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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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郗哲担任令伊一职,人忙事多,白天大多时候都不在家,只有傍晚的时候,才能回来。

    郗府。

    郗哲忙完善堂的事情回来,刚进到家门,便发现自己的岳父正坐在大厅里面等着自己。

    郗哲上前便行了一礼,问了声好,才道:“岳父今日前来,不知是否有事相商?”

    “是有事要谈,不过是家事。”公仪长想起自己的女儿,她为了儿女私情,逃避家族责,这样任性自私的行径,委实令他有些不好开口。

    不过好在郗哲就是自己的女婿,也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于是便无奈一笑道:“我那孙女公季闵,原本被送入宫,日后作为媵从,随王女出嫁,可是……”

    “唉——”公仪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公季闵为了池砚装病,逃避责任,一哭二闹上吊的事情说了。

    “这不成气候女娃,她既不情不愿,若硬逼她随嫁,届时不能帮扶公主,反而惹了祸,反倒不美,所以我已经重新挑选了一位公氏女子进去,她是个聪明懂事之人,定然更加合适。只是这季闵,她已经到了待嫁之龄,既然不再作为媵从,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闻弦声而知雅意。郗哲是个聪明之人,他一听公仪长说到这里,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公家子嗣不丰,到了如今,族有才之人越来越少,嫡孙公元皓虽然也颇有才学,但性子太过温暾仁厚,不知要多少磨炼,才能委以大任。

    郗哲思量一瞬,眼波轻转道:“岳父,你是想要小徒池砚入赘公家?”

    “是呀,今日我同子墨提起,他说此事要听你这个做师傅的意见。”公仪长笑问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子墨地处卑位,他若要上进,便要比寻常之人付出十倍的力气,他未来的妻子必须大度贤惠,令他没有后顾之忧。而季闵她能为一己之私,全自己的小爱,便绝非良配。”

    正所谓齐大非偶,池砚是郗哲看好的弟子,待他宛若亲子一般,他并不希望他靠裙带关系,得了一时之利,但却反而落下不好的名声。

    公仪长没想到郗哲会这样直白的拒绝自己,一时脸上挂不住,有些不悦道:“子墨入赘我公家,哪里还需要花十倍的力气,只会如虎添翼。还有,季闵,她是全然只顾小女儿家的私情,但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她的脾气性子,也并非小器之人,你……你这样说,难道看不起我公家。”

    郗哲不过实话实说,没想到公仪长会生那么大气,连忙倒茶赔礼道:“岳父,小婿并无此意。只是子墨的婚事,先帝曾有遗命,要将九公主许配给他。此事我曾向大王提起,大王说待国论学之后,九公主见完了诸国贵公子,再作选择。若到时候,九公主选了子墨,那季闵怎么办?难道让她做小?”

    “这……”公仪长听了郗哲的这番解释,面色才好了点,不过依旧怪道:“为何你方才不直说,非要说季闵……”

    自己家的孩子,再是不好,也不允许别人说一个不是,更何况公季闵还是他的嫡孙女。

    往日,公仪长来找郗哲商量事情,总会用完晚饭,聊到很晚才走,这次他心里不舒服,也懒得多待,直接起身甩袖便走人了。

    虽说君子不议他人是非,但郗哲作为世家显贵,他本人极其有担当和责任,公季闵的行为着实令他不耻,因而才会毫不客气地回绝公仪长。

    他就是要教她知道,任性并不能让自己得愿以偿,反而会因此付出代价。

    郗哲垂眸,坐在凳子上,眉毛轻蹙。

    这时,公伯静忍不住从内室走出来道:“曦之,你虽然是好心,但说话未免太过耿直了,父亲他之所以这样着急,都是因为公主,她给羡之送了一个侍妾……”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羡之若处理不好,只能说明他能力不足。”郗哲面色一肃,公伯静问言,心有不顺道:“羡之这样是能力不足,那子墨呢,他从小就巴着公主,祭火节那天,虽然都流传是公主强迫他,但在我看来,他只怕被公主耍得团团转,还乐意得很。”

    公伯静与郗哲曾经也是别人口的佳侣,两人不温不火,也算恩爱,但是公伯静除了给郗哲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生,这便令她的性子越来越急躁,时不时便控制不住脾气,同郗哲发火。

    郗哲于改革新政一事上多有不顺,公伯静从前与他心意相通,但在这件事上,却同他意见截然相反,两人走到如今,已经有些貌合神离。

    郗哲虽然耐着性子包容她,但是时间久了,也不太爱归家,这便令公伯静更加不安,怀疑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于是每当郗哲回来时,都难免露出一副愁苦的脸。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之间都有气,此刻郗哲一听她这样说池砚,便面色不愉道:“子墨喜欢公主,但是并未乱了分寸,该做的事一件都没落下,更没有被公主左右……”

