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5.皇恩浩荡

    暂且不说外头如何风大雨大, 小王氏一行如何饥寒交迫, 只说这日春暖正带着瑛瑛在家做热锅子吃，母女两个坐在炕上, 穿着薄薄的袄子, 吃着热腾腾的牛油锅子, 春暖沾着辣油, 瑛瑛配的花生芝麻酱, 母女两个吃了一脑门子汗，舌头更是一吐一吐的, 显然是烫着自己的舌尖了。

    春暖本就是个爱吃辣的，不过这些天比以往还要爱吃辣能吃辣, 昨日张妈妈买了些牛肉牛油牛骨回来，春暖当时就馋的不得了, 今日中午专门用牛骨熬汤，牛油与葱姜蒜调料翻炒熬制底料，这会儿配着辣油，吃着白菜，冻豆腐, 臭豆干, 别提多有滋味了。

    “瑛瑛，吃点素食，吃这么些肉, 小心便便痛。”这孩子真是随了他爹, 最爱吃荤, 恨不得一顿三餐能抱着大肉啃，如今天气冷了，每日十二个时辰，大约有十个时辰在炕上，那炕烧的火热热的，干燥的很，再不吃些素食，很是容易上火，昨晚瑛瑛这丫头鼻子就流血了。

    瑛瑛不爱吃白菜，但又不敢不吃，这会儿鼓着嘴吃着白菜，哼哼唧唧嘟囔道，“娘，瑛瑛都要成老牛了。牛牛吃草，瑛瑛吃肉。”

    “老牛可比你听话多了。”春暖没好气道。这孩子越大越难管，小时候稍微逗两下，就乐呵呵的，哭了哄哄也就好了。如今长了几岁，倒成了小人精，很是会看脸色。而且嘴巴皮子利索的很，整天嘚吧嘚吧的，要是春暖哪里说她了，她还会还嘴，有时候小脸气的红红的，怒着眼睛看她，死犟死犟的。

    “那娘怎么不生老牛做女儿啊？哼。”瑛瑛立马回嘴道。

    “那是娘没那么好的福气。”人燥的慌，春暖也没心情赖着性子哄瑛瑛，母女两个竟是打起了嘴皮官司。

    瑛瑛嘴皮子利索，但词汇量少，愣是没掰扯过她娘，被她娘说的完全无招架之力，爹爹也没在家里帮她，瑛瑛顿时委屈的抽抽搭搭起来。

    瑛瑛是个大气的性子，还真很少哭。这一哭，顿时把春暖给吓着了，懊恼的跟个什么似的，这又急又后悔，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下子将吃进去的东西全番吐了出来。张妈妈等人瞧了，忙急的端水收拾。

    春暖漱口之后，仍觉得犯恶心的厉害，想着某种可能，微微有些愣神，暗暗盘算了下日子道，“秋果，你速去请个大夫过来。”接着又让人安抚瑛瑛，省的吓坏了孩子。

    春暖这么一吐，把瑛瑛眼里挂的泪珠给全部吓回去了，她立马跑下炕站在春暖旁边，抓着她袄子的一角，抿着嘴焦急的看着春暖的脸色没说话。爹爹说了，娘不舒服的时候，瑛瑛要乖乖的，也不能冲撞了娘，在旁边好好护着就可以了。

    “瑛瑛，娘没事，别怕啊。”春暖收拾干净后揉了揉瑛瑛的小揪揪道。

    “娘，瑛瑛是大人了，娘乖乖的，不怕奥。”说着还垫着脚，试探性的，轻轻顺了顺春暖的背。

    往常总听人说女儿贴心，是个小棉袄，春暖之前还不觉得，要她说，她家闺女妥妥的金丝铠甲才对。小丫头可是打遍整条街男娃的女好汉。不过这铠甲里头塞满了棉花，她家的丫头啊，外刚内柔，心里最是柔软善良不过了。

    春暖将瑛瑛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俯身安抚几句。待到大夫把了脉后，果然如她所想，有了身孕。

    瑛瑛得知自己即将有个弟弟妹妹后，顿时乐道，“我也要有弟弟了，跟彬彬弟弟一样。”小孩子也爱攀比，之前李琦家的大儿子李彬就曾在瑛瑛面前吹嘘过自己即将有个新弟弟，特别听话，特别乖巧，而且很听他的话。自那之后，瑛瑛心里就惦念着也要有个新弟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美梦成真了，就是可惜弟弟现在还小，外面太冷了，娘得保护好他，等天气热的时候才能出来跟姐姐打招呼。

    再次有孕，纵然周海不在，这在家里也是顶天的大事。家里几个婆子也整日好汤好水的伺候着，小丫鬟们更是服侍的周到体贴，就是瑛瑛这个孩子也一下子长大不少，还说什么她会代替好爹爹照顾好娘跟新弟弟。

