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良辰虚过·撷翠轩(1)

    我在晚上暗暗派了月嫦去找朝颜，详细询问下午内库里的情况，朝颜交给月嫦一条有着淡红血痕的丝帕，声音平静而淡然：“贞儿没有做错什么，皇上问了我的姓名，老家是哪里的，然后就对我说了一句：‘你穿好衣裳吧。’总共只有这这三句话。”

    我听说之后，担心地询问月嫦：“不会是你找来的药让皇上察觉了吧，要不然好好的朝颜怎么会打入冷宫了呢？”

    月嫦也是百思不解，道：“皇上午膳在咱们这儿，被咱们下了海马汤，自然肾暖多欲，到了内库，又喝了加了‘汉宫入门欢’催情方药的茶，那茶汤连兴安都试不出来，皇上哪里会知道自己中招了呢！”

    我想如果成化知道自己被下了情药，对朝颜的处罚肯定不会这样轻了。

    我心事重重，朝颜莫明其妙地被成化打入了冷宫，再一次打乱了我和颂香制定的计划，原来想着等成化在内库临幸过朝颜，我就扮作贤惠将她接进昭德宫，只要朝颜进了昭德宫，一切都好办了。

    可成化的圣意压过了一切的预判。束手无策之下，我只好用一道昭德宫的懿旨，召来兴安。

    坐在合馨殿暖炕之上，我赐了小杌子给兴安，让他坐在我的对面。兴安原本和我们极熟悉，想不到我会用懿旨那么正式地传他过来，刚一坐下，月嫦又横眉竖眼地给他递了盏茶，他接到手上，有些心虚地看看我，我笑得很客气，倒让他越发倨促起来。

    “兴公公，如今皇上命我主理六宫，所以有些事，不得不过问一下。”我端着自己惯常用的素白六瓣莲花白玉茶盏，盏中盈盈生碧，茶香袭人，白色的茶雾似烟霞袅袅。

    “不知娘娘有什么事情要询问小的，是问这几天皇上在乾清殿的起居吗？”兴安心虚着，故意岔着话头。

    “兴公公，你也学会不老实了。”我婉转叹了口气，道，“皇上在乾清殿的起居，不由本宫主理，但那一天你向我讨了一间房子幽禁一位宫女，却在本宫管理的范围之内。”

    “娘娘娘娘是要过问纪贞儿的事吗？”兴安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我道：“不知那位宫女犯了什么样的宫规，值得皇上幽禁了她。皇上不说，本宫也懒得问，只得麻烦兴公公给我解释解释。”

    兴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不好回答，我笑道：“本宫额头上可没有写着一个王字，值得你像怕老虎似的怕我。你不妨直说。”我歇了一歇，又道，“其实，本宫也猜到了两三分。”

    兴安鼓起勇气，慢慢吞吞地告诉我了实情，我听了之后，才确定不是朝颜出了问题，而是成化，无法面对自己情不自禁。

    我指点着兴安：“兴公公，那个宫女既然已经被皇上临幸，你是当事人，总要通知一下女史傅晖，让她记个档才成。”

    兴安如梦初醒，连连谢了我的善意提醒。

    我又闲闲地道：“这件事，兴公公还是要找机会劝劝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人家女孩子没有什么错处，不如解了她的幽禁，由本宫来安排她的出路。”

    兴安不住地点头，喝完茶告辞而去。

    原以为以成化仁厚的个性，不久就会放朝颜出来，可是兴安暗示了两次，成化都怒意森森地驳回了。

    一连几天成化并没有过来昭德宫就寝，却在临幸朝颜的第二天赐了一副寿山石雕的大漆屏给我，上面是两只仙鹤朝着一轮红日比翼双飞，题的一笔圆融有力的好字，写的是“一片丹心”。送来漆屏的徐太监是旧日的熟人，指点着漆屏，对我点头哈腰，一番恭维道：“这副漆屏，是洪武三十五年，靖难之役期间，永乐爷惦记着徐皇后的四十岁生辰，在打仗期间令人打造的一副寿礼。这一片丹心四个字，也是永乐爷亲笔题写的。大概昨儿皇上查库的时候看见了这副屏风，晚上就下了旨，让老奴给娘娘抬来了。”

