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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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廷上了年纪,入春头一场春雨下来的时候就得了风寒,自此一直缠绵病榻。昱王妃最近一次回娘家侍疾那日,他才从昱王妃口中得知昱王与景王暗中联手的消息。
段廷前一刻还出气多进气少,一听到这个噩耗,气得当场从床上爬了起来,回光返照一般精神抖擞就赶去了昱王府。
“王爷怎可如此糊涂?”书房内,段廷指着昱王,老迈的手指直打颤,“那景王是如狼似虎人心不足之徒,你怎能与他共图大业?”
昱王坐在椅子里,面色凝然道:“自西夏大捷的消息传回,朝中便一直有人上奏父皇,盛赞老六,说他天人之姿,不世之材,即使不堪大任,上阵杀敌也可做个将帅之才。正好慕瑜交还了二十万大军,这些人一个个就上赶着求父皇将兵权交给老六。太傅以为,本王应当忍下这口气,眼睁睁看着二十万兵权落入这个曾经被本王狠狠踩在脚下的兄弟手上?”
段廷沉着脸,反问道:“那王爷可知,这话最初是从谁那里起的头?”
昱王被问住。
段廷冷道:“据老臣所知,自护国公裴茂替秦王求情,惹了圣心不悦以后,朝中众人揣测圣意,自此就再无一人敢替秦王说话,甚至连提都不敢提。西夏一战以后,秦王带着大周失去的故土霸气还朝,固然大快人心,在朝臣百姓中赢了些声望,但若背后无人推动,却也不会有人敢去皇上面前提他,更遑论还是冒死替他求二十万兵权。这事若是背后没有人谋划布局,怕是一出头就得被打死。”
昱王醒悟过来:“是老三?本王中了老三的奸计!”
段廷闭了闭眼,沉重点头:“王爷糊涂啊,这头一个上书的人是户部尚书何进,这何进乃是景王亲舅。朝中党系分明,这何进一上书,多少人就要见风使舵跟风?重点是,这些跟风的人里头还未必全是景王的人,不乏一些原本就看好秦王想要替他说话的。如此一来二去,这道声音自然就成了气候,就是要王爷你坐不住啊!”
昱王醒悟过来,当下气得咬牙,恨恨道:“本王竟又一次着了老三的道!”
段廷叹道:“不仅是王爷你啊,景王这更是一箭双雕之计。”
“此话怎讲?”
段廷当下仔细同他分析道:“要王爷你坐不住,与他联手,此其计一也;暗中推动朝中大臣在皇上面前替秦王说话,捧杀秦王,此其计二也。但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景王这都是要置秦王于死地的必杀之计。”
昱王隐约明白过来:“先与本王联手,趁老六回朝以前先将他置于死地,即便失败让他侥幸还朝,以父皇对他的忌惮之心,也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段廷深深点头:“这等毒计,倒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了。”
昱王微怔:“太傅说的可是拢慈庵里那位何氏?”
段廷意味深长一笑:“除了她还有谁?可惜她的对手一个个都以为她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就连皇上也不例外,却不知她求的东西多着呢。”
段廷话刚落,底下就有人来通报:“景王求见。”
昱王看向段廷,段廷心中略一沉吟,道:“殿下切记,不论他一会儿如何撺掇,您只管推脱手下无人。杀秦王这事,景王只会比您更急不可耐,殿下不如坐山观虎斗,实在不必亲自下水湿了自个儿的鞋。”
说罢,段廷便转身藏去了内室。
昱王这才让人将景王请进来。
景王一进门,果真如段廷所料,一脸的急色,又急又冷,眼底还有一丝狠辣。
他一言不发坐下,将一封信扔到桌上:“看看吧。”
昱王狐疑地拿起打开一看,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三弟好手段啊,连赵修传给父皇的秘信都敢截,都能截。”
景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昱王又将信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不解:“本王倒是有一事不解,这赵修怎会暗中出京去抓凌非?还与父皇通信回禀?”
景王闻言,讥讽道:“这有何可不解的?赵修在大理寺中虽一直无法出头,但他有几分本事父皇心中却是清楚的。凌非是前禁军统领,武功高强,不派赵修去捉他,难道派朱秀那个败事有余的去不成?”
