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1.第101节、一生事

    几人各怀心事, 倒也相安无事，一路无话。

    到了城北的魁星阁, 魏王重歧就要领着礼部属员及一众官员c在京士子，一起祭拜魁星。

    今日除了领了差事打头的重歧跟礼部尚书许善思，重峻跟裴师昭, 自然是要在第一排的。

    王霖这人极讲规矩, 说到底还是有些书生意气, 因他尚是白丁, 便不愿同重峻他们一起。

    下了轿, 王霖一说这意思，重峻正要相劝，裴师昭已经抢先道：“那王公子个人小心些，我们先进去了！。”

    裴师昭说着, 拉了重峻的手就走。

    前后马车不少, 他们阻住了道口, 此时无暇分辨相劝，重峻只得冲王霖笑笑，便同裴师昭走进魁星阁里去了。

    因时辰未到，先到的几位贵人, 便到阁中大殿前, 临时搭得凉棚里头休息。那些普通士子们，自然无这份谨慎小心的相待, 只得站在阁外的大日头底下静候。重峻二人吃着茶, 随口闲聊几句, 冷眼旁观着院中的热闹。

    魏王重歧，今年才只一十四岁，身量未成，还是个清秀少年的模样。也是重家血脉，样貌倒是不俗，只是气质略显闪烁。尤其今日是他头回主持这么大的事体，人一多，更兼在些世家显贵面前，便显得缩手缩脚，勾肩驼背，不太似是皇子格局。

    裴师昭见了，就与重峻咬耳朵，戏谑道：“你这个弟弟，怎么看着这么小家子气呢？倒比我还像是打乡下来的！”

    重峻瞥他一眼，摇摇头，轻声道：“五弟这年纪，放在一般世家里，也就是才出头，正学着待人接物，往来应酬的时候。只一生在这帝王家，就要这样那样的。兄弟们之间，也要比着上进，不可落与人后，不然这么多兄弟，如何能得父皇青眼？

    然而，偏赶上我父皇疑心又重些。儿子们不成材吧，他真心瞧不上；若成才些的，又要担心人大心大，就生出野心妄念了。皇子们叫列位大人们瞧不上，不得爱戴尊崇吧，他面上无光；可若是太受大臣们崇敬，他又要担心，皇子们笼络这些人，是结党营私，想着要越过他头里去了！此中分寸拿捏，极难掌握。”

    裴师昭顿了顿，说笑道：“怎得这听着不是父子，倒像是先生跟弟子，上官对下属似的？还要考教功课c政绩？赏罚分明？！”

    “那是自然。”重峻一本正经道：“你没听过，所谓天地君亲师，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有些话说起来叫人心寒，然而却是实情。

    就好比说，在对我母妃生疑之前，诸皇子中，我父皇最看不上的，其实是我三弟。无他，你也见了，我几位兄弟姐妹，都算得相貌出众。只三弟他一生下来，就形貌有异，实不太像是我重家血脉的模样。说来奇怪，姚妃娘娘年轻时，虽不是甚美，也算得清秀。就是姚家上一辈的男女，也并无人这样。

    听宫人讲，三弟小时，父皇连抱他一抱，也是不肯。虽没有旁的来由，单只因三弟这相貌，父皇心里，未始不对姚妃娘娘生疑。那些年，明里暗里，姚妃娘娘也没少被宫人勒掯磋磨。”

    他这话说得轻巧俏皮，语气中，却又另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触，想必，也是心有戚戚然裴师昭挠挠头，“可是，我觉得，现在也还好啊。毕竟是亲父子，也许你父皇后来回想过来，也说不定”

    “不是，那是你不知道，后头的事。”重峻笑道：“后来还是钦天监看不下去，与我父皇言道，人生具异相，必有异能，禀超凡脱俗之才，才好些。谁知，待三弟年岁渐长，服侍的宫人们就发现，他生具神力。

    父皇听说大喜，叫禁军统领杨煦亲自教他刀枪棍棒，对我三弟，也着实爱惜起来，宫中便再无人，敢看不起他母子。渐渐的，连杨煦也教不了他，父皇又叫杨煦费尽心思，请了一位异人传授三弟武功。

    去年，三弟一十六岁，学成回来，具九牛二虎之力，可使一对合重四百斤的金锤，有万夫不当之勇。”

    裴师昭撇撇嘴，“所以你才用心思赈灾，好叫你父皇得知，你有任事之能？”

    “是也不是。”重峻淡笑道：“不下点心思，怎么能从朔州活着回来？”

    “那你”裴师昭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是这次赈灾，重崎等人弄得一塌糊涂，就连郑王都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都还没能回京城里来复命。你这样一骑绝尘的，就又不怕你父皇猜忌你了？”

    重峻笑道：“没事。这几个月以来，各地监察御史向父皇参我的折子，一直如雪片相似，所谓物议沸腾，我又怕什么？”

    “奥你”裴师昭忍不住叫道：“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故意不与人说明，你是要叫各级官员与吏民上行下效，以工代赈，特特的叫人误以为，你游山玩水的来参奏你！”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拦着你去搬兵？”

    重峻瞥他一眼，道：“总要留点小辫子给旁人抓抓。父皇才会以为，我虽有薄才，然思虑不周，行事不密，不足为虑啊。”

    裴师昭简直无语，咧嘴道：“这这也算了，你连我都瞒着！”

    重峻一笑，才要说个什么，理墨就来回说，吉时已到，前头魏王请王爷了。

    重峻上殿来合十行礼，闭目诚心祷告。其实，他以前原本不信这些，也从来不信命数c鬼神等事，他只信自己。然而，现在为了裴师昭，就感觉多了许多顾忌

    重峻心里，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就以裴家的家世来论，裴师昭能不能高中，并不是太要紧之事。然而，重峻知道，裴师昭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真心里是个多么骄傲的人。若是这次不能得中，岂非

    重峻不希望，裴师昭这一生中，有一星半点的不顺遂，损了他的骄傲。自己爱上的男子，就应该永远都那么骄傲，那么光风霁月，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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