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7）

    01

    张圆亦思念女儿，无奈分处两地鞭长莫及。婷婷随父亲回到红星公社，虽有邻居帮忙照料，但父亲工作越来越忙。常夜里被叫出诊。婷婷醒来时发现房间里只有一人。吓得啼哭。每每这时，总有邻居会过来敲门，将婷婷抱回自己屋里睡。婷婷习惯第二天醒来在不同人家的床上。

    张圆不在，有邻居的照料，国成工作上亦敢放开手脚。虽如此心里只记挂着独自留在家里的婷婷。

    婷婷学会了写信。与母亲的联系便只有通信。隔壁的邻居阿姨待她如自家孩子一般。随日子久了，婷婷习惯了这种生活。可阿宝一家调去县人民医院了。

    “婷婷，我们家要调走了。你记得常来县城看我们啊。”阿宝小声对婷婷道。

    婷婷惊奇道：“要调走了吗？家也要搬吗？”阿宝点头。

    婷婷情绪一落千丈。房子里婷婷家与阿宝家离得最近。两家床之间只隔着一层糊满报纸的木隔墙。有时婷婷半夜醒了，发现父亲出诊不在。便翻滚到木墙边紧挨着墙又睡了过去。因为婷婷知道姚玉莹阿姨一家就在墙的那面。

    如今阿宝一家搬走，婷婷再紧挨着墙，想到墙的那头是空的，再也不能接着安心入睡了。阿宝一家于她的照顾不仅于此。想到阿宝一家搬走，婷婷心里空落落的。

    婷婷希望阿宝一家不要搬走，甚至希望阿宝说得不真的。可这天阿宝未如往常一般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回来，阿宝家已人去房空。

    婷婷站在阿宝前空荡荡的房间里极不习惯。这里有许多她童年的回忆。回忆里不仅只是这间房间，还有曾经住在这里的一家人。

    那日，国成难得晚上未被叫出诊。可婷婷躺在床上，隔壁房间无了往日热闹，陡然冷清许多。

    随姚玉莹调去县城，吴秀梅和李美娥两家亦陆续调回了县城。大房子空寂下来。公共厨房不再有往日的热闹。因卫生院人员大量调走，国成的工作越发忙了。将婷婷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的时间亦愈发多了。不仅婷婷害怕，国成亦担心。

    几次国成夜诊，婷婷半夜醒来，空荡的大房子让婷婷格外害怕。缩在床角，再无邻居会来敲门将她抱回屋去。国成回来时，发现婷婷蜷缩在床角，泪迹未干。

    国成见状心疼。与张圆商量，如今状况不同从前。婷婷被一人留在家里无人照顾。虽有时狗蛋c黑妞会来陪伴，但终归不是办法。与其如此，不如让婷婷转学县城小学。张圆工作时间稳定，方便照顾。且相熟的邻居小伙伴亦去了县城小学上学。

    与婷婷商量，婷婷点头答应。婷婷虽极不愿被人喊地主崽子，可相较夜晚常一人独自在空荡大房子里的害怕，婷婷宁愿去县城小学上学。

    事不宜迟，国成特意请假送女儿回去。一家人县城小聚，甚是欢喜。办好婷婷转学手续，国成便回了红星公社。留母女二人在县城生活。

    02

    张圆的日子并不好过。并未因下放后，人们解除对张圆地主家庭出身的歧视。话里话外，神情仪态无不显露。张圆在人前低眉顺眼，谨言慎行。

    婷婷觉出其中变化。从前在红星公社，父母同事见她必会亲昵地与她招呼打趣。如今母亲周围除几个亲近的朋友，见她冷漠得很。婷婷清楚，因为瞧不起母亲，所以亦不待见她。

    婷婷小小年纪亦学母亲在人前话少，尽量做个影子，站在不起眼处。

    从前在红星公社时与小伙伴快活地大笑打闹，现在是不能了。婷婷谨小慎微得如小大人。

    婷婷亲眼见过旁人对母亲的喝斥，母亲默默忍受。婷婷看在眼里，亦学着母亲的举止。

    婷婷在学校里亦受到如母亲一般的待遇。县城里的人家多知道张圆出身地主，那么婷婷便是地主崽子。孩子们在家里听大人话家常，将大人对张圆的态度亦带到对婷婷的态度。

    自婷婷转学的第一天，旁人便知道她是张圆的女儿，是地主崽子。同学们看不起她c欺负她。

    这里没有护着她的吴老师，亦没有保护她的狗蛋c黑妞。即便阿宝他们亦自身不保。都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

    幸好有阿宝几个从前相熟的小伙伴，婷婷与他们相处时会悄悄地笑。婷婷不知不觉说话声变得极小。只有与从前几个相熟小伙伴相处，才会自在。既便如此，婷婷发现，从前的小伙伴与她一样，都变得说话小声，压低声笑。生怕被人听去，招来新的白眼。

    婷婷发现新学校的孩子虽未如从前单有声两个儿子那般喊她地主崽子，可却用行动和语言与她划清界限，时刻提醒她，她是个地主崽子。

    同学们不与她玩，不与她亲近。见她走近便停止之前说得笑话。婷婷被边缘化c冷暴力。

    婷婷心里难受，想找母亲诉说。可看到母亲一天疲惫工作回来，将在外受的委屈吞进肚里，婷婷亦学着母亲将在外受的委屈吞进肚里。

    婷婷变得格外懂事，懂事得不像她这个年纪。她能看出母亲心里的委屈。她不知如何安慰。帮母亲做家务，帮母亲分忧。

    “你家婷婷越来越懂事，像个小大人。”那日姚玉莹串门时见到婷婷端着小锅去食堂打馒头回来禁不住对张圆说。

    “是啊，太懂事了。懂事了让我觉得有点心酸。”张圆轻叹口气。婷婷回到身边，给了张圆极大心理安慰。不知不觉，婷婷成了张圆的心里依靠。每当在外受了委屈，回来见到乖巧的婷婷，心里好受许多。

    婷婷听两个大人夸赞她，懂事地笑笑，去一边做功课。婷婷的功课依旧很好。可从未在班上受过表扬。

    “婷婷现在变得话少了许多。”姚玉莹道。姚玉莹心里生对出婷婷的担心。这样的年纪，便该是话多的时候，仅隔数月，如何就和在红星公社时判若两人。

    张圆亦觉出婷婷的变化。并未深究。想来是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懂事早。母女俩单独相处时，婷婷亦会话多。只是那些话多是安慰张圆的。今闻姚玉莹言，亦觉出婷婷异样。

    待姚玉莹离开，张圆坐在婷婷面前，仔细打量女儿。婷婷个子高了，却愈发细瘦，似一阵大风就能将人吹跑。张圆有些心疼地轻抚女儿额前的碎发：“婷婷，来县城小学上学，一切可好？老师对你可好？同学对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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