昱王不轻不重被景王一讽刺,当即薄怒,却又听景王接着道:“只是这凌非实在该死,他既受了你与本王所托,就该时时来信回禀着,但他一出京就音信全无,若不是本王今日截获了赵修这封信,都还不知道老六已然擅自离开军营,去了清泉驿!”
“如此天赐良机,竟要险些生生错过!”景王紧紧攥着拳头,冷道。
昱王心中若有所悟,这时反倒不疾不徐了,他将信纸叠好,又放回景王手边,这才慢吞吞坐下,不置一词。
景王没等到他主动开口,又看向昱王提醒道:“大哥,老六只身离开了军营。”
“嗯,你方才说了,本王听见了。”
“难道大哥以为这等天赐良机还能有第二次不成?你我需得把握住这个机会,让他永无还朝之日。”景王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昱王瞧着景王,心中暗骂:这头奸诈的白眼儿狼,若不是段太傅提前给我提了醒儿,我此刻已然坐不住要着了你的道!
面上做出为难之色:“这公然派人行刺亲王到底是大逆不道之举,咱们既然已经派出了一个凌非,也就够了,不宜再大张旗鼓追杀,要知道,人越多越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景王皱眉:“大哥糊涂!起初你我皆以为老六是随着大军还朝,自然不宜大张旗鼓,这才暗中利用凌非。偏偏如今老六与大军走失,若是在外头遇见几个乱贼,那也是他自寻死路,合该短命!如何能算到你我头上来?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应当不遗余力,派出的人越多越好!”
昱王吸着气,装作犹豫不决:“可我手中无人啊……凌非是从前的禁军统领,有他在还不够置老六于死地吗?”
景王听出昱王语气中推脱之意,双眸危险地一眯,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内室的方向。当下嘲讽一笑,就站起身来:“既然大哥畏缩怕事,我也不强人所难,告辞。”
畏缩怕事……昱王差点没经住他的激将之法,只是想到段廷这会儿正在内室看着他,这才生生忍下了怒气,虚伪地拱了拱手。
景王离开后,段廷缓缓从内室走出来,微微笑着轻捋胡须。
“太傅在为何事喜悦?”昱王不解地问。
段廷笑道:“景王中计了,老夫焉能不悦?”
“中计?”昱王大惊。
段廷缓缓点头:“有人要引蛇出洞了。”
“引谁?”
“凌非。”
段廷分析道:“这秦王是能在乱军之中活捉西夏王的人,景王心中必定明白,他派再多人出去,没有凌非也成不了事。所以他这一回去,必定要传信凌非,要凌非与他新派出去的刺客前后夹击,再一次伏击秦王。可惜景王却不知,他这一出手,正正是中了别人的计。赵修这封信根本就不是给皇上的,而是给景王的。”
“谁?可是老六?”昱王分析道,“他不堪被凌非追杀,想要化明为暗?”
段廷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化明为暗是真,但却不是秦王。秦王既能活捉西夏王,怕是根本就不会将区区一个凌非放在眼里。能用武力解决的事,他又何须如此迂回动用计谋?”
“那就是赵修了,”昱王分析道,“这封信是赵修传出来的,必是他受父皇密旨去捉凌非,结果将人跟丢了,怕回京遭父皇责罚,这才想出了这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段廷思索着,再次轻轻摇头:“赵修是个有些迂腐的人,一辈子将忠君爱国放在前头,这种人便是想得出这等计谋,也断然不会以皇子性命为饵。再者,此计手法细腻,又深怀对秦王的信任,我总觉得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段廷说到此处,脸上露出豁然开朗之色:“没错,就是女子,而且还是一名爱慕秦王的女子。是她要主动出手,替秦王捉住凌非。”
“哦?”昱王笑了,“这个老六自出生起桃花运就旺,当年在京中就不知让多少贵女神魂颠倒,没想都窝囊得去西夏做质子了,还能带个红颜知己回来。”
“秦王殿下那身皮囊……”段廷笑道,“我若是女子,我都要为他倾倒,只是听说西夏两个公主为了抢他一死一毁容,就不知他此次带回来的是谁家女子了。”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咱们去城门口等着瞧一眼不就知道了?”
