳的，风吹过还会稀稀疏疏地掉下几粒来，似乎有一只隐形的调皮捣蛋的手在哪里抠来抠去。从乱七八糟的窗口飘出来的是声色犬马的电视声，炒菜的敲锅打碗声也非常清晰地滑过我的舌苔。

    阿亮姐夫的房子，总的说来，规模不大，摆设混乱，一室一厨，厨房是在外面，样子长得不怎么雅观，很像是西施小手掌上凭空长出来的第六指，随便长在哪里都行。他的坐骑便停在家门口，实际上是塞在家门口。厨房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油烟机全身脏兮兮的，仿佛十年来从未洗澡一回，也不知还能不能转动？

    老胡并没有呆在一张铺有凉席的床上挤着坐，挤着稍作休息，将书包放倒在地便走出门去，我天生不喜欢实在过于拥挤，于是跟着他出去了。

    老胡背对房子，右脚撑地，左腿斜出，一副圆规工作的神气，双手叉腰，撇嘴，疲累地看着我，“咱找旅社睡觉去吧！“

    我正在思虑，附近有旅社之类的吗？

    他又补充道：“累了，实在困得不行了。“

    我眼含深情地盯着他的眼睛，“附近有旅舍吗？“

    “找找看吧！“

    “有，再好不过，就怕没有“我只好顺着他的意愿，权且慰藉他一番，谁又知道多少钱一晚呢？我们身上带着的钱确实不多了，而且大家伙儿都是一个穷屌样。

    阿亮的那同学也出来了，小管也跟着出来了，最后，阿亮不得不也跟着出来了。五个人各自站成一个姿势，心中有数地思量着，竟不知路在何方，打道回府是根本不可能的，先不说有没有车费，回去的勇气有没有还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就那样各自沉默地站了许久许久。当初以为，阿亮的姐夫在上海打拼多年，兴许靠得上，不求他能给我们多大帮助，只希望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能够休息一晚，现在看来，细小的幻想都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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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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