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章 重生

    灵气自天地而生，附万物而存。年悠月久之中，沾染物性而生异变，从而分无数别类。有些种类互为辅弼，有些则互为攻克。

    于是在修士修炼摄取灵气之时，通常不会同时摄取数种灵气。因为要将灵气据为己有，实在是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将其净化，还其本来面目，才能够融合自身。

    所以修士的入门功夫，便是灵气的凝聚吸取和容纳，这就是炼气境界的意义。但灵气虚缈，想要让其如指臂使仍非易事，不但要长时间的熟悉，还需要去芜存菁，才谈得上真正驾驭。而炼气境界的十重元封，就是基于这个道理而来。

    而所谓灵元，本是由大量的灵气聚合而后蜕变形成，在修士的凝炼之下变得更加精纯，在达到某一个界限之后，方能产生质的变化。

    如果谈到灵元的形态，绝大多数修士都会认为，灵元如水。所以以灵元施展出的法术，不但灵力更强，而且也更加稳定。

    不过灵元的精纯度，绝不是什么极限。随着修为精进，自身灵力越加的强大，凝炼灵元的力度相应变化，于是修士灵元的精纯度也会逐阶递增。而元神境界，就是划分灵元精度的第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为了承载沉重的神力，每个临近元神境界的修士都一心追求足够强大的灵力，往往忽视了灵元的精淬。许多元婴修士在渡神的过程中，就是因为自身灵元不够精纯，在神力的压迫下自身灵元波动太大而导致失败。

    而拥有神力之后，以神力的重压凝炼的灵元，比之元婴境界是一个巨大的飞跃。所以元婴与元神虽一字之差，实际却是天壤之别。

    而元神境界的灵元，纵然只得几分神蕴，却被不少人称之为‘神元’。当然这个说法是错的，真正的神元类似灵元，纯而粹之，鬼哥曾在一世轮回中多有领略。但就算是‘神元’，也仍旧不是灵元的极致。

    甚至有一种灵元，其精纯度远远超越‘神元’，就连元神修士也根本无法望其项背。有人说这种灵元并非修士凝聚，而是由仙界而来，因此称之为仙元。这个说法未必准确，但这个称呼却在世上广为流传。像鬼哥所吞下的这颗‘仙灵圣种’，其中的灵元就是这仙元。

    可是这仙元，其实还分两等。其中一等，凝而不固，如有实质，称为灵实。再上一等，结精成英，坚不可摧，是谓灵英。而这颗仙灵圣种之内的仙元，总体来说品质就介乎于灵实与灵英之间。

    “你个老不死的，唠叨这么半天全是屁话，没一句有用。灵实狗食跟你老子有半个子的关系啊！疼死老子了！”

    鬼哥原本如瓷明玉亮般的魂身，现下遍体的裂痕和一副要拉稀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个画满怪符的小鬼，又像一尊摇摇欲碎的泥塑。

    他此时抖得如筛糠一般，几乎坐都坐不住。听着药灵老鬼像是神智不清一般的在耳朵里念叨，剧痛中再添七分烦躁，恰似火上浇油一般，登时气得就地叫骂起来。

    这也难怪，这颗玄种虽被鬼哥吞下，可麻烦也就因此而来。一入鬼哥元魂，玄种内那滴混沌也似的龙血竟疯狂的滚动起来，仿佛是知道就要沦为他人之食一般。而鬼哥的元魂也本能的如临大敌，急剧的在玄种周围凝聚魂血。

    鬼哥现在的元魂极其虚弱，若非老鬼以秘术将他附在灵骨之上，怕是早已经碎成渣了。这等疯狂凝聚魂血，犹如在不断被抽筋去骨。再加上龙血的疯狂抗拒，使得玄种内那庞大无匹的灵压散溢开来，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鬼哥心头。

    这等阴郁沉闷和痛苦混在一处，竟使得向来对疼痛司空见惯的鬼哥也几乎崩溃了。因为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颗玄种未必是什么造化，其内那滴真龙之血，竟然隐隐可以与自己的大道血脉抗衡。如若不能将其降伏，他绝对会死在老鬼的前面。

    这种感觉带给他的是极深的恐惧，多年来他多次靠近死亡，可是让他如此恐惧的时刻，这还是头一遭。所以他只能借着与药灵老鬼的争吵和叫骂，暗自给自己打气壮胆。因为他现在所能做的，除了忍耐就只有等待，就像这颗玄种中的那滴真龙之血一样。

