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8)

    01

    江边县和山美县迵然不同。典型的渔米之乡。看惯了山美县的大山，看过了省城林立的楼房，江边县江河湖泊多，显得开阔。即便县城里便有湖泊。

    我与姐姐都是第一次到外婆家。事先未来得及写信通知舅舅，临时过来。有了去省城出远门的经验，江边县问人找人姐姐驾轻就熟。

    姐姐向人打听江边县中学。江边县不大，出了车站直走便到江边县中学。姐姐向门卫打听舅舅住处。

    “张老师啊，他住学校家属楼，你去那片问问。”门卫是个年纪挺大的男人。见我与姐姐两个姑娘家倒是慈眉善目。姐姐牵着我向学校家属宿舍区去。

    “那是谁？”我眼尖。拐过学校围墙进家属宿舍区，我看到外婆佝偻走路的背影，只是不敢确定。

    “外婆！”姐姐没有我的犹豫，大声向前方的外婆喊道。我见姐姐如此肯定，亦不遗余力地跟着姐姐身后大喊。

    外婆耳背，竟没听见有人叫她。我想应该是外婆不相信在此处会传来我与姐姐的声音。

    我和姐姐边喊边跑追上外婆。“天哪，是你们哪。你们怎么来了。”外婆看到我与姐姐站在她面前惊呼连连。说罢抹起泪来。

    “哎呀，来了好，外婆想死你们了。”外婆牢牢地拽住我与姐姐的手，生怕我俩一眨眼不见了。

    我与姐姐和外婆又哭又笑，旁人经过招呼道：“徐姨，这是谁呀？张圆的女儿吗？”外婆连连点头。骄傲地向所有碰上的熟人介绍我与姐姐。

    舅舅姐住在二室一厅的学校家属宿舍楼。孩子多，住不下。外婆依旧住在当初的老房子。今天正好来舅舅家，不想路遇我与姐姐。

    我与姐姐的突然到来着实忙坏了舅舅一家。舅母能干准备出一桌丰盛的午饭，一家人挤在小桌旁满满腾腾却热闹。

    我与姐姐有些拘谨，可舅舅豪爽的性格一会就让我忘了怕生，与舅舅家的几个孩子玩在一处。姐姐却像个大人坐着与外婆舅舅说话。

    我与舅舅家几个孩子玩得一身汗回来己和舅舅家的孩子热乎乎打成一片，姐姐却依旧斯文地坐在客厅里与大人说话。见我一头汗，学着母亲样，将我拉到身边，替我擦汗。

    外婆提出带我与姐姐回老屋住。舅舅没有反对，除去他夫妻二人，家里四个孩子，虽是一室二厅，面积却极小。平日就住得拥挤，我与姐姐实在是住不下。

    吃过晚饭，我与姐姐在外婆的带领下走过县城的老街。老街极窄铺着青石板块。老街两旁一律的木板房。木门是可以分几次拆下来再装上的那种老门。走在老街上，时光似乎倒退几十年。

    “当初妈妈就是沿这条路上学吗？”姐姐问。外婆点头。

    “你们妈妈小时候就要强，学习总是全班第一。那时候家里日子苦，你们妈妈和舅舅从小就是苦孩子出生。所以啊，婷婷，你妈妈总希望你能考上大学。”外婆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我仿佛能看到母亲当年背着书包从老街来回学校上下学的情形。姐姐活泼的神态却突然黯淡下去。

    全家人都知道姐姐刚高考完，问姐姐考得如何，姐姐总回答不错。所以家里人都认为，姐姐考上大学十拿九稳。只有我注意到姐姐并非说了实话。

    姐姐原本打算在外婆家住几天再回去。可外婆说起小时候母亲与舅舅勤勉用功便滔滔不绝。其实外婆并非只说母亲与舅舅小时候用功学习考上大学的事。外婆只是怀旧，喜欢翻起多年前陈谷子的事来说，这就要牵涉到母亲和舅舅。人年纪大了多如此。姐姐听了越来越沉默。

    我与姐姐的到来惊动了外婆家的街坊四邻。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纷纷来看我与姐姐，夸赞姐姐水灵。

    外婆从屋角最深的坛子处摸出几把米糖。外婆说留在坛子里就是留给我和姐姐吃的。我觉得奇怪，外婆怎知我与姐姐会来。糖很甜，外婆慈祥地笑。

    “外婆，你知道我和姐姐要来吗？”米糖塞不住我的嘴，我忍不住问道。

    “你们妈妈让我今年去山美县过春节。所以去乡下买了些米糖。放在米里不会化。等到过年时就难买着了。”外婆笑。我与姐姐是外婆最好的米糖。我与姐姐到江边县的这半天，外婆不知笑了多少回。

    “外婆，要不您和我们一块回山美县吧。”我撒娇地往外婆身上蹭。

    “你们舅舅想让我再住段时间。我也太久没回来了，也想过段时间再去你们那。”外婆此言不虚。外婆呆在江边县走在老街上，一路老街坊邻居招呼着热闹得很。不像在山美县，除了我们全家不认得几个人。

    晚上睡觉，姐姐坚持要与我和外婆挤一张床。我很快沉入梦乡。中间醒来又翻身睡了过去。只听得姐姐与外婆还在悄悄地说话。我已司空见惯。姐姐与外婆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第二日，姐姐便与外婆和舅舅一家辞行，说第二天高考成绩就要出来。她想带我赶回去。

    姐姐的这个理由让外婆与舅舅一家不好再挽留我们。早早吃过午饭，舅舅与外婆送我们去车站等车。

    仿佛知道姐姐想知道高考分数的急迫心情，车子很快来了。我与姐姐上车挥手向外婆和舅舅告别。我突然觉得外婆老了许多。昨日与外婆重逢的喜悦未让我有时间仔细打量外婆。趁着此时车子停车上下行李的空当打量，外婆佝偻的身影越发苍老了。

    我不知道昨晚姐姐与外婆说了什么。此时姐姐与外婆的表情依依不舍仿佛生离死别永不会再见。这让没心没肺的我也无端伤感起来。

    外婆站在舅舅身边显得瘦小干瘪。直到车子驶出很远，还在使劲地向我与姐姐挥手。姐姐悄悄背过头去抹泪。

    “姐，别伤心难过。外婆春节便回来了。到时便又要在一起了。”我学着大人安慰我的样子安慰着姐姐。姐姐转回身将我搂在怀里。对于姐姐的这种亲热行为我极不适应，脱力挣脱姐姐的怀抱。

    车子驶离江边县越来越远。终于进入了连绵起伏的大山。山美县我们回来了。

    明天便能知道姐姐的高考成绩。我有些期待。姐姐却神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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