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SittingDownHere

    寄回家的衣服爸爸已经穿上了，打来电话说很合身，知夏突然很想家，好在还有两个月就是寒假了，胜利在望。

    上网查资料，不由自主的打开校友录，暑假她和李辰星一起申请的班级，但是自己却很少来，登录后发现很多“老面孔”都有留言，肖骏野还附上了自己的军装照，就是寄给她的那一张。登出之前，不能免俗的留言浇水踩一踩。

    重新看到过去齐齐整整的一群，大家共同的名字94级1班，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恍惚间七年已逝，大家都从稚嫩少年变成了葱涩青年。知夏突然有种青春易逝的感伤，自己不知不觉中浪费了太多时光，如果能重来一遍是否跟现在不一样？

    郁秀的新书《太阳鸟》里陈天舒有言：太阳落山之前，一头狮子自言：明天日出之时，我要追上跑得最快的羚羊；一只羚羊自语：明天日出之时，我要逃脱跑得最快的狮子。所以无论你是狮子还是羚羊，日出之时，要做的都是奔跑。

    知夏自觉总是原地踏步，静止不前，任时光凭空消逝在自己面前。大家都在忙着奔跑，似乎只有自己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大家你追我赶奋力向前。

    《太阳鸟》里曹大淼说：第一年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二年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三年不知道自己知道，第四年知道自己知道。

    看到这儿心里庆幸了一小下，知夏现在就处于知道自己不知道的阶段。第二年，还不算晚。

    她从前特别喜欢热闹，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分外快活，自从高考过后就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也渐渐习惯了独处，跟小希c丽萍c美康她们熟识之后才又渐渐活泼起来。

    可看了郁秀的书又开始焦虑，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急于理清自己的思路。她怕孤独，又不想走坎坷路，从未全力以赴，明知对过去的时光有辜负，却依然我行我素。远梦没有归处，前路未卜，再不付出，何时才能成为另一个陈天舒？

    知夏是心里不能装事的人，她虽擅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每天早起按部就班的上课c自习，也看《选择的力量》这类羊皮卷鸡汤，可是效力已经非常低微，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焦虑依旧，以至于有时会在梦中哭出声来，芷凌关心的问是否有什么心事，她茫然的摇头，芷凌安慰她别太压抑自己，别把自己的天花板压的太低，松弛一些也许会更好。

    平时扎在书里的芷凌果然见多识广，不用跟她说什么都能发现树影背后的小秘密。

    心事太多，以前看书的时候还能暂时脱离现实在作者构筑的世界里忘忧忘我，现在竟越看越乱，越看越堵，带入太多自己的情绪，又接收了作者的情绪传递，虚实相溶愈发愁苦，日记和信就成了知夏最大的出口。

    她写给肖骏野和洛风的信最多，肖常常用打电话来代替写信，知夏却觉得写信是最舒服的表达方式，说些什么是一瞬间就要决定了的，写些什么却可以徐徐图之，说错了没有挽回的余地，写错了却可以一再涂改重新来过。说过的话就此消散在空气里，写过的字却可以留在时间的相册里，永不褪色。

    肖同学虽写的信少，要求却不少，他会在电话里嘱咐知夏多写，还教她把邮票涂上薄薄的一层胶水，下次可以擦掉印章继续使用。有一次还叮咛她信里可以再写些别的，知夏正在纳闷，就听见电话那头他的室友在旁大喊：“感情方面的！”

    肖的室友也是可爱喜闹的一撮。有一次知夏电话打到他们宿舍，第一个接电话的人用南方硬普告诉她：“肖骏野在的，等我帮你喊他。”一会儿听见有人拿起了电话，可对方在听到她的“喂”之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请问找谁？”重复了肖的名字，对方大悟到：“哦，肖骏野在，你稍等，我帮你喊他。”没多久又有人出现在那端，知夏想这次总算是他了吧，可是刚想说话却听见了第三个声音。她有点生气，他们在搞什么呀，正欲发作，肖的声音总算响起，不放心的确认再三，他竟在那端哈哈大笑，告诉知夏他的室友都说她的声音好听，所以都想跟她说上几句。

    经过这次，知夏的心脏强壮了许多，任他们在那边喊什么都充耳不闻。

    其实她给他们写的信都偏流水账，小心又谨慎，生怕说错了什么。有时候也会心理不平衡，就在信里威胁肖，如果他写的太少她也不写了。其实还是会写的，因为写信跟写日记一样都渐成了习惯。她也知道肖太了解她，至于他会不会被威胁到自己实在没什么把握。

    12月可欣生日，知夏送了本何顿的《就这么回事》当生日礼物，为什么挑了这本，大概就因为这个作者是长沙的吧。

    接到“威胁信”后肖骏野打来了电话，他说已经立即写了回信寄出。知夏问他是不是自己有些过份，他恳切的答道：“应该的，早就愧疚了。”在心里偷乐，她完全听得出来他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来是自己不了解他。

    知夏从初中开始还修习了一项特殊技能——扑克牌“算命”。开始大家还都是数笔画之类的简单玩法，把两个人的名字笔画总数算出来后相减，得出的绝对值数字就代表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如0是亲密无间，1是永不分离，2是水火不容，3是知心朋友，4是心上人，5是帮你的人，6是死党，7是面和心不合等等。