段廷点点头:“王爷能如此想最好,这秦王也不是个好拿捏的,这一局,王爷你且坐山观虎斗,冷眼瞧着秦王与景王过招便是。”
昱王深以为然地点头。
……
时陌因带着长歌,缓了行程,三日后才到得离清泉驿不远的两玉城。
时陌看到地界,瞧了眼长歌,似笑非笑道:“这名字倒是好。”
长歌脸一烫。
两玉……
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轻寒融秀幕,从此颂宜家。
不禁令人想起合卺交好。
“长歌觉得呢?”他偏还逮住她追问。
“……”长歌放下马车帘子,一本正经道,“这个名字太风流了,不衬你我这等清心寡欲的性子,我们还是走吧。”
时陌笑了,眸光璀璨:“我可不承认自己清心寡欲。”
长歌:“……”
“两玉……倒是挺符合我此时心境的,长歌,不如陪我进城看一看?”
长歌:“……”
感觉对话尺度有点大。
她忍不住嗔道:“咱们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到京城?你也不怕京中无人做主,生了变数。”
时陌深深看着她,没说话。
长歌在他的目光里没底起来,正要问他,忽觉背脊窜起一阵可怕的寒意,她还未反应过来,时陌早已脸色大变,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长歌的脸埋在时陌胸膛,耳边只听得一声巨响,让人的心也为之狠狠一震。同时,她身子一轻,便被他搂着飞身出了马车。
待她落地方才看清,她原来身处的马车竟是被人生生用剑气劈成了两半。此时散在地上,噼噼啪啪破碎了一地。
她惊悸犹存,周遭又忽地窜出数百个黑衣人,个个黑巾蒙面,提着长剑向她与时陌攻来。
时陌眉头一皱,将她一推,同时扬声叫来蓁蓁和夭夭:“护住她!”
话落,他自己就亲自入了战局,他素日从不佩剑,这时袖中随意洒出几支银针,便根根正中刺客命脉,眨眼之间倒下十数人。他又顺手从一人手中夺过一柄剑,剑气一扬,远处一群刺客还未近身,便被他震得吐血倒地。
数百个刺客瞬息之间竟死去过半,剩下一半见此场面皆被震住,举着剑远远竟不敢靠近分毫,只敢虎视眈眈地瞪着时陌。
长歌正觉这场面有些好笑,身后忽地一阵风袭来,她只见得时陌猛地回身往她奔来,脸上神情瘆人,耳边听得蓁蓁和夭夭异口同声惊叫一声“姑娘!”自己脖子上一凉,已被人抵上了一柄锋利的寒剑。
刹那之间,长歌已经知道身后之人是谁,是凌非。
但她来不及害怕,眼见着时陌一回身,他身后的刺客就猛地向他出手,她脸色一变,惊叫道:“别管我!小心身后!”
时陌头也未回,眼底掠过可怕的杀气,冷斥一声:“白术!”
白术这便用尽全力,他虽不如时陌出手就是横扫千军之势,但功力不俗,不过片刻,四五十个刺客在他手下竟无一生还。
长歌隐约间听见了凌非惊讶不已的吸气声,而后,他冷笑道:“谁能想得到,天下人都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秦王殿下,其实竟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有万夫莫敌之勇。秦王殿下你藏得这么深,皇上知道吗?”
时陌双眸危险地眯起,沉黑的眸中藏着可怕的疾风骤雨,他将手中的剑随意一扔,“哐当”一声落地。
“你放了她,我任凭你处置。”
“不……”长歌看着他的毫不犹豫和眸中坚定,心尖乍疼。
时陌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意已决,他对凌非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凌非大笑出声,“爽快!”
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剑扔给时陌:“你先自断右臂,算是定金。”
时陌抬手接住,长歌双目一缩,就要上前阻止:“时陌,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刚迈出一步,肩上已被人死死扣住。习武之人看似随意的一扣,其实每一根手指都是落在她的要害,她当即疼得发不出声来。
时陌眼中急速掠过一阵疼痛,看向凌非的眼底藏着杀意:“她没有武功,你不必如此对她。”
“原来秦王殿下也会心疼自己的女人?”凌非嘲讽冷笑,“殿下难道忘记了?你对别人的女人下手时可比我狠辣千倍万倍。”
凌非说到这里却又猛地停住,冷眼看向时陌,不欲再浪费时间:“动手吧!”
