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对于和他们的过去，简之一直心怀感恩，她在福利院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苏念已经是其中很幸运的一个，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幸运也来源于别人的馈赠和善意，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而言，只是拥有一个平凡的生活就已经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简之已经在加拿大待了六年，她远比别人更聪明也比别人更用功，庞德教授对她的要求也远比旁人更高。

    从未真正上手术台拿刀的简之曾经询问过关于庞德教授，她什么时候可以真正拿起那把手术刀，庞德教授用他那双湛蓝的眼睛盯着她看，然而简之依旧无所畏惧的注视着他。

    最终庞德教授说：“我考虑考虑。”

    庞德教授带着简之去画家家里给他复诊，画家住的地方在郊区，简之觉得画家住的地方倒不像

    一个家，而像一个庄园，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简之都能看到在院子里悠闲散步的马儿。

    画家心情很好的欢迎他们的到来，庞德教授在给画家做最基本的检查，简之在一旁安静的待着。

    画家问简之喜不喜欢他住的地方，简之点了点头，问他：“他的家人也住在这里吗？”

    画家笑着说：“他们住在别的地方。”庞德教授和画家谈笑风生，两个人在闲聊一些事情，简之获得准许可以随意看看。

    画家的家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挂着各种画，一个拱形的玻璃笼罩着整个走廊，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射到这里面。

    简之想起很久以前她和顾景明白瑾他们也经常去美术馆看展品，简之小的时候对这些东西倒是没什么概念，只是顾景明喜欢而已，如今已是很长时间没有人再陪着自己去看画展，再看这些东西，心境倒是不同。这些画在简之的眼里就像是突然间有了生命，画面出现了流动。

    走廊的尽头只挂了一张巨大的油画，油画上的女子微笑着坐在花丛中央，尽管她不再年轻，但是面容上还是流露着少女的幸福。

    油画的落款处写着画家的名字，“这是我的妻子，”画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简之的身后，画家盯着油画，眼里充满了爱意。“不过她已经去世了。”画家依旧微笑着，只是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悲伤。

    简之觉得很抱歉，画家看着画自言自语道：“她的家族有精神病史，女人到了四十多岁，病情就会开始急速恶化，再过不久就会瘫痪在床，她是个十分优秀且骄傲的女人，这样的生活是她不能接受的，在她过四十岁生日那天，我陪同她去了医院，尊重了她的想法进行了安乐死，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她说她不想我们的孩子以后也承受同样的折磨。”

    画家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微笑，只是简之突然间像被人掐住了脖颈，不能说出话，过了许久，

    简之才艰难的开口：“你很爱你妻子。”画家抚摸着画：“很爱，没有人会不爱她，毕竟她那么坚强，优秀，完美，我唯一生气的是没有从小就认识她，陪着她一起长大，如果你认识她，你也会喜欢她的。”

    庞德教授最终同意了简之的请求，让她登上手术台，不过还只是庞德教授的副手，她人生第一个真正参与的手术就是画家的。

    画家的病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癌症，还有很多其他的并发症，手术的过程，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导致他手术的失败，庞德教授和简之为了他的手术准备了将近两个月，提出了无数个假象的方案。

    画家在这期间倒是一如既往的乐观，除了那一次提及妻子露出的一点伤心，其他时间他都心态很好，和简之开玩笑，让她压力不要那么大。

    画家又在身体检查的时候说手术意外会死的话题时，把简之给惹毛了，简之为了他的手术，不眠不休的在研究方案，精神已经处于崩线的边缘。

    看到简之生气了，画家才勉强的闭上了嘴，庞德教授给了他一个让他话那么多的眼神。

    简之一个人趴在科室里，画家的病情很难控制，甚至他的身体很难再承受一次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就是因为知道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她才会那么伤心，她很想画家能够活下去。

    画家安静的坐到简之的身边，简之低头难过的说：“我没有在生气，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画家拍了拍她的头说：“我知道，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也想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说一句话叫生死由天吗。”

    许是担心小姑娘哭了，画家逗她：“放心好了，一般像我这样的人，都会活很久的，我还想有一天能见到你说的那个男孩呢。”

    画家手术的前一天，教授给她放了一天的假，简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想象着这场手术的操作步骤。

    等到真正手术的这一天，简之看到躺在手术台上安静的就像睡着的画家，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间镇定了下来，穿着手术服的庞德教授对他点了点头，手术正式开始。

    简之已经忘记了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简之只记得画家突然间停止的心跳以及手术室里的抢救，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动着，可是手术最终还是失败了，简之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下的手术台。

    她第一次感觉的死亡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她甚至开始怀疑她一直为之奋斗的理想是不是就是一个骗局，明明她已经尽了她所有的努力去完成这场手术，明明她那么想这个人能够活下去。

    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自从手术之后，简之就处于一种失了魂魄的状态，庞德教授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给她放了一个假。

    简之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哪里也没有去，想起往日里画家嬉笑的样子，眼泪就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白瑾知道她最近有一场手术，特地打电话问她情况，简之只是沉默着，最后低声说：“失败了。”

    白瑾看着手机沉默了片刻说：“你等我，我去加拿大找你。”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简之，当她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沉默时，大概就是她最悲伤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了。