    那时候她算出和洛风是“适合你的人”，虽然也知道是仅供娱乐但就此觉得这种自娱自乐的方式也不错。

    后来从在西城上学只寒暑假相见的发小高薇那里学到了更高级的玩法，用扑克牌来算，当事人洗牌之后由算的人按一定的方法发牌，揭开的牌根据上面的花色和数字可以推测出一定的意义。

    知夏很会结合当事人的心理来看牌说话，所以大家也都乐得找她算上一算。

    可欣c段玉兰c芷凌和牛畅是扑克牌爱好者，她们有时候会在宿舍里打双扣，得知了知夏的特殊技能后也会央她给她们算，还封了“女巫”的绰号给她。知夏也喜欢陪她们玩儿，看着大家用虔诚的目光盯着自己手中的牌，满心期待着神秘“命运”的预告，她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可以通灵未来。

    当然也会给她自己算，可是每每都不尽如人愿，说好了只是娱乐的，为什么又开始认真了呢？

    集体生活一年多，素来清静惯了她到底还是不适应人多的热闹嘈杂。虽然可以一起嘻嘻哈哈，一起开卧谈会，一起蹦蹦跶跶，但到底大家蜗居在一个小间里难免舌头碰到牙。

    来西城之前知夏一直拥有自己的小屋，她难以想象跟众人合住的集体生活会是怎样，可到底没有出去租房子的决心，学校三令五申不能住校外，她也不想平白多出一项开支来。

    很喜欢502和503宿舍的宁静，什么时候去都秩序井然，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收拾整理，有的在写东西，不吵不闹如花静好，她们彼此之间似乎都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别人应有的空间，透着尊重和理智。

    美康所在的507更是条分缕析井井有条，气氛一直温润祥和，学霸众多的法律生跟学中文的比起来确实大不相同，任何时候都是浓浓的集体正能量，白天宿舍空无一人，集体自习早出晚归，晚自习后也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很少聚众嬉闹。

    她们也是最贯彻军训集体主义精神的，连床帘都是统一采购的淡绿色大花，东西摆放也很讲究，宿舍里整整齐齐c干净清爽。

    只在初夏的某一天情况有变，那个周末知夏去找美康，难得的发现大家居然都在，而且都端坐在各自的床铺上，一个个抬胳膊举手的，还不时有呲牙咧嘴的惨叫声。仔细一瞧原来各位美女竟对自己痛下狠手——用小镊子拔掉腋下的茸毛。她叹为观止，集体主义真好，大家一起自虐果然就不觉得自己悲壮了。

    美康给知夏普及，这种方式虽然残忍但是效果好，只须每年夏初拔一次就能安稳无忧穿无袖美衣好几个月。知夏心有戚戚然，纵不穿无袖美衣自己也绝不干此等自虐之事，同时也感叹“美”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对自己不狠真是美的不稳。

    每个宿舍都有自己的画风，独501最与众不同。每有来串门的都不觉慨叹：“你们宿舍果然生活气息浓厚呀！”看对方边憋笑边言之凿凿，谁都知道这分明就是在说：还是你们宿舍当得起猪窝的美名。

    美康也来过知夏宿舍，得出的结论是：学中文的果然不同寻常。知夏追在后面补充：“我寻常我寻常。”

    的确，跟501众人相比也就知夏c小希和可欣的铺位最寻常，其他个个有特色。

    芷凌的床铺被子毯子最多，她是南方人怕冷，又最喜在床上看书，所以一半床是被毯，一半床是书。幸好她生的身材小巧，不然还真是没有容身之地了。

    史春丽的床铺东西最丰富，都够开个杂货铺了，她说被很多东西包围着才有安全感。

    牛畅的床铺零食和娃娃最抢眼，虽然她不常住宿舍，但是这两样东西怎么也不能少。

    路凡的床铺最多变，有时候是整墙的安七炫大幅海报，有时候又布满了绿色的装饰花叶，心情飞起时也会很有情致的装上幔帐，摆上精致的水晶蜡。

    501就像一锅大杂烩，偏一半又都是爱热闹的性子，就显得沸腾而生机勃勃，段玉兰的痴傻大笑，史春丽的疯狂尖叫，牛畅的粗犷呐喊，路凡的间接性“神经错乱”都让知夏深感乱七八糟c生无可恋。

    池莉在《烦恼人生》里写“她”因为不喜与八个人共享一间房忍到毕业参加工作听说又是集体宿舍，于是就结婚了。为了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好难。

    有时跟肖骏野在电话里抱怨，他都会悠悠来一句：“现在你觉得很烦的事等到多年以后都会是最怀念的。没什么大不了啦，你们宿舍的人都很好玩呢。”

    他似乎永远都能站在明天看今天，知夏做不到，她只是坐在这里看当下，当下的快乐和忧愁，当下的烦恼和困惑，她看得真，她看得切，就算没人注意到她，她也会认真记录当下的每一个细小的感受。

    她也会羡慕他，他似乎总能跳出当下的繁杂，能以局外人的理智来对待一切。站在局外，他看得更真切，可是她宁愿坐在这里不走，她不愿当个局外人，她深陷其中，就算在某个人的眼里她一直透明，但是在她没决定好之前，她愿意继续坐在这里，不是等他看到她，而是等自己愿意站起来离开，然后像肖一样当个利落理智的局外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