“好。”时陌如墨的眸子直直看着长歌,左手果决地举起长剑。
长歌惊恐不已,激烈地摇头:“时陌不要……”
长歌眼睁睁看着时陌手上的剑越举越高,崩溃大哭:“时陌,你敢自断一臂,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说着,她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死死抵住自己的脖子。
时陌手上动作猛地停下,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急切拦她:“不要!”
凌非冷眼瞧着这两人,不知想起什么,残冷地说了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话刚落,却不料前一刻尚还拿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的长歌倏地转身,电光火石之间就将簪子猛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目光一寒,正要向长歌出手,时陌手中长剑同时刺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他面门而来,同时一手将长歌轻轻推向一旁的蓁蓁。
蓁蓁接住长歌,眨眼之间抬眼,竟见时陌在短短数招之内一掌击中凌非左胸,将凌非震得连连后退,直到数十步方才强行停下,却也没忍住一口鲜血“噗”地喷出。
时陌双眸一眯,就要出手永绝后患。这时,眼风却瞥见凌非身后乍然飞来一支箭矢,势如破竹射进他后背。
凌非浑身一震,低头看了眼从自己后背射入,又从前胸穿出的锋利箭头,不甘心地看了时陌一眼,迅速飞身离开,闪身进了周遭灌木丛林。
时陌不欲去追,抬眼只见远处的赵修扔了手中弓箭,缓缓往自己走来。
……
一行人终究是进了两玉城。
长歌白着脸,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马上,赵修对时陌说:“臣奉密旨暗中捉拿凌非,不想一路追踪而来,竟是见得这等凶险场面。”
时陌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是本王无能,有负赵大人所托,才会将她置于危险,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本王的承诺。”时陌淡道。
长歌轻轻闭上眼,想起时陌举剑自残的画面,浑身不住地发抖。
“姑娘冷吗?”夭夭在一旁不停地替她添衣服,可长歌的样子还是很不好。
长歌哑声道:“我没事。”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时陌掀起车帘,柔声对她道:“你受了惊吓,不宜再赶路了,这里有一家碧海潮生,我们先在这里歇下。”
长歌轻轻点头。
时陌扶着她下车,长歌腿软,落地时没站稳,跌进他怀里。
时陌索性直接将她抱起,大步进了碧海潮生。
夭夭在一旁小心瞧着赵修的脸色,解释道:“姑娘第一次伤人见血,受了惊吓走不动路也是有的。”
赵修看了夭夭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客栈。
碧海潮生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此处的碧海潮生虽然不若京城那般奢侈堂皇,却仍是本城最好的。在城中心的大片地里修了别致的园林,外头花木掩映,里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甚是风雅,倒是有些大隐于市世外桃源的感觉。
时陌要了一个独立的院落,抱着长歌大步走进。长歌轻轻靠在他怀中闭着眼睛,鼻间一路花香未断,更极有层次。
再睁开眼睛时,人已经被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他坐在床边替她把脉,摸清脉象,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末了,轻叹一声:“长歌,不要害怕,你没有杀他,你只是自保,而且不过是让他流了一点血罢了。”
长歌闻言一怔,有些自嘲地笑了:“你以为我在怕杀人?”
上辈子,她连一个国都敢亡,杀人算什么?
她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是你毫不犹豫不顾一切的样子让我害怕了。时陌,答应我,往后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能再这样子了,我不值得的……”
她说着,眼中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时陌神色顿冷,一对上她的眼泪却又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将她搂进怀里,轻斥道:“永远都不要对我说死这个字。”
她曾经就死在他的怀里,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她那样痛苦,而他却没有办法救她。至今那可怕的画面还会时常入他梦中,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他怎么还能承受第二次?
