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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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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住何坊”

    高宝德出声问婢好。

    未睡之前,高宝德曾叫婢好一直关切盯着宇文邕迁居之事。

    如今问之,婢好也早有准备:“出司马门以东,在戚里东南的长寿里。”

    “善”

    她指了方前去搬贺礼之随从,并之婢好,与她同出禁中,前往长寿里。

    因司马门乃禁中正门,宫垣之内,兵卫所在。

    提及司马门,不得不提的就是曹魏之时,夜闯司马门的陈思王曹植。

    在当时,司马门乃是天子与天子使者进出之门,旁人非经允许,不得擅出擅入。

    可偏偏。建安二十三年,曹操之子曹植,恃才傲物,曾乘车行驰道中,夜闯司马门,令曹操勃然大怒,公车令遂坐死。

    到如今,虽说司马门并非只有天子和使者可行,她为高洋嫡长公主,司马门侧有偏驰道,若强说是走司马门出,倒也并非不可。

    高宝德此次出坊,本未遮遮掩掩,可也不好太过于嚣张。

    于是她思索两息,就指使车使不走司马门偏驰道,而是左拐,自司马门东侧的东城门出。

    出了城门,高宝德腰间丝绦玉坠泠泠作响,暗红赤金梼杌纹的丝带也随风飘扬。

    她掀起舆车之帘,看向帘外的坊间各邸,形形色色,不一而同。

    因戚里多位勋贵,而长寿里多是高官省臣。

    二里相挨,可以算是邺都最繁庶的地块的。

    前几日高洋大手一挥,赐下长寿里之中的府邸给宇文邕,左瞧右瞅,高宝德甚是满意。

    高宝德甫一下车,就见宇文邕阔步走出府门。

    朝她舆车之处而来。

    “恭祝洗马良禽择木c乔木莺声c莺迁吐吉c德有芳邻。”

    声音柔润似醴泉。

    待宇文邕走近,高宝德出言祝贺。

    本就是来庆他迁居迁官之喜,怎能不出一言装点门面嘛。

    高宝德眼中流光熠熠,秾丽绝艳,柳骨葳蕤,让宇文邕略微弯了弯眉。

    外人看着,就是这位新晋太子洗马的府门之前,一纯白晋衫的清雅少年,自来熟一般,恭敬地朝舆车前的一小娘子拱手行礼。

    广袖衣袂于空中轻扬,又无声敛却。

    因他背脊挺拔,身量高挑,这般动作由他做来行云流水,堪称典仪范本。

    却又不见半点迂腐儒士的穷酸气,倒有皎皎然若清风明月的清贵世家子的气度。

    高宝德眼鬟湛湛,目如春夜清波,抚掌称颂道:“洗马皎皎贞素,侔夷节兮。灿如春华,皎若秋月。”

    “此番言辞,只得夸赞小娘子貌美,如何能用在吾身上”宇文邕闻后错愕,然后轻笑言之。

    “阿邕貌美。”

    真不知,到底是谁貌美。

    不再纠缠于此,二人同进府邸之中。

    “陛下赠与阿邕的房子倒是如此之大”宇文邕在一侧领他往前,高宝德边观边言。

    听她话语流畅,观她眼神清透,倒不似在恭维作假。

    那高宝德就是纯粹在赞许她的阿耶做的好了。

    只闻父赞女,却未曾听闻女赞父,见高宝德一本正经,宇文邕不知,为何她的言语,总是能把自己逗笑。

    “郡公何日奉职”

    “明日入东宫奉职。”

    “明日如此之早。原还准备同阿邕在此闲游几日。”高宝德闷闷道。

    今日迁坊,日后宇文邕就不能再住禁中。

    而高宝德显然也不像往日一般,说去寻宇文邕,就去寻他。

    长寿里毕竟在邺都坊间,距昭阳殿有些脚程。

    本未曾想高宝德之后还会再来,可突地听她口中细语,听明白高宝德何意之后,宇文邕茫然略微一怔,而后苦笑:“若公主日后再至,邕定为公主悬榻留宾。”

    “悬榻留宾,郡公愿奉我为榻上之宾,宝儿甚是欣喜。”高宝德原本闷闷的神色一扫而尽,得寸进尺。

    “不用日后了罢,就今日何如”高宝德星星眼。

    “今日”宇文邕微愣。

    “宝儿还未住过坊间,不如今日阿邕留宝儿住一日,明日阿邕走后,宝儿再回禁中。”

    “不可。你可知你在言何”宇文邕眸光一暗一凛。

    高宝德心底微微一叹:“同阿邕说笑的。”

    牵屯山。

    “咳咳唔”

    “主

    公”

    房中随从闻宇文泰近日反复病痛折磨,心下也是不忍。

    “奴婢为主公传唤医匠。”

    宇文泰闭目,似乎是强忍腹中不适。

    艰难发声,对屋中随侍讲道:“不必唔去唤宇文盛。”

    “诺。”

    宇文泰不知忍受腹中折磨多久,才迟钝地听到屋外兵甲摩擦之声。

    宇文盛方才于牵屯山脚,与步卒一同忙碌。

    他们自吐谷浑刚归,吐谷浑可汗慕容夸吕就是在牵屯山以西数里,与宇文泰他们相会。

    如今夸吕已归,带走了宇文泰一行人所携物什之大部分。

    只余下难搬之物,需要宇文盛去指使甲兵将他们搬至吐谷浑境内。

    搬运辎重,自然无需骑兵,因而宇文盛直接让步卒行这差事。

    因宇文泰召得急,宇文盛在牵屯山脚,心感不妙,遂未卸兵甲,也未沐浴,径直阔步前往宇文泰屋中。

    这几日,宇文泰对众人隐瞒得好。

    他腹中旧疾,已经折磨他至强弩之末。

    旁人不知,宇文盛可是清楚得很。

    “保兴”宇文泰退散众人,只他一人独坐案前。

    宇文盛字保兴。

    原屋内外安静,如今一闻兵甲摩擦之声,宇文泰就知是宇文盛前来。

    “主公”

    宇文盛一进房中,就见宇文泰面无血色,瘫坐在案前,撑着头颅,正想要伸手唤他至前。

    “盛扶主公上榻歇息一二。”

    “不必麻烦。”宇文泰缓缓摇头。

    “吾命数将尽矣。”

    “定然不会”宇文盛也非年轻,可见宇文泰枯骨般的模样,不禁红了眼眶。

    “主公还要踏平中原,与天地同休。”

    “夸吕受我财物,愿做吾番邦,吾心中也算去了一根紧绷之弦。”宇文泰气弱,紧按腹中,强忍疼痛,对宇文盛说着。

    “身后之事,吾固然是想管,可是心有余,然力不足矣。”

    “一旦吾死,我宇文氏,必将成为群狼当中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