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仓库都轰塌下来。砂石飞溅，光线刺眼，大地似乎都跟着晃了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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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并不交谈，只是默不作声的将几具尸体扔进那一片冒着青烟、还不时窜出火苗的砖石瓦砾。之后，便迅速的开着货车撤离。只余下荣梓忠和江华还在当场。

    江华见无人理他，又看荣梓忠默默对着火场发呆，便鼓足仅余下的一点气力，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向后蹭着。待觉得距离够安全了，转过头便欲狂奔。

    谁知他刚转过身，便惊得呆住了。他看到荣梓孝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手里举着一把毛瑟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江华磕磕巴巴的道，但实际上却没有提问的意思。

    “我要杀了你”荣梓孝却是郑重的回答。枪口对准江华，他的手依然很稳。

    江华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呼吸困难，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窒息了，张大嘴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道“梓孝，你不能这样。我没有对你不起我承认，你父亲是我但我对你一向还是不错的。不说别的，就算是看在，看在月容的面上，你也不能这样你杀我，是要让月容在地底下日夜不宁吗”

    荣梓孝依然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举着那支枪，可举枪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

    江华又换了哀求的语气“你差一点就做成了我的女婿的，我是真心想把女儿嫁给你的，只不过是她没有这个福气但她地下有知，一定也希望我们如家人般和睦求求你，你把枪放下，万一走了火”他看出荣梓孝的犹豫，边说边向后退。虽盼着他看在女儿的面上，就此放过自己，可心中终是没底。

    江华知道今天要想活命是难上加难，只能伺机逃跑。可才一转头，又看到刚刚对着火场发呆的荣梓忠，不知何时也抽出一支手枪来。他面容平和，但枪口同样却是对准了自己。

    “他不能，我可以吧”荣梓忠问道。

    江华呆住了，甚至没意识到荣梓忠在开口说话。他全部心思只放在考虑自己今天是不是还能逃得性命。

    万分吃惊的是荣梓孝“二哥，你你”

    荣梓忠的枪指着江华，一动不动，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你不会怪我一直隐瞒你吧”

    “怪，怎么不怪”荣梓孝又惊又喜。他心思急转，便明白了很多“不过，看在你救过我的份儿上，这件事便算是扯平了吧。”事实很明显，自己曾经的怀疑得到了证实，荣梓忠就是让自己免于落入傅筱庵陷阱、警告自己不要去苏州河北岸码头自投罗网、并了炸76号的火药的那个黑衣人，那个他与大哥当然不只是兄弟，同时也是战友、同志。

    江华见荣梓忠有所放松，表情柔和，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立时便要人性命的模样，似乎便看到一线生机，忙带着哭腔求恳道“原来梓忠的病治好了，真是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梓忠，看在我们曾经一起合作做生意的份上，放过我吧。我可以把我的财产分给你们我，我也知道你们不稀罕，但是要我的命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也是一条腿迈进棺材的人了。你们今天就算是让我走，我还能有几天活头我我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要养，没了我，他们可怎么办呦我是做错了事，但儿女们都是无辜啊”说到这里，江华的眼泪流了下来。皱纹遍布的脸上满是斑点和泥沙，样子说不出的悲惨狼狈。

    “收起你这幅可怜相吧。这个时候，跟我套交情还有意思吗想当年，你求我父亲帮忙的时候，也是这幅嘴脸吧他同情你、帮助你时，可有想到，最后竟是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了你的手上你这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孬种”荣梓忠不为所动，朗声斥道。他动作利落地拉开枪栓，子弹上膛。“你对他下手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你要为你做的付出代价”

    “你你都不是荣斌的儿子，你有什么权利杀我”江华虚张声势，使出这一招。虽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并不会有什么用。

    只是，这话却恰好象是说到了荣梓忠的心坎上。他目光一闪，枪口微微垂了下来。

    江华见了，心中又重升起些希望。他左右看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趁现在荣氏兄弟犹豫的当口，便立即溜走。可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了脚步声。仅凭直觉，江华就知道，是真正的危险在靠近。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每一声好象都踩在江华的心上一样，跺得他生疼。一个人，正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江华看不清来人。他的面孔一直背着光，隐藏在黑暗里。可他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觉得这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有一些熟悉。

    江华额头上的汗珠渗了出来，流入他花白的头发，“倏”的一下就隐没不见。

    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他已经看清了他的脸。他应该知道的，可仍是猝不及防。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四周坟墓一样死寂，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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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应该有这个权利”这是那人的声音，沉稳低沉，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荣梓义大踏步走了过来。梓忠和梓孝似乎同时松了口气。荣梓义并没有看他们，他望着江华，浑身散发着摄人的气势。

    江华几乎瘫软在地。他半晌才喃喃道“这是报应，就是报应不信不行啊。”

    他收起了眼泪，认命似的点点头，虚弱的道“希望不要殃及我的家人。”

    “不会。”荣梓义回答得十分肯定。

    “很好。”江华看着荣梓义，带着奇异的神色，就象是荣梓忠以前曾经注意过的那样。

    江华说这两个字时，也象是给自己找到了应有的归宿。

    这是他在世上说的最后两个字

    一声枪响，惊得树上宿栖的几只乌鸦飞了起来，“嘎嘎”乱叫。它们在夜空中扇动着翅膀，久久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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