    瑛瑛这丫头倒是说到做到，又是要给春暖穿衣裳，又是要给她梳头发的，勤劳的跟个小蜜蜂似的。

    到了三四月间，天气已经渐渐转暖，这京城的难民也渐渐三三两两的往回走。听说南边的洪水早已退去，官府出了公文说若是难民原籍返回，一户给五两银子重新建房，另外三年内不收田里赋税。

    本就故土难离，如今知晓还有这等好事，一个个跪在南门处高呼几声万岁万岁万万岁后，就收拾包裹，相互扶持着回乡重新来过。不过与上京不同，此次离京，众人面上皆是笑意满满，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小王氏一行将所有的存款花的一分不剩后，仍是没找到周成祖一家子。这诺大的京城，四通八达的，街巷弯弯绕绕，若是她一个人走，只怕得迷路。小王氏倒是想张嘴问人的，可是她鼓足了勇气，张了张口，那声音比蚊子声音还小，只有她自个儿能听的清楚。

    想当初在乡下的时候，小王氏也算是他们村子里拔尖的人物了，若不然能死死的把控着周成祖一家，让他们有苦说不出？还不是她嘴皮子厉害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把周家的宗族长辈村长给笼络了过去，全站在她这边，使得周成祖一家孤立无援。不过，小王氏也就只能在小地方蹦跶蹦跶，如今到了京城这地界，哪里敢出头当靶子。她连跟这京城人眼神碰撞都不敢，总觉得这来来往往的行人气势骇人，生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在南边，这会儿已经开始穿单衣了，偏京城还冷的很，这风吹人身上还刮人的疼。小王氏鼻涕拖的老长，人更是消瘦了一半，破衣裳穿在身上被风吹的直晃荡，陌生人瞧了倒也能生出几分同情。

    小王氏一家靠着乞讨，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如今他们也不想什么周成祖了，就想回乡。京城再好，不是他们的根，太难讨生活了。

    因着日子艰辛，吃不饱穿不暖，担惊受怕的，小王氏与周老汉的关系也渐渐变差，小王氏生的女儿更是差点被周老汉给卖了换棉袄穿。不过小王氏是个厉害的，在她看来，谁都比不得自己一双儿女，为了女儿好悬没跟周老汉撕破脸，还威胁周老汉若是敢卖女儿，她就披麻戴孝跪在大街上诅咒他老周家祖宗，丢他老周家颜面云云。

    小王氏赢得了一时，但多年经营的夫妻关系倒毁了大半。如今知道能够返乡后，少不得对着周老汉一阵卖小讨乖，好话软话一箩筐的往外说。只可惜逃荒日子艰苦，小王氏老了十岁不止，再跟往常一般卖俏，真是妥妥的辣眼睛。不过小王氏能把持周老汉这么些年，她也不是个傻的，见美色无用，那只能利诱了。

    小王氏先是好一番哭诉自己的为难之处，而后又道，“她爹，你想想，周成祖那个不孝的也不知死到哪个犄角旮旯了。现如今咱们只能靠成材跟成美了，成材尚小，咱若真只顾眼前将成美卖了，那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呢？如今咱们熬熬也熬过来了，待回了乡，给咱们成美寻个有钱的女婿，这聘礼钱正好以后给咱成材说上一门媳妇。等到咱老了，走不动了，瘫在床上吃喝拉撒睡的时候，可不就得靠他们两个了么。”

    这次逃难，周老汉也算是元气大伤，这往后回乡，的确得靠成材成美姐弟。为了儿女的面子，的确要跟小王氏好好过日子，而且他如今也不小了，身边总需要个人端茶倒水。不过此行，这小王氏竟敢不听话，看来，日后家中钱财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思忖一番之后，周老汉与小王氏面上算是和好如初。而后一家四人相互搀扶着，跟着众人一道南下回乡。

    与此同时，周海乔装打扮一番后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尹智则带着护卫从另外一条小路逃生。此一行，可谓是险象环生，若不是尹智足智多谋，只怕他们真的出不了江南地界。

    淮南官场，早已各为其主，有靠山后台的富的冒油，兢兢业业的反而贫困潦倒。那商贾更是与官府勾结，富者为富不仁，为官者，不为民不为君。贫民百姓，若是年成好，还能囫囵着过着，如今碰着了水灾，竟是连家都要不得了，如那浮萍似的，另寻活命之所。

    周海小时候经历过逃荒，纵然时隔多年，记忆并不那么深刻，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感受却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退。

    这一路，周海真可谓受益匪浅。以往当护卫，动的是真枪，来的是真刀，就是死，也算是死的明明白白。而这官场，来的暗箭，，连对方是谁都不得而知。他们已然万分小心，然而行踪还是被人透漏了出去，饮食住宿虽小心不能再小心了，可仍再三被人暗算。不过也是这一路，让周海对尹智刮目相看，二少爷果然是成大事者，不仅能文能武，还足智多谋，最主要的是，二少爷他有一颗公道为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