    “你怎么知道他并未乱了分寸?”公伯静道:“若他真心喜欢公主,就不可能不因为对方的一言一行而心生忧怖。”

    她声音徒然尖利,抬起眼来望着郗哲,眸含泪,里面裹着复杂的情绪,看得郗哲一怔。

    “你不懂,心若有所爱,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令你在意不已,甚至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和郗哲生活了这么多年,公伯静本来就惶恐,害怕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他,她有时候,甚至会因而郗哲无意间流露的一个眼神,便会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对她不满、是不是她身上有什么缺点了……

    她一直努力做一个完美的人,不敢暴露任何缺点,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备受压力,又加上一直未能给郗哲生下儿子,到了如今,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公伯静想着自己的付出,再对比郗哲的冷漠和忽视,令她几欲将那句“曦之,你根本不爱我。”说出来,可是最后却深吸一口气,忍了回去,只在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羲之,我知道你一直记着先帝的恩情,觉得没有先帝的支持,便没有今日的你,新政也不会得以实行下去。可是男女之间的婚事,也许交给他们自己便好。先帝想要九公主和池砚在一起这件事,你且莫再放在心里。”

    她说完,见郗哲眼含不解,并非有所触动,只觉得尤其心累不堪,便交代下人把郗哲的晚饭备好,自己却让人扶回了房。

    郗哲望着公伯静消瘦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不理解她为何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他们二人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是他理想最完美的状态,他从前觉得夫妻之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就在方才,他听了公季闵的话,对上她情绪翻涌的眼神,他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触动,但有些思想已经固定在他脑海里,他一下子琢磨不明白。

    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下人通报,妣水玥同妣凰娥来了。

    “快快有请。”

    郗哲也好几天没见到妣水玥了,他倒是有点惦念和担心,不过想到八公主妣凰娥也来了,他不由再次眉头紧锁。

    八公主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同公主较劲,如今上府来,莫非是也是想通过他,让他成全她与池砚的婚事?

    这八公主与大王都是没有主见之人,十分易受人摆布,况且武后正在病,她不在床前服侍,却上蹿下跳,实在不是个孝顺之人。

    反观妣水玥,她性子娴熟温柔,又聪明漂亮,是他看着长大,且当年虞姬出事,她那么年幼,却能急生智,到朱雀台跪求晋晟王,当然,最令他看的一点是,妣水玥这些年照顾母亲,护着幼弟,委实是个有情有义、又有担当之人。

    由此,他觉得妣水玥与池砚乃是良配,不过公伯静的话,到底对他造成了影响,因而等妣水玥与妣凰娥进来之时,他面色淡淡得地,看在妣水玥眼里,并不如从前那般和蔼可亲。

    “八公主,玥儿,不知你们所来为何?”郗哲望着两个女孩子,面带着微笑问道。

    “师傅,祭火节,姐她做了一件衣服给师兄。那天,师姐抛下师兄离开,师兄却被众女追逐,于是情急之下跳水而逃,不过在这之前,他怕把这件衣服弄脏了,便将它交由我保管。我近来身子不舒服,一直没有会,如今……”

    妣水玥眼眶通红,面上浮现一点病态的白,伤心不已道:“我自幼爱慕师兄,可他深爱的是姐,我本想亲自将这件衣服交给他,可是我怕见了他……”

    妣水玥倔强的扬起头来,不让郗哲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但泪珠子却一个一个的不停滑落。

    郗府里,亦有妣水玥的眼线,方才公伯静的话被下人传来后,令她触动颇深。

    师兄在她心里,是最温暖美好的存在,她从小便想要嫁给他,为此,她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过,要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辅助他封侯拜相。

    她为了让师兄多看她一眼,便总是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她看到自己与其她女子不同的一面,可是当他将那件衣服扔给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刺了一刀,尊严被踩在了地上。

    晚上回去,她抱着这件绘有并蒂莲的衣服,一个人枯坐了很久。

    她想了一夜,没想清楚,她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妣云罗,却十分肯定了一件事,就是师兄这个人,就算她自己得不到,她也不许任何人得到。

    如今,妣云罗算是得到了师兄的心,还有妣凰娥,她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娥皇女英的事情,想自己给师兄为妻,而她为妾,这一切简直让她受够了。

    这两个人的母亲折磨着虞姬和阿娘一辈子,如今她们又像恶毒的咒怨一样,阴魂不散,令她不得一日舒坦……

    妣水玥眼里闪过一阵杀意,面上却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道:“师傅,谢谢你一直记挂着玥儿,只是师兄一直拿我当妹妹,父王的临终遗言,还是罢了,免得教师兄为难。”

    池砚是郗哲的得意弟子,但是他在外求学多年,算起来,倒是妣水玥这个弟子时常在他身边,郗哲对她感情并不输于池砚,此刻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不由有些心疼。