“如果连你都不值得,那我不知道我这一生的意义是什么。”他含笑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可是却怎么也擦不完。
“时陌,你不懂……”长歌哭着,又涌出一波热泪。
“不,我懂。”时陌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是我拖累了你,你本不该面对今日这等凶险万分的场面,你应该是被娇藏在深闺,要我小心呵护的,却因为我落到了敌人刀下。长歌,我想,我们分开走吧。”
长歌眸光一窒。
他轻声道:“我明日就同白术快马启程回京,你撕掉面皮在此处停留数日再走。那些人的目标在我,只要我离开,他们也就跟着走了。再者,他们也不认得你真正的模样,你身边还有蓁蓁和赵大人,足够安全无虞了。至于我,你也不必挂心,除了你,无人可以成为我的掣肘。只要你不在我身边,不论是景王还是昱王的人,我都不会放在眼里。而凌非,他下一次出现之日,就是他亡命之时。”
长歌久久看着时陌的眼睛,含泪问道:“你就不怕我们这一分开,我就永远离开你了吗?你不是不相信我的吗?”
时陌笑了,他将她鬓角一束微乱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柔声道:“可是比起得到你,我更想要你的平安啊。”
长歌猛地抱住他的脖子,克制不住地大哭出来。
时陌,对不起。
我又要一次负你了。
这些人是景王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把他们引来的。我知道他伤不了你,我只是想让你心疼我无辜落入险境,然后主动提出和我分开走。
我只是想要你主动放开我。
如今你真的如我愿了,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我好难过……
“时陌,你心疼我的样子让我好难过。”她哭着告诉他,她心底最真切的感受。
如果他不要这样待她,是不是前世今生自己都不会这么痛苦了?
因为这样的他,真的让她无以为报。
“傻姑娘,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心疼你心疼谁?”时陌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在她耳边笑着柔声安抚。
妻子……长歌心中一震,而后蓦地转头,主动吻上了那无数次让她颤抖不已的唇。
两个人心中都藏着千山万水,这一吻如干柴烈火,不可收拾。
直到长歌软软躺在他身.下,化成了一滩水一般任他索取,他那走失了十万八千里的神智方才勉强回来。
感觉到他的亲吻渐渐带上了克制,他甚至打算起身离开她,长歌忽地伸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娇娇软软地对他说:“时陌,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话落,长歌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男人浑身一震,指尖下的躯体炙热得可怕。他的亲吻停了下来,缓缓看向她,目光震惊又灼人。
他就这样看着她,两人就这样在分分寸寸的距离里四目相对,直到长歌几乎以为他用眼神就能将自己吃了,才听他出声,嗓音低沉得惑人:“长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笑了,将心中女子所有的矜持和羞怯全豁了出去,主动往他唇上亲了一口,眸光湛湛地看着他,轻声道:“时陌,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想很久了……”
话还未说完,铺天盖地的亲吻落下,她的神识就再一次被夺走。
“好,我们要个孩子。”他吻着她的脖子,她微微仰起头,听他一面亲吻她,一面哑然出声。
明明两个人这样近,可是长歌却觉得他的声音很远,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他终于疲惫不堪跋涉而来,千疮百孔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无力细想,只是下意识地好心疼他,心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捧起他的头,主动去亲吻他的唇,用自己前世今生所有的爱意去吻他,全无保留。
时陌激烈地回应着她,两人的呼吸声急促深重。紧紧相拥的两具身子在床上翻滚,可是在长歌的手主动触上他的腰带时,他却蓦地将她的手握住。
长歌抬起水汽氤氲的眸子,不解地看向他。
明明她感觉到了他真的很想……
时陌神色坚定:“长歌,现在还不行。”
长歌真是好气:“……”
现在不行就永远没机会了。
时陌叹道:“我不能让你承受无媒苟.合这等羞辱。”
无媒苟.合……怎么会是无媒苟.合?!
