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1章 替她转告（四）

    纯白的羽毛静静待在掌心里，条理分明，根根流畅。能看出来，拥有着这种羽毛的那个小动物被主人照顾的有多好。

    古月的视线定住，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起来。“你你在哪儿找到的？！”

    阎君也看着古典手心的羽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一根羽毛，至于让古月失态成如此模样吗？

    古典微垂眼帘，声音平平：“我见到她了。”

    古月的心脏都窒息了一瞬间。

    “所以，替她向你转告。”

    古典深呼吸一下，然后抬起眼，目光盯着古月的眼睛，将那些话，如数复述一遍：

    “死亡，是一种解脱。

    当这个世界充斥着肮脏的时候，需要一片净土。

    我无处安放的灵魂，却没办法脱离这个世界。

    我的肉会被烈焰焚尽，我的骨会化作肥料，我的魂会无处可依。

    我将成为这世界上任何一粒微尘。

    我永远都无法超脱于这个世界，哪怕它是如此不堪。

    我渴望一片净土，却没能成功创造净土。

    我希望着这片土地未来的每一个人，会没那么多卑劣之处。

    他们并非不可饶恕，他们只是屈服于人性的卑劣一半。

    我永远赦免他们的罪。

    我成为这世上的任何一粒尘土，我看着他们活下去，并不憎恨。

    如果我存在的话，只是这世界的某一粒尘。

    因为我无魂可聚，无骨可撑，无肉可存。

    如果我是人就好了。”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她没办法用神绛的那种语调说出来这些话。可是即便是如此平淡的语调，却也能从这些词句间知晓那个人到底是如何心境而说出这些话

    阎君听着那些话，心里浮起百般思量。

    古月的脸刹那间血色全无，“如果我是人就好了”他反复念叨着最后一句，不厌其烦。似乎想要透支这个句子的全部含义。

    古典轻抿了一下唇，片刻沉默后，她又开口：“你可知晓，她死便再无轮回转生，也不能复活重生。她死，就是身散形灭，神魂无依。注定了”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要说的那句话，大概是对古月的致命一击，“注定了，魂飞魄散。”

    古月的瞳孔猛的紧缩，他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怎会怎么会！”

    古典不忍看他如今模样，只是淡淡说道：“无论你做任何事，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古典缓缓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镯子，抬起双手，将镯子和羽毛一同奉上，“古月，她想要的只是宽恕而已。你不会忘了？她即是你，你即是他。她因你而生，也算是因你而死。你因万物众生而生，也绝非因她而死。”

    “你到现在还没想通吗？你那时候，不过是因为众生的背弃而走向死亡。其实，不算为了她。她之所以宽恕众生，之所以将自己全部付出，因为她只是代替了你的责任。”

    神绛的一切，皆是因他。

    生是如此，死是如此。

    无非是，生之无奇，死之惨烈罢了。

    古典想起了神绛的脸，哪怕面无表情，哪怕眸中无波无澜可她心中贮藏无数。如此这般的人却是来错了人间，也不赶逢时。

    她双手奉上的东西许久没有被人接过，古典只好再说：“万般思量，都是一念之间。红尘滚滚，诸事往复，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她绝非想让你执迷于这件事，生生世世将自己囚禁于这之中。你若是真心懂她，就该知她要你爱的是众生。”

    神绛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永生永世，任由时间滚滚如逝水，终究是难以拘束点滴。

    古月抬起手，接过了古典掌心的东西。他攥着那只镯子，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指节也绷紧，线条紧绷出来。

    “咔嚓！”

    玉质的镯子裂开缝隙，在他的手中断裂。

    古典的眸光闪动一下，“她说这世上的任何一粒微尘都是她，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她，你眼中所见的每一缕光都是她。你真的不爱这个世界吗？”

    古典真怕他对神绛的疯癫会促使他有毁灭世界的。可是也许对神绛的疯癫，会让他对这个世界心怀释然。

    毕竟神绛就是他的一部分。

    神绛既然选择宽恕，那么他心里也一定会有宽恕在。

    古典选择把这里留给古月，所以转过头示意阎君可以离开了。

    两个人缓缓离开这座宫殿，等到大门再次合上，古月跪在地上。

    镯子碎成数块，从他的指间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根洁白的羽毛，缓缓飘下，坠于地面的灰尘上，彰显它格外的洁白。

    古月怔怔地盯着地面，他看着那洁白的羽毛，脑海里还能恍惚想起一些什么。

    那只孔雀是他送给神绛的。

    他第一次去讨好一个人。

    他从未把神绛当成什么人偶，她是活生生的存在的。

    在某一天，在某一刻，在他醒来睁眼时的某个刹那，她就依偎在他身旁。

    她会说话，会动，眼睛里是懵懵懂懂。

    她因他而生，是他的血脉衍化。

    他从出生时就是那么的孤独，一个人体会孤独的冷，然后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跟他依偎共生。

    他将神绛视若珍宝。

    他把自己所有的宠爱都只给了神绛，他把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也全部加注给了神绛，他毫不吝啬。

    一个能看见星河的宫殿，有流觞曲水，有无数花草。他又送给了她一只白孔雀，后来那里又有很多鸟儿。她喜欢生灵，他把绝无仅有的白孔雀送给她，讨她欢心。

    他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把世间的美好与梦境都赋予她。他只是想，永远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去破坏她眼中的无暇懵懂。

    可是啊她早就懂了。

    她却选择了宽恕，宽恕所有人，不恨任何人。她把自己奉献出去，去换所有人的安然无恙。

    可是神绛你既然都那么无私了，为什么不能满足他的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