    徐太监端出一脸皱成菊花纹谄媚的笑容，向立在一边的月嫦问道：“如果老奴没有记错，贵妃娘娘交了正月，就四十整寿了吧？”

    月嫦轻轻点头，徐太监立刻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巴结道：“老奴给娘娘磕头，祝愿娘娘凤体常安，寿与天齐！”

    我笑道：“你这老油嘴的东西，上一回也是送东西到如意宫，碰巧见到皇子，听说也是趴在地上做磕头虫了？”

    徐太监是见识过三朝积老的滑头了，见我戳穿了他的把戏，脸上的垂肉抖了几抖之后，又变得笑如菊花，道：“老奴见皇子如见陛下，磕几个头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月嫦指着他的头笑骂道：“你这个老狐狸，在娘娘面前还敢捣鬼！难道见到皇上也会称呼‘太子殿下’？”

    徐太监一脸羞色，向月嫦告饶道：“王姑姑这样一说，老奴以后可是拿铁皮包着脸，也无颜上门了，求姑姑嘴下留情”

    我自然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便岔开话题：“请教徐公公，皇上赐了这么大一件赏赐给本宫，本宫是应该具表谢恩呢，还是当面磕谢？”

    徐太监赶紧上前两步，讨着巧道：“以娘娘的恩宠，估计表章还没有写完，就见着皇上了，不如当面磕谢还来得快些！”

    我向月嫦示意，月嫦心领神会，领了徐太监下去，赏了一些银两。

    过年之前有打扫c祭灶c除夕宫宴和正月十五灯节要安排，幸好请了德太妃和颂香帮忙，分了我不少辛劳，我安排了月嫦准备宫宴装饰c歌舞，尤其是请了精力充沛的德太妃主理除夕宫宴，这是极琐碎却极有油水的一件美差，忙上一个月，能落下不少孝敬，所以魏德太妃做得兴致很高。

    颂香以太妃的身份，命我以头痛为名，躲在合馨殿里养胎。

    不过年前宫里暗中流传的最大新闻，还是成化在内库里临幸了一位长发宫女，不过后半截新闻就众说纷纭，传得最多的，是我知道这件事后，把那位宫女捉到西苑幽禁了。

    颂香道：“幸亏你现在主理六宫事务，宫里的事由你说了算，不然朝颜哪里能在西苑里安安静静的呢？”

    我垂眸静坐，没有说话。朝颜比不得晚馨云萝的身份，她们是成化的御妻，成化临幸她们没有人会吃惊，但朝颜却是成化登基六年来，主动临幸的第一位宫女，如果她突然再爆出身怀有孕的“新闻”，就会打破现在后宫里微妙的平衡，成为一股新的后宫力量。

    朝颜在我昭德宫里，外面惹不到她头上，但她现在幽禁在撷翠，我总有鞭长莫及的忧虑。

    一人智短，三人智长，颂香想出了一条可以瞒过众人的计策，可以让朝颜可以平安度过这“怀胎”的十个月。

    我让月嫦暗中给朝颜传去话：“现在给你的白面馍馍里掺了观音土，你吃了之后，这些观音土不好消化，你的肚子慢慢会胀大起来，有些像怀孕，也有些像食痞。医官给你诊脉之后，会定下你是得了痞疾（腹部胀大的病症），等过了九个月，再用蓖麻油把这些观音土滑出来。”

    朝颜恭谨如常，道：“贞儿听凭娘娘安排。”

    快到年底时，撷翠“传来”消息，幽禁的宫女纪贞儿生病了，我派了专门给我诊病的心腹医官何澍，为她诊了脉，得出的结论是信水不调，痞疾郁胀，开了些通经开胃的方药留在撷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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