这一刻,长歌真是好恨他不记得上辈子的事啊,她要怎么说他才能明白?可是转念一想,要是他真的记得上辈子那些事,带着上辈子的执念,应该也不会轻易松口要放她单独走了。
若是他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却答应和她分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已识破了她的计谋,前方应该准备了更大一个坑等着她。
这样一想又庆幸起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极尽撩.拨地依偎进他怀里:“人常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我现在就想对你以身相许啊……”
他无奈笑道:“那也先要有媒有聘,在那之后我才能让你以身相许。”
长歌心念一转,果断道:“那就今夜吧,星月为媒,义父为证。”
“星月为媒,赵大人为证?”时陌紧紧看着她,目光深得可怕。
长歌在他的目光里,义无反顾点头:“对,趁着义父在这里,星月为媒,义父为证,我将自己嫁给你。”
……
白术去大堂寻掌柜,时陌要他去包下这里最大的一个院落。
掌柜迟疑道:“不是在下不愿意,只是咱们两玉城的碧海潮生同京中的碧海潮生实则是同一个大东家,大周但凡有碧海潮生,最大那个院落都是大东家自己留用的,每日除了固定打理的两个下人,从没有人敢擅自进去,更遑论对外开放,在下实在做不得主。但除了那个院子,别的都好说。”
白术皱眉道:“我家主子就要那个院子,今夜他新婚洞房,旁人住过的他还怕委屈了新娘子。”
掌柜闻言,连忙圆滑地拱手道:“那真是恭喜公子,贺喜公子了……”
白术知他在转移话题,见他难缠,知道果然是没办法说动他了。当下便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迅速拿出一块玉佩,递到掌柜眼前。
那是一方羊脂玉,最顶级的成色,只见它色泽润白,光泽细腻内敛,尤其表面一层如将化未化的油脂,白度与脂度皆非凡品,足可见是羊脂玉中最上乘之物。
但真正令掌柜一惊的却不是这上好的羊脂玉,而是那玉佩上的两个字——远之。
当下,他神色蓦地一敛,方才老油条的样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恭敬虔诚,他朝着白术拱手,低声道:“原来是大东家,太好了,小的这就去准备!”
白术这才收回玉佩,却见掌柜走了两步又回来:“方才公子说大东家今夜要大婚,可要准备什么?我这就亲自去买!”
白术淡道:“不必,已经有人去准备了。”
白术口中的有人正是夭夭和蓁蓁。
此时两人走在街头,夭夭兴致勃勃,蓁蓁却一脸凝重之色。
夭夭看了她一眼,拿胳膊撞她:“开心点啊,姑娘今夜要嫁人,你这个样子可真扫兴。”
蓁蓁看向她,反问:“你觉得姑娘是真心的吗?”
“……”夭夭望天,“凭姑娘的智谋,若她不是真心,你以为这世上还能有谁能逼她不成?”
“你说得也有道理,”蓁蓁点点头,“可是,若是她果真有心要嫁秦王,为何还要千方百计让秦王主动松口放她?为了达到目的,还险些要了秦王殿下一臂。”
“不是没断成吗?”夭夭翻了翻白眼,“姑娘做事一向胸有成竹,何时失过分寸?那些人你也看见了,根本不够秦王殿下瞧的。再说,姑娘还安排了赵大人在暗处呢,万无一失的啦。”
“是吗?”蓁蓁反问,“若真的胸有成竹,为何后来自己被吓成那个样子?我觉得姑娘可能是算到了秦王殿下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却没料到秦王殿下竟然真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举起了刀,他也好歹迟疑一下撑到赵大人赶来啊……结果弄得咱们姑娘又是后怕、又是自责、又是愧疚,这才会被吓得路都走不动。”
“啊?她真的被吓到了?”夭夭惊呆,“我还以为那她是装的,只是想要秦王殿下心疼她啊。”
这下轮到蓁蓁翻白眼了,懒得理会她,径自道:“我只是不知道,姑娘这个一面要远离秦王,一面又将自己嫁给秦王,这是何意?”
夭夭“嗤”了一声:“还以为你多聪明呢,这都想不明白,连我都知道。”
“你知道?”
“因为姑娘心里是真的很想很想嫁给秦王,可是又很怕连累镇国公府啊。她若是在京中嫁给秦王,那就代表着镇国公府满门上下往后都不得不陪着她蹚朝堂那池浑水,从今以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这里她就是她自己,她只是一个陷入情网的姑娘,要将自己嫁给她心上的男子而已。两情相悦,两心相许,她谁也连累不着,谁也不必为她的情不自禁付出代价。”
夭夭说着忍不住叹道:“咱们姑娘可真是个天才,这样一个两全之策都能被她想出来,可以说是不负如来不负卿了。”
蓁蓁听夭夭所言,露出恍然之色,又忍不住心疼地叹道:“不负如来不负卿,却独独负了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三更放到一起发吧!
恭喜男主挖坑成功,恭喜女主成功落入男主坑里~其实时陌的坑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盛大的婚礼等着长歌~
小天使们,我的留言越来越少,一到权谋章节你们就都潜水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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