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1）

    01

    “国成不在时，多去看看，有活就帮着干。”李立德心里如此想亦如此说。

    国成两口子原来都为医生，家里亦没什么体力活要帮忙。但是一个家里总有要用到体力的活计。

    杨万全点头。他每日在山野中倒也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比国成有许多事需要挂心。只要国成夫妇不嫌弃，他愿效犬马之劳。

    夜风微凉，杨万全感叹，他久未走进正常人际交往世界。

    国成己炒好菜摆上桌。家里简陋，国成凑齐几个人坐的凳子。再次走到门外向荷塘边沿山路眺望。空气里有好闻草木香味。己开始听到蛙声虫鸣。

    国成努力将视线放远，果然看到两个人向这边走来。却不是李立德杨万全。王院长携着一位老妇人出现在拐角处。

    王院长身材己无国成初见时挺拔。显出几分老态。见国成向他这里张望对国成笑笑，身边的老妇人亦跟着朝国成笑笑。

    国成正待招呼，张圆母亲亦从屋里出来。见王院长身边的妇人想起王院长说过要将爱人接来的话。连忙招呼：“王院长，这是弟媳吧？”

    说罢迈着小脚朝王院长两人迎去。

    王院长笑着点头。向身边的老妇人轻声说什么。老妇人仰着脸向着张圆母亲笑。

    国成亦跟过去帮着王院长夫妇接过手里的东西。

    王院长多年在外一人。被批斗打倒后身体差了许多。精气神亦差了许多。虽人手不够时亦被安排给人看病，依旧担任打扫卫生的活计。王院长的精神头远比国成初见时差了许多。显出是个老人。

    如今爱人从家乡来照顾他。虽说王院长不愿看见爱人跟他吃苦受累。但身边有人说话好过一个人。

    王院长向国成与张圆母亲介绍爱人：“这是我家那位，秋莲。”秋莲便眯眼笑。秋莲天然带着家庭妇女的质朴。王院长长年不在老家。家里家外，都由她一人操持。如今孩子大了，可以照顾家里的老人。她则来照顾丈夫。

    王院长回家时间不多。在家呆的时间亦不长。王院长写信回家，秋莲亦不识字。多由孩子们读给她听。秋莲愿意和丈夫呆在一起。原来与丈夫一起的时间少。如今有大把时间与丈夫朝夕相处。秋莲从心里笑出来。

    如今见国成与张圆母亲对王院长亲近，本能地二人有了好感。

    走到近前，张圆亦挺着大肚站在门口。见着秋莲甜甜地唤：“阿姨好。”

    唤得秋莲心花怒放。脸上本就和善，此时更笑得找不到眼睛。

    “这女娃长得真俊。”秋莲悄悄对丈夫说。王院长笑着点头。带着妻子往自己房间走。国成一家招呼道：“放下东西，过来吃饭。”

    王院长本想推辞。想到家中冰锅冷灶。食堂亦己关门。妻子刚来，他亦不想让妻子受累生火做饭。平日国成家里做了好菜亦会叫他，他习惯去国成家蹭食。且国成一家盛情难却，于是答应。

    国成又临时加菜。在小煤炉上围着一口锅忙活。天色己暗，借着屋内沁出的灯光炒菜。忽听背后有人叫他：“国成，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国成回头笑出了声，叫他的是刘强。

    “巧啊巧啊，叫客都没有这么齐。你来得正好。”说罢将刘强让进屋。刘强难得见到。刘强结婚后和何秋艳住在县里。一是上下班距离远，二是工作忙。回家上班己是匆忙，难得串门。

    最近矿里亦批斗成风，人们上班松懈。相较从前闲了许多。今日回来得早，何秋艳有事回了娘家。想到多日未见国成，这日吃罢饭，往住院部来找国成。见国成围着炉灶忙活，笑着在国成身后招呼。

    国成多日心里未如此舒爽。离家去大头角前还能见到这么多朋友。国成正要将刘强让进屋，身后传来李立德的声音：“国成，我们来了。”

    国成回头见李立德杨万全结伴而来，不由喜上眉梢。把众人往房间里让。小小的房间顿时被挤得满满腾腾。

    王院长夫妇亦带着自家特产过来。国成索性撤去小方桌，将平日看书的书桌抬出来当饭桌。几个人正好能围桌坐下。

    桌上饭菜虽简陋，一桌人却喜气洋洋。他们久未如此聚。

    杨万全久未见过如此热闹。心里感慨眼里有了晶亮的东西，趁人未见用手抹去。杨万全已惯于遭人白眼冷落甚至拳脚。久未被人平等对待。如今坐在一干平等友善的人中重享被人平等对待的待遇，心里竟涌起千般滋味。

    杨万全变得话少。但不妨碍脸上的笑容。杨万全全心全意对待桌上所有人。恭敬地与人对话。小心地挟菜吃菜。他害怕人们的眼光注意到他。

    人们虽感觉到杨万全的变化，亦未在意。在经历大起大落后，有几人会保持从前的姿态完全不变呢？即便王院长亦显出许多老态。

    刘强虽未挨批斗。上次保护阿真亦受牵连。虽依旧是车主任，因为只抓生产，己靠边站。

    李立德幸好苗红根正，凭他频繁与黑五类接触，不被打倒才怪。且在厂里依旧钻研技术改造，亦被人看作另类。

    各人各怀心事，并未注意杨万全心里的起伏。只是此时相聚让众人心中生出欢娱。

    “阿圆这是快生了吧。”秋莲己晓得张圆的名字，此时忍不住轻声与张圆母亲道。张圆母亲点头。秋莲声音虽轻，却将众人视线吸引过来。除秋莲，座上的人们都知道国成即将离家工作的消息。气氛不由沉闷起来。

    秋莲却不知情。细碎地与张圆母亲说起孕妇该注意的事情。王院长向秋莲使眼色，秋莲有些讶异。心道，这为何说不得？

    茫然地将目光转向丈夫与突然不说话的众人。张圆急忙出声打圆场：“阿姨说得是。我妈也是常这样说。让我妊娠时多注意。”

    刘强己从何秋艳处得知国成去大头角工作的消息。此时见众人尴尬，不由直说道：“国成，你放心出去工作。张圆我们大家会照顾。我家秋艳就说了，她会照顾张圆。家里有什么事，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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