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教室里一下子乱了。

    任谁在课堂上晕倒都是件大事，更何况这个人是宋千星。

    老师从讲台上跑下来，宋千星周围的同学已经围了一圈，老师把人群扒拉开，喊道：“让开点别堵着！”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俞恒起身的时候腿有些抽筋，不知道是剧烈运动的后遗症，还是因为紧张害怕。

    层层的人群里，宋千星安静地趴在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同桌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以为他就……闭眼休，休息，我推他，他没反应……”

    老师拍着宋千星的脸，叫他名字，俞恒隔得太远，看不见宋千星的表情。

    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老师抬手一招呼，后排便有两个个高体壮的男生过来，一个小心翼翼地把宋千星背起，另一个扶着，跟着老师一块，急匆匆地往出跑去。

    老师回头喊了句：“学委！组织大家自习！”

    被点名的俞恒莫名地抖了一下，教室里乱得像一锅粥，议论声沸腾着，焦躁不安又兴奋的情绪，甚嚣尘上。

    汪潇潇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俞恒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不要乱发。”

    汪潇潇吓了一跳，道：“我没有！”

    “我就看看……”她声音低了下去。

    俞恒拿了课本：“让我出去。”

    汪潇潇赶紧让开了。

    俞恒去到了讲台上，板擦就在手边，他拍了一下，声音不大，但教室里瞬间便安静下来。

    “上自习。”俞恒道，“今天下午有主任巡查，被抓到违纪会叫家长。”

    这威胁十分有用，吵闹声彻底没了痕迹，全是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俞恒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坐在讲台上，开始做题。

    在老师有需要的时候，他经常像个镇宅神兽一般，镇在这里。

    因为他沉默，好学，姿态端正又呆板，是谁看了都觉得“该学习了”的气质。

    只是今天，同往常不同，俞恒是在假装学习。

    视线落在题目上，但并没有看进去，笔尖落在本子上，全是在无意义地重复公式。

    宋千星的晕倒，必定与他有关。

    宋千星和他打了一个小时的篮球，刚开始还收着劲，等俞恒彻底放开了，宋千星便同个野兽一般，每次进攻都带着烈烈的风声。

    他冲向他，撞击他，狠狠地把他手里的球拍出去，用了十成十的劲。

    俞恒只顾着和他玩，并没有注意他的身体状态，脸是不是白得有些过了，呼吸是不是喘得有些重了，打完球以后出了那么多的汗，是不是被冷风一刮，要感冒了。

    俞恒捏紧了手里的笔，笔尖划破了纸面，让他烦躁。

    直到下课，老师和宋千星都没回来。

    俞恒收拾东西，汪潇潇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了他身边，将手机屏幕怼到了他面前。

    “俞恒，真不是我发的。我那会没拿手机，没拍照。不知道谁把这消息捅到学校群里去了。”

    俞恒瞄了一眼，他没手机，没加这些乱七八糟的群，但他明白，这对于一个明星来说，绝对算不上好事。

    愧疚层层叠加，抓心挠肝。

    他拿好自己的东西往下走，汪潇潇跟在他身边，一路小跑着说话：“我看他粉丝说他今天中午有个采访，肯定是采访占用了午饭时间，低血糖了。

    “低血糖应该不太要紧，就是看着吓人。这事这么多人看见了，肯定瞒不住。粉丝绝对要冲那个采访的杂志了。

    “也是哦，你说，人家要上课呀，那时间安排的这么紧，要不要命啦。”

    俞恒手里的书“啪”地落到了桌子上。

    汪潇潇抖了一下，嘴巴闭上了。

    俞恒转身又向外走，汪潇潇没再跟。但刚走到教室门口，刘辰便窜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你俩今天中午到底怎么回事？宋千星怎么就被你给干晕了？我本来还琢磨着，你怎么就叛变了，明明我叫你打球都不去，却跟宋千星两人偷偷一对一。现在我有点想明白了，你这是打入了敌军内部啊，走的是谍中谍的套路啊，下手是真狠啊，宋千星他个……”

    俞恒抬手，把肩膀上的胳膊掀了下去。

    刘辰：“诶……”

    俞恒：“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辰：“那到底……”

    俞恒：“你闲的没事看看自己的英语卷子去。”

    刘辰小考英语拿了三十分，早上刚被老师点名批评过。

    俞恒这话轻飘飘地往他心上扎，扎得他脚下的步子停了，看着俞恒越来越远的背影，觉得刚因为秘密跟俞恒拉近的一点距离，又彻底地扯远了。

    课间十分钟，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楼道，俞恒一路匆匆而过，目标明确地直奔校医室。