    据老鬼说真龙血脉拥有永生之力，那大概也许真有，但其实鬼哥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又凭什么让自己的元魂恢复。可是发展到眼下这一步，他却已经忘了自己在乎的事。因为他的确感受到了，这滴真龙之血仍然活着。

    当他的魂念被扯进魂血与龙血厮杀的战场，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遮天巨龙。此龙一块鳞片，便方阔百万里。睁眼则有白昼，闭目便成长夜。一吸风云变幻，一呼寒锁千山。头摇九重惊悚，尾摆怒海浪湍。龙吟声起，天地都为之瑟瑟。天地无法承受它的威能，也便不能容许它的存在。

    天道降罚，无数道力登时充斥天地。巨龙既惊且怒，焉能甘受诛戳。它与天争，与地战，却终究被淹没在那片道海之中。天崩地裂中不知多少岁月，千百大道为巨龙所灭，可巨龙终究是败了。它的鳞片全数崩碎，身躯被肢解，龙血洒落如海，就连骨头都被挫成灰烬。

    劫后余烬之中，这一滴心头之血虽然已经变换了颜色，却仍然承载着一种为天地不容的力量悄悄的自我封印起来。这种力量虽然终究敌不过天道，却似乎成功瞒过了天道，就此在某个角落存留了下来。但它并未就此沉寂，因为它仍然活着，一直到今天。

    鬼哥能真真切切的听见这滴龙血中那声不甘的怒吼，也能体会到面临再一次被诛灭的时的那种绝望。在担心连天道都未能彻底诛灭的东西，自己的魂血是否可以的同时，又被龙血中的那股悲怆所感染。从这巨龙联想到自己，既怕杀它不死，又怕真的杀死了它。

    想着当初年少时的落魄，想着玄帝陵中那场厮杀，想着叶唯喻凄切的眼神，想着数十年来的孤独悲凉。论修为，凝丹已在眼前，论实力，一般的元婴修士绝非对手。

    可匆匆数十年几经生死，仍是无亲无故，偏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停不下来，走在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路途之上，也不知何处是尽头。

    他又累又倦，又十分迷茫。顾影自怜，再看看这滴与他同样穷途末路的龙血。也说不清是什么触动了心中那份酸，两行泪水竟然滚落了下来。只是他此时乃是魂体，这两滴泪水刚滑到脸上，便又渗入了魂内，只在魂体脸面上留下两道泪痕。

    混浊的龙血似乎不知道是感受到了鬼哥的悲意，还是感受到了这行魂泪的出现。竟然缓缓平静下来，而且浊色渐去，变成了若有若无的银色。就在鬼哥沉浸在悲伤之中时，这滴龙血非但不再反抗，并且主动开始了与鬼哥魂血的融合。

    鬼哥只感觉一阵阵温暖的气息从龙血中释放，缓缓散入他的元魂，浸入每一片元魂的碎片。亘古不灭的雄伟生命力熊熊燃烧，驱动着玄种内极其精纯的灵元充盈他的元魂，龙血的余颤既似呼吸又似脉动重锤似的锻打，苍龙的长吟似是狂风起卷，将这股炼魂之火瞬间便催至顶点。

    龙血的温暖极为狂放，可鬼哥的魂血仍在无情的碾压。鬼哥控制不住，龙血也抵挡不住，但这样的温暖却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炽热，乃至于灼烧。

    “我答应你”鬼哥喃喃而语，似是从这滴龙血之中得到了什么启示，又做出了什么承诺。

    短暂的沉寂持续了数息，玄种内的龙血蓦然间崩溃，再无任何痕迹。而鬼哥的魂体之上，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就连与生俱来时胸口的那个空洞，也被一个黑色的龙头覆盖起来。整个魂体不时银辉流转，散发着一股新生的气息。

    这股力量，渺视天地法则，突破生死界线，纵然远远不如真龙全盛之期，可其中却又多了无数道已经破碎的道之痕迹。以其永生的毁灭为代价，换取了鬼哥元魂的重塑，赐其重生，似乎也同时给予了他新的使命。

    世所罕见的精纯灵元盈满鬼哥的元魂，在他元魂尽复的同一时间，便重新向玄种之内回流。从开始的缓缓蠕动到涌动成流，然后汹涌的塌缩。

    玄种未破，却已不再是玄种，它只是鬼哥新的丹坯。再自然不过的凝丹过程如水到渠成般，正在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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