    “有些事强求不来,你能看开,亦是一种勇敢。”

    郗哲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开解着妣水玥,妣水玥诧异了一下,也温顺地点了点头。

    立在一旁,妣凰娥见了这幅场面,不由瞪大了眼睛。

    妣水玥一回去便伤心而病,也不去管涂畔宫的事情了,等她好一点了,她叫她出来,借送衣服的名头,陪她约池砚一见,想要悄悄把王兄和八姐**的事情告知他,叫他彻底认清楚妣云罗是多么肮脏的一个人,可是妣水玥却一反常态,好似被打击得丧失了斗志一般,这不由令她急了。

    “郗佐傅,你也听说最近的流言了吧,我姐她性子霸道、乖张,那天祭火节不仅引得众世家之女敌视,还同世家子弟一起去醉红楼那种污浊的地方,简直一点女子的徳范也没有,还有她送的那个女人,搞得大世家乌烟瘴气……”妣凰娥道:“她如今已经是众矢之的,子墨同她在一起,岂不是要前途尽毁。”

    “八公主,公主未曾如你想的那般不堪,她……”郗哲虽然也觉得公主不安分,但这个女孩却令他捉摸不透,有时候很钦佩,但更多时候,却觉得很危险,但却万万不赞同妣凰娥的话。

    “非我想像那般不堪,只怕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她那样妖里妖气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她……”妣凰娥眼含妒恨,心想若是没有她,或者母后未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就不会有人老是错认嫡公主,池砚就不会喜欢她,她母后就不会被气倒,她王兄也不会如此偏心。

    妣凰娥的充满杀意和怨气,说得郗哲眼皮一跳,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有点暗暗为妣云罗担心。

    “九妹,你哭有什么用。”妣凰娥怒其不争,将妣水玥里的衣服一把抢过来,就往外走,妣水玥见状,眼神犹豫了一下,对郗哲道:“姐虽然性子傲慢,但从来不曾欺负我,八姐因为师兄的事,只怕已经恼羞成怒,容不下姐了,还有师兄,他若一直喜欢姐,不喜欢八姐……”

    妣水玥语气里含着深深的担忧,说完便追着妣凰娥的身影而去。

    她身形孱弱,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一般,病歪歪地坠在妣凰娥后面。

    妣凰娥虽然抢了衣服走出去,但一来她不知道池砚会在哪儿,二来,她又不是完全傻,任凭她一张嘴,怎么能说服池砚,当然要加上妣水玥这个小师妹了。

    因而她慢慢地放缓了脚步,直到妣水玥追上她。

    “公季闵那个小蹄子,亏我以为她真的生病了,还特意开恩,让人送她回家,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觊觎池砚。还好有父王的遗愿在,令郗令伊拒绝了公仪长,否则她岂不是就要得逞了。”

    走在大街上,妣凰娥见妣水玥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有点同情她。

    池砚生得那样俊美不凡,她是想要得到,但得不到,只是生气,却不会像她那样为情所伤。

    “好了,九妹,你赶紧振作起来。今日,你竟然想要为了池砚,成全他和妣云罗那个贱人,简直太过愚蠢了,你就算自己想要放弃,也得为我想想,父王的遗愿,你以后决不可再说放弃,我要拿它做挡箭牌,拦住那些痴心妄想的世家之女,以及妣云罗那个贱人,还有待会儿在涂畔宫见着池砚,你记得配合我。”

    “嗯。”妣水玥垂下眼眸,应了一声。

    等两人出了郗府,妣水玥看了看天色,便叫了一辆马车。

    “八姐,我们得赶快点,不然去晚了,师兄怕是已经回南庄了。”

    *

    这厢,池砚带着方照,正要从涂畔宫回南庄,妣凰娥与妣水玥便迎面而来。

    妣凰娥在路上打了一堆腹稿,同妣水玥商量了一堆话,见着气质澄澈的池砚,那些贱人和苟且之类的话,她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子墨,这是那天你让我们帮你保管的衣服,我和九妹给你送来了。”妣凰娥盯着池砚俊美的脸,不由放柔语气道:“那天晚上,姐她分明只是在利用你,否则那样美好的节日,又怎么舍得抛下你……”

    妣凰娥心想,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王兄干的丑事,那样,她这个做妹妹的脸上也无光。

    妣云罗的魅惑人心的段数那么高,妣凰娥也并未觉得言两语就能劝动池砚,只是令她出乎意料的是,池砚的回答简直令她喜出望外。

    “经过这件事,我确实已经明白了小师妹不喜欢我。”池砚将那件绘有并蒂莲的衣服接过来,眉宇轻拢道:“这件衣服我留着,便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再莫强求。”

    见池砚伤心失落,妣凰娥便不忍心再提了,只道:“她那样的人真不值得你为她留恋。”

    “师兄,你能看开真是太好了。”妣水玥破涕为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