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四）

    如果说众人刚刚所展露出的状态还属于惺惺作态，那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便是千真万确的震惊。

    两万！？

    要知道汜水关内一无平民百姓生活，二无粮田耕种，除了饮水可以采集周边山泉之外，光是兵马粮草的补给便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足足两万兵士，光是补给一条，便得有超过两倍的人为这些守关的兵士服务，这还不包括马！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已经死了如此多的攻城士兵，没有人怀疑孙坚是在信口雌黄，此时心中都在默默算计着，这汜水关，到底还打不打？

    “莫不如派出数路精兵，由赵将军的并州攻入洛阳？”此时有人提议道。

    “并州你是不要想了，且不说由并州进入司州连条大路都没有，单是翻越那些崇山峻岭，只怕死的人就要比现在多。”赵云冷哼一声，“诸位大人不要忘记，现在可是冬天。”

    已经有人萌生了退意，可以想见场间绝不止一个人有如此想法。

    就像公孙瓒说的，如果汜水关上的守关兵士真的超过了一万人，那么攻打汜水关这件事情，只怕真是要从长计议了。

    “那从荆州方向进入呢？”那人又说道。

    “荆州？我们翻山越岭到达荆州之后，那边的三关上只怕也已经严阵以待了，你确定比这里更加轻松吗？五十万大军移动，你觉得能瞒得过董贼的眼睛？”赵云接着说道，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对方的信心。

    众所周知，洛阳城环卫四塞，雄关林立，形势险固，灵帝任命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和五校尉营屯都亭，以镇京师，于京都洛阳周围设置八大关，合称“八关都邑”！

    汜水关不好打，可换个方向，依然会受到其他关隘的考验，因此这个提议除了可以有效削减大军的军心，毫无意义。

    要知道，董卓进京勤王，几乎是倾巢出动，临出西凉时更是带上了所有的己方精锐，整个京都几乎全部被这些军士占领，即便再派出几万人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绕是绕不了的，那么…撤呢？

    在场没有人发出这样的提议，但现在场间的静默似乎也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然而孙坚的话粉碎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盟主，孙坚再请罪！”他说着话，便要再次跪下去。

    袁绍心中一惊，可早有准备，这次是断然没有再让孙坚弯下身去的道理了。

    “孙将军有事皆可明言，整个联军还要倚仗孙将军，切不可如此自辱，如果有哪个敢因为战事不利责怪孙将军，我这个当盟主的，第一个不饶他！”前半句是和孙坚说的，后半句明显是在教训众人了。

    孙坚心中冷笑，脸上却仍有凄然之色，喟叹道：“刚刚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原本在折损了四千兵士之时，得益于诸位将军的兵强马壮，城楼上的守军便已经露出了些许疲态，我先锋军险些攻上城头。”

    他顿了一顿，见所有人眼中都露出的好奇的神色之后，才继续说道：“怎奈中军帅台只要我先锋军再攻一个时辰，无奈之下我只能加大了攻城的力度，所以…所以…”

    “所以如何？”袁绍一听孙坚这个口风便心中感觉不妙，焦急问道，都没有注意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哎！我明说吧，迄今为止，先锋军的折损已达到两万，而汜水关内的士兵早已被我先锋军折磨的错漏百出，有几次我军已经站上城墙，却无奈还是被对方打退，只要我们再攻两…不，再攻一日，定然可以将汜水关拿下！”孙坚抱拳拱手说道。

    孙坚前面的语速极快，后面的语速又一字一顿的，因此很显然许多人都没有听到或者自动忽视了两万这个数字，听到孙坚说有了战果，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老谋深算的袁绍没有，他面色凝重的问道：“文台兄，你刚刚说，折损了多少兵士？”

    孙坚等的就是他问，沉痛着抱拳说道：“两万！”

    此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抽气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就像是自行车胎放气现场似的。

    两万？！

    要知道汜水关上的守关士兵才只有两万！

    耗费了同等的兵力的损失，居然连城墙都没站上去，开什么玩笑？！

    前面还两个时辰死了四千人，到后来居然一个时辰就填进去了四倍于之前的折损，这仗是怎么打的？

    众人发现，即便再过穷极自己的想象能力，很难去在脑海中还原当时攻城的景象。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消息一旦在军中传开，那么军心究竟会低落到什么样的程度。