    他知道校医室这会儿应该有不少人，但不管用不用得上他，他都得去看看宋千星怎么样，得跟他道个歉。

    穿过半个校园，四下里的人群越来越少。俞恒到达校医室门口的时候，皱了皱眉，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他推开玻璃门，里面安安静静的，敞亮干净，一眼就能望到头。

    只有校医姐姐坐在电脑后面，正在玩手机。

    俞恒停在了门口，手还握在门把上。

    校医姐姐抬头看见他，问道：“哪里不舒服？来，进来说。”

    俞恒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人的。”

    校医：“找谁？”

    俞恒想说宋千星的名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个同学，可能是低血糖，大概二十分钟前过来的……”

    校医：“宋千星？”

    俞恒：“……嗯。”

    校医笑起来：“你居然不知道他名字吗？他可是个大明星啊。那会儿是有过来，检查了下，就被他保镖带走了。”

    “啊…”俞恒有些紧张，“那他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就是没吃饭，饿着了。”校医道，“你要是问其他的怎么样的话，长得可是真帅呀，人也有礼貌……”

    “他醒了？”俞恒问。

    校医：“醒着呀，来的时候就醒着。”

    “嗯。”俞恒应了声，心下安稳多了。

    他转身往外走，校医姐姐在他身后道：“诶，你这孩子，干嘛来的呀。”

    一个借口飘到了俞恒嘴边：“我…想要他的签名照。”

    “嗐，小孩子就是爱追星。”校医姐姐一抬手，“反正他们往南边走了，去哪儿我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人就看你运气了。”

    “谢谢您。”俞恒出了校医室。

    往出走了一百米，就到了岔路口。回教室往北，找宋千星往南。

    课间时间有限，下节课是非常重要的化学。南边通往操场，还通往学校后门，俞恒耽搁了上课时间，也不一定找得到宋千星。

    何况，也不是那么有必要找他了。校医说他没事，保镖都过来了，有什么情况大人们都能够很好地处理。宋千星这会儿不舒服，或许还忙着，没必要非得在这紧要的时间里跟他道歉。

    ——道理俞恒都懂，但他攥着手指，犹豫过几秒，脚步还是迈向了南边。

    南边，他跑起来。

    想要在上课前找到宋千星。

    找到了也不必干些什么，看他一眼就好，看他没事，自己才能心安。

    往南的方向几乎没什么人，校内也没有什么车。

    俞恒一路奔跑过去，到达后门门口的时候，预备铃便响了。

    俞恒喘着气，被门卫拦下。门卫问他：“干嘛去呀？”

    俞恒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校外，逡巡着那条街道，目光突然定住。

    有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不远的地方，车窗全贴着反光膜，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极其注重隐私性。

    俞恒觉得，那一定是宋千星的车。

    “我……”他没有逃过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门卫说什么理由才能出去。

    门卫盯着他，上课铃又响了一遍，俞恒心一横：“老师，我家里有急事，他们车已经过来了，就在那儿，我去说两句话就好。”

    门卫向外看去，俞恒：“老师，真的，我说两句话就回来。你看得见的，你看着我，我不会跑的。”

    俞恒脸上的表情是真着急，人又看着是真乖。门卫总觉得他脸熟，目光一晃，突然想起来这孩子好像在校三好学生榜上。

    那个榜单一年就三个人，照片印得可大，大人们看见了总是会忍不住驻目观看，羡慕这又是哪家的优秀孩子。

    门卫打开了门：“说好了啊，很快回来。”

    “嗯！”俞恒用力点头。

    他跑出了校门，跑过了街道，直冲着那辆车，很快就到了车跟前。

    几乎没有犹豫，他抬手敲了敲驾驶位的门。里面有声响，但没有人应他。俞恒张了张嘴，叫出了宋千星的名字。

    “诶！”有人响亮地应了一声。

    车门一下子拉开，露出了宋千星的脸。

    他笑得恣意，比平日里的完美笑容还要再热烈一倍。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唇角弯得都快挤出酒窝。

    “你怎么来了？”他问俞恒，“怎么找到我的？”

    俞恒找了这一圈，真见到人了，嘴巴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天里艳阳高照，天是湛蓝的，路边的梧桐树是黄绿交接的。

    背景色彩浓烈，俞恒只觉得，大概是被旁人潜移默化得久了，如今，他看着宋千星，也会忍不住在心里发出感慨：不愧是一张会被千万人喜欢的脸。

    漂亮的，比这美景还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