    白瑾坐了最快的航班飞到了简之的身边，见到简之的第一眼，白瑾差点没昏厥，作为一个常年混迹时尚圈的人，白瑾简直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站在简之的旁边，惊讶的说：“我的小甜甜呀，你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个样子的。”说着她走到阳台前把窗帘给拉开了。

    刺眼的阳光让简之有一瞬间的眩晕，白瑾问简之吃没吃饭，简之可怜的说：“忘了。”白瑾把简之拉起来：“去洗澡，换衣服，出去吃饭，我以为你从做医生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生死乃是人

    之常情，是不可控的，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感情用事。”

    吃饭的时候，简之还是吃了几口就不怎么吃了，最后还是被白瑾逼着多吃了几口，白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位老朋友了，白瑾简直怀疑是不是学医的都那么固执。

    白瑾为了让简之分散注意力，对她说：“看你那么伤心，和你说件事，我有男朋友了，和你一样是个医生。”

    简之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说：“恭喜你呀。”

    白瑾低头吃着冰激凌：“你呢，还在喜欢顾景明吗？”简之叹了口气：“我在学着把我和他的关系退到朋友之间，还需要一点时间。”

    “喜欢一个人那么长时间，还得不到回应，不觉得辛苦吗？”白瑾问。

    简之笑了笑：“不辛苦呀，只是喜欢，我在想被我喜欢，顾景明辛不辛苦。”白瑾说她神经。

    和简之待在一起的时候，白瑾的手机一直在响，简之对白瑾说：“你回去吧，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白瑾最近正在竞争职位中，确实是很忙，但是她又放心不下简之，简之让她放心，她自己可以的，白瑾那边实在催的紧，迫不得已只能回去了。

    白瑾回去以后，房间突然间静了下来，让简之突然间产生一种无名的孤独，她想起在画家的画廊里曾看到的极光，画家说那是他以前和他妻子去过的地方，芬兰的极光，他们在玻璃穹顶酒店住了三天，很幸运的遇到了五光十色的北极光。

    简之收拾了行李，准备睡一觉就出发，大概是这几天总是睡眠不足，简之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听到敲门声才醒来，睡眼朦胧的简之穿着睡衣就去开门了，她想着谁会这个时候找她，打开门看到顾景明的那一刻，简之长大了嘴巴，简直可以装下一个鸭蛋。

    顾景明笑着看着她，简之惊讶的问他怎么来了，顾景明笑着说：“白瑾说你最近状况不太好，所以我来看看你。”

    简之心虚的让他走了房间里来，顾景明看到摆在地上还没合上的行李箱，简之说：“原本打算去芬兰休息几天的。”

    “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简之让顾景明坐下，自己跑去房间里洗漱去了。

    两个人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简之小声说：“其实不用那么远来的，电话里说也可以的。”

    顾景明回她：“好久没见你了，刚好过来看看你，最近有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忙了又见不到了。”

    对着顾景明，简之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这不上不下的关系着实让人难以忍受，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及，只当作好朋友相处。

    两个人回到简之的住处，门口站了一个陌生人，看到简之，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请问你是简之小姐吗？”简之点了点头。

    年轻人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简之：“这是我父亲嘱咐我给你的。”简之接过一个类似油画的相框：“您父亲是？”简之问。

    “我父亲是汤姆森，前段时间你参加手术的那个画家，我是他的养子。”年轻人笑着说。

    顾景明和简之送走了年轻人，简之把密封的画框拆开，是关于她的油画，画面中的她正拿着稻草给画家的马喂食。

    简之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顾景明在她的旁边，一瞬间感到心疼，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简之对身边的顾景明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简之盯着红红的眼睛说：“他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病人，我和他说过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他，我对他说你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依然没有让他的病情好起来，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顾景明只是静静的站在简之的身边，因为她明白简之需要的并不是别人的同情，她一直都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即使有短暂的迷茫，她也会很快的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念。

    简之低声对顾景明说：“顾景明，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对吧。”顾景明点了点头，简之笑了笑：“我有给你带来困扰吗？”

    顾景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简之这个问题：“有一点，但是在我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你还热爱演戏这个工作吗？”简之问。

    “是的。”顾景明回答。

    “哥哥，有没有像我一样难过迷茫过？”简之抬头看他。

    顾景明看着简之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说：“有呀，很多次。”

    “能不能和我说一些，我想知道？”简之对顾景明说。

    顾景明从来都不会和别人倾诉这些事情，但是在简之的面前，他从未想过掩饰，简之坐在顾景明的身边，静静的听顾景明讲他的故事。

    顾景明讲他去面试喜欢的戏，然后被刷下来，讲制作人说他不合适，讲有些人说他不适合演戏这个行业，讲遇到的很多事情。

    听到顾景明轻描淡写的讲这些事情，简之又有点心疼，她喜欢了那么多年顾景明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呢。

    简之有点生气，但是顾景明对她说，他喜欢演戏，所以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就像简之你学医救人的理想一样，能够碰到自己喜欢的角色就是他的幸运。

    简之去机场送顾景明，简之对顾景明说自己会好好加油的，她也相信顾景明总有一天会光芒万丈的站在众人面前。

    临走之时，简之看着身边也来送行的旅客笑着说：“顾景明你还有女朋友，我就不能像他们那样拥抱你了，我会尝试着不再喜欢你了，但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顾景明笑着说：“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