    而如果联军还想要在讨伐之中取得一些建树，那么唯一的方式，便是把在汜水关上丢掉的军心，再在汜水关上找回来，若不如此，倒不如就此解散算了吧，还打什么仗？

    这就是为何说孙坚这句话，完全粉碎了众人撤退的道路。

    搏一搏，还有单车变摩托的可能性，这要是就此放弃，不要说近期，只怕西凉军在很长时间内都会成为联军的心理阴影，再难升起讨伐之心。

    眼见众人如此作态，孙坚长叹一声，苦着脸诚恳说道：“实不相瞒，今次我回到中军帅台，便是请辞来的，孙坚带兵不力，还请盟主撤了我这先锋将军之职。”

    “切莫如此，我刚刚已经说过，谁再因为战事不力的事情责怪孙将军，便是我这个盟主也不能饶他，你现在如此说，岂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袁绍赶忙安抚道。

    “孙将军定为我联军先锋大将军，你们诸位可有意见？”袁绍扭头问道。

    众人自然不敢有意见，即便是有意见，也不会在此时说出口来。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可这先锋军毕竟是由各家出兵共同组成，一下子折损了三分之一，没有人不肉疼。

    如果他们知道这是孙坚故意为之的结果，而像并州、幽州、南阳和他长沙兵士所派出的兵士战损，不足五分之一时，又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气的吐血？

    袁绍见无人反应，叹了口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文台兄刚刚说，仅仅明天一日，便可以将汜水关打下来，这件事情可当真？”

    孙坚眼中此时倒是闪过一丝慌张，急急说道：“末将真的是来辞官的！”

    这丝慌张十分“恰巧”的被袁绍收入眼底，他急切的说道：“文台兄断不可再如此说！我大军离不开你啊！”

    “既然文台兄说了一日，不妨再多给你一日时间，如何？”袁绍缓了缓情绪，眼珠一转：“来人，取笔墨来！”

    自有兵士呈上空白丝绢和笔墨，放在袁绍面前。

    “你我今日在此立下军令状，如果两日之内你能率军攻下汜水关，那就要记文台兄大功一件，如果不行……毕竟这联军也不是以我为大，我总是要顾忌一下其他人的想法……”袁绍话有留白，没再多言。

    “盟主有命我莫敢不从，只是……”孙坚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只要文台兄能说的出来，诸位大人定然支持！”袁绍大手一挥，朗声说道。

    “以现有兵士来说，只怕还是不够。”孙坚轻声说道。

    场间的其他人又开始抽冷气了。

    孙坚从进入帅台开始，说到这里总算进入了他想要说的正经事。

    而这时，孙坚真正的目的才显现出来。

    孙坚利用帅台不知前线军情的便利，先是在汜水关外折损了联军两万兵士，其中自己手下的和在之前战斗中予以帮助的诸侯他有选择的让这些兵士少牺牲许多。

    这边少牺牲，其他诸侯就多牺牲，此消彼长，还是孙坚和友方比较占便宜。

    他来到帅台之上，先言明敌人强大，在堵死了绕道和撤退两条路时，也彻底的坐实了自己为先锋大将的位置，袁绍金口一开，自然也没办法收回。

    言明敌人强大之后，夸了一波联军将士悍勇，只需一两日便可攻上城楼，并且已经取得一定的战果，这就是赤裸裸的饥饿营销了。

    果然袁绍开始安抚孙坚的情绪，坚决不允孙坚辞官不做。

    就在这时，孙坚说出了自己之所以辞官的原因，是因为折损了两万兵士。

    整整两万兵士，即便是袁绍也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气。

    哪听说过攻城三个时辰死掉两万兵，连城楼都没站上去的？你孙坚说的好听，要是真站上了城楼，你又岂可能一个时辰就撤下来？

    但是话已出口，袁绍却没办法再收回来了，于是他才说取笔墨来，也是要半逼迫孙坚立下军令状，如果再久攻不下那便如何如何。

    其实他袁绍心中赌的是孙坚没办法攻下来，好好治一治这孙文台的带兵不力之罪的。

    可中军之中估计也很难再有像他一样愿意做前将军的猛将了，因此倒不如物尽其用，真到他打不下来的时候，再从长计议不迟。

    而孙坚便在这种情形下，说出了自己的真正要求。

    想让我打，可以。

    